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世间安得两全法-《开局被卖,我六元及第,族谱单开》

  “《礼记》?”

  陈夫子闻言,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讶异。

  他捋须沉吟,目光带着探究看向王狗儿,苍声说道:

  “五经之中,《诗》、《书》乃是常选,尤以《尚书》为众。”

  “这《礼记》……内容博杂,仪轨繁琐,义理深奥之处尤甚,历来择其为本经者,少之又少。”

  “狗儿,你为何独独想选它?”

  “这……”

  王狗儿迎向夫子的目光。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沉默片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才缓缓开口,说道:

  “夫子垂询,学生不敢隐瞒。”

  “学生选择《礼记》,并非因其易学。”

  “恰是因其难,因其包罗万象,关乎,礼法伦常。”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将深埋心底的郁结,稍稍掀开一角道:

  “学生家中境况。”

  “夫子或已知晓一二。”

  “祖父祖母偏心长房,大伯三叔视我二房如草芥。”

  “学生幼时,便是被他们……联手卖入张府为奴。”

  他说得平静,但,拳头已经不自觉的紧握,继续道:

  “如今,学生虽已赎身。”

  “然那个家,早已无温情可言,唯有算计与拖累。”

  “学生深知,若想安心读书,挣脱束缚,分家……是必经之路。”

  “所以,你学礼记,是为了从中找出破解之法?”

  陈夫子愣了一下道。

  “不错。”

  王狗儿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挣扎,说道:

  “律法森严,礼法如山。”

  “祖父母在,别籍异财者,杖一百。”

  “这一百杖,我爹……他如何受得住?”

  “即便,强忍剧痛分了家,一个背负不孝之名的人,又有何资格立于科场之上?”

  “学生……学生只是想从这《礼记》之中,看看能否寻得一线生机,寻得一个……或许能两全的法子。”

  “哪怕,只是微光,学生也想试一试。”

  陈夫子静静地听着。

  脸上的讶异,渐渐化为复杂的神色。

  有震惊,更有深深的心疼。

  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沉静好学的少年,肩上,竟压着如此沉重的枷锁。

  良久。

  夫子长长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无奈,说道:

  “唉,着实难为你了。”

  “只是……这三纲五常,朝廷律法,乃是维系天下秩序之根基,岂是寻常人所能撼动?”

  “你想要从中找到破局之法,恐怕……难如登天啊。”

  说完,他顿了顿,劝慰道:

  “如果你实在难过……老夫或许可以出面,替你与家中长辈好生沟通一番……”

  “夫子有心了。”

  王狗儿轻声打断,摇头说道:

  “沟通若有用,学生现在,便不会在此了。”

  “学生心意已决,还请夫子成全。”

  看着王狗儿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绝,陈夫子知道再劝无用。

  他沉默良久,终是化作一声叹息,说道:

  “罢了。”

  “既然你意已决,老夫便依你。”

  “只是,老夫的本经乃是《尚书》。”

  “于《礼记》一道,虽通读,却未敢言精深,恐无法在制艺技巧上予你太多指点。”

  “只能为你讲解经文义理,引导入门。”

  王狗儿深深一揖,说道:

  “如此便已足够!”

  “学生,感激不尽!”

  “义理通透,方能下笔有神。”

  “技巧之事,学生可自行揣摩,或寻其他注解参详。”

  “嗯。”

  夫子点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

  “从明日起,你每日放学后,多留半个时辰。”

  “老夫,在此为你单独讲授《礼记》。”

  “是!”

  “谢夫子!”

  王狗儿再次郑重道谢,这才告辞离开书房。

  望着少年那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陈夫子久久伫立,最后化作一声感叹道:

  “雏凤清声,其志凌云。”

  “然,前路多艰,这孩子……唉……”

  ……

  学堂外。

  张文渊正等得不耐烦,来回踱步。

  一见王狗儿出来,立刻迎了上去,说道:

  “狗儿!”

  “你终于出来了!”

  “夫子留你说了这么久?”

  “是不是又夸你了?”

  “还是给你开小灶了?”

  “都不是。”

  王狗儿收敛起心绪,笑了笑说道:

  “少爷,夫子是问我本经选哪一经。”

  “本经?”

  张文渊闻言,顿时来了兴趣,说道:

  “那你选的啥?”

  “肯定是《尚书》吧?”

  “我爹说这个好考!”

  王狗儿摇了摇头,说道:

  “我选的是《礼记》。”

  “啥?”

  “《礼记》?!”

  张文渊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惊呼道:

  “你,你怎么选了这么个冷僻玩意儿?”

  “那东西又难懂又没啥用,听说里面全是讲怎么磕头,怎么吃饭的规矩!”

  “现在大家都学《尚书》啊!”

  “你快去,找夫子改过来!”

  “现在改还来得及!”

  王狗儿看着少爷那急切的样子,心中微暖。

  但,态度依旧坚决的说道:

  “不了,少爷。”

  “《礼记》……于我而言,有些特别的用处。”

  “我想从里面……找一些答案。”

  “答案?”

  “什么答案?!”

  张文渊愣了一下,满脸困惑。

  可,却见王狗儿并没有细说的意思。

  他挠了挠头,虽然不解,却也习惯了自己这书童兄弟偶尔的古怪,便也没再追问,嘟囔道:

  “行吧行吧。”

  “你自己乐意就好。”

  “反正,我觉得没《尚书》好。”

  “嗯。”

  王狗儿没有多说。

  ……

  随后。

  两人回到听竹轩。

  因为府试临近,今日夫子未布置课业。

  张文渊顿觉一身轻松,立刻嚷嚷着让春桃把他珍藏的牛筋弹弓拿出来,兴致勃勃地准备去后院打鸟雀。

  谁知,他刚把弹弓拿到手,比划了两下,院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

  张举人沉着脸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约莫四十许岁年纪,穿着青衫,面容严肃,目光透着严谨的中年士子。

  唰!

  张文渊脸色一变,呐呐道:

  “爹!”

  “你,你咋来了?”

  张举人一眼,就瞧见了儿子手里那显眼的弹弓,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厉声喝道:

  “孽障!”

  “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