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1942年3月23日，黎明前至清晨
地点：江苏南部，深山至山缘
“妈的！阴魂不散！”苏砚低声骂了一句，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刚刚因为找到“自己人”而稍微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到了极限。那犬吠声和隐约的人声、光柱，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担架上的王铁锤也听到了动静，他挣扎着想抬起头，却被“夜莺”一把按住。
“别动！屏住呼吸！” “夜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她伏在灌木丛边缘，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母豹，死死盯着木屋的方向。
林默紧紧靠在苏砚身边，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透过稀疏的灌木枝叶，他们能看到，几道明显是手电筒发出的光柱，在远处的木屋周围来回扫射。犬吠声变得更加兴奋和急促，显然，那些畜生已经发现了木屋，并且捕捉到了他们残留的浓烈气味！
“他们发现木屋了！”林默带着哭腔，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道。
“废话！”苏砚心里回了一句，额头上冷汗直冒。他现在无比后悔刚才在木屋里喝了水，还处理了伤口，留下了太多痕迹。数学家的思维让他立刻开始计算概率——对方有狗，有人，有光源，他们带着重伤员，体力透支，在黑暗的山林里，被追上的概率…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
“怎么办？”苏砚看向“夜莺”，现在她是唯一的指望。
“夜莺”的侧脸在微弱的晨曦光线下显得异常冷峻。她快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大脑飞速运转。硬拼是死路一条。继续拖着担架在山林里跑，速度太慢，迟早被追上。放弃王铁锤？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但看着担架上那双因为高烧和痛苦却依旧带着一丝期盼的眼睛，以及苏砚和林默那绝不放弃的眼神，她立刻否决了这个选项。
不能丢下他。这不仅关乎道义，也关乎王铁锤可能掌握的、关于他哥哥以及“珊瑚会”在南京网络的更多信息。
必须想办法摆脱追踪，或者…制造混乱！
“听着，”“夜莺”猛地回过头，语速极快，“我们现在不能一起走了！目标太大，速度太慢！”
“那怎么办？”苏砚急了。
“分头行动！”“夜莺”斩钉截铁，“苏砚，林默，你们两个带着担架，沿着这条兽道（他们藏身的灌木丛旁有一条被野兽踩出的小径），继续往东偏北方向走！记住，是三河集，济生堂，胡掌柜！如果找不到，就想办法在集镇外围躲起来，等风声过去再说！”
“那你呢？”林默急忙问。
“我留下来，引开他们！”“夜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我往西边跑，制造动静，把狗和人都引过去！给你们争取时间！”
“不行！”苏砚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这太危险了！你一个人…”
“这是唯一的办法！”“夜莺”打断他，眼神锐利，“没有时间争论了！记住，如果我能脱身，我会去三河集找你们。如果…如果我没到，你们就自己想办法去苏北！‘钥匙’绝对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明白吗？！”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在交代后事。苏砚和林默都愣住了，一股悲壮的情绪涌上心头。
“不行！要死一起死！”林默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放屁！”“夜莺”罕见地爆了粗口，眼神凶狠地瞪着她，“死了谁送情报？谁保护‘钥匙’？别他妈给我演苦情戏！这是命令！执行命令！”
她最后看了一眼苏砚，眼神复杂，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用力推了他一把：“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苏砚看着“夜莺”那双在黎明微光中亮得惊人的眼睛，知道她说的是唯一可能有一线生机的方法。他咬了咬牙，一种混合着无力、愤怒和决然的情绪在胸中翻腾。他恨自己的弱小，恨这该死的世道！
“你…你一定要活着！”苏砚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然后猛地转身，拉起担架的一头，对林默低吼：“走！”
林默泪流满面，但也知道别无选择，哽咽着拉起担架的另一头。两人拖着沉重的担架，沿着那条狭窄的兽道，拼命向“夜莺”指示的方向踉跄跑去。
“夜莺”看着他们消失在晨雾和树林深处，深吸一口气，猛地从灌木丛后跃出！她没有立刻往西跑，而是故意弄出巨大的声响，踢翻了旁边几块松动的石头，折断了几根树枝，然后才像一道离弦之箭，朝着与苏砚他们相反的西边，全力冲刺！
她一边跑，一边甚至故意开了两枪！
“砰！砰！”
清脆的枪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如同炸雷，瞬间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果然，木屋方向的犬吠声和人声立刻变得更加嘈杂和兴奋！
“在那边！”
“快追！别让她跑了！”
“开枪！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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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乱的呼喊声和几声零星的枪响朝着西边迅速移动过去，手电筒的光柱也纷纷转向，追逐着“夜莺”制造出的动静而去。
成功了！“夜莺”成功地吸引了追兵的注意力！
苏砚和林默听到身后远去的追捕声，心里稍微一松，但脚下的步子却丝毫不敢放慢。担架比想象中还要沉重，王铁锤虽然不重，但在这种崎岖难行的山路上，拖着一个人前行，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粗糙的树干磨得苏砚和林默的手心生疼，肩膀也被担架的绳索勒得仿佛要断掉。
“快点…再快点…”苏砚在心里默念，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又涩又疼，他也顾不上擦。他现在无比感谢之前林默帮他处理了脚上的水泡，否则他现在恐怕连站都站不稳。
王铁锤躺在担架上，感受着身体的颠簸和伤口的剧痛，听着苏砚和林默粗重的喘息声，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感激。他虚弱地说：“…放…放下我吧…我…我拖累你们了…”
“闭嘴！”苏砚喘着粗气，头也不回地低吼，“保存体力！别…别说废话！” 他现在没心情也没力气安慰人，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对抗身体的疲惫和维持前进的方向上。
林默也咬着牙，一声不吭，拼命跟着苏砚的脚步。她从小到大，何曾吃过这样的苦，但现在，求生的本能和一种莫名的责任感支撑着她。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黎明驱散了部分黑暗，但也让山林里的景物变得清晰。这意味着他们更容易辨认方向，但也意味着他们更容易暴露。
兽道很快到了尽头，前面是一片相对开阔、长满低矮灌木和乱石的山坡。往下望去，依稀能看到山脚下似乎有农田和道路的轮廓。
“我们…我们是不是快下山了？”林默喘着气，带着一丝希望问道。
苏砚停下脚步，放下担架，扶了扶满是水汽和污渍的眼镜，极目远眺。他的数学大脑开始本能地分析地形和方位。
“方向没错，东偏北。下面应该就是平原地区了。三河集…可能就在那个方向。”苏砚指着山下一片雾气朦胧的区域，“但是…我们不能直接下山。山下有路，追兵很可能也在那个方向布置了人手，或者有伪军的关卡。”
“那怎么办？”林默看着陡峭的山坡和下面可能存在的危险，感到一阵绝望。他们已经精疲力尽了。
王铁锤躺在担架上，努力抬起头看了看，虚弱地说：“…不能…不能走大路…鬼子…伪军…卡得严…可以…可以沿着山脚…绕…绕过去…我知道…有一条…采药人走的小路…可能…能通到三河集后面…”
“小路？在哪里？”苏砚连忙追问。
王铁锤努力辨认着方向，手指颤抖地指向山坡的右侧：“…大概…大概在那边…需要…需要绕过前面那个…像鹰嘴的山头…我也…我也只走过一次…记不太清了…”
像鹰嘴的山头…苏砚顺着方向看去，果然看到远处有一个形状奇特、如同鹰隼俯喙的山峰。但要从这里过去，需要横穿这片开阔的山坡，风险很大。
就在这时，一阵隐约的、不同于之前追捕“夜莺”方向的嘈杂声，突然从他们的左后方，也就是他们来时的方向偏南一点的位置传了过来！
似乎…还有犬吠声！
苏砚的脸色瞬间变了！
“不好！他们可能分兵了！或者…‘夜莺’没能完全引开所有人！”苏砚的心沉了下去。他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追兵可能判断出他们不止一个人，或者军犬最终还是分辨出了不同的气味轨迹！
“快！躲起来！”苏砚当机立断，和林默一起，奋力将担架拖到旁边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这里勉强能遮挡来自左后方的视线。
三人紧紧靠在岩石后，连大气都不敢出。苏砚偷偷探出一点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他们左后方大约几百米外的另一片山坡上，出现了几个穿着黄色军装的身影！是伪军！大概有五六个人，其中一个人手里还牵着一条吐着舌头、不断嗅着地面的狼狗！他们正呈散兵线，缓慢而仔细地搜索着前进，方向…似乎正是朝着他们这边而来！
“完了…”林默面无人色，身体抖得像筛糠。
王铁锤也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苏砚的大脑却在极度的恐惧和压力下，反而进入了一种奇异的高速运转状态。肾上腺素飙升，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慢了。他死死盯着那几个伪军和那条狗，观察着他们的搜索路线、速度、以及彼此之间的距离。
不能跑！在开阔地带，他们拖着担架根本跑不过对方，而且一动就会立刻暴露！
硬拼？他们只有“夜莺”留下的一把小匕首（在苏砚这里），对付五六条枪？那是送死！
躲在这里？这块石头只能暂时遮挡视线，等对方搜索过来，军犬一定能发现他们！
怎么办？怎么办？！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岩石，灌木，山坡的坡度，风向…一个个要素在他脑海里如同数学符号般跳跃、组合…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距离他们藏身岩石大约十几米外的一丛特别茂密的、带着尖刺的荆棘灌木上，又看了看山坡的坡度，以及更下方一处因为雨水冲刷形成的、不算太深的冲沟…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有些异想天开的计划，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
“听着！”苏砚猛地回过头，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林默和王铁锤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光芒，“我有一个办法！可能能救我们，但也可能死得更快！干不干？”
“什么办法？”林默和王铁锤几乎是同时问道。
苏砚语速极快，指着那丛荆棘和下面的冲沟：“我们把担架和王大哥，藏到那丛荆棘后面！那里气味复杂，也许能干扰一下军犬！然后，我们两个，”他指着林默，“往下面的冲沟跑！故意露出痕迹，把追兵引过去！”
“然后呢？”林默没明白。
“然后，我们利用冲沟的掩护，快速横向移动，绕一个小圈子，再偷偷摸回来，带上王大哥，从另一边下山！”苏砚的眼睛亮得吓人，“这叫…声东击西！不，是调虎离山！赌的就是他们看到明显的逃跑痕迹，会以为我们都往山下跑了，不会仔细搜索这片山坡！赌那条狗会被我们新鲜的气味吸引！”
这个计划大胆、冒险，充满了不确定性！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比如伪军不上当，或者军犬不受干扰，或者他们绕回来的时候被发现…都是万劫不复！
林默和王铁锤都被这个计划的疯狂程度惊呆了。
“这…这能行吗？”林默的声音都在发抖。
“没时间犹豫了！”苏砚看着越来越近的伪军，咬着牙，“这是唯一的机会！总比在这里等死强！干不干？！”
王铁锤看着苏砚那双充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干！信你！”
“好！”苏砚不再废话，和林默一起，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担架和王铁锤连拖带拽，小心翼翼地藏进了那丛茂密的荆棘后面。荆棘的尖刺划破了他们的手和衣服，但也提供了绝佳的隐蔽。
“王大哥，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千万别出声！”苏砚最后叮嘱了一句。
然后，他拉起林默，猫着腰，快速但故意留下一些痕迹地，朝着山坡下方那条冲沟跑去！他们踩倒草丛，踢动石子，尽可能制造出两个人仓皇逃跑的假象！
冲到冲沟边缘，苏砚毫不犹豫地拉着林默滑了下去！沟底有些潮湿，布满了落叶和碎石。
“快！沿着沟往那边跑！快！”苏砚推了林默一把，指着冲沟延伸的方向。
两人在沟底拼命奔跑，弄出不小的声响。
果然，他们的计策起到了效果！
山坡上，那个牵着狼狗的伪军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排长！有发现！痕迹往下面沟里去了！是两个人的脚印！还挺新鲜！”
那个被称为排长的伪军小头目，是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瘦高个，他眯着眼看了看冲沟的方向，又看了看周围，挥了挥手：“妈的，总算逮到尾巴了！追！都给我追！肯定就是他们！抓到了回去皇军有赏！”
五六个伪军立刻兴奋起来，吆喝着，牵着狗，朝着冲沟的方向追了下去！他们果然认为发现了逃跑的主要目标，忽略了那片看似平静的山坡和那丛不起眼的荆棘。
苏砚和林默在沟底跑出一段距离，听到身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伪军们粗俗的叫骂声和狼狗兴奋的呜咽。
“他们追上来了！怎么办？”林默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
“就是现在！拐弯！躲起来！”苏砚看准了冲沟一个急转弯的地方，那里有一块凸出的岩石和茂密的藤蔓。他拉着林默，猛地拐过弯道，然后迅速躲到了岩石后面，用藤蔓遮住身体，紧紧贴着冰冷潮湿的沟壁，屏住了呼吸。
几乎在他们藏好的下一秒，伪军和那条狼狗就吵吵嚷嚷地冲过了弯道，沿着冲沟继续向下追去，丝毫没有察觉他们的目标就在眼皮子底下玩了出“金蝉脱壳”！
听着追兵的声音逐渐远去，苏砚和林默才敢大口喘气，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一丝…成功的喜悦？
“快！我们绕回去！”苏砚不敢耽搁，立刻拉着林默，沿着冲沟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横向移动，绕了一个小圈子，开始向他们藏匿王铁锤的那片山坡摸回去。
他们的动作必须快，必须在伪军发现追丢了、反应过来之前，接上王铁锤离开这里！
然而，当他们气喘吁吁、心脏狂跳地快要接近那片荆棘丛时，苏砚却猛地停下了脚步，一把拉住了想要冲过去的林默！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因为，在那丛荆棘附近，不知何时，竟然又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本地农民常见的黑色粗布短褂、头上戴着破草帽、身形佝偻的人，正背对着他们，似乎…在低头查看着什么！
而王铁锤和担架，就藏在离他不到几步远的荆棘丛后！
这个人是谁？！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是敌是友？！
他发现王铁锤了吗？！
苏砚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地点：江苏南部，深山至山缘
“妈的！阴魂不散！”苏砚低声骂了一句，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刚刚因为找到“自己人”而稍微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到了极限。那犬吠声和隐约的人声、光柱，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担架上的王铁锤也听到了动静，他挣扎着想抬起头，却被“夜莺”一把按住。
“别动！屏住呼吸！” “夜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她伏在灌木丛边缘，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母豹，死死盯着木屋的方向。
林默紧紧靠在苏砚身边，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透过稀疏的灌木枝叶，他们能看到，几道明显是手电筒发出的光柱，在远处的木屋周围来回扫射。犬吠声变得更加兴奋和急促，显然，那些畜生已经发现了木屋，并且捕捉到了他们残留的浓烈气味！
“他们发现木屋了！”林默带着哭腔，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道。
“废话！”苏砚心里回了一句，额头上冷汗直冒。他现在无比后悔刚才在木屋里喝了水，还处理了伤口，留下了太多痕迹。数学家的思维让他立刻开始计算概率——对方有狗，有人，有光源，他们带着重伤员，体力透支，在黑暗的山林里，被追上的概率…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
“怎么办？”苏砚看向“夜莺”，现在她是唯一的指望。
“夜莺”的侧脸在微弱的晨曦光线下显得异常冷峻。她快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大脑飞速运转。硬拼是死路一条。继续拖着担架在山林里跑，速度太慢，迟早被追上。放弃王铁锤？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但看着担架上那双因为高烧和痛苦却依旧带着一丝期盼的眼睛，以及苏砚和林默那绝不放弃的眼神，她立刻否决了这个选项。
不能丢下他。这不仅关乎道义，也关乎王铁锤可能掌握的、关于他哥哥以及“珊瑚会”在南京网络的更多信息。
必须想办法摆脱追踪，或者…制造混乱！
“听着，”“夜莺”猛地回过头，语速极快，“我们现在不能一起走了！目标太大，速度太慢！”
“那怎么办？”苏砚急了。
“分头行动！”“夜莺”斩钉截铁，“苏砚，林默，你们两个带着担架，沿着这条兽道（他们藏身的灌木丛旁有一条被野兽踩出的小径），继续往东偏北方向走！记住，是三河集，济生堂，胡掌柜！如果找不到，就想办法在集镇外围躲起来，等风声过去再说！”
“那你呢？”林默急忙问。
“我留下来，引开他们！”“夜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我往西边跑，制造动静，把狗和人都引过去！给你们争取时间！”
“不行！”苏砚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这太危险了！你一个人…”
“这是唯一的办法！”“夜莺”打断他，眼神锐利，“没有时间争论了！记住，如果我能脱身，我会去三河集找你们。如果…如果我没到，你们就自己想办法去苏北！‘钥匙’绝对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明白吗？！”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在交代后事。苏砚和林默都愣住了，一股悲壮的情绪涌上心头。
“不行！要死一起死！”林默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放屁！”“夜莺”罕见地爆了粗口，眼神凶狠地瞪着她，“死了谁送情报？谁保护‘钥匙’？别他妈给我演苦情戏！这是命令！执行命令！”
她最后看了一眼苏砚，眼神复杂，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用力推了他一把：“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苏砚看着“夜莺”那双在黎明微光中亮得惊人的眼睛，知道她说的是唯一可能有一线生机的方法。他咬了咬牙，一种混合着无力、愤怒和决然的情绪在胸中翻腾。他恨自己的弱小，恨这该死的世道！
“你…你一定要活着！”苏砚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然后猛地转身，拉起担架的一头，对林默低吼：“走！”
林默泪流满面，但也知道别无选择，哽咽着拉起担架的另一头。两人拖着沉重的担架，沿着那条狭窄的兽道，拼命向“夜莺”指示的方向踉跄跑去。
“夜莺”看着他们消失在晨雾和树林深处，深吸一口气，猛地从灌木丛后跃出！她没有立刻往西跑，而是故意弄出巨大的声响，踢翻了旁边几块松动的石头，折断了几根树枝，然后才像一道离弦之箭，朝着与苏砚他们相反的西边，全力冲刺！
她一边跑，一边甚至故意开了两枪！
“砰！砰！”
清脆的枪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如同炸雷，瞬间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果然，木屋方向的犬吠声和人声立刻变得更加嘈杂和兴奋！
“在那边！”
“快追！别让她跑了！”
“开枪！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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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乱的呼喊声和几声零星的枪响朝着西边迅速移动过去，手电筒的光柱也纷纷转向，追逐着“夜莺”制造出的动静而去。
成功了！“夜莺”成功地吸引了追兵的注意力！
苏砚和林默听到身后远去的追捕声，心里稍微一松，但脚下的步子却丝毫不敢放慢。担架比想象中还要沉重，王铁锤虽然不重，但在这种崎岖难行的山路上，拖着一个人前行，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粗糙的树干磨得苏砚和林默的手心生疼，肩膀也被担架的绳索勒得仿佛要断掉。
“快点…再快点…”苏砚在心里默念，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又涩又疼，他也顾不上擦。他现在无比感谢之前林默帮他处理了脚上的水泡，否则他现在恐怕连站都站不稳。
王铁锤躺在担架上，感受着身体的颠簸和伤口的剧痛，听着苏砚和林默粗重的喘息声，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感激。他虚弱地说：“…放…放下我吧…我…我拖累你们了…”
“闭嘴！”苏砚喘着粗气，头也不回地低吼，“保存体力！别…别说废话！” 他现在没心情也没力气安慰人，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对抗身体的疲惫和维持前进的方向上。
林默也咬着牙，一声不吭，拼命跟着苏砚的脚步。她从小到大，何曾吃过这样的苦，但现在，求生的本能和一种莫名的责任感支撑着她。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黎明驱散了部分黑暗，但也让山林里的景物变得清晰。这意味着他们更容易辨认方向，但也意味着他们更容易暴露。
兽道很快到了尽头，前面是一片相对开阔、长满低矮灌木和乱石的山坡。往下望去，依稀能看到山脚下似乎有农田和道路的轮廓。
“我们…我们是不是快下山了？”林默喘着气，带着一丝希望问道。
苏砚停下脚步，放下担架，扶了扶满是水汽和污渍的眼镜，极目远眺。他的数学大脑开始本能地分析地形和方位。
“方向没错，东偏北。下面应该就是平原地区了。三河集…可能就在那个方向。”苏砚指着山下一片雾气朦胧的区域，“但是…我们不能直接下山。山下有路，追兵很可能也在那个方向布置了人手，或者有伪军的关卡。”
“那怎么办？”林默看着陡峭的山坡和下面可能存在的危险，感到一阵绝望。他们已经精疲力尽了。
王铁锤躺在担架上，努力抬起头看了看，虚弱地说：“…不能…不能走大路…鬼子…伪军…卡得严…可以…可以沿着山脚…绕…绕过去…我知道…有一条…采药人走的小路…可能…能通到三河集后面…”
“小路？在哪里？”苏砚连忙追问。
王铁锤努力辨认着方向，手指颤抖地指向山坡的右侧：“…大概…大概在那边…需要…需要绕过前面那个…像鹰嘴的山头…我也…我也只走过一次…记不太清了…”
像鹰嘴的山头…苏砚顺着方向看去，果然看到远处有一个形状奇特、如同鹰隼俯喙的山峰。但要从这里过去，需要横穿这片开阔的山坡，风险很大。
就在这时，一阵隐约的、不同于之前追捕“夜莺”方向的嘈杂声，突然从他们的左后方，也就是他们来时的方向偏南一点的位置传了过来！
似乎…还有犬吠声！
苏砚的脸色瞬间变了！
“不好！他们可能分兵了！或者…‘夜莺’没能完全引开所有人！”苏砚的心沉了下去。他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追兵可能判断出他们不止一个人，或者军犬最终还是分辨出了不同的气味轨迹！
“快！躲起来！”苏砚当机立断，和林默一起，奋力将担架拖到旁边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这里勉强能遮挡来自左后方的视线。
三人紧紧靠在岩石后，连大气都不敢出。苏砚偷偷探出一点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他们左后方大约几百米外的另一片山坡上，出现了几个穿着黄色军装的身影！是伪军！大概有五六个人，其中一个人手里还牵着一条吐着舌头、不断嗅着地面的狼狗！他们正呈散兵线，缓慢而仔细地搜索着前进，方向…似乎正是朝着他们这边而来！
“完了…”林默面无人色，身体抖得像筛糠。
王铁锤也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苏砚的大脑却在极度的恐惧和压力下，反而进入了一种奇异的高速运转状态。肾上腺素飙升，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慢了。他死死盯着那几个伪军和那条狗，观察着他们的搜索路线、速度、以及彼此之间的距离。
不能跑！在开阔地带，他们拖着担架根本跑不过对方，而且一动就会立刻暴露！
硬拼？他们只有“夜莺”留下的一把小匕首（在苏砚这里），对付五六条枪？那是送死！
躲在这里？这块石头只能暂时遮挡视线，等对方搜索过来，军犬一定能发现他们！
怎么办？怎么办？！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岩石，灌木，山坡的坡度，风向…一个个要素在他脑海里如同数学符号般跳跃、组合…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距离他们藏身岩石大约十几米外的一丛特别茂密的、带着尖刺的荆棘灌木上，又看了看山坡的坡度，以及更下方一处因为雨水冲刷形成的、不算太深的冲沟…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有些异想天开的计划，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
“听着！”苏砚猛地回过头，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林默和王铁锤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光芒，“我有一个办法！可能能救我们，但也可能死得更快！干不干？”
“什么办法？”林默和王铁锤几乎是同时问道。
苏砚语速极快，指着那丛荆棘和下面的冲沟：“我们把担架和王大哥，藏到那丛荆棘后面！那里气味复杂，也许能干扰一下军犬！然后，我们两个，”他指着林默，“往下面的冲沟跑！故意露出痕迹，把追兵引过去！”
“然后呢？”林默没明白。
“然后，我们利用冲沟的掩护，快速横向移动，绕一个小圈子，再偷偷摸回来，带上王大哥，从另一边下山！”苏砚的眼睛亮得吓人，“这叫…声东击西！不，是调虎离山！赌的就是他们看到明显的逃跑痕迹，会以为我们都往山下跑了，不会仔细搜索这片山坡！赌那条狗会被我们新鲜的气味吸引！”
这个计划大胆、冒险，充满了不确定性！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比如伪军不上当，或者军犬不受干扰，或者他们绕回来的时候被发现…都是万劫不复！
林默和王铁锤都被这个计划的疯狂程度惊呆了。
“这…这能行吗？”林默的声音都在发抖。
“没时间犹豫了！”苏砚看着越来越近的伪军，咬着牙，“这是唯一的机会！总比在这里等死强！干不干？！”
王铁锤看着苏砚那双充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干！信你！”
“好！”苏砚不再废话，和林默一起，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担架和王铁锤连拖带拽，小心翼翼地藏进了那丛茂密的荆棘后面。荆棘的尖刺划破了他们的手和衣服，但也提供了绝佳的隐蔽。
“王大哥，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千万别出声！”苏砚最后叮嘱了一句。
然后，他拉起林默，猫着腰，快速但故意留下一些痕迹地，朝着山坡下方那条冲沟跑去！他们踩倒草丛，踢动石子，尽可能制造出两个人仓皇逃跑的假象！
冲到冲沟边缘，苏砚毫不犹豫地拉着林默滑了下去！沟底有些潮湿，布满了落叶和碎石。
“快！沿着沟往那边跑！快！”苏砚推了林默一把，指着冲沟延伸的方向。
两人在沟底拼命奔跑，弄出不小的声响。
果然，他们的计策起到了效果！
山坡上，那个牵着狼狗的伪军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排长！有发现！痕迹往下面沟里去了！是两个人的脚印！还挺新鲜！”
那个被称为排长的伪军小头目，是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瘦高个，他眯着眼看了看冲沟的方向，又看了看周围，挥了挥手：“妈的，总算逮到尾巴了！追！都给我追！肯定就是他们！抓到了回去皇军有赏！”
五六个伪军立刻兴奋起来，吆喝着，牵着狗，朝着冲沟的方向追了下去！他们果然认为发现了逃跑的主要目标，忽略了那片看似平静的山坡和那丛不起眼的荆棘。
苏砚和林默在沟底跑出一段距离，听到身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伪军们粗俗的叫骂声和狼狗兴奋的呜咽。
“他们追上来了！怎么办？”林默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
“就是现在！拐弯！躲起来！”苏砚看准了冲沟一个急转弯的地方，那里有一块凸出的岩石和茂密的藤蔓。他拉着林默，猛地拐过弯道，然后迅速躲到了岩石后面，用藤蔓遮住身体，紧紧贴着冰冷潮湿的沟壁，屏住了呼吸。
几乎在他们藏好的下一秒，伪军和那条狼狗就吵吵嚷嚷地冲过了弯道，沿着冲沟继续向下追去，丝毫没有察觉他们的目标就在眼皮子底下玩了出“金蝉脱壳”！
听着追兵的声音逐渐远去，苏砚和林默才敢大口喘气，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一丝…成功的喜悦？
“快！我们绕回去！”苏砚不敢耽搁，立刻拉着林默，沿着冲沟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横向移动，绕了一个小圈子，开始向他们藏匿王铁锤的那片山坡摸回去。
他们的动作必须快，必须在伪军发现追丢了、反应过来之前，接上王铁锤离开这里！
然而，当他们气喘吁吁、心脏狂跳地快要接近那片荆棘丛时，苏砚却猛地停下了脚步，一把拉住了想要冲过去的林默！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因为，在那丛荆棘附近，不知何时，竟然又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本地农民常见的黑色粗布短褂、头上戴着破草帽、身形佝偻的人，正背对着他们，似乎…在低头查看着什么！
而王铁锤和担架，就藏在离他不到几步远的荆棘丛后！
这个人是谁？！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是敌是友？！
他发现王铁锤了吗？！
苏砚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