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七月十日,-《重回1998从国库券到商业帝国》

  七月十日,滨城,清晨五点。

  苏州改造后的纺丝机旁,小张盯着控制屏幕,眼睛布满血丝。过去三天,这台机器运行了七十二小时,出了五批“智能温控”面料小样。前四批,胶囊破损率分别是7%、5%、4%、6%,距离陈师傅要求的2%始终有距离。现在是第五批,压力曲线和温度曲线平稳如镜,但出丝口的监控摄像头显示,偶尔仍有零星破损的胶囊微粒溅出,在强光下像微小的火星。

  “湿度,又上来了。”王教授盯着环境监测仪,眉头紧锁。苏州的梅雨季还没结束,空气湿度85%,纺丝车间的恒湿系统已经开到最大功率,但仍比实验室标准高了5个百分点。这5%,足以让微胶囊壁的聚合物在固化前吸收过多水分,影响强度。

  “停机。调参数。”陈师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进了车间,左手戴着护腕,右手拿着一个放大镜,正对着刚吐出的丝束仔细看。“壁还是薄了。压力再降0.3帕,温度升0.5度,把固化时间往前赶,抢在湿气侵入之前。”

  小张迅速操作。机器嗡鸣着停下,参数调整,重新启动。出丝口再次吐出均匀的丝束,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陈师傅捻了一截,对着强光灯看,又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搓捻,闭着眼感受。“这回……好像成了。取五米,做样布,马上测。”

  样布很快织出,送到隔壁的物理实验室。王教授和小红用电子显微镜、胶囊破损率测试仪、热成像仪,一套流程走完,已经上午八点。数据打出来:胶囊破损率1.9%。

  “成了!”小张差点跳起来。

  王教授反复核对数据,手有点抖:“真的成了。1.9%,在误差范围内。而且热成像显示,温控响应区间是20-28度,正好覆盖人体舒适温度。陈师傅,咱们成了!”

  陈师傅接过报告,看了很久,然后用右手拍了拍冰冷的机器外壳,低声说:“老伙计,争气。”

  他转身看向众人,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立刻通知滨城杨姐,准备量产。第一批,要五百米,三天内完成。同时,通知巴黎唐静,面料突破,可以按‘身体的四季’方案推进。另外,让梁设计、苏设计过来,马上开始打样。小红,你的热敏刺绣工艺,用这批面料试,看效果。”

  消息像电流,瞬间传到滨城、巴黎、纽约、东京。滨城的设计中心立刻进入战斗状态,梁设计和苏设计带着团队,在“智能温控”面料上铺开“身体的四季”设计草图;杨秀娟开始排产,协调苏州、滨城两地的产能;巴黎的唐静接到消息,立刻联系时装周组委会,确认模特、妆发、音乐等细节;纽约的薇薇安、东京的森田女士,也同步收到进展,开始思考本地化应用的延伸。

  但问题接踵而至。

  首先是产量。五百米面料,听起来不少,但“智能温控”面料工艺复杂,织造速度只有普通“温玉”的60%。三天出五百米,意味着机器必须二十四小时不停,且成品率必须接近100%。而“智能温控”面料对温湿度极度敏感,任何一点波动都可能导致破损率上升。

  “不能停。人停,机器不停。”陈师傅拍板,“秀娟,你安排三班倒,每班必须有一个老师傅盯。王教授,你和小张全程跟数据,任何异常,立刻调。小红,你带着热敏刺绣的样品,去滨城找工人试绣,看工艺适配性。梁设计、苏设计,你们打样用边角料,省着点,正式样衣等面料够了再做。”

  其次是工艺。热敏刺绣需要将温感变色线绣在面料上,但“智能温控”面料本身有微胶囊,刺绣时针尖可能刺破胶囊。小红在滨城车间试了十几种针法和针型,最后找到一种特制的圆头绣花针,针尖极细但钝,能穿过面料纤维间隙而不刺破胶囊。但绣线本身的热敏效果,需要在特定温度区间内才能显现,而秀场灯光通常很强,温度可能偏高,影响变色效果。

  “在绣线下加一层极薄的隔热衬。”小红提出方案,“用0.05毫米的真丝绡,垫在面料和绣线之间,隔绝灯光直射的热量,让绣线只感应环境温度。但这样会增加厚度,可能影响面料的垂坠感。”

  “试试。用最薄的绡,只在刺绣局部加。”陈师傅看了小红打的几个小样,点头,“手巧,脑子活。这个法子,行。”

  最后是时间。今天是七月十日,巴黎时装周九月二十八日,还剩不到八十天。三十个look,从设计、打样、修改、量产、整烫、质检,再到运输、报关、进巴黎,时间表精确到小时。任何一个环节延误,都会导致多米诺骨牌式的崩塌。

  “用项目管理软件,三地同步。”林卫东在电话会议里说,“唐静在巴黎做总控,滨城杨姐管生产,苏州王教授管面料,纽约和东京配合本地元素融入。每周一次进度会,每天早晚同步。问题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解决,不能过夜。”

  七月十二日,第一批五百米“智能温控”面料运抵滨城。梁设计和苏设计连夜赶出首件样衣——一件oversize的“晨雾”衬衫,用最基础的直筒剪裁,但在腋下和后背做了隐藏的活动褶,增加透气性。颜色是极淡的“雾灰”,在自然光下几乎透明,但在温度升高时,会微微泛起一层极淡的蓝调,像晨雾将散未散时的天光。

  小红在左胸位置,用热敏线绣了一枝极简的竹叶。在室温下,竹叶是淡墨色;当用手触摸,体温传导,竹叶在十秒内逐渐变为青绿色,像被晨露唤醒;手移开,颜色慢慢恢复。这个变化细腻、安静,但充满诗意。

  陈师傅拿着这件衬衫,对着灯光看了很久,又让小红试穿,在车间里走动、抬臂、转身。面料随着动作轻微流动,光泽温润,凉感舒适。热敏竹叶在体温和车间灯光的双重作用下,呈现出微妙的色彩渐变。

  “成了。”他终于说,声音里有种久违的、如释重负的轻松,“就这个标准,做三十件。不,做三十五件,备五件应急。告诉巴黎,咱们的‘四季’,有根了。”

  消息传回巴黎,唐静正在和时装周组委会的场地经理勘察小皇宫花园厅。那是一个半开放式的玻璃花房,下午三点的阳光会斜射进来,在黑白大理石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温度会随着日照角度变化,下午三点到三点二十,正是最热的时候。

  “温度变化,正好是我们的优势。”唐静对索菲和安娜说,“模特从阴影走到阳光下的那几步,衣服的颜色和质感会自然变化。我们要把走秀动线设计成从阴到阳再回阴的循环,让衣服的‘智能’和‘温控’,在巴黎的阳光下,自己说话。”

  “但模特会热。三十个look,换装时间极短,后台没有空调,只有风扇。”场地经理提醒。

  “我们的面料,就是为了这种场景生的。”唐静微笑,“而且,我们准备了降温喷雾和冰敷贴,模特在后台可以快速降温。但更重要的是,衣服本身会让她们比穿普通面料舒服。这是我们想传达的:科技,最终是为人服务。”

  七月十五日,三十五个look的设计草图全部定稿。主题分为五个篇章:晨雾、午光、暮色、夜露、黎明。每个篇章六到七个look,从颜色、廓形、细节,层层递进。热敏刺绣的图案也定了:竹叶、水纹、云影、星芒、露珠,对应不同篇章。

  七月二十日,首场样衣内部评审。滨城设计中心里,三十五件样衣挂满了三个移动架。陈师傅、杨秀娟、梁设计、苏设计、小红,还有几位从苏州、广州赶来的一线工人代表,站成一排,静静地看着。

  “开始吧。”陈师傅说。

  小红作为“讲解员”,一件件展示,解说设计意图和工艺亮点。从“晨雾”的朦胧渐变色,到“午光”的明快线条;从“暮色”的层叠剪裁,到“夜露”的暗纹浮动;最后是“黎明”的极简与希望。热敏刺绣在特定灯光下若隐若现,面料在不同温度区间呈现微妙差异。整个系列,安静,但充满内在的力量。

  展示完毕,没有人说话。一位从广州来的老绣娘,抹了抹眼角,用带着粤语口音的普通话说:“我做了四十年绣花,没见过这样的衣服。好像……衣服自己会呼吸。”

  陈师傅走到那件“黎明”的压轴长裙前——纯白的“智能温控”面料,没有任何装饰,只在裙摆处,用同色线绣了数百颗极小的露珠图案。在室温下,露珠是平的,看不见;但当温度升高,露珠会微微凸起,泛出珍珠般的光泽,像清晨草叶上的真实露珠,遇光而现。

  他伸手,轻轻拂过裙摆。手掌的温度让几颗露珠凸起,在灯光下闪烁,又随着手离开,缓缓平复。

  “可以了。”他说,声音很轻,但所有人都听见了,“就按这个标准,做。一件,都不能差。”

  七月二十五日,巴黎。

  唐静收到了从滨城空运来的首件完整样衣——“晨雾”衬衫。她在自己的公寓里,对着落地窗,试穿。下午四点的巴黎阳光斜射进来,衬衫的颜色从雾灰慢慢泛出淡蓝,左胸的竹叶绣花,在体温下显出青绿。她走到阴影里,颜色恢复。再走到阳光下,再次变化。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那件仿佛有生命的衣服,忽然想起一年前,在加列拉宫的后台,那件橄榄绿大衣因为运输皱褶,被她用伊莎贝尔的蒸汽慢慢熨平。那时她只想让衣服“挺起来”,站在巴黎的T台上。现在,衣服自己会“呼吸”,会“说话”,会随着光与热,讲述一个关于时间、温度和人的故事。

  她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陈师傅。附言:“衣服到了巴黎,在阳光下,很美。像您说的,有根了。”

  很快,陈师傅回复,是一张照片:滨城车间里,工人们正围着“黎明”长裙,检查绣花。照片下面,是他用右手写的几个字,依然颤抖,但清晰有力:“根在滨城,花开巴黎。九月二十八,看你们的。”

  窗外,巴黎的夏日黄昏,天空是温柔的粉紫色。而窗内,那件“晨雾”衬衫,静静挂在衣架上,等待八十天后,在那场二十分钟的盛宴里,发出第一声呼吸。

  七月十日,这个死线,他们闯过来了。

  但真正的战斗,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