第八十五章 地下诊所的警报-《消失的杀手》

  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左腿的伤口被重新缝合包扎,麻药的效果正在逐渐退去,代之以深层肌肉被反复撕扯后的酸痛和疲惫。

  猎人在角落里检查他那支所剩弹药无几的猎枪,金属部件摩擦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每一响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李医生靠在墙边,闭着眼,但频繁颤动的眼皮暴露了她并未休息。

  地下室的空气浑浊,混合着消毒水、草药、铁锈和陈年灰尘的味道,几乎令人窒息。

  只有老烟斗那边偶尔传来器皿碰撞的细碎声响,他还在工作台前捣鼓他那些看不出来路的瓶瓶罐罐,仿佛我们这几个亡命之徒的到来,只是他无聊夜晚的一段小插曲。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尖锐得刺耳的“滋滋”声,毫无征兆地钻进耳朵。

  不是来自头顶的地面,而是来自老烟斗的工作台。

  声音来自工作台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布满锈迹和油污的金属盒子。它看上去像个该被扔进废料堆的破烂,此刻却正从缝隙中透出极其微弱的、不稳定的乳白色光晕,那“滋滋”声正是由此发出,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断气,又顽强地持续着。

  老烟斗快步走过去,没有直接用手,而是用一块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布垫着,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盒盖。里面没有复杂的电路板或芯片,只有几块颜色暗淡、形状不规则的水晶状物体,和几根缠绕在一起的、非金非木的奇异丝线。

  “干扰……”老烟斗低声咒骂了一句,手指快速在其中一块水晶上拂过。他啪地一声合上盖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妈的,这鬼东西多少年没响过了……”

  “什么干扰?”猎人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追问。

  老烟斗转过身,浑浊的眼睛在我们几个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昏睡的周玲身上。“精神层面的杂波,或者说……某种定位信号。”他语气烦躁,“专门针对一些……不寻常的‘载体’。”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椅子上的周玲猛地弹动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她并没有醒来,但喉咙里发出了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双手死死抠住椅子的木质扶手。

  她的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体温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高。

  李医生立刻扑过去,按住周玲剧烈颤抖的肩膀,焦急地看向老烟斗:“她怎么了?!”

  “共鸣!她被刚才的信号激发了!”老烟斗脸色难看,“她体内的东西被惊动了,或者……外面有东西在强行呼叫它!”他猛地看向那个金属盒子,“我这老伙计对这类能量敏感,刚才就是预警!”

  他迅速转身,在药品架上翻找,拿出一个装着深蓝色液体的小瓶和一支注射器。“得让她立刻安静下来!不然她的脑子会被烧坏,而且这动静会像黑夜里的灯塔,把所有不该来的东西都引过来!”

  “这是什么?”李医生警惕地问,手依然按着挣扎渐强的周玲。

  “强效镇静剂,加了点‘料’,能暂时屏蔽干扰。”老烟斗动作麻利地抽取药液,“别废话了,没时间了!”

  就在他拿着注射器走向周玲的瞬间——

  “啪!啪!啪!”

  地下室里那盏本就昏暗的灯泡,疯狂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

  电压极其不稳!与此同时,一阵模糊但越来越清晰的警笛声,穿透了层层地面和隔音,钻入了我们的耳膜!不是一辆,是很多辆,正从不同方向朝着我们这个区域合围而来!

  “操!”老烟斗骂了一句,动作却丝毫未停,精准地将针头扎进周玲的手臂,推动活塞。

  药液注入,周玲身体的痉挛肉眼可见地减弱,呜咽声也低了下去。

  “我们被锁定了!”猎人瞬间判断出形势,目光扫向唯一的出口——那条向上的楼梯。

  “走这边!”老烟斗毫不犹豫,一把抓起那个诡异的金属盒子和几样关键药品塞进一个破背包,快步走到仓库角落那堆废弃轮胎后面。

  他用力一推,一扇伪装成墙壁的、低矮生锈的铁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条漆黑、狭窄、向下延伸的通道。

  门外的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刺耳的刹车声、开关车门的碰撞声、以及扩音器里模糊但严厉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收紧的绞索。

  “快!进去!”老烟斗低吼,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猎人二话不说,将昏睡的周玲甩到背上,用之前找到的布条简单固定。

  李医生用力搀扶起我,踉跄着冲向那道暗门。

  钻进暗门的瞬间,我最后回头瞥了一眼。

  “砰。”

  一声轻微的闷响,铁门彻底关死,将我们与短暂的避难所彻底切断。

  黑暗。

  彻底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身后门缝彻底消失前透入的最后一丝微光,瞬间被吞没。

  空气冰冷潮湿,带着陈年积垢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脚下的地面是粗糙的、略带倾斜的水泥,布满碎石子。

  通道极其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行,高度甚至让我这个不算高大的人都要低着头,否则就会撞上冰冷潮湿、挂着黏腻苔藓的顶部。

  “跟着我,别掉队。”老烟斗的声音从前方黑暗中传来,压得很低,带着回声。“尽量别出声,这破地方不怎么隔音。”

  他似乎在黑暗中也能视物,或者对这条路熟悉到闭眼也能走。

  我们只能循着他轻微的脚步和衣物摩擦声,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摸索。

  猎人背着周玲走在中间,步伐沉稳,但呼吸明显粗重了些。李医生搀扶着我跟在最后,每走一步,左腿都传来钻心的疼痛,冷汗浸湿了后背。

  我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全部的意志都用在跟上前面那个模糊的背影,以及忍受腿部一波强过一波的剧痛上。

  通道并非笔直,时有转弯,坡度也时陡时缓。偶尔,头顶会传来车辆碾过路面的沉闷轰响,或者行人模糊的谈话声,提醒我们并未远离城市,只是转入了它肮脏的皮下,在血管般的暗巷与废弃管线中穿行。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左腿的疼痛开始变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全身力量的快速流失和一阵阵眩晕。

  突然,走在前面的老烟斗停了下来。

  “嘘——”他发出短促的气音。

  我们全都僵住,连呼吸都屏住了。侧耳倾听,除了我们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通道前方似乎传来隐约的、水流滴落的声音,以及……某种细微的、仿佛爪子在粗糙表面刮擦的声响。

  老烟斗静止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什么。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从背包里摸出了什么东西。黑暗中,我看不清那是什么,只听到一声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他朝着前方那片深邃的黑暗,试探性地迈出了一步。

  那刮擦声,戛然而止。

  地下诊所的短暂安宁被彻底打破,我们再次亡命奔逃。

  而这一次,前方的黑暗里,等待我们的不知是暂时的生路,还是另一种形态的绝望。腿上的伤,背上的周玲,未知的追兵,还有这暗道深处不明的威胁……所有的一切,都沉甸甸地压在肩上,让人几乎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