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羽草原的夜清得过分。
天空被刷成一整片深蓝，星星密密麻麻，地面上，星羽草垂着细长的叶，顶端一点冷光随风一圈圈晃过去，像第二层星河。
勘探用的仪器排在草浪边缘，指示灯偶尔闪一下，又被夜色吞掉。
东方倾心坐在稍高的一块石头上。
她把手套放在旁边，双腿并着落在草边，靴尖前是微微起伏的光浪。
身后的一盏照明灯被调到最低，只在她肩头和发梢上镀了一圈淡淡的亮。她低头，从军装内袋里小心取出那本薄薄的日记，摊在膝上。
封皮被翻得有点软，她指尖轻轻压住书页，睫毛投下很浅的一圈影子。她翻到第五篇，页眉上那行小字在灯光里显出来：
幻想旅行日记·第五篇，格陵兰岛看极光
她往下看去。
【今天的风，比想象中小一点。
飞机落地时，我准备好被北极风扇耳光，结果舱门打开，只进来一股很冷，但不太凶的风。
妈妈说，这是运气不错。
我们住在一个很小的镇上，从地图上看，只是夹在冰和海之间的一粒灰。房子都刷得很亮，有红有黄有蓝，像是怕自己被雪埋了，提前把求救信号挂在墙上。
港口边几条船被薄冰一圈圈包着，再远一点是伸进海里的峡湾，雪把山坡压得很平，只剩岩石偶尔露出一点深色，像忘记擦干净的铅笔痕。
路边有个拖着大雪橇的小孩，雪橇里全是空木箱。
我问他：“你看过极光吗？”
他先点头，又摇头，想了很久：“有时候会来，有时候不会来。爷爷说，这跟心情有关。”
“谁的心情？”
“天的。”]
纸张在东方倾心指腹下缓缓往下滑。
她的手套搁在一旁石头上，指尖露在冷空气里，指节因为用力按着纸张而微微发白，风吹过来，轻飘的发丝扫过纸边，她偏了偏头，让头发从页上滑开。
星羽草在她脚边轻轻起伏，每一次草浪卷起，细碎的光就爬到她的靴面和军装下摆上，又退回黑暗的坡地。
不远处，有士兵在调节传感器的高度，有人低声报着数字，声音淡到像隔着一层玻璃，传到她这里时，只剩下几段模糊的节奏。
她的视线没有离开纸页。
[晚上，我们顺着镇上的路灯往山上走。灯光很快留在身后，只剩头灯在雪地上打一圈圈跳动的光。
脚踩在雪上，咯吱咯吱，每一步都被夜色压得很低。
有人问：“今天会不会看不到？”
领路的人笑，说：“看不到，就当陪北极吹吹风。”
妈妈走在我前面，帽檐下面露出一点头发尖，被冷空气冻得有点硬。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
“看不看得到都没关系，我们有路可以走到这里，这就已经是赚到的。”
我伸手和她击掌，手套碰在一起，“啪”一声很轻。
我们在一个向北开口的山坡停下。脚下是结了冰的海，远处的山变成不规则的黑剪影。
风从剪影后面推过来，把吐出去的白气一口口吹散。
有人说：“来了。”
一开始，只是正北方的一点很淡的灰绿，像旧绿色铅笔在黑布上轻轻划了一笔。它安安静静挂在那里，似乎不太确定要不要出现。
几分钟后，那点淡绿向两边慢慢铺开，没有声音，只是一点点翻出更深的颜色，又盖回去，像远处有人在拉一块看不见的帷幕。
后来，天像被按了开关。
新的光带从另一侧冒出来，细细一条，先是苍白，随后染上浅绿，又隐约添了点金色。
它们合在一起，把天空的黑压下去一层。
极光开始明显地动了起来。它从高处倾下来，翻卷，拉长，在别的地方重叠；有一束正好从我们头顶划过，像一条沉默的河，从一个看不见的远方流向另一个。
妈妈的手碰了一下我的手背，轻轻勾住一根手指：“你看。”
那一刻，世界好像突然很大，所有人只是雪地里仰头的一点影子；又很小，从我们脚下到天上的光，只剩一条线。
有人举起相机，“咔嚓”的声音在风里一下下响。
也有人什么都没做，只把手塞在袖子里，眼睛一眨不眨。
我没有拍照。
不是不想，只是知道，就算拍很多张，以后再看，它们也只是“照片”。
而今天晚上这件事，本来不是为了证明给别人的。
极光退下去的时候，山坡上只剩很浅的一点灰绿，像那些光暂时借住在雪上，等我们不看了，再悄悄回到天上。
我们走在队伍最后，妈妈又把围巾往我这边拉了拉，动作跟白天一模一样。
“人一辈子，至少要看一次极光。”她说:“那样以后就算在别的地方关很久的门，闭很久的眼睛，也知道外面还有这种东西。”
我问：“那如果看不到呢？”
她想了想，用手套指尖在我手背上蹭了一下：“那就只好，相信别人的日记啦。”
那时极光已经快完全看不见了，只剩一点很淡的痕。
我回头看了一眼，觉得它像一封被写了一半、收回去的信。
如果人一生真的只能看一次极光的话，那我已经提前用掉了这次机会。
不过没关系，能借到今晚这一晚，已经够慷慨。
如果有一天，有人翻到这一页，我希望他/她也能觉得，哪怕只是在脑海里，和我们一起站在格陵兰的雪地上，看一次极光。
——洛克，写于世界很冷、但心不算太冷的一晚】
纸页边缘在夜风里微微翘起。
东方倾心用掌心按了按，指节被星羽草反射的冷光浅浅勾出轮廓。
她垂下的几缕淡蓝色长发碰到书页，又被她抬手别到耳后，动作轻慢而利落。
营地那边传来几声压低的说话声，有人在检查仪器，有人清点样本箱，星羽草顺着风向一圈圈伏下，又一圈圈立起，把那些声音隔得很远。
她把笔从口袋里摸出来，在“——洛克”下面留出的空白处，写下另一行字：
【东方倾心：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去格陵兰看一次极光，那时候，就算你不能再出来看，我也替你多看一会儿。】
墨迹还没干透，她把笔帽扣好，稍微晾了几秒，合上本子，用手掌在封皮上顺了一下。
远处有人喊她的名字。
东方倾心起身，将日记收回军装内袋，轻轻拍平衣襟，顺着草浪与星光的方向走过去。
星羽草原的夜风有点凉，吹过来时，脚边的草一圈圈伏下去，顶端那点冷光被风推着晃，像在给她让路。
远处几盏便携照明灯插在地上，光圈都调得很小，只在地面上打出几团不太扎眼的淡色，让仪器和样本箱勉强能看清轮廓。
篝火就在这些光圈之外。
几块石头围成一圈，一堆干柴在中间烧得不算旺，火苗被风压得低低的，偶尔窜起一点，把四周人的脸照亮一下，又很快退回暗处。
陈洛水就坐在篝火旁边。
她整个人有点没骨头地瘫在折叠马扎上，外套松松垂着，鞋尖在星羽草里拨来拨去，一边用叉子乱戳自己碗里的口粮，一边控诉七零八落：
“……我就说吧，这绝对是针对我们‘前线欢乐小分队’的恶意拆散行动。”
陈楚坐在她对面，椅子跟火堆拉开一点距离，姿势还是一贯的端正，单手端着半杯还冒着微弱热气的冲剂，听她说话的时候，只是偶尔低头抿一口，像在给自己增加一点耐心。
“是回破界滩，不是回家睡大觉。”他耐心纠正:“后方也要人。”
“那也不用一下子把我们整个‘前线欢乐小分队’打包带走吧？”
陈洛水手里的叉子在空中“刷刷刷”点名：
“查克、陈秋水、还有夏至学姐，再加上我，一个都不留。执行长是不是嫌前线太吵了？”
“少数服从多数。”陈楚淡淡来了一句。
“我不服从。”
陈洛水当场反驳，顺势一仰头，发出一声惨兮兮的叹息：“我属于少数中的更少数，应该额外保护。”
火光在她脸上一跳一跳，把她夸张的表情映得更明显。
“我这一走。”她又开始数:“前线的平均颜值、平均幽默值、平均厨艺都要往下掉，你忍心吗，大哥？”
“厨艺就算了。”陈楚道。
“你这话太伤人了。”
她立刻坐直，整个人往陈楚这侧挪了一大截，双手一撑，几乎要趴在陈楚腿上：
“那你至少替我跟执行长说一句嘛，我还能继续奋战，我一点都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流血，就怕被发配到后方去发霉。”
她说着，眼睛很自觉地红了一点，声音也压低：“欧尼桑～～你就帮我求个情嘛，我这么乖，这么努力，这么……”
“这么吵。”
另一侧传来冷淡补刀。
陈秋水坐在篝火对面一点，椅子略微往后仰，一条腿随意踩在一块石头上，双臂环在胸前，语气不咸不淡。
“闭嘴。”
陈洛水瞪过去:“现在是我和长兄严肃沟通人生大事，你这个冷血的可以先排队。”
她立刻把注意力又拐回陈楚身上，顺理成章地抓住他的袖子，整个人挂在他手臂上晃：
“你劝劝执行长嘛，哪怕就说‘让洛水晚两天走’也行。我可以写申请书！可以写检讨！可以写思想汇报！我甚至可以承诺三个月不跟陈秋水吵架！”
陈楚低头看了看被她揪得起褶的袖子，又看了看她那副随时准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慢慢叹了口气：
“你刚刚已经算在跟他吵架了。”
“那就从明天开始不吵。”
她非常迅速地改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欧尼桑你最疼我了，对不对？你要是不开口，我到了破界滩没人罩着，多可怜啊，说不定睡觉都要梦见你狠心抛弃我……”
说到这儿，她干脆把椅子往这边挪了一下，半截身子都靠到他这边来，像一只想赖在树上的树懒：
“再说了，抚叶执行长也不一定非要听我的嘛，但她一定会考虑你的意见的，对吧对吧对吧——”
她的“对吧”第三遍还没出口，陈楚已经伸手按住她的额头，把她从自己肩上推回椅子里：
“坐好。”
查克原本半侧着身，拿树枝拨火，听见脚步声靠近，抬眼一看是东方倾心，随手就往旁边挪了挪，在石头和自己之间空出一块位置。
“来。”他把那根树枝往火堆里一丢，语气随口:“别杵着了。”
东方倾心犹豫了一秒，还是在他旁边坐下，双腿并拢，手背在膝上轻轻按了一下，像是把身上的灰拍干净，又像是在稳住什么。
“又看完一篇了吗。”
查克偏头看她一眼，目光下意识落到她胸前军装内袋的位置。
“嗯……”东方倾心点点头:“格陵兰岛那里。”
“听着就很冷。”
查克啧了一声，又往火边靠近了一点：“下次让他写个赤道附近的，我看着都替你暖和。”
东方倾心“嗯”了一下，没接话，只是朝火堆伸出一点点手心，让篝火的暖意爬上指节，睫毛在火光里投下一圈很浅的影子。
背景里，陈洛水的声音还在绕着同一个话题打转：
“欧尼桑你别只说‘我会转达’啊，你要说‘我会强烈转达’！而且重点是，执行长根本不缺我们这几个后方打杂的，我留在前线还能……”
“你声音小点。”
陈秋水终于出声，懒懒地提醒了一句，目光往不远处黑暗里一挑:“抚叶就在那边。”
陈洛水一愣，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那块安静的阴影，整个人立刻缩回椅子里，声音自动降了两度：
“我这是……在进行自我批评式的情绪宣泄，属于健康发泄，绝对没有质疑上级决定的意思……”
她嘴上还在嘀嘀咕咕，篝火一跳一跳，把她夸张的嘴型和陈楚无奈的表情一起照得断断续续。
火光之外，星羽草原的光浪一圈圈推过去，又退回来。
陈洛水一边缩在椅子里假装低调，一边东张西望，目光一转，正好撞见火光那头安安静静坐着的东方倾心。
她眼睛一亮，整个人像忽然想起来还有“援军”，噌地从椅子里弹起半截身子，朝这边探过来：“心妹——！”
声音刚抬高，又想起抚叶，立刻自动降噪，小跑几步挪到篝火这边，在东方倾心旁边蹲下：
“你刚刚都听见了对吧对吧？你说，执行长是不是其实可以考虑一下，把‘后方支援宝’我留下来当前线吉祥物？”
东方倾心被她这一下冲过来吓了一点，下意识坐直，手还停在火边，眨了眨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对面沉默的几个人，才小小点头：
“……我都听见了。”
“那你帮我说句话嘛。”
陈洛水立刻抓住她袖子，小声急切：“你可是少校诶，她肯定比听我嚷嚷更愿意听你讲话的。”
星羽原野(今天暂时不和弟弟合照了）
天空被刷成一整片深蓝，星星密密麻麻，地面上，星羽草垂着细长的叶，顶端一点冷光随风一圈圈晃过去，像第二层星河。
勘探用的仪器排在草浪边缘，指示灯偶尔闪一下，又被夜色吞掉。
东方倾心坐在稍高的一块石头上。
她把手套放在旁边，双腿并着落在草边，靴尖前是微微起伏的光浪。
身后的一盏照明灯被调到最低，只在她肩头和发梢上镀了一圈淡淡的亮。她低头，从军装内袋里小心取出那本薄薄的日记，摊在膝上。
封皮被翻得有点软，她指尖轻轻压住书页，睫毛投下很浅的一圈影子。她翻到第五篇，页眉上那行小字在灯光里显出来：
幻想旅行日记·第五篇，格陵兰岛看极光
她往下看去。
【今天的风，比想象中小一点。
飞机落地时，我准备好被北极风扇耳光，结果舱门打开，只进来一股很冷，但不太凶的风。
妈妈说，这是运气不错。
我们住在一个很小的镇上，从地图上看，只是夹在冰和海之间的一粒灰。房子都刷得很亮，有红有黄有蓝，像是怕自己被雪埋了，提前把求救信号挂在墙上。
港口边几条船被薄冰一圈圈包着，再远一点是伸进海里的峡湾，雪把山坡压得很平，只剩岩石偶尔露出一点深色，像忘记擦干净的铅笔痕。
路边有个拖着大雪橇的小孩，雪橇里全是空木箱。
我问他：“你看过极光吗？”
他先点头，又摇头，想了很久：“有时候会来，有时候不会来。爷爷说，这跟心情有关。”
“谁的心情？”
“天的。”]
纸张在东方倾心指腹下缓缓往下滑。
她的手套搁在一旁石头上，指尖露在冷空气里，指节因为用力按着纸张而微微发白，风吹过来，轻飘的发丝扫过纸边，她偏了偏头，让头发从页上滑开。
星羽草在她脚边轻轻起伏，每一次草浪卷起，细碎的光就爬到她的靴面和军装下摆上，又退回黑暗的坡地。
不远处，有士兵在调节传感器的高度，有人低声报着数字，声音淡到像隔着一层玻璃，传到她这里时，只剩下几段模糊的节奏。
她的视线没有离开纸页。
[晚上，我们顺着镇上的路灯往山上走。灯光很快留在身后，只剩头灯在雪地上打一圈圈跳动的光。
脚踩在雪上，咯吱咯吱，每一步都被夜色压得很低。
有人问：“今天会不会看不到？”
领路的人笑，说：“看不到，就当陪北极吹吹风。”
妈妈走在我前面，帽檐下面露出一点头发尖，被冷空气冻得有点硬。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
“看不看得到都没关系，我们有路可以走到这里，这就已经是赚到的。”
我伸手和她击掌，手套碰在一起，“啪”一声很轻。
我们在一个向北开口的山坡停下。脚下是结了冰的海，远处的山变成不规则的黑剪影。
风从剪影后面推过来，把吐出去的白气一口口吹散。
有人说：“来了。”
一开始，只是正北方的一点很淡的灰绿，像旧绿色铅笔在黑布上轻轻划了一笔。它安安静静挂在那里，似乎不太确定要不要出现。
几分钟后，那点淡绿向两边慢慢铺开，没有声音，只是一点点翻出更深的颜色，又盖回去，像远处有人在拉一块看不见的帷幕。
后来，天像被按了开关。
新的光带从另一侧冒出来，细细一条，先是苍白，随后染上浅绿，又隐约添了点金色。
它们合在一起，把天空的黑压下去一层。
极光开始明显地动了起来。它从高处倾下来，翻卷，拉长，在别的地方重叠；有一束正好从我们头顶划过，像一条沉默的河，从一个看不见的远方流向另一个。
妈妈的手碰了一下我的手背，轻轻勾住一根手指：“你看。”
那一刻，世界好像突然很大，所有人只是雪地里仰头的一点影子；又很小，从我们脚下到天上的光，只剩一条线。
有人举起相机，“咔嚓”的声音在风里一下下响。
也有人什么都没做，只把手塞在袖子里，眼睛一眨不眨。
我没有拍照。
不是不想，只是知道，就算拍很多张，以后再看，它们也只是“照片”。
而今天晚上这件事，本来不是为了证明给别人的。
极光退下去的时候，山坡上只剩很浅的一点灰绿，像那些光暂时借住在雪上，等我们不看了，再悄悄回到天上。
我们走在队伍最后，妈妈又把围巾往我这边拉了拉，动作跟白天一模一样。
“人一辈子，至少要看一次极光。”她说:“那样以后就算在别的地方关很久的门，闭很久的眼睛，也知道外面还有这种东西。”
我问：“那如果看不到呢？”
她想了想，用手套指尖在我手背上蹭了一下：“那就只好，相信别人的日记啦。”
那时极光已经快完全看不见了，只剩一点很淡的痕。
我回头看了一眼，觉得它像一封被写了一半、收回去的信。
如果人一生真的只能看一次极光的话，那我已经提前用掉了这次机会。
不过没关系，能借到今晚这一晚，已经够慷慨。
如果有一天，有人翻到这一页，我希望他/她也能觉得，哪怕只是在脑海里，和我们一起站在格陵兰的雪地上，看一次极光。
——洛克，写于世界很冷、但心不算太冷的一晚】
纸页边缘在夜风里微微翘起。
东方倾心用掌心按了按，指节被星羽草反射的冷光浅浅勾出轮廓。
她垂下的几缕淡蓝色长发碰到书页，又被她抬手别到耳后，动作轻慢而利落。
营地那边传来几声压低的说话声，有人在检查仪器，有人清点样本箱，星羽草顺着风向一圈圈伏下，又一圈圈立起，把那些声音隔得很远。
她把笔从口袋里摸出来，在“——洛克”下面留出的空白处，写下另一行字：
【东方倾心：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去格陵兰看一次极光，那时候，就算你不能再出来看，我也替你多看一会儿。】
墨迹还没干透，她把笔帽扣好，稍微晾了几秒，合上本子，用手掌在封皮上顺了一下。
远处有人喊她的名字。
东方倾心起身，将日记收回军装内袋，轻轻拍平衣襟，顺着草浪与星光的方向走过去。
星羽草原的夜风有点凉，吹过来时，脚边的草一圈圈伏下去，顶端那点冷光被风推着晃，像在给她让路。
远处几盏便携照明灯插在地上，光圈都调得很小，只在地面上打出几团不太扎眼的淡色，让仪器和样本箱勉强能看清轮廓。
篝火就在这些光圈之外。
几块石头围成一圈，一堆干柴在中间烧得不算旺，火苗被风压得低低的，偶尔窜起一点，把四周人的脸照亮一下，又很快退回暗处。
陈洛水就坐在篝火旁边。
她整个人有点没骨头地瘫在折叠马扎上，外套松松垂着，鞋尖在星羽草里拨来拨去，一边用叉子乱戳自己碗里的口粮，一边控诉七零八落：
“……我就说吧，这绝对是针对我们‘前线欢乐小分队’的恶意拆散行动。”
陈楚坐在她对面，椅子跟火堆拉开一点距离，姿势还是一贯的端正，单手端着半杯还冒着微弱热气的冲剂，听她说话的时候，只是偶尔低头抿一口，像在给自己增加一点耐心。
“是回破界滩，不是回家睡大觉。”他耐心纠正:“后方也要人。”
“那也不用一下子把我们整个‘前线欢乐小分队’打包带走吧？”
陈洛水手里的叉子在空中“刷刷刷”点名：
“查克、陈秋水、还有夏至学姐，再加上我，一个都不留。执行长是不是嫌前线太吵了？”
“少数服从多数。”陈楚淡淡来了一句。
“我不服从。”
陈洛水当场反驳，顺势一仰头，发出一声惨兮兮的叹息：“我属于少数中的更少数，应该额外保护。”
火光在她脸上一跳一跳，把她夸张的表情映得更明显。
“我这一走。”她又开始数:“前线的平均颜值、平均幽默值、平均厨艺都要往下掉，你忍心吗，大哥？”
“厨艺就算了。”陈楚道。
“你这话太伤人了。”
她立刻坐直，整个人往陈楚这侧挪了一大截，双手一撑，几乎要趴在陈楚腿上：
“那你至少替我跟执行长说一句嘛，我还能继续奋战，我一点都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流血，就怕被发配到后方去发霉。”
她说着，眼睛很自觉地红了一点，声音也压低：“欧尼桑～～你就帮我求个情嘛，我这么乖，这么努力，这么……”
“这么吵。”
另一侧传来冷淡补刀。
陈秋水坐在篝火对面一点，椅子略微往后仰，一条腿随意踩在一块石头上，双臂环在胸前，语气不咸不淡。
“闭嘴。”
陈洛水瞪过去:“现在是我和长兄严肃沟通人生大事，你这个冷血的可以先排队。”
她立刻把注意力又拐回陈楚身上，顺理成章地抓住他的袖子，整个人挂在他手臂上晃：
“你劝劝执行长嘛，哪怕就说‘让洛水晚两天走’也行。我可以写申请书！可以写检讨！可以写思想汇报！我甚至可以承诺三个月不跟陈秋水吵架！”
陈楚低头看了看被她揪得起褶的袖子，又看了看她那副随时准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慢慢叹了口气：
“你刚刚已经算在跟他吵架了。”
“那就从明天开始不吵。”
她非常迅速地改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欧尼桑你最疼我了，对不对？你要是不开口，我到了破界滩没人罩着，多可怜啊，说不定睡觉都要梦见你狠心抛弃我……”
说到这儿，她干脆把椅子往这边挪了一下，半截身子都靠到他这边来，像一只想赖在树上的树懒：
“再说了，抚叶执行长也不一定非要听我的嘛，但她一定会考虑你的意见的，对吧对吧对吧——”
她的“对吧”第三遍还没出口，陈楚已经伸手按住她的额头，把她从自己肩上推回椅子里：
“坐好。”
查克原本半侧着身，拿树枝拨火，听见脚步声靠近，抬眼一看是东方倾心，随手就往旁边挪了挪，在石头和自己之间空出一块位置。
“来。”他把那根树枝往火堆里一丢，语气随口:“别杵着了。”
东方倾心犹豫了一秒，还是在他旁边坐下，双腿并拢，手背在膝上轻轻按了一下，像是把身上的灰拍干净，又像是在稳住什么。
“又看完一篇了吗。”
查克偏头看她一眼，目光下意识落到她胸前军装内袋的位置。
“嗯……”东方倾心点点头:“格陵兰岛那里。”
“听着就很冷。”
查克啧了一声，又往火边靠近了一点：“下次让他写个赤道附近的，我看着都替你暖和。”
东方倾心“嗯”了一下，没接话，只是朝火堆伸出一点点手心，让篝火的暖意爬上指节，睫毛在火光里投下一圈很浅的影子。
背景里，陈洛水的声音还在绕着同一个话题打转：
“欧尼桑你别只说‘我会转达’啊，你要说‘我会强烈转达’！而且重点是，执行长根本不缺我们这几个后方打杂的，我留在前线还能……”
“你声音小点。”
陈秋水终于出声，懒懒地提醒了一句，目光往不远处黑暗里一挑:“抚叶就在那边。”
陈洛水一愣，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那块安静的阴影，整个人立刻缩回椅子里，声音自动降了两度：
“我这是……在进行自我批评式的情绪宣泄，属于健康发泄，绝对没有质疑上级决定的意思……”
她嘴上还在嘀嘀咕咕，篝火一跳一跳，把她夸张的嘴型和陈楚无奈的表情一起照得断断续续。
火光之外，星羽草原的光浪一圈圈推过去，又退回来。
陈洛水一边缩在椅子里假装低调，一边东张西望，目光一转，正好撞见火光那头安安静静坐着的东方倾心。
她眼睛一亮，整个人像忽然想起来还有“援军”，噌地从椅子里弹起半截身子，朝这边探过来：“心妹——！”
声音刚抬高，又想起抚叶，立刻自动降噪，小跑几步挪到篝火这边，在东方倾心旁边蹲下：
“你刚刚都听见了对吧对吧？你说，执行长是不是其实可以考虑一下，把‘后方支援宝’我留下来当前线吉祥物？”
东方倾心被她这一下冲过来吓了一点，下意识坐直，手还停在火边，眨了眨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对面沉默的几个人，才小小点头：
“……我都听见了。”
“那你帮我说句话嘛。”
陈洛水立刻抓住她袖子，小声急切：“你可是少校诶，她肯定比听我嚷嚷更愿意听你讲话的。”
星羽原野(今天暂时不和弟弟合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