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无声的硝烟-《重回1998从国库券到商业帝国》

  二月下旬,巴黎的空气里有了早春的迹象,塞纳河畔的梧桐枝头鼓起细小的苞芽。但杜兰德画廊内的气氛,却比冬日更冷峭几分。

  唐静站在“塞纳晨雾”晨衣的展柜前,看着玻璃上倒映出自己模糊的面容。展览已近尾声,但这件为杜兰德先生定制的晨衣,依然每天吸引着最多的驻足。只是,欣赏的目光中,开始掺杂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昨天下午,两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在晨衣前低声交谈,法语带着瑞士口音,但音量刚好能让附近的唐静听见。

  “杜兰德这次玩得有点大,把一个中国成衣品牌捧这么高。‘可穿戴的艺术’?哈,艺术的门槛什么时候这么低了?”

  “听说那件晨衣标价一万八千欧元。杜兰德自己也订了一件?还是说,这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抬价游戏?把商业包装成艺术,老套路了。”

  “克莱尔·莫罗也掺和进来,用她的杂志背书。我听说,这个卫东的老板,是个中国商人,很会搞关系,在巴黎时装周前就搭上了杜兰德的线。现在又用展览和媒体,硬生生造出了一个‘大师’和‘匠心’的神话。那些关于老匠人、刺绣女工的故事,谁知道是不是编的?”

  两人语气轻松,像在谈论一场有趣的戏剧。唐静就站在几步外,背对着他们,整理着旁边“晨雾”衬衫的说明牌,指尖冰凉。她可以转身,用流利的法语反驳,用事实和逻辑拆穿那些轻佻的揣测。但她没有。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等他们离开,然后继续手头的工作。

  她知道,这是丽新发动的新一轮攻击。不再是大张旗鼓的广告对垒或法律威胁,而是更隐秘、更阴柔的舆论渗透——通过“圈内人”的私下议论,通过看似客观的行业观察,通过将商业行为“祛魅”为精心算计的营销。这种声音,不会出现在报刊头条,但会在画廊开幕酒会的香槟杯间,在设计师沙龙的低语中,在买手们的私下通讯里,悄然传播,像病毒一样,侵蚀卫东刚刚建立起的、脆弱的艺术光环。

  “唐。”索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压抑的怒气,“刚刚接到通知,原定下周在装饰艺术博物馆举行的‘当代工艺’研讨会,我们的发言环节被取消了。策展方说,临时调整日程,很抱歉。但我打听到,是丽新法国分公司的一位高层,以‘支持青年艺术家’的名义,向研讨会提供了额外赞助,并且‘建议’研讨会的议题应该更聚焦于‘工艺的创新与科技伦理’,暗示我们的‘智能温控’技术存在争议,不适合在学术场合作为正面案例讨论。”

  唐静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知道了。还有其他坏消息吗?”

  安娜从门口匆匆进来,脸色发白,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唐,你看这个。一个在业内很有影响力的匿名ins账号,十分钟前发布了一组‘对比图’。左边是我们的‘晨雾’衬衫在杜兰德展览上的官方图片,右边是……是丽新‘温感系列’一件相似款式的衬衫,但图片明显经过调色和修图,让两件衣服的颜色、光泽看起来几乎一样。配文是:‘左:杜兰德画廊展品,售价2900欧。右:丽新温感系列,售价299欧。聪明的你,会选择为“故事”和“灯光”支付十倍溢价吗?’ 标签带了#消费主义陷阱#、#为故事买单#。已经有几百个转发和评论了,很多是嘲讽和质疑我们的。”

  索菲凑过去看,气得声音发颤:“这完全是误导!他们的面料、工艺、设计细节,根本不能比!而且我们的价格包含的不仅是衣服本身,是整个价值链的支撑,是匠人的生计,是研发的投入,是可持续的承诺!他们这是断章取义,恶意引导!”

  “他们当然知道。”唐静的声音依然平静,甚至过于平静了,“他们不需要在事实上赢过我们,只需要在消费者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卫东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值这个价?是不是又一个靠包装和讲故事来收智商税的牌子?一旦这个种子发芽,我们所有的努力——陈师傅的病,小红的眼睛,王教授的实验,巴黎的展览——都会变成‘营销剧本’的一部分。这才是最致命的。”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无声的硝烟,已经弥漫开来。战场从媒体版面、法律文书,转移到了更隐秘、更难以防御的人心角落。丽新改变了策略,从正面对抗转为侧面渗透,从质疑产品转为解构叙事,从商业竞争升级为舆论暗战。这比明刀明枪的广告战或价格战,更阴险,也更难应对。

  “我们怎么办?”安娜的声音带着无助,“发律师函告他们诽谤?发声明澄清?还是用我们自己的账号反击?”

  “都不。”唐静转过身,眼神清亮,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他们想把我们拉入舆论的泥潭,我们偏不进去。他们解构我们的叙事,我们就用行动,把叙事夯实到无可辩驳。索菲,克莱尔和杜兰德先生那边联系的学术沙龙,进展如何?”

  “很顺利。克莱尔亲自敲定了五位重量级嘉宾:一位研究欧洲手工艺史的大学教授,一位探讨科技伦理的哲学家,一位专注感官体验的神经美学研究者,还有一位是伦敦V&A博物馆的纺织品策展人。杜兰德先生提供场地和经费。主题定为‘触知的时间:技艺、科技与当代生存’。我们作为案例提供方,但不做主导发言,只提供作品和背后的故事素材,交由学者们从各自领域进行阐释。沙龙规模控制在五十人以内,但受邀者都是真正的学界和评论界核心人物。克莱尔说,这将是今年巴黎春天最重要的跨学科思想活动之一。”索菲汇报。

  “好。把沙龙时间定在展览结束后的第一周。我们要用一场高规格、严肃的学术讨论,来回应那些低级的、捕风捉影的揣测。把战场,拉到他们够不着的高度。”唐静点头,然后看向安娜,“《织梦人》微纪录片系列,素材收集得怎么样了?”

  “陈师傅、小红、王桂英、赵晓松的部分已经拍完,非常感人。苏州蚕农和滨城车间的日常也在跟拍。剪辑师正在做第一集,是关于陈师傅捻线的。没有旁白,只有环境音、细微的动作声响,和偶尔几句朴素的对话。画面极静,但力量很强。预计三天后可以发布第一集。”安娜回答。

  “发布平台呢?”

  “除了我们自己的渠道,克莱尔答应在《艺术与手工艺》的官网和社交媒体首发。另外,我和几家关注纪实摄影和工艺传承的独立媒体平台也谈好了合作。他们看过样片,评价很高,说这才是真正的‘匠心’记录,不煽情,不美化,只是呈现。”

  “很好。用最真实的影像,对抗最虚无的谣言。一集一集慢慢放,不急于求成。我们要让观众自己看,自己感受,自己判断。”唐静走到桌边,拿起那份丽新衬衫的对比图,看了几秒,然后撕成两半,扔进废纸篓,“至于这种低级挑衅,无视。但通知我们的公关和法务,持续监测,如果出现明显的诽谤或商业诋毁,固定证据,适时反击。但我们的主旋律,是建设,不是纠缠。”

  她顿了顿,看向两位伙伴:“我知道,这段时间大家压力很大,很憋屈。明明我们做的是对的事,好的东西,却要承受无端的质疑和暗箭。但这就是成长的代价,是卫东从一个小品牌走向国际舞台必须经历的阵痛。丽新越是这样不遗余力地打压我们,越说明我们做对了,戳到了他们的痛处。他们怕的不是我们的产品,是我们的‘不同’,是我们代表的另一种可能。所以,我们不能乱,不能急,更不能被他们拖入他们熟悉的游戏规则。我们要坚持自己的节奏,走自己的路。路或许难,但每一步,都算数。”

  索菲和安娜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唐静的话,像一针强心剂,驱散了她们心头的阴霾和愤怒。是的,建设,而不是纠缠。向上,而不是下沉。

  就在这时,唐静的手机响了,是林卫东。她接通,打开免提。

  “唐静,巴黎那边的情况,我都知道了。”林卫东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带着滨城清晨特有的清冷气息,但很稳,“杨姐、王教授、陈师傅、小红,我们刚开完会。滨城这边,一切按计划推进。工匠学校第一期三个月培训接近尾声,陈师傅说,小芳、桂英、晓松,已经‘摸到了一点布魂’。小红带出了两个能独立完成复杂刺绣的徒弟。王教授那边,‘智能温控’面料的二代研发有了突破,稳定性更高,能耗更低。杨姐优化了生产流程,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产能提升了15%。另外,‘匠心律’系统的开发很顺利,下个月可以试运行。”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所以,巴黎那边,你放手去做。需要什么支持,尽管提。但记住陈师傅的话:咱们的根,是手底下的活儿,是衣服穿在人身上的感觉。外头风大雨大,只要根扎得牢,就倒不了。丽新要玩阴的,让他们玩。咱们就卯足劲,把活儿做好,把故事做实,把路走稳。时间,站在做事的人这边。”

  唐静听着,眼眶微微发热。她知道,在遥远的滨城,在那个飘着春雪的早晨,有一群人,正和她一样,在各自的岗位上,默默努力,稳稳前行。他们或许看不到巴黎的硝烟,但他们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在为这个品牌夯实地基,积蓄力量。

  “我明白,林经理。”她声音平稳,带着力量,“巴黎这边,学术沙龙和纪录片按计划推进。展览还有一周结束,我会站好最后一班岗。丽新的小动作,影响不了大局。对了,杜兰德先生昨天问我,有没有兴趣参加今年威尼斯双年展的平行展,有一个关于‘物与记忆’的单元。我还在考虑。”

  “威尼斯双年展?”林卫东的声音里有一丝讶异,随即是肯定,“去。如果机会合适,就去。那才是真正的国际顶级艺术舞台。但前提是,我们拿出的东西,要对得起那个舞台。你和陈师傅、王教授、梁苏设计他们商量,看我们能做什么。不着急,慢慢想,慢慢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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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挂了电话,公寓里安静下来。窗外的天色,似乎亮了一些,云层裂开缝隙,漏下几缕金黄的阳光,照在塞纳河上,粼粼波光。

  索菲和安娜开始分头忙碌,联系沙龙嘉宾,跟进纪录片剪辑,监测网络舆情。唐静重新走到窗前,看着那抹阳光在河面上跳跃。无声的硝烟依然弥漫,但她心里,那片因为质疑和暗箭而泛起的涟漪,已经渐渐平息。

  她想起陈师傅用颤抖的手捻线的样子,想起小红熬红的眼睛对着绣绷的专注,想起王桂英严肃地检查针脚,赵晓松埋头闻一块布的虔诚。想起滨城车间里,那些在缝纫机前低头忙碌的、无名无姓的工人。

  他们的手,他们的眼,他们的心,是卫东最真实的叙事,最坚不可摧的防线。

  而她要做的,就是守护这份真实,传递这份力量。在巴黎,在这个充满诱惑与陷阱的名利场,在无声的硝烟中,走一条安静但坚定的路。

  手机震动,是克莱尔·莫罗发来的信息:“沙龙最终名单和议程已发你邮箱。另外,威尼斯双年展平行展的策展人是我老朋友,我刚和他通了电话,他对你们的作品很感兴趣。下周有空,我们见面详谈?”

  唐静回复:“谢谢克莱尔。下周见。”

  阳光越来越亮,驱散了晨雾。塞纳河上的游船开始往来,巴黎又开始了它喧嚣而充满生机的一天。

  而在滨城,此刻应是午后。温玉坊的车间里,缝纫机声应当正稳,阳光应当正斜斜地照在那些飞舞的丝线和专注的脸上。

  无声的硝烟,隔着一个大陆,在东西方两个城市,同时弥漫。但有些东西,硝烟侵蚀不了,比如一块好布的温润,一根丝线的韧劲,一颗匠心的沉静。

  而他们,正握着这些最朴素也最强大的武器,在硝烟中,默默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