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面馆请客-《与天对弈:我的转运笔记》

  小杨姐拉着我穿过两条街,拐进一条巷子。巷子不宽,两旁是老旧的居民楼,一楼大多改成了小店——裁缝铺、理发店、水果摊,还有几家小餐馆。正是晚饭时间,巷子里飘荡着各种食物的香气。

  “到了。”小杨姐在一家小店前停下脚步。

  店门不大,招牌上用红漆写着“张记面馆”四个字,漆已经有些剥落。透过玻璃窗能看见里面,七八张桌子,干净整洁,有五六桌客人正在吃饭。

  “这是...”我有些意外。我以为她会选个像样点的餐馆。

  “这家店的面可好吃了。”小杨姐推门进去,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我经常来,老板认识我。”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板娘迎上来,看见小杨姐,眼睛笑成一条缝:“艺可来了?今天还带了朋友?”

  “嗯,我朋友。”小杨姐介绍,“三钱,这是张阿姨。”

  “张阿姨好。”

  “好,好。”张阿姨上下打量我,笑容更慈祥了,“坐,想吃什么?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再加一碗。”小杨姐转头问我,“你吃辣吗?”

  “吃。”

  “那就两碗牛肉面,都要辣的。”小杨姐说,“再来两个小凉菜。”

  张阿姨记下,转身去了后厨。

  店里很安静,只有煮面的咕嘟声,和客人吸溜面条的声响。墙上挂着几幅字画。

  “这店开了很多年了。”小杨姐说,“我从小就在这儿吃面。老板以前是国营饭店的厨师,下岗后开了这家店。面都是手工拉的,汤是牛骨熬的,味道特别正宗。”

  正说着,面端上来了。大海碗,面汤红亮,上面铺着大块的牛肉,撒着葱花和香菜。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尝尝。”小杨姐递给我一双筷子。

  我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送进嘴里。面条劲道,汤汁浓郁,牛肉炖得酥烂。辣味恰到好处,不是那种呛人的辣,是香辣,暖胃的那种。

  “好吃。”我由衷地说。

  “我就说吧。”小杨姐笑了,也低头吃面。

  我想着请人吃饭也不能这么简单,提议再点两个菜。但被小杨姐拒绝了,说吃不完浪费,如果我感觉不过意的话,下次继续我请客。

  我们安静地吃着面。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巷子里的人多了起来,都是下班回家的,提着菜,推着自行车,说说笑笑地走过。

  “小杨姐,”我放下筷子,“你的名字...是叫杨艺可?我在隔离点时,你给我的那本《围城》,上面有你的名字。”

  “嗯。”她点头,“艺术的艺,可爱的可。你以后也别小杨姐的叫了,显的我多老似的,就叫我艺可吧。”

  我试了半天有点儿叫不出口,嗯了一声权当答应。

  小杨姐看我的样子笑了笑,说道:“你的名字就很有意思了,三钱,特别又好记。”

  “外婆起的。”我不想过多的解释。

  “我听说除了周老先生你还有个道士师父?”杨艺可突然问道。

  “嗯。你连这个都知道?”我有些惊讶。

  “听陈主任说的。”小杨姐笑了,“他应该是听周大夫说的。说你有个很厉害的师父,道医双修。我当时还想,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居然有个道士师父,挺有意思的。”

  我也笑了。是啊,在很多人看来,道士和中医,似乎是两个世界。但师父说,道医本一家,都是研究生命、调理生命的方法。

  我们吃完面,张阿姨过来收碗,又送了两碗面汤。“原汤化原食。”她说。

  汤很清淡,飘着几粒葱花。喝下去,胃里暖暖的。

  “小杨姐,”我看着她,“今天你就是为了去医馆看看吗?”

  “我说最后一遍,我叫杨艺可。”她故意板着脸“再叫我姐,就生气了。”

  “好吧,我叫错了,艺可。”我赶紧改口。

  “嗯,我是专门去找你的。”她说得很直接,“隔离点解散后,我一直想找你,但没你的联系方式。想起你说在周老先生这学徒。我查了地址,今天休息,就过来了。”

  “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具体的事。”她摇摇头,“就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了。在隔离点的时候,你那么认真,那么努力,我就想,这个年轻人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医生。所以...想亲眼看看。”

  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有些人,即使只是短暂地相处过,也会在心里留下印记,会关心你过得好不好,会想知道你走到了哪里。

  “谢谢你,艺可。”我说。

  “谢什么。”她摆摆手,“以后说不定有些事还要请教你呢。”

  我们走出面馆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巷子里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

  “我送你回医馆?”杨艺可问。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吧。”

  “我家很近,过了这条街就是。”她说,“那...明天空调安装,我过来看看?”

  “好。”我点头,“有空的话可以来。”

  我们在巷口分别。她往东,我往西。走了几步,我回头,看见她也正回头看我。路灯下,她的身影纤细,短发在夜风中微微飘动。我们对视一笑,然后各自转身。

  回到医馆,周老先生正在院子里纳凉,摇着蒲扇。

  “回来了?”他问,“空调买好了?”

  “买好了,明天上午来安装。”我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是艺…小杨护士帮忙选的,她表姐在家电城工作,给了优惠价。”

  “小杨护士…”周老先生摇着扇子,“是个好姑娘。疫情那时候,她在隔离点表现很好,陈主任跟我提过。”

  “嗯,她很热心。”

  “热心是好事。”周老先生顿了顿,“但三钱,你要知道,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有深有浅。有些人是过客,有些人是同路人。要分得清。”

  我明白他的意思。小杨姐是很好,但我们只是曾经在特殊时期并肩作战的战友,如今重逢,是故人之情,不该有更多。

  “我知道。”我说,“我们只是朋友。”

  “那就好。”周老先生站起身,“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

  第二天上午,医馆刚开门,安装空调的工人就来了。两个人,开着一辆小货车,车上装着空调外机和各种工具。

  工人在墙上打孔时,小杨姐也来了。她今天换了身衣服,浅灰色的T恤,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看起来清爽干练。

  “来得正好。”她笑着说,“我表姐让我来看看安装得怎么样。”

  工人们很专业,钻孔、安装支架、固定外机、连接管线...动作麻利。小杨姐在旁边看着,不时提醒两句:“小心点,这墙是老砖墙,不结实。”“管线要走整齐,别耷拉着。”

  我插不上手,就去烧水泡茶。等茶泡好,外机已经装好了,工人在屋里装内机。

  “这个位置行吗?”工人问,“对着大门,冷风直接吹进来,整个屋子都能凉快。”

  “可以。”周老先生点头,“但要避开药柜,冷风不能直吹药材。”

  “明白。”工人调整了角度。

  装好内机,接通电源,按下遥控器。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声,然后,凉风徐徐吹出。

  “好了。”工人调试了一下,“制冷没问题,声音也不大。遥控器在这儿,说明书在里面。”

  送走工人,医馆里只剩下我们三人。空调运转着,凉风渐渐充满整个空间。那台老吊扇终于可以休息了,安静地挂在头顶。

  “真舒服。”小杨姐坐在椅子上,感受着凉风,“早该装了。”

  “是啊。”周老先生也点点头,“这下病人舒服了,药材也能保存得更好。”

  我们坐着说了会儿话。小杨姐问起医馆的日常,周老先生问起医院的情况。我大多时候听着,偶尔插一两句。

  “对了,”小杨姐忽然想起什么,“三钱,你那个道医的法子,还在用吗?就是治疗简宁母亲的那个。”

  “在用。”我说,“效果还不错,疼痛缓解了,腹水也消了一点。”

  “陈主任也这么说。”小杨姐想了想,“其实我们医院康复科,也在尝试一些非药物疗法,不过都是辅助,主要还是靠药物和手术。”

  “道医的方法也是辅助。”我说,“不能替代正规治疗,但能改善病人的生活质量。”

  “这很重要。”小杨姐认真地说,“有时候,生活质量比生存时间更重要。特别是晚期病人,能让他们少受点罪,就是最大的慈悲。”

  又坐了一会儿,小杨姐起身告辞:“我该回去了,下午还要去医院。”

  “我送你。”我说。

  “不用,你忙你的。”她摆摆手,走到门口,又回头,“三钱,好好学。等你学成了,说不定我们还能合作——中西医结合,为病人提供更好的治疗方案。”

  “好。”我点头,“一定。”

  她走了。医馆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轻微声响。凉风徐徐,药香淡淡,一切都刚刚好。

  周老先生在诊桌前坐下,开始整理今天的病历。我在药柜前,继续昨天没做完的清理工作。但今天不同了——不热了,不出汗了,心情也清爽了。

  这正是:

  巷陌寻香面店临,红汤酥肉慰暑心。

  初闻芳讳称艺可,偶话道师见知音。

  夜送归程灯影浅,晨迎匠役冷风侵。

  言谈未忘疗疾事,且待他年共赴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