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潟湖、星空与不速之客-《跨国富豪的投喂》

  清晨六点的海岛,连鸟叫声都带着惺忪睡意。

  林小满是被某种规律的、持续不断的“笃笃”声吵醒的。声音来自楼下,不大,但在这过分安静的海边清晨里,清晰得恼人。

  她揉着眼睛推开露台门,晨风带着咸味扑面而来。

  声音的来源找到了——亚历山大。

  他居然在别墅侧面的空地上……劈柴?

  是的,劈柴。穿着简单的灰色运动裤和黑色背心,手里握着一把看起来颇有分量的短柄斧。脚边堆着一些粗加工的圆木段,旁边已经垒起一小摞劈好的柴火,断面新鲜,能看到浅色的木质纹理。

  他劈柴的动作有种奇特的韵律感:将圆木段竖在厚重的树桩砧板上,双手握斧,举过头顶,腰腹发力——斧刃精准地劈入木纹中央,“咔”的一声脆响,圆木应声裂成两半。干脆利落,没有多余动作。

  汗水浸湿了他背心的后背,布料紧贴皮肤,勾勒出肩胛骨和脊柱沟清晰的线条。银灰色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几绺,随意搭在额前。晨光从侧面打过来,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手臂肌肉镀上一层金边。

  这个画面太有冲击力了。

  一个昨天还在用顶级厨房设备、签售会上被粉丝簇拥、名字经常出现在财经和文学版面的男人,此刻像个体力劳动者一样,在热带海岛的清晨劈柴。

  林小满趴在栏杆上看呆了。

  亚历山大似乎察觉到视线,动作顿住,转头看过来。看见是她,脸上严肃专注的表情瞬间软化,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Morning.”(早上好。)他放下斧子,直起身,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汗,“DidIwakeyou?”(我吵醒你了吗?)

  “有点……”林小满老实承认,“不过你在干什么?这些柴……别墅不是有全套的电力系统吗?”

  甚至还有备用发电机。

  亚历山大弯腰捡起一块劈好的柴,在手里掂了掂:“Forthefirepit.”(为了篝火坑。)他指了指泳池另一侧,林小满这才注意到那里有个嵌入地面的圆形石砌火坑,“Tonight.Barbecue.Underthestars.”(今晚。烧烤。星空下。)

  他的语气里有种孩子气的期待,灰蓝色的眼睛在晨光中亮晶晶的。

  林小满忽然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有种奇怪的反差感。他可以享受最顶级的现代便利,却也会为了一堆篝火,愿意亲手劈柴。

  “需要帮忙吗?”她问。

  亚历山大打量了她一眼——她还穿着睡衣,头发睡得乱翘。

  “Coffeefirst.”(先喝咖啡。)他指了指厨房方向,“I’llfinishhere.”(我马上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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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九点,他们出发前往岛北的潟湖。

  这次开的是一辆敞篷吉普车。车子沿着环岛公路疾驰,咸湿的海风毫无遮挡地扑面而来,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路两旁是高耸的椰子树和茂密的热带灌木,偶尔能看到颜色鲜艳的小鸟一闪而过。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林小满不得不提高音量问。

  “Boughtthevillafiveyearsago.”(五年前买的别墅。)亚历山大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车门上,“Exploredeverycorner.”(每个角落都探索过。)

  “一个人?”

  “Mostly.”(大多数时候是。)他侧头看了她一眼,“Sotiswithfriends.Businesspartners.”(有时候和朋友。或者商业伙伴。)

  林小满想象了一下他独自一人开着这辆吉普车,在这条路上飞驰的画面。那个画面里,他的侧脸大概不像现在这样放松。

  四十分钟后,吉普车拐下主路,驶上一条颠簸的土石小路。路越来越窄,两旁的植被几乎要扫到车身。最后,路尽头是一片豁然开朗的白沙滩。

  潟湖就在眼前。

  那是一片被环状珊瑚礁和沙洲半包围的水域,水面平静得像一大块透明的蓝绿色果冻。阳光直射下去,能一眼望见十几米深处的白色沙底。水色从岸边的透明浅绿,渐次过渡到远处的深邃湛蓝,美得不真实。

  沙滩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们的吉普车轮印,和几行不知名小动物留下的爪印。

  “Privateess.”(私人通道。)亚历山大停好车,从后备箱拿出装备,“Thepublicbeachisontheotherside.”(公共海滩在另一侧。)

  难怪这么安静。

  他们换上浮潜装备下水。潟湖的水果然比昨天那片海域更平静、更温暖,也清澈得多。林小满这次适应得很好,能放松地漂浮在水面,透过面镜欣赏水下世界。

  这里的珊瑚种类似乎更丰富。大片的鹿角珊瑚像水下森林,脑珊瑚像巨大的石头大脑,还有各种颜色鲜艳的软珊瑚随着水流摇曳。鱼群也多得惊人,密密麻麻的银色小鱼像移动的镜子,反射着粼粼波光。

  亚历山大游在她身边,时不时指给她看一些特别的东西:一只藏在珊瑚缝隙里的龙虾,两只正在“清洁站”让小鱼清理寄生虫的大鱼,甚至还有一小群从深海区游进来的小鳐鱼,像水下幽灵般优雅滑过。

  游到潟湖中央时,亚历山大忽然停下来,做了个“向下”的手势。

  林小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水底七八米处,躺着一艘沉船的残骸。

  不,不能算船。更像是一艘小木船的骨架。木质结构早已被海水侵蚀得发黑,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珊瑚和海藻,成了各种海洋生物的家园。几条色彩斑斓的隆头鱼在船舱里钻进钻出,一只章鱼吸附在桅杆残骸上,随着水流缓慢变换颜色。

  亚历山大示意她跟着,然后率先朝沉船潜下去。

  林小满有点紧张,但还是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下潜的过程很奇妙。耳压逐渐变化,周围的声响变得模糊,只有自己呼吸管里规律的呼吸声。阳光透过水面,在水下变成摇曳的光柱。越往下,水的颜色越蓝,温度也略微下降。

  他们在沉船上方停下。亚历山大伸手轻轻碰了碰船身上一丛紫色的柳珊瑚,它立刻像含羞草般收缩起来。他又指了指船舱深处——那里卧着一只巨大的砗磲,贝壳微张,露出里面色彩斑斓的软体组织。

  林小满看得入迷,几乎忘了时间。

  直到亚历山大碰了碰她的手臂,指了指自己的潜水表。他们在水下已经待了快二十分钟。

  回程的路上,林小满还沉浸在刚才看到的景象里。

  “那艘船……是怎么沉在那里的?”

  “Oldfishingboat.”(旧渔船。)亚历山大发动车子,“Storybethirtyyearsago.”(可能是三十年前的风暴。)他顿了顿,“Ilikeitthere.Asecret.”(我喜欢它在那里。像一个秘密。)

  一个只与极少数人分享的秘密。

  林小满侧头看他。他的侧脸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绷紧,鼻梁挺直,灰蓝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水珠还没完全干,挂在他银灰色的睫毛上,偶尔眨动时滚落。

  她忽然想起昨晚那个没接的电话,和那条让他神色凝重的短信。

  但他今天一句都没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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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别墅已是下午三点。简单吃过午餐后,亚历山大说有个视频会议要开,便进了书房。

  林小满乐得清闲,换了泳衣在无边泳池里泡着,抱着一颗椰子,看着海发呆。

  直到某个瞬间,她不经意地一瞥——

  别墅二楼,书房那面巨大的玻璃窗后,亚历山大站在窗前,正对着笔记本电脑说话。他换上了正式的浅灰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表情是那种工作状态下的冷静专注,甚至有些严肃。

  而在他身后的书房墙上,挂着一幅她之前没注意到的画。

  那是一幅巨大的油画,占据了几乎整面墙。画的是暴风雨中的海——墨黑的海面,翻涌的白浪,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的天空。而在画面正中央,一艘小小的帆船正在惊涛骇浪中艰难前行,桅杆几乎折断,但船头依然倔强地指向风暴深处。

  画的右下角有个签名,花体英文,她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儿:A.K.1998。

  A.K.AlexanderKing。

  这是他画的?1998年……那是二十多年前了。那时候他多大?

  林小满正出神,书房里的亚历山大忽然转头看向窗外。

  两人的视线隔着玻璃和一段距离相遇。

  亚历山大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对她做了个“稍等”的口型,又回头对电脑说了句什么,然后合上了笔记本。

  几分钟后,他出现在泳池边,已经换回了休闲的T恤短裤。

  “Meetingdone?”(会议结束了?)林小满问。

  “Fornow.”(暂时。)他在池边的躺椅上坐下,拿起她放在小桌上的另一颗椰子,插上吸管,“Boringstuff.”(无聊的事。)

  “那幅画,”林小满指了指书房方向,“是你画的?”

  亚历山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点头:“Longtiago.”(很久以前了。)

  “1998年?”

  “Yousawthesignature.”(你看到签名了。)他喝了口椰汁,“Iwas…twenty-four.”(我当时……二十四岁。)

  林小满快速心算了一下——那他今年至少四十六七了。虽然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

  “画的是……?”

  “Ary.”(一段记忆。)亚历山大的目光投向远处海平面,声音有些飘忽,“Astorwentthrough.Literally.”(我经历过的一场风暴。字面意义上的。)

  他没再细说,但林小满能感觉到,那不仅仅是“一场风暴”。

  沉默了片刻,亚历山大忽然开口:“Thecalllastnight…”(昨晚的电话……)

  林小满的心莫名提了一下。

  “ItwasfroylawyerinNewYork.”(是我纽约的律师打来的。)他的语气平静,“Andthetextwasfroanoldacquaintance.”(短信是……一个旧识发来的。)

  “旧识?”

  “AwonnadNatasha.”(一个叫娜塔莎的女人。)亚历山大说这个名字时,语气里有一种复杂的、难以辨明的情绪,“She’s…inShanghainow.Businesstrip.”(她现在……在上海。出差。)

  林小满等着下文,但亚历山大似乎不打算多说。

  他只是转动手里的椰子,看着里面的液体晃动,然后忽然抬眼看向她,灰蓝色的眼眸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Shewantstoet.”(她想见面。)

  “见你?”

  “Us.”亚历山大纠正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Sheknowsaboutyou.”(她知道你。)

  林小满的呼吸滞了一下:“她怎么……?”

  “Newstravelsfastincertaincircles.”(在某些圈子里,消息传得很快。)亚历山大的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EspeciallywhenI’vebeen…unusuallyabsentfrohosecircleslately.”(尤其是我最近……异常缺席那些圈子的时候。)

  林小满忽然明白了昨晚他那个表情的含义。那不完全是烦恼或凝重,更像是一种……“该来的还是来了”的认命感。

  “她是谁?”她听见自己问,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亚历山大沉默了几秒。

  “Soonefrohepast.”(过去的人。)他最终说,“Alongtiago.”(很久以前。)

  这个回答含糊得几乎等于没回答。

  但林小满没再追问。她只是从泳池里爬上来,湿漉漉地走到他旁边的躺椅坐下,拿起毛巾擦头发。

  “那你打算见她吗?”她问,没看他。

  亚历山大侧过头看她。水珠从她湿透的发梢滴落,顺着脖颈滑进泳衣领口。她的侧脸线条柔和,嘴唇微微抿着,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

  “Doyouwanttoether?”(你想见她吗?)他反问。

  林小满擦头发的动作停住了。

  这个问题很狡猾。如果她说不,显得她小气多疑;如果说想,又违背真实心意——她一点也不想见什么“旧识”,尤其是女性旧识。

  “我……”她斟酌着措辞,“我听你的。”

  亚历山大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低低地笑了。不是愉悦的笑,更像是一种无奈的、了然的轻笑。

  “No,youdon’t.”(不,你不想。)他一针见血,“You’rejustbeingpolite.”(你只是在礼貌应对。)

  林小满的脸颊微微发烫。

  “Here’sthething,Xiaon.”(听着,小满。)亚历山大放下椰子,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与她平视,“Ihaveapast.Youknowthat.Therewere…people.Natashawasoneofthe”(我有过去。你知道的。有过……一些人。娜塔莎是其中之一。)

  他的坦诚来得猝不及防。

  “Itwasoveryearsago.Cleanbreak.Nounfinishedbusiness.”(几年前就结束了。断得很干净。没有未了之事。)他语速不快,但每个词都说得很清楚,“Butshe’s…persistent.Andwell-connected.”(但她……很执着。而且人脉很广。)

  “所以她会找到我。”林小满低声说。

  “Probablyalreadyhas.”(很可能已经找到了。)亚历山大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神暗了暗,“Thattextlastnight…shesaidshe’llbeinHangzhounextweek.”(昨晚那条短信……她说她下周会到杭州。)

  泳池边的空气忽然变得有些沉重。远处海浪的声音似乎也低了下去。

  林小满握紧了手里的毛巾。布料吸饱了水,沉甸甸的。

  “那……”她深吸一口气,“你想见吗?”

  这次轮到亚历山大沉默了。

  他看向远处的海,看了很久。久到林小满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Partofsaysno.”(我的一部分说不。)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It’sunnecessary.Itcouldbe…ssy.”(没必要。可能会……很麻烦。)

  “另一部分呢?”

  亚历山大转回头看她,灰蓝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复杂的东西在涌动。

  “Theotherpartsays…ybeyoushouldsee.”(另一部分说……也许你应该看看。)他的语气变得很轻,“Seewhatlifewaslike.Before.”(看看我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林小满愣住了。

  “Becauseit’seasytoet,here.”(因为在这里,很容易忘记。)亚历山大环视了一圈——别墅、泳池、无垠的大海,“Easytopretendthisisallthereis.Butit’snot.”(很容易假装这就是全部。但这不是。)

  他伸手,用指背很轻地碰了碰她的脸颊。指尖带着椰子汁的微凉。

  “You’reinlifenow,Xiaon.”(你现在在我的生活里了,小满。)他的声音温柔得近乎叹息,“Andlife…hasshadows.”(而我的生活……是有阴影的。)

  林小满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手轻轻攥住了,又酸又软。

  “所以,”她听见自己说,“你想让我见见那些阴影?”

  “我想让你知道它们存在。”亚历山大纠正道,“然后你可以决定……是否还要站在光里。”

  这话说得太沉重了。林小满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她别开脸,看向泳池里晃动的水光,好一会儿才说:“那……就见吧。”

  亚历山大没说话。

  “但我有个条件。”林小满转回头,直视他的眼睛,“我要你也在场。不,应该说——主要是你在场。我只是……陪同。”

  这个措辞让亚历山大挑了挑眉。

  “陪同?”

  “对。”林小满挺直背脊,莫名有了些勇气,“她不是想见‘我们’吗?那就让她见。但主角是你和她,我只是个观众。这样……公平。”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逻辑是怎么成立的,但说出口后,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亚历山大盯着她看了足足十秒钟。然后,他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化——从最初的惊讶,到深思,最后化为一个真正的、带着暖意的笑容。

  “Deal.”(成交。)他伸出手。

  林小满握住。他的手很大,温热,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

  “Now,”亚历山大站起身,顺便把她也拉起来,“let’spreparefortonight.”(现在,)我们准备今晚的烧烤吧。)

  ---

  夜幕降临时,篝火坑里的柴火已经被点燃。

  亚历山大亲手劈的那些木柴烧起来很旺,火舌跳跃,发出噼啪的轻响。火光映亮了一小片海滩,也在他们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烧烤架上的食材很简单:新鲜的海鱼、大虾、一些蔬菜串。亚历山大负责烤,林小满负责在旁边递调料和盘子。海风把烤肉的香气吹散,混合着木柴燃烧的烟味和海洋的气息。

  星空渐渐清晰起来。

  这里的星空和城市里完全不同。没有光污染,银河像一条发光的纱带横跨天际,密密麻麻的星星多得让人眼花。林小满仰头看着,几乎忘了手里还端着盘子。

  “Beautiful,isn’tit?”(很美,对吧?)亚历山大把烤好的虾夹到盘子里,也抬头看了一眼。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星星。”林小满诚实地说,“在城市里,最多只能看到最亮的几颗。”

  亚历山大在她身边的沙滩椅上坐下,递给她一串烤鱼:“Trythis.”(尝尝这个。)

  鱼烤得外皮微焦,内里鲜嫩,只撒了点海盐和柠檬汁,保留了原汁原味。林小满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只有篝火的噼啪声和海浪的轻吟作伴。

  “Alex.”林小满忽然开口。

  “嗯?”

  “那个娜塔莎……”她斟酌着词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亚历山大正在剥虾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剥完那只虾,放进林小满的盘子里,然后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

  “Srt.”(聪明。)他想了想说,“Aitious.Beautiful,inavery…polishedway.”(有野心。漂亮,是一种非常……精致的漂亮。)

  这个形容很有画面感。

  “你们为什么分开?”

  这次亚历山大沉默得更久。他向后靠进椅背,仰头看着星空,火光在他脸上明灭。

  “Wewanteddifferentthings.”(我们想要的东西不同。)他最终说,“Shewantedthespotlight.Theparties,theevents,beingseenwiththerightpeople.”(她想要聚光灯。派对、活动、和正确的人一起被看见。)

  “你不想要?”

  “Notlikethat.”(不是那样。)亚历山大摇摇头,“Ilikeprivacy.Myquiet.Mywork.”(我喜欢我的隐私。我的安静。我的工作。)

  他侧过头看她,灰蓝色的眼眸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深邃。

  “Youaskedaboutthepainting.”(你问过那幅画。)他说,“ThestorThat’swhatthatrelationshipfeltlikesotis.”(那场风暴。那段关系有时就是那种感觉。)

  激烈,危险,可能倾覆。

  林小满忽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她看到你现在……这样,”她指了指周围,“会觉得……”

  “会觉得我变了。”亚历山大接过话头,语气平静,“或者,用她可能会说的词——‘settled’。”(“安定下来了”。)

  这个词在英文里可以是中性,也可以带点贬义,取决于说话人的语气。

  林小满没说话。她小口吃着鱼,味蕾却好像尝不出味道了。

  “You’reworrying.”(你在担心。)亚历山大忽然说,不是疑问句。

  “有一点。”林小满承认。

  “Don’t.”(别担心。)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有炭火的热度,“That’sthepast.You’rethepresent.And…”(那是过去。你是现在。而且……)

  他顿了顿,没说完后半句。

  篝火又发出一阵噼啪声,火星窜起,转瞬即逝。

  就在这时,亚历山大的手机在旁边的矮桌上震动起来。

  这次不是电话,是连续好几条信息提示音。

  林小满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屏幕亮着,锁屏界面上能看到信息预览。都是同一个人发的,英文,第一条只有三个词:

  “Sheknows.”

  第二条长一些,但只显示了前半句:“BackgroundcheckonLinXiaonshows…”

  第三条完全显示了:“Suggestyouprepare.Natasha’snotplayinggasthisti.”

  林小满的呼吸停住了。

  亚历山大也看到了。他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那种工作状态下的、近乎危险的冷静又回到了脸上。他拿起手机,解锁,快速扫过信息内容。

  篝火还在燃烧,星空依旧璀璨,烤鱼的香气还在空气中飘散。

  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亚历山大看完信息,没有立刻回复。他只是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然后转回头,看向林小满。

  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对她笑了笑。

  “Morefish?”(还要鱼吗?)他问,语气如常。

  但林小满看到了——在他扣下手机前的那一秒,他的手指收紧,指节用力到发白。

  “好。”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还算平稳。

  亚历山大重新拿起夹子,翻动烤架上的鱼。火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仿佛刚才那几条信息从未出现。

  但林小满知道,有些事已经开始了。

  那个叫娜塔莎的女人,不仅知道她的存在。

  她已经开始调查她了。

  而亚历山大那句没说完的话——“You’rethepresent.And…”

  后面的词,会是“future”吗?

  还是别的什么?

  海风忽然转凉,吹得篝火一阵摇晃。林小满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薄毯,看向远处漆黑的海面。

  在那里,看不见的地方,潮水正在上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