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落魄商人求破局,“困”字暗藏生死劫-《测字有术之字解乾坤》

  林霄一夜未眠。

  精神上的疲惫远胜于肉体,他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闭,脑海中却反复浮现着那张城郭地图,以及地图上那个由六个墨点勾勒出的、狰狞的“杀”字轮廓。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恶意,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整座京城。

  与这种邪恶相比,王麻子的催债、刘三的寻衅,都显得如同儿戏。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怀中的《字经》残卷,牵扯到的,或许是一个远超凡俗想象的、布满阴霾的里世界。

  天光大亮,街道上恢复了喧嚣。林霄却没有开门营业的心思。他需要休息,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笃,笃笃。”

  一阵轻微而迟疑的敲门声响起。

  林霄睁开眼,有些意外。他今日并未挂出营业的牌子。

  他起身拉开门栓,一道身影几乎是贴着门框闪了进来,随即便立刻将门重新关好,动作迅捷而慌张。

  来人是一个中年男人。他身上穿着的,是上好的苏绣绸缎,但此刻却满是污渍和褶皱,像是从泥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与不安,如同受惊的兔子,不断扫视着铺内,仿佛这小小的测字铺里也藏着什么洪水猛兽。

  这副模样,与他那一身价值不菲的衣料,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你找谁?”林霄不动声色地问。

  男人看到林霄,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请问……这里是青云测字铺的林大师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被什么人听到。

  林霄点了点头。

  男人立刻从怀里摸出一小锭银子,颤巍巍地放在桌上。银子分量不轻,至少有五两。他做完这个动作,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喘着粗气说道:“大师,求您……求您给我测个字,问问出路。”

  林霄的目光落在那锭银子上,又看了看男人那双虽然沾着尘土,但指甲修剪得十分干净的手。这绝不是一个普通落魄户能有的。

  “你想测什么字?”

  “‘困’。”男人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个字仿佛早已在他心中盘桓了千百遍。

  林霄铺开一张草纸,将毛笔递给他。

  男人拿起笔,手抖得厉害,笔尖在砚台上蘸墨时,都溅出了几滴墨点。他俯下身,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那个“困”字。

  他的动作很慢,很用力,每一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不是在写字,更像是在画一个囚笼,试图将自己所有的绝望与恐惧,都封锁在这个四方的框里。

  当最后一笔落下,纸上的那个“困”字,墨色浓重,笔画拥挤,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林霄的目光落在字上。

  若按寻常解法,“困”字临门,自然是生意困顿,财路不通,前景堪忧。这也是男人开口所求的“出路”。

  但林霄没有立刻开口。他缓缓闭上双眼,将心神沉入,催动了那刚刚领悟不久的“字气感知”。

  瞬间,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股字气,没有生意失败的颓丧与不甘,没有赌徒输钱的狂躁与懊悔。它更像是一潭死水,静止、沉闷,带着一股幽闭空间里才会有的、混合着腐朽木料的潮湿味道。

  这股气息,不是困于事,而是困于地。

  林霄猛地睁开眼,视线重新聚焦于那个字的结构上。

  “困”,一个“口”,里面一个“木”。

  他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脑中思绪飞速运转。

  “口”,可为口舌,可为关口,但在此处,这四四方方的结构,更像是一处实体。一间房,一个院子,一个四面皆是高墙的牢笼。

  而里面的“木”……为何是“木”,而不是“人”?“囚”字,才是“人”在“口”中。

  林霄的目光再次落到男人身上。他举止僵硬,神情麻木,眼神空洞,像一个提线木偶,失去了活人该有的灵动。

  是了。

  人若长久被困于一处,与外界隔绝,不见天日,神魂耗损,与木石何异?

  这个“木”字,指的不是别的,正是眼前这个如同惊弓之鸟的男人!

  林霄心中豁然开朗。他抬起头,看着男人那双充满希冀又满是恐惧的眼睛,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掌柜的,你这个字,问的不是生意,是性命。”

  男人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大……大师……何出此言?我……我只是……只是周转不灵,生意上遇到了些难处……”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眼神躲闪,不敢与林霄对视。

  林霄没有理会他的辩解,只是伸出手指,点在纸上那个“困”字上。

  “‘困’者,‘口’中有‘木’。你来看,”他引导着男人的视线,“这个‘口’,四平八稳,封得严严实实,代表的不是虚无缥缈的困境,而是实实在在的四面高墙。”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笃定:“而这中间的‘木’,死气沉沉,了无生机。这写的不是木头,是你这个人。”

  男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林霄的目光如同一柄锋利的解剖刀,一层层剥开他的伪装,直抵最核心的恐惧。

  “你,被人关起来了。”

  林霄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道惊雷,在男人耳边轰然炸响。

  “你像一块木头一样,被关在一个地方,动弹不得。每日吃喝不愁,但就是出不了那道门。我说的,对也不对?”

  “扑通!”

  男人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竟直直地跪了下去。他之前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他抱着头,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溢出,那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宣泄。

  “大师……神算……真乃神算啊!”男人泣不成声,“求大师救我!求大师救我一命!”

  林霄没有立刻扶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只有让这人把积压的恐惧全都宣泄出来,才能问出真正有用的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的哭声才渐渐平息。

  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断断续续地道出了实情。

  他姓张,是江南来的丝绸商人。半月前带着一批上等货品来京城,本想大赚一笔,却被一个相识多年的生意伙伴摆了一道。那人以合伙的名义骗他签下契约,不仅吞了他所有的货,还将他软禁在城郊一处偏僻的别院里,派人日夜看守。

  对方没有伤他性命,只是为了逼他拿出江南老家的地契房契。张商人不从,便一直被这么关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今天,他趁着看守换班的间隙,用身上最后一点私藏贿赂了一个新来的下人,才换来这一个时辰的自由。他不敢报官,因为那伙伴在京城有些势力,更重要的是,他远在江南的妻儿都被对方派人“看顾”着。

  他走投无路,听闻城中有个测字极准的林大师,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寻到了这里。

  林霄听完,沉默了片刻。

  这又是一桩超出凡俗法理的恶事。他看了一眼墙上那张触目惊心的“杀”字地图,心中某个念头愈发清晰。

  这世间的恶,不会因为你的退让而消失。当捕快无法照亮所有黑暗时,总要有人,点起一盏灯。

  他走上前,将已经瘫软在地的张商人扶了起来。

  “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张商人抬起头,绝望地看着他:“大师,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被人软禁,不敢报官,只能找到我这里。”林霄的语气异常冷静,“这说明,你的对头,手段不一般,你信不过官府。”

  张商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霄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看着张商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既然你信我这测字之术,那就再信我一次。”

  张商人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林霄。

  只见林霄拿起桌上那张写着“困”字的草纸,走到烛火前,将其点燃。火苗瞬间窜起,将那个充满绝望的字,化为一缕青烟。

  “一个时辰,够了。”林霄回头,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想活命,就带我,去你被关的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