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上海码头与绝密文件-《谍海密码:孤岛迷踪》

  1942年4月21日凌晨至清晨

  地点: 长江日军检查站;上海十六铺码头;皖南游击支队备用营地

  (长江检查站,凌晨四点二十分)

  货船“昌运号”的引擎声低了下来,船身微微震动,停在江心。探照灯的白光刺破夜幕,在甲板上扫来扫去,晃得人睁不开眼。

  苏砚蹲在底舱的压舱石后面,能听见头顶甲板上杂乱的脚步声和日语吆喝声。空气里弥漫着柴油味、江水腥味,还有自己身上伤口发炎的淡淡臭味。

  “证件!所有人的证件!”

  是日军检查站的人上船了。苏砚握紧撬棍,手心全是汗。阿水给他的粗布衣服还算合身,但脚上没鞋——原来的鞋跳江时丢了,现在穿的是阿水找来的破草鞋,磨脚。

  “太君,这是船员名单,这是货单……”是船长谄媚的声音。

  “少废话!所有人,甲板集合!”

  脚步声咚咚响,船员们被赶到甲板上。苏砚听见阿水的声音也在其中,那小子故意扯着嗓子说:“都排好队!别磨蹭!”——这是在给他报信,人都上去了。

  底舱入口的木板被踩得嘎吱响。苏砚屏住呼吸,往石堆深处缩了缩。

  突然,舱口盖被掀开了!一道手电光柱射进来。

  苏砚心脏骤停。

  但光柱只是随意扫了扫,照过一堆压舱石、几捆旧缆绳、生锈的铁桶,没往深处探。一个不耐烦的声音用日语说:“底下没人,都是破烂。”

  “仔细检查!”另一个声音。

  “这么臭,耗子都待不住,查什么查?”先前那人抱怨,“赶紧查完睡觉,这大半夜的……”

  手电光晃了晃,收回去了。舱口盖“砰”地盖上。

  苏砚瘫坐在石头后面,后背的冷汗把衣服都浸湿了。好险。

  甲板上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船员的抱怨:

  “太君,轻点!那是私人物品……”

  “八嘎!蹲下!”

  “证件!良民证!”

  折腾了大概二十分钟,脚步声渐渐远去。船身一震,引擎重新响起,“昌运号”缓缓开动。

  又过了十分钟,底舱盖再次打开。阿水探进头来,压低声音:“走了,过关了。”

  苏砚爬出来,喘了口气。阿水递给他一个水壶:“喝点。还有两小时到上海,你去货舱休息吧,底舱太潮。”

  回到货舱,王二副已经在等了。这个中年汉子脸色不太好看,递给苏砚半个烤红薯:“刚才差点出事儿。检查站新来了个少尉,叫佐藤,特别较真,非要每个舱都搜。要不是我塞了两块大洋给带队的军曹,你这会儿已经在特高课牢里了。”

  苏砚接过红薯:“谢谢。”

  “谢啥,都是中国人。”王二副蹲下,点起旱烟,“到了上海,你直接去十六铺码头找我老婆,她叫桂花,铺子叫‘陈记茶摊’。信给她,她会安排你住处。”

  “王大哥,”苏砚问,“你是……那边的人吧?”

  王二副抽烟的动作顿了顿,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说:“跑船的,见得多。这世道,能帮一把是一把。”

  天亮时分,船靠近上海。苏砚趴在货舱缝隙往外看——黄浦江两岸,高楼灰蒙蒙的,外滩那些洋楼还在,但挂着太阳旗。江面上日本军舰来回巡逻,小艇穿梭,空气里飘着煤烟和潮水的味道。

  这就是孤岛时期的上海。繁华还在,但像戴着镣铐跳舞。

  “昌运号”缓缓靠向十六铺码头。码头上人声鼎沸,苦力、小贩、旅客挤成一团,日本兵在栈桥口设了卡子,检查证件和行李。

  王二副把苏砚叫到一边:“你不能从正门下。等会儿卸货的时候,你混在苦力里下去。我打过招呼了,管事的睁只眼闭只眼。”

  “阿水呢?”苏砚问。

  “那小子机灵,自己会想办法。”王二副拍拍他肩膀,“保重。见了桂花,就说‘二舅让你留碗茶’,她就明白了。”

  货舱门打开,苦力们涌进来搬货。苏砚接过阿水递过来的一顶破草帽和一件脏兮兮的坎肩,套上,扛起一袋米,低着头混进人流。

  码头栈桥又窄又滑,满是鱼腥和汗臭味。日本兵端着刺刀站在两边,眼睛像鹰一样扫视每个人。

  “快点!磨蹭什么!”

  “证件!良民证拿出来!”

  苏砚心脏狂跳。他没有良民证,什么都没有。只能赌,赌管事的真打过了招呼。

  轮到他的时候,检查的伪军士兵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扛的米袋,不耐烦地挥挥手:“下一个!”

  通过了。

  苏砚扛着米袋快步走进码头仓库区,把米往地上一扔,摘下草帽,长长吐了口气。回头看去,“昌运号”还在卸货,阿水在甲板上冲他悄悄挥手。

  别了,小兄弟。

  苏砚按照王二副说的路线,穿过仓库区,拐进一条小巷。巷子两边是低矮的木板房,晾着破烂衣服,污水横流。走了大概十分钟,看见一个茶摊——支着破棚子,摆着几张条凳,锅里煮着茶叶蛋,飘出淡淡的香气。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系着围裙,手脚麻利地给客人盛粥。苏砚走过去,低声说:“二舅让你留碗茶。”

  女人——桂花,手顿了顿,抬眼看他:“几碗?”

  “一碗。”

  “等着。”

  桂花快速打发走客人,收了摊,示意苏砚跟她走。茶摊后面就是她家,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挤着床、灶台和一张小桌。

  关上门,桂花打量苏砚:“老王让你来的?信呢?”

  苏砚掏出油纸包。桂花接过,没急着看,先给他倒了碗水:“坐。你叫什么?”

  “苏砚。”

  “犯什么事儿了?”

  “被特高课追捕。”

  桂花点点头,好像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她拆开油纸包,抽出信,仔细看了一遍,又对着窗户的光照了照,脸色微变。

  “你懂这个?”她问。

  “懂一点。”

  桂花把信递回给他:“这信你留着。上面写的,不是药品清单。”

  苏砚一愣,接过信纸。对着光仔细看,果然,隐写墨水的字迹不止一层——在第一层药品清单下面,还有更淡的一层字:

  “4月25日,虹口日本海军俱乐部,晚八点,‘白鹤’接头。暗号:今日黄酒甚酸。回应:明日新茶回甘。”

  这是一条接头指令!

  “老王让你送这信,不是给我,”桂花说,“是让你自己去接头。‘白鹤’是我们上海地下党负责人之一,他一直在等带着‘钥匙’信息的人。”

  苏砚脑子嗡的一声。郑云山、王二副、桂花、还有这个“白鹤”……一条完整的联络线。父亲当年布下的网,现在还在运作。

  “今天几号?”苏砚问。

  “4月21号。”桂花说,“还有四天。这四天你住这儿,别出门。外面查得严,特高课的眼线到处都是。”

  她掀开床板,下面是个地窖入口:“下去吧,里面有被褥、干粮、马桶。我每天送一次饭。记住,绝对不要上来,除非我敲门三长两短。”

  苏砚点头,钻进地窖。入口合上,一片漆黑。他摸到油灯,点燃。

  地窖很小,但收拾得干净,有张简易床铺,一个木箱,箱子里有饼干、水壶,还有几本书——《三国演义》、《数学原理》。

  苏砚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信纸。虹口日本海军俱乐部……那种地方,戒备森严,怎么进去?

  还有四天。这四天,他得养好伤,想好计划。

  他躺下来,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林默的脸。她还好吗?资料保住了吗?

  (皖南备用营地,清晨六点)

  林默一夜没睡。

  黑木的尸体抬回来后,赵支队长让人仔细搜查。在衣服夹层里,找到一个防水油布包,里面是一份日文文件,盖着“绝密”红印。

  文件不长,但内容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华中派遣军司令部命令:5月1日至5月15日,对皖南游击区实施‘梳篦式’清剿。投入兵力:第116师团一部,独立混成第12旅团,皇协军第3师,总计约八千余人。目标:彻底摧毁新四军皖南支队,缴获或摧毁代号‘钥匙’之密码设备……”

  八千鬼子!还有伪军!

  会议室里,赵支队长、刘政委、谭克明,几个排长,所有人脸色铁青。

  “五……五千?”谭克明声音都变了,“咱们满打满算能打的不到三百!这他娘的是要把咱们碾成粉啊!”

  刘政委摘下眼镜,用力揉着眉心:“文件是真的。印章、格式、密级都对得上。黑木携带这份文件,可能是要交给接应点的指挥官。”

  “五月初……还有十天。”赵支队长盯着地图,“十天时间,转移群众,准备迎敌。”

  “怎么迎?”一个排长苦笑,“八千人,还有飞机大炮,咱们拿什么打?”

  “打不了也得打!”谭克明拍桌子,“总不能扔下老百姓跑吧?”

  “谁说要跑了?”赵支队长抬头,眼神像刀子,“打,但不是硬打。文件上写了,‘梳篦式’清剿——鬼子会把这一片山区像梳头一样,一寸一寸搜。咱们要做的,是让他们梳不动,篦不断。”

  他站起来,手指点着地图:“老谭,你带一排、二排,明天开始,发动群众,挖地道,设陷阱,把山里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利用起来。粮食、药品、伤员,全部转移进地下。”

  “明白!”

  “刘政委,你负责通讯。立刻向上级汇报,请求周边兄弟部队配合,必要时牵制敌人。”

  “好。”

  “林默同志,”赵支队长看向她,“‘钥匙’的研究,能不能在十天内出成果?哪怕只是初步成果?”

  林默咬着嘴唇:“我……我不知道。缺几个关键参数,苏砚的手稿里没有。”

  “那就想办法!”赵支队长语气严厉,“这不是学术研究,这是救命的东西!如果‘钥匙’真像你说的那么厉害,我们就能掌握鬼子的通讯,提前知道他们的动向,这仗就能少死很多人!”

  林默重重点头:“我尽力。”

  散会后,林默抱着资料回到自己的小帐篷——其实就是个用树枝和油布搭的窝棚。她把资料摊在木箱上,一页页翻看。

  苏砚的字迹工整清晰,公式推导严密。但就像拼图,缺了最关键的几块。

  她想起苏砚留下的那张密码纸,又拿出来看。4月20日下午四点……已经过去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盯着那些数字和字母,突然灵光一闪——不是日期时间,是坐标!经纬度坐标!

  她快速换算,得到一个位置:南京下关码头附近。

  苏砚在告诉她,他会在那里上船?还是……那里有线索?

  林默站起来,冲出帐篷,找到正在安排挖地道的谭克明:“谭副队长!我需要去一趟南京!”

  谭克明瞪大眼睛:“你疯了?南京是鬼子老窝!”

  “苏砚可能在那里留了东西!可能是‘钥匙’缺失的参数!”林默急切地说,“我必须去!”

  “不可能!”谭克明断然拒绝,“你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不能冒险!”

  “可是……”

  “没有可是!”谭克明摆手,“老实待着,研究你的东西。南京的事,我想办法。”

  林默还想争辩,但谭克明已经转身去指挥了。她站在原地,咬着嘴唇。不行,她得自己去。

  回到帐篷,她开始收拾东西。几块干粮,水壶,手枪,匕首,还有资料——用油布包好,贴身带着。等晚上,趁哨兵换岗……

  “林默同志。”帐篷外传来慧明的声音。

  林默一惊,把东西藏到身后:“慧明师父。”

  慧明掀帘进来,目光扫过她慌乱的脸,又看了看木箱上摊开的资料,没说话。

  “我……我在研究。”林默强作镇定。

  慧明点点头,在木箱边坐下:“你,想去南京。”

  不是疑问,是陈述。

  林默知道瞒不过这个观察力惊人的武僧,干脆承认:“是。苏砚可能在那里留了线索。”

  “危险。”

  “我知道。但‘钥匙’如果完整,能救很多人。”

  慧明沉默片刻,说:“我,陪你去。”

  林默愣住:“您……您不用保护营地吗?”

  “赵队长,有安排。”慧明站起身,“夜里,出发。现在,休息。”

  说完,他转身出去了。

  林默坐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慧明要陪她去南京?这个沉默寡言的武僧,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她重新摊开资料,深吸一口气。在出发前,她得尽最大努力,把能推的都推出来。

  (上海地窖,上午十点)

  地窖里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能凭送饭的次数估算时间。桂花下来送了早饭——两个窝头,一碗咸菜粥。

  “外面风声紧,”桂花一边收拾昨晚的碗筷一边说,“码头上贴了你的通缉令,画像不像,但名字对得上。特高课悬赏五百大洋抓你。”

  苏砚喝粥的手顿了顿:“通缉令都贴到上海了?”

  “吉田正一的手笔。”桂花冷笑,“那老鬼子,鼻子比狗还灵。你这几天千万别露面,虹口那边日本海军俱乐部,更是龙潭虎穴。”

  “接头必须去吗?”苏砚问。

  “必须。”桂花表情严肃,“‘白鹤’手里有你需要的东西。老王在信里没明说,但应该是‘钥匙’相关的。”

  苏砚点点头。他想起父亲,想起郑云山,想起这一路的牺牲。走到这一步,没有回头路了。

  “桂花婶,”他问,“您和王大哥……做这个多久了?”

  “我啊,五年了。”桂花坐下,语气平淡,“老王八年。我儿子……就是干这个暴露的,三年前死在76号。所以你看,我没退路,你也没退路。”

  苏砚沉默。这就是战争,把普通人卷进来,碾碎,但总有人前赴后继。

  “您儿子……”

  “别说这个。”桂花摆摆手,“你养好精神,四天后是大场面。对了,你会跳舞吗?”

  “跳舞?”

  “海军俱乐部每周三晚有舞会,那是唯一混进去的机会。”桂花说,“你不会跳舞,就得想别的法子。”

  苏砚苦笑。他一个数学呆子,别说跳舞,社交都困难。

  “我教你。”桂花站起来,“基本的步子,搂着姑娘转圈,别踩脚就行。来,我当舞伴。”

  地窖狭窄,两人勉强能挪步。桂花哼着《夜上海》的调子,教他基本舞步:“一、二、三……转身……对,就这样……”

  苏砚手脚僵硬,踩了桂花好几脚。

  “没事,多练练。”桂花很有耐心,“到了那边,你就说你是南洋回来的华侨,做生意的,慕名来玩。俱乐部里有不少这种人,鬼子也想拉拢他们。”

  练了一上午,苏砚勉强能跟上节奏了。桂花满意地点头:“还行,不傻。记住,少说话,多观察。‘白鹤’会在二楼阳台出现,穿白色西装,戴金丝眼镜。暗号对上了,他会给你一支雪茄,雪茄里有东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的任务就是把你送进去,接出来。”桂花说,“剩下的,看你自己造化。”

  中午,桂花送饭时带来一份报纸——上海的《申报》,日期是4月21日。

  苏砚快速浏览。头版是日伪的“大东亚共荣”宣传,二版有社会新闻,三版……

  他的目光停在三版右下角一则不起眼的启事:

  “寻人:表弟苏姓,于四月十五日南京下关走失,身穿灰色长衫,戴眼镜,如有知情者,请联系霞飞路张公馆。重酬。”

  启事连登三天了。

  苏砚心跳加速。四月十五日,是他被捕的日子。灰色长衫,戴眼镜……这是父亲给他买的那身!

  寻人启事是暗号!是林默?还是地下党?

  霞飞路张公馆……得去看看。

  “桂花婶,”他指着启事,“这个地方,您知道吗?”

  桂花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张公馆?那是青帮张啸林的旧宅,现在空着,据说闹鬼,没人去。你怎么问这个?”

  “这启事可能是找我的。”

  桂花仔细看了看:“今天21号,登三天了……可能是陷阱。特高课常用这种手法钓鱼。”

  “也可能是自己人。”苏砚坚持,“我得去一趟。”

  “不行!”桂花断然拒绝,“太危险。万一……”

  “万一真是自己人,可能有重要消息。”苏砚看着她,“桂花婶,您帮我看看,就远远看一眼,如果有异常,咱们立刻撤。”

  桂花犹豫良久,叹口气:“你这孩子,跟你爹一样倔。行,我晚上去看看。但你不能去,老实待着。”

  傍晚,桂花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出去了。苏砚在地窖里等得心焦。油灯的火苗跳动着,映着墙上晃动的影子。

  如果真是陷阱怎么办?如果是自己人,又会是谁?

  晚上八点多,桂花回来了,脸色发白。

  “怎么样?”苏砚急问。

  “是陷阱。”桂花喘着气,“张公馆外面,至少有五个便衣蹲着,我没敢靠近。但看见一个人进去……”

  “谁?”

  “特高课的,我认得,叫小野,专门负责抓人。”桂花说,“幸亏你没去。”

  苏砚心沉了下去。不是自己人,是吉田布的局。

  “还有,”桂花压低声音,“我在回来的路上,听说一个消息——南京特高课课长吉田正一,明天要来上海。”

  苏砚浑身一僵:“他来上海干什么?”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好事。”桂花看着他,“你得提前接头。明天晚上,海军俱乐部有场特别舞会,欢迎日本海军某位将军。‘白鹤’应该会在。我弄请柬,你准备准备。”

  明天晚上……比原计划提前三天。

  苏砚握紧拳头。该来的,总要来。

  ---

  (本章完)

  下集预告:

  苏砚提前潜入虹口日本海军俱乐部,舞会上危机四伏!“白鹤”真面目即将揭晓,接头能否成功?皖南这边,林默和慧明夜赴南京,却落入特高课陷阱!而吉田正一亲临上海,真正目标竟然是……《谍海密码》第五卷第十四章:俱乐部惊魂与南京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