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同行嫉妒使阴招,虚假卦象搅人心-《测字有术之字解乾坤》

  钱鸿的别院最终被官府查封,张商人也被苏凝妥善安置在了一处隐秘的客栈,等待风声过去再做打算。

  苏凝走的时候,没多说什么,只是将一小包金疮药和几两碎银放在了林霄的桌上。“钱鸿那边,我去追。你,养好身子,别死了。”她说话的语气依旧硬邦邦的,但那双总是带着审视的眼睛里,某些冰冷的东西正在融化。

  林霄没有客气,收下了。他确实需要休息。破解“困”字咒的消耗,远比他预想的要大,感觉像是身体被掏空,连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虚弱。

  他在铺子里足足躺了两天,才感觉那股被抽走的精气神,慢慢回笼了一些。

  第三日清晨,林霄推开门板,准备重新营业。经过“失”字寻玉和“困”字救人两件事,他本以为铺子门口多少会有些好奇的看客,甚至可能已经有生意上门。

  然而,街道上的人流依旧,他的铺子门口却冷清得有些诡异。

  往日里总会热情地跟他打招呼的邻铺王大婶,今天看到他,眼神躲闪了一下,便匆匆低头忙自己的活计。几个本在街边闲聊的街坊,看到他开门,也立刻压低了声音,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瞟过来,指指点点。

  气氛不对。

  林霄心中微沉,却没有表露出来。他像往常一样,将测字的幌子挂好,在门口的桌案后坐下,静静等待。

  一个时辰过去,无人问津。

  两个时辰过去,连个驻足观望的都没有。

  他的青云测字铺,仿佛成了一座孤岛,被周围喧嚣的人潮刻意地孤立了起来。

  直到午后,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铺子门口探头探脑,犹豫了半晌,才快步溜了进来。

  来人是街口卖炊饼的李老四,平日里见了林霄,总是“林先生”长“林先生”短地叫着,很是热络。

  “林……林先生。”李老四今天却不敢看林霄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做贼一样。

  “李四哥,有事?”林霄给他倒了杯水。

  李老四没喝,搓着手,一脸为难:“先生,您……您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林-霄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此话怎讲?”

  “哎哟,您还不知道?”李老四凑近了些,声音更小了,“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您这测字术,是……是邪术!”

  他见林霄没什么反应,胆子大了些,竹筒倒豆子般地全说了出来。

  原来,就在林霄养伤的这两天,城里忽然冒出个传言。说青云测字铺的林先生,测字虽准,却是在窥探天机,强改人运。找他测字,当时看着是解决了麻烦,但过不了几天,必然会招来更大的灾祸。

  “他们说,您就是个扫把星!谁沾上谁倒霉!”

  为了印证这个说法,传言还列出了“证据”。

  城西的张屠户,前几日不过是好奇找林霄测了个“财”字,得了句“半月内有横财”,当天回家路上果然捡到一串钱。可他高兴了不到一天,晚上家里就遭了贼,不仅捡的钱没了,连攒了半年的积蓄都被偷光了。

  还有城南的布庄伙计,找林霄测姻缘,得了佳偶天成的批语。结果第二天,他那未过门的媳“妇”就在街上摔了一跤,把腿给摔断了。

  一桩桩,一件件,有鼻子有眼,说得活灵活现。

  “这些传言,是从哪儿来的?”林霄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着。

  “还能有谁?”李老四撇了撇嘴,朝城中心的方向努了努嘴,“不就是天桥底下那个周半仙嘛!”

  周半仙。

  这个名字,林霄听过。算是京城测字行当里的老招牌了。据说祖上三代都是干这个的,在天桥底下摆了三十多年的摊子,虽然没什么惊天动地的本事,但靠着一张巧嘴和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混得风生水起,在普通百姓里颇有声望。

  林霄的异军突起,显然是动了这位老前辈的奶酪。

  “周半仙说,他夜观天象,又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京城出了个‘字妖’,就是您。”李老四叹了口气,“他说您这是在拿客人的气运,填自己的命数。找您测字,就是把好运卖给您,把霉运换回去。现在大家伙儿都怕了,谁还敢来啊!”

  送走忧心忡忡的李老四,林霄坐在空无一人的铺子里,眼神平静。

  他没有愤怒,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这种江湖骗子惯用的下三滥手段,他以前在古籍杂谈里见过不少。无非是造谣中伤,再花点小钱,买通几个人演一出“现身说法”的戏码。

  那张屠户和布庄伙计,恐怕就是周半仙的托儿。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刚刚感知到的那股阴险、粘稠的字气,并非来自什么邪道高手,而是源于一个同行的嫉妒。

  这种字气,不致命,却能败坏人的名声,断绝人的生路,如同一张沾满污泥的网,让人恶心,又不易挣脱。

  林霄站起身,在铺子里缓缓踱步。

  他知道,这种事,没法解释。你越是辩解,别人越觉得你心虚。报官?更不行。苏凝就算肯帮忙,强行压下流言,只会坐实他“官府有人”的猜测,让百姓更加敬而远之。

  对付流言最好的办法,不是堵,而是疏。

  对付这种江湖手段,就要用江湖的规矩来解决。

  他走到墙边,看着那张挂了许久的城郭地图,地图上那个用墨点勾勒出的“杀”字,依旧触目惊心。

  与这种动辄以活人为祭的邪恶相比,周半仙的伎俩,显得如此上不得台面。但林霄也明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他若想在这京城立足,继续追查“字”背后的秘密,就必须先扫清眼前这些恼人的苍蝇。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慢慢成形。

  第二天,林霄没有开门,而是背着一个书箱,径直朝着京城最热闹的天桥走去。

  天桥底下,三教九流汇聚,永远是京城消息最灵通,也最嘈杂的地方。

  远远的,林霄就看到了周半仙的摊子。

  那摊子比他的铺子气派多了,一张八仙桌,铺着半旧的藏青色桌布,后面挂着一幅“一字千金,神断阴阳”的幌子,笔力倒也雄浑。

  一个山羊胡,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正襟危坐的老者,想必就是周半-仙了。他面前围着一圈人,正听他口若悬河。

  “……所以说啊,这位客官,您这个‘安’字,上面是个‘宝盖头’,是家;下面是个‘女’人。家中有女,本是好事。但您看您这一捺,写得又长又飘,这叫‘女出头’,主家中女性不安分,恐有外心啊!”周半仙捋着胡子,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求测的汉子一听,脸都白了。

  林霄站在人群外,没有靠近。他只是闭上眼,将心神沉入,去感知那里的“字气”。

  瞬间,一股混杂的气息涌入他的感知。

  有周半仙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带着沾沾自喜的、油滑的贪婪之气;有那个“安”字上,求测者自身带来的、焦躁不安的困惑之气。

  更有趣的,是周半仙那幅“一字千金”的幌子上,字气华而不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充满了刻意的吹嘘与伪装。

  林霄甚至能从这片嘈杂的字气中,分辨出几缕微弱的、带着恶意与谎言的气息,如细小的黑色丝线,从周半仙的摊位上,飘向四周的人群。那正是关于他“字妖”的谣言。

  一切都与他猜测的别无二致。

  就在这时,人群里忽然有人高声嚷嚷起来:“周半仙,您给看看,我这手是怎么回事!”

  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挤到前面,他的一只手用布条吊在胸前,脸上满是晦气。“我前两天让那个什么林霄测了个‘打’字,他说我能赢钱。嘿,你猜怎么着?钱是赢了,可出门就让人给‘打’了!手都给撅折了!您说他那是不是邪术?”

  周半仙闻言,抚须长叹一声,做足了高人姿态:“唉,老夫早就说过。窥探天机,必遭反噬。他那是拿你的运道,换他的财路啊!年轻人,听老夫一句劝,以后离那等歪门邪道远一些吧!”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看向那年轻人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与后怕。

  又一个托儿。

  林霄看着那年轻人的表演,心中毫无波澜。他转身离开了天桥,没有惊动任何人。

  回到青云测字铺,门口又多了些秽物,几片烂菜叶孤零零地躺在台阶上,散发着酸腐的气味。

  林霄默默地将台阶打扫干净,关上了铺门。

  一下午,他都在书箱里翻找着什么。

  傍晚时分,苏凝来了。

  她换了一身便装,少了几分捕快的干练,多了些女儿家的英气。她显然也听说了外面的流言,眉头微蹙。

  “需要我让手下人去警告一下那个周半仙吗?”她问。

  “不必。”林霄正在一张崭新的、半人高的白色布幔上写着什么,闻言头也不抬。

  “你再这么下去,铺子就不用开了。”苏凝有些不解。在她看来,这种事,用权力去解决,最是简单直接。

  “苏捕快,你抓贼,用的是刀,是律法。”林霄放下笔,抬起头,目光清亮,“我这是行内事,得用行内的规矩。用你的刀,只会让我的笔,也沾上说不清的颜色。”

  苏凝沉默了。她不懂测字先生的规矩,但她听懂了林霄话里的意思。

  他要自己解决。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耗着?”

  “当然不。”林霄笑了笑,将写好的布幔举了起来。

  苏凝的目光落在那布幔上,只见上面用浓墨写着两行龙飞凤舞的大字,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甚至可以说是狂傲。

  上联是:一字断生死。

  下联是:分文不取。

  横批:真伪自辨。

  “你这是……”苏凝瞳孔微缩。

  “他不是说我测字会招灾吗?他不是散布虚假卦象吗?”林霄将布幔仔细叠好,放进书箱,“那我就在全京城人的面前,公开测字。”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

  “真金,是不怕火炼的。谎言,在事实面前,一戳就破。”

  他看着苏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明天,天桥底下,请苏捕快来看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