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稚子言重千斤-《被弃猪圈我爹率三十万铁骑踏皇城》

  正月初十,雪霁天晴。

  镇北王府紧闭的大门内,却是一片肃杀。四个院子的受罚仍在继续,只是少了围观百姓的喧哗,多了几分深入骨髓的煎熬。

  萧青瓷能下床走动了。

  虽然还需丫鬟搀扶,虽然走几步就喘,但她坚持每日在听雪轩的院子里走一圈。萧破军陪在旁边,半步不离,仿佛她是个瓷娃娃,一碰就碎。

  “爹爹,瓷儿想去看看大哥。”这日清晨,萧青瓷喝完药,忽然说。

  萧破军手一顿:“见他做什么?”

  “瓷儿有话问他。”

  萧破军看着她平静的眼神,终是点头:“好,爹陪你去。”

  东院,萧文远正对着灵位磕头。三日下来,他额头已经磕破,结了一层黑红的血痂。听见脚步声,他机械地继续磕,嘴里喃喃念着:“娘,孩儿不孝……娘,孩儿不孝……”

  “大哥。”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萧文远浑身一震,猛地抬头。

  院门口站着两个人。萧破军负手而立,面色冷峻。而他身边,那个裹着白狐裘、小脸苍白的孩子,正是萧青瓷。

  三年不见,她长高了,但也瘦脱了形。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此刻正静静看着他。

  “郡、郡主……”萧文远下意识想笑,可嘴角扯了扯,比哭还难看。

  “瓷儿有话问你。”萧青瓷让丫鬟搬来小凳,坐下,“大哥,你为什么要关瓷儿?”

  萧文远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为什么?因为嫉妒?因为怕她抢了父王的宠爱?因为想把她赶出王府,独占家产?

  这些理由,此刻都显得那么可笑。

  “我……我糊涂……”他最终只能这么说。

  “糊涂?”萧青瓷歪头,“大哥读书最多,最聪明,怎么会糊涂?”

  萧文远语塞。

  “爹爹说,大哥最爱名声。”萧青瓷继续道,“那大哥觉得,现在的你,有名声吗?”

  萧文远脸色惨白。

  名声?他现在是全京城的笑柄!朱雀门前那一跪,让他身败名裂。往日那些称兄道弟的文士,如今避他如蛇蝎。他辛苦经营二十年的清誉,毁于一旦。

  “没了……”他喃喃道。

  “那大哥后悔吗?”萧青瓷问。

  后悔?何止后悔!他恨不得回到三年前,一巴掌扇醒当时的自己!

  “后悔……”萧文远伏地痛哭,“大哥真的后悔了……瓷儿,大哥错了……大哥对不起你……”

  萧青瓷静静看着他哭,等他哭够了,才轻声说:“爹爹说,福伯死了。”

  萧文远哭声一滞。

  “福伯是为了给瓷儿报信,冻死在路上的。”萧青瓷看着他的眼睛,“大哥,你害死了福伯。”

  这句话像一把刀,捅进萧文远心口。

  是,是他封锁消息,是他截杀信使,是他害死了那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福伯看着他长大,给他做过衣裳,喂过他吃饭,可他……

  “我该死……”萧文远磕头,额头撞在地上,砰砰作响,“我该死……我该死……”

  萧青瓷看了他一会儿,起身:“爹爹,我们走吧。”

  萧破军扶住女儿,临走前看了眼萧文远:“继续磕。磕到瓷儿满意为止。”

  父子俩走出东院,还能听见身后沉闷的磕头声。

  “解气吗?”萧破军问。

  萧青瓷摇头:“瓷儿不难过,也不解气。瓷儿只是……觉得他可怜。”

  萧破军挑眉:“可怜?”

  “嗯。”小姑娘认真道,“为了虚名,害人害己,最后什么都没得到。不可怜吗?”

  萧破军怔住,随即大笑:“好!瓷儿说得对!为虚名所困,愚不可及!”

  他忽然觉得,女儿比他看得通透。

  午后,西院。

  萧武烈被绑在木桩上,面前又摆了一桌菜。他今日的题目是:说出这些年欺负过的人,每说一个,吃一口饭。

  萧青瓷来的时候,他刚说到第七个。

  “……去年三月,打伤城南铁匠铺的李铁头,因为他打的刀不合我心意。”萧武烈声音嘶哑。

  萧十三夹了一筷子菜,喂给他。

  “瓷儿?”萧武烈看见院门口的身影,愣住了。

  萧青瓷慢慢走过来,看着满桌饭菜,又看看狼狈不堪的萧武烈,问:“二哥饿吗?”

  萧武烈点头,又摇头。

  “饿就吃饭,为什么摇头?”小姑娘不解。

  “我……”萧武烈看着自己的断腿、碎肩、满是伤痕的身体,苦笑,“我不配。”

  萧青瓷沉默片刻,对萧十三道:“十三叔,给二哥松绑吧。”

  “郡主,这……”

  “松绑。”萧青瓷坚持。

  萧十三看向萧破军,见王爷点头,才上前解开绳索。萧武烈瘫坐在地,手脚被绑久了,血脉不通,一阵麻痛。

  “二哥为什么打人?”萧青瓷问。

  萧武烈低头:“因为……他们不顺我的心。”

  “不顺心就要打人?”

  “我……我以为我有权有势,打几个人没什么……”

  “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他被打残了,才知道被打有多疼。那些被他打断腿的人,被他打吐血的人,当时是不是也这么疼?

  “我错了……”萧武烈哑声道,“我真的知道错了……”

  “错在哪?”萧青瓷追问。

  萧武烈愣住。错在哪?错在不该打人?错在不该欺负弱小?错在……不该把那份暴戾,发泄在最无辜的妹妹身上?

  “我错在……恃强凌弱。”他最终说。

  萧青瓷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膏——是太医给她治冻疮的,还剩半瓶。她递过去:“二哥,擦擦伤口吧。”

  萧武烈看着那瓶药膏,忽然嚎啕大哭。

  三年前,瓷儿生病时,也这样求过他:“二哥,给我点药吧……”

  他当时怎么回的?

  “死不了就吃,死了正好。”

  现在,瓷儿却给他药。

  “对不起……瓷儿……二哥对不起你……”他哭得像个孩子。

  萧青瓷把药膏放在他身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二哥,以后别再打人了。”

  萧武烈重重点头:“不打了……再也不打了……”

  走出西院,萧破军问:“瓷儿信他?”

  萧青瓷想了想:“信一半。另一半,要看以后。”

  萧破军笑了。他的瓷儿,心里有杆秤。

  南院书房,药味刺鼻。

  萧明哲躺在榻上,四肢瘫软,只有眼珠能动。孙神医正在给他扎针,见他进来,连忙行礼:“王爷,郡主。”

  “三哥怎么样了?”萧青瓷问。

  “腐骨粉毒性已解大半,但筋骨受损严重,日后……恐难行走。”孙神医叹气,“接下来要试‘蚀心丸’,这毒更烈,怕是……”

  萧青瓷走到榻边,看着萧明哲。

  这个三哥,从前最爱干净,衣服上一点褶皱都不能有。可现在,他浑身污秽,脸色青灰,嘴角还有干涸的白沫。

  “三哥。”她唤道。

  萧明哲眼珠动了动,看向她。

  “疼吗?”萧青瓷问。

  萧明哲眨了眨眼,表示疼。

  “瓷儿生病时,也疼。”小姑娘平静地说,“高烧时浑身滚烫,像被火烧。伤口化脓时,像有虫子在咬。冬天冻疮破了,流血化脓,沾了污水,更疼。”

  萧明哲眼角渗出泪水。

  那些疼,都是他造成的。

  “三哥为什么给瓷儿下药?”萧青瓷问。

  萧明哲张了张嘴,发不出声。孙神医低声道:“三公子喉骨受损,暂不能言。”

  萧青瓷点头,从袖中掏出纸笔——是她练字用的。她铺在榻边,把笔塞进萧明哲手中:“写。”

  萧明哲手抖得厉害,勉强握住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写:

  “嫉……妒……”

  “嫉妒什么?”

  “你……是亲生的……”

  萧青瓷看着那行字,沉默了。

  原来是这样。因为她是爹爹亲生的,因为他们不是。所以他们恨她,想毁了她。

  “三哥。”她轻声说,“爹爹收养你们,是把你们当亲生的。”

  萧明哲手一颤,笔掉在纸上。

  是吗?父王真的把他们当亲生的吗?可为什么,他们总觉得隔了一层?为什么总觉得,父王更爱瓷儿?

  “因为瓷儿是爹爹的骨肉。”萧青瓷像是看穿他的心思,“但爹爹也爱你们。不然,不会养你们二十年,不会教你们武功,不会给你们富贵。”

  萧明哲愣住。

  是啊,父王对他们,确实不薄。衣食住行,读书习武,哪样亏待过他们?是他们自己贪心,想要更多。

  “三哥善用毒,是本事。”萧青瓷继续说,“但本事不该用来害人。爹爹说,北境军中缺医少药,很多将士受伤后,因为感染而死。三哥若能用本事救人,该多好。”

  救人?

  萧明哲从未想过。他研制毒药,只为害人,只为证明自己比别人强。可瓷儿却说,能用它救人。

  “孙爷爷。”萧青瓷转头,“三哥若帮您研制解药,能将功折罪吗?”

  孙神医捋须:“若能研出蚀心丸的解药,可救边军将士无数。这功劳……不小。”

  “那三哥愿意吗?”萧青瓷问萧明哲。

  萧明哲看着小姑娘清澈的眼睛,重重点头。

  他愿意。他愿意用余生,赎这份罪。

  萧青瓷笑了,对萧破军说:“爹爹,让三哥将功折罪吧。”

  萧破军看着她,眼中满是欣慰:“好,听瓷儿的。”

  后院井边,萧玉娇还在刷马桶。

  听见脚步声,她头也不抬,机械地刷洗。直到一双绣花小鞋停在面前,她才愣愣抬头。

  “四姐。”萧青瓷看着她。

  萧玉娇手一抖,刷子掉进盆里。她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三年前那个粉雕玉琢的妹妹,和现在这个苍白瘦弱的孩子重叠在一起。

  “瓷……瓷儿……”她声音干涩。

  “四姐累吗?”萧青瓷问。

  萧玉娇点头,又摇头。累,怎么不累?可她不敢说。

  “瓷儿在猪圈里时,也累。”小姑娘平静地说,“每天要躲猪的踩踏,要捡剩饭吃,冬天冷得睡不着,夏天被蚊子咬一身包。”

  萧玉娇眼眶红了。

  那些,都是她造成的。

  “四姐为什么讨厌瓷儿?”萧青瓷问。

  萧玉娇咬唇:“因为……父王更疼你……”

  “爹爹疼瓷儿,也疼四姐。”萧青瓷道,“瓷儿记得,四姐十岁生辰时,爹爹特意从北境赶回来,送了你一匹西域的绸缎。那绸缎很漂亮,瓷儿都没有。”

  萧玉娇怔住。

  是,父王确实对她好过。那匹绸缎,她做了衣裳,穿了很久。后来不喜欢了,随手赏给了丫鬟。

  “四姐爱美,是好事。”萧青瓷继续说,“但美不在衣裳,不在首饰,在人心。四姐心坏了,再美的衣裳,也遮不住。”

  这话像一巴掌,扇在萧玉娇脸上。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最美的。可现在,她浑身恶臭,双手粗糙,脸上还有冻疮。而瓷儿,虽然苍白瘦弱,可那双眼睛干净澄澈,比她美千百倍。

  “我……我错了……”萧玉娇流泪,“瓷儿,四姐真的知道错了……四姐不该嫉妒你,不该害你……四姐……”

  她哭得说不下去。

  萧青瓷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过去:“四姐,擦擦脸。”

  萧玉娇接过手帕,捂着脸,哭得更凶了。

  “以后,四姐别再害人了。”萧青瓷轻声道,“好好做人,比什么都强。”

  萧玉娇重重点头:“我改……我一定改……”

  萧青瓷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四姐,马桶刷干净些,味道太大了。”

  萧玉娇破涕为笑:“好……好……”

  那笑容,虽然狼狈,却有了几分真心。

  黄昏,听雪轩。

  萧青瓷坐在窗边,看夕阳染红天际。萧破军端着一碗冰糖雪梨进来,见女儿发呆,问:“想什么呢?”

  “爹爹,他们……会变好吗?”小姑娘问。

  萧破军沉吟片刻:“人心难测。但经此一遭,他们若还敢害人,爹爹就杀了他们。”

  “不要杀人。”萧青瓷摇头,“杀了他们,福伯也回不来了。瓷儿要他们活着,做好人,赎罪。”

  萧破军看着女儿,心中感慨。

  这孩子,心太善。但这份善,不是软弱,是强大。因为她有底气——有他这个爹爹在,她可以善良,可以不杀。

  “好,不杀。”他答应,“只要他们真心悔改,爹爹留他们性命。”

  萧青瓷笑了,接过雪梨,小口小口吃着。

  窗外,四个院子的方向,今日格外安静。没有哀嚎,没有哭泣,只有压抑的啜泣,和偶尔的叹息。

  萧破军想,或许瓷儿是对的。

  杀了他们,太便宜。让他们活着赎罪,才是真正的惩罚。

  “爹爹。”萧青瓷忽然说,“等瓷儿好了,想读书。”

  “读书?好啊,爹给你请最好的先生。”

  “瓷儿还想习武。”

  萧破军一愣:“习武很苦。”

  “瓷儿不怕苦。”小姑娘眼神坚定,“瓷儿要变强,强到没人能欺负瓷儿,强到……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萧破军心口一热。

  他的瓷儿,真的长大了。

  “好!”他大笑,“爹教你!爹的破军枪法,天下无敌!都教给你!”

  萧青瓷眼睛亮了:“真的?”

  “真的!”

  父女俩相视而笑。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洒进窗棂,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一刻,听雪轩温暖如春。

  而王府其他角落,那些曾经作恶的人,正在痛苦中挣扎,在悔恨中煎熬。

  但这煎熬,是他们应得的。

  日子还长,赎罪的路,也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