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快与好-《重回1998从国库券到商业帝国》

  九月二十五日,滨城,巴黎专线车间,清晨六点。

  生产线上正在赶制纽约秋季系列的两百件订单,但节奏明显比一个月前做巴黎订单时更快,也更紧绷。缝纫机的嗒嗒声密集得像暴雨,工人们低着头,手指翻飞,很少交流。墙上的产量进度表显示,过去三天,日产量从三十件提到了三十五件,但旁边的次品率也从1.5%悄悄爬到了2.1%。

  杨秀娟站在质检台前,手里拿着放大镜,对着灯光检查一件刚下线的深驼色风衣。坦克领的缝线很直,后背的活动褶均匀,但翻开内衬,左侧腋下有一处不到一厘米的缝线,针脚比旁边疏了零点五毫米。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手摸过去,能感觉到细微的凸起。

  “这件,谁做的?”她问。

  小红查了下记录:“工号037,王姐。她今天上午已经出了四件,这是第五件。她说想冲今天的产量冠军,多拿一百块奖金。”

  杨秀娟沉默。王姐是她最放心的老工人之一,手艺稳,责任心强。但现在,连她也开始为了一百块奖金赶工,忽略了这零点五毫米的针脚疏密。

  “叫她过来。”

  王姐很快过来,手里还拿着没做完的下一件裁片,额头上都是细汗。“杨姐,啥事?”

  杨秀娟把那处缝线指给她看。王姐凑近,脸色变了,声音发颤:“我……我没注意。今天上午赶得急,想着就零点五毫米,应该看不出来……”

  “你看不出来,但客人穿在身上,一抬手,这里就会硌一下。也许客人自己都说不清哪里不舒服,但就是觉得这件衣服‘不对劲’。”杨秀娟看着她,“王姐,你是老师傅了。你说,是赶出一件让客人觉得‘不对劲’的衣服好,还是慢一点,做一件让客人觉得‘刚刚好’的衣服好?”

  王姐低下头,眼眶红了:“杨姐,我知道错了。我就是看大家都赶,也想多挣点。我儿子明年高考,我想多存点钱……”

  “奖金要拿,但衣服要做好。这两件事,不冲突。”杨秀娟把风衣递给她,“拆了,重缝。今天你不用冲产量了,就做这一件,做到你觉得‘刚刚好’为止。奖金,我照样给你。但你要记住,咱们卫东的牌子,不是靠快起来的,是靠一件件‘刚刚好’的衣服垒起来的。快,能挣钱;好,才能活命。”

  “我记住了。”王姐接过风衣,走回工位,拿起拆线器。

  杨秀娟走到生产线前端,拍了拍手:“大家停一下,听我说两句。”

  缝纫机声陆续停下。所有工人抬头看着她。

  “我知道,最近任务重,压力大。纽约的订单要赶,巴黎的补货要做,东京的‘匠作唯一品’不能停,国内的秋季订货会也开始了。大家都想多干点,多拿点奖金,这没错。”杨秀娟的声音在车间里清晰而平稳,“但咱们别忘了,咱们是靠什么走到今天的。不是靠快,是靠好。巴黎的老佛爷为什么肯给咱们那么好的位置?不是因为咱们交货快,是因为咱们的衣服,经得起放大镜看。纽约的客人为什么愿意为一件衬衫花五百美金?不是因为咱们便宜,是因为咱们的衬衫,袖口里藏着一片手工绣的叶子,让他们觉得‘值’。”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脸:“从今天起,咱们调整一下。每天上午专注质量,不求快,但求好。下午提高效率,但以不犯错为前提。晚上加班自愿,但我会盯着,谁要是因为赶工出了次品,加班费没有,还要扣奖金。我要的不是一天的产量冠军,是每个月都能做出‘刚刚好’衣服的匠人。大家,能做到吗?”

  短暂的沉默后,有人小声说:“能。”

  “大声点,能做到吗?”

  “能!”声音整齐了许多。

  “好,继续工作。记住,咱们做的不是地摊货,是能进巴黎、进纽约、进东京好商场的好衣服。对得起手里的布料,对得起穿它的人,也对得起咱们自己。”

  缝纫机声重新响起,但节奏变了。不再是最初那种匆忙的嗒嗒嗒,也不是刚才那种紧绷的密集,而是一种沉稳的、有控制的节奏。嗒,嗒,嗒,每一声之间,有呼吸的间隙。

  杨秀娟走回质检台,手机震了,是林卫东。

  “杨姐,纽约那边又追加了一百件订单,伯格道夫说预售情况比预期好,要补货。交货期要提前到十月五号,因为他们要赶‘哥伦布日’的促销。能挤出来吗?”

  一百件,提前五天。这意味着要在十天内,完成原本十五天的工作量。而且纽约的款式工艺复杂,不是简单的衬衫。

  “挤不出来。”杨秀娟实话实说,“林经理,不是我不愿意挤,是再挤,质量就要出问题了。今天早上,王姐为了赶产量,缝线疏了零点五毫米。这还是我最放心的老工人。如果再加任务,再赶时间,次品率会更高。纽约不是巴黎,他们对瑕疵的容忍度可能更低。一件次品,可能就会毁掉我们刚建立起来的口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你说得对。快,不能以牺牲好为代价。这样,我回绝纽约的加急要求,但承诺他们十月十号正常交货。另外,让小红统计一下,现在每条线的产能瓶颈在哪里,我们看看能不能从管理上优化,而不是单纯压榨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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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让小红今晚出报告。”

  挂了电话,杨秀娟看着车间里那些重新沉静下来的身影。她知道,林卫东的压力不比她小。纽约的成功带来了更多订单,也带来了更多压力。投资方要增长,市场要速度,但衣服本身,要时间。

  快与好,就像走钢丝。偏快一点,可能摔下去;偏好一点,可能被后面的人追上。如何平衡,是管理者永恒的课题。

  但她相信,只要守住“好”的底线,快,会自然而然跟上来。因为好衣服,客人愿意等。而愿意等的客人,才是品牌真正的资产。

  窗外,天已大亮。梧桐树的叶子上挂着露珠,在晨光里闪闪发光。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快与好的平衡,还在继续。

  下午,陈师傅从苏州回来了,带回了“秋香色”的大货面料,和纽约要求的“限量色”小样——一种叫“暮光紫”的颜色,是陈师傅根据萨曼莎描述的“纽约黄昏时哈德逊河对岸新泽西天际线的颜色”调出的,灰调里透着极淡的紫,在光线下有种神秘的渐变。

  “这个颜色,染了三次才成。”陈师傅把面料小样递给杨秀娟,“第一次太紫,像薰衣草,轻浮。第二次太灰,像水泥,死板。第三次,对了。在纽约的灯光下,会像天色将暗未暗时,最后那一点天光。”

  杨秀娟接过,对着光看。那颜色确实特别,沉静,但有故事。

  “纽约那边很满意,说要专为这个颜色做一个‘暮光系列’,只供伯格道夫,限量五十件。”陈师傅说,“但时间很紧,十月二十号要上架。我们要在二十天内,从打样到生产,做完五十件。而且工艺更复杂,要用特殊的珠光绣线,在领口和袖口绣极细的暗纹。”

  “二十天,五十件……”杨秀娟心算,平均每天至少要完成两件半,但这是从无到有的全新系列,打样就要至少五天。

  “我知道紧。但纽约的市场,需要这样的‘独家’和‘限量’来维持热度。我们不做,别人会做。”陈师傅看着她,“秀娟,滨城这边,还能挤出一点空间吗?”

  杨秀娟看着手里的“暮光紫”面料。这颜色很美,工艺很难,时间很紧。但纽约的橱窗在等,伯格道夫的客人在等。

  “能。”她最终点头,“但我要抽最精干的人,单独组一个‘暮光小组’,由我亲自带。其他线的进度,可能会受影响。”

  “可以。纽约的‘暮光系列’是战略项目,优先级最高。其他线的进度,我可以去跟林经理协调,看能不能延后几天。”陈师傅说。

  当天晚上,“暮光小组”成立。杨秀娟从三条线里抽了五个手艺最稳、最有耐心的工人,加上她自己,组成六人小组。工作区设在车间最安静的角落,用屏风隔开,减少干扰。陈师傅亲自讲解“暮光紫”的面料特性,和珠光绣线的使用方法。王教授提供了纽约橱窗的灯光模拟数据,确保暗纹在特定光线下才能显现。

  打样从第二天开始。第一天,裁片。第二天,缝主体。第三天,绣暗纹。第四天,整烫质检。第五天,调整。五天后,首样完成。

  那是一件“暮光紫”的改良旗袍,领口和袖口用同色珠光线绣了极细的云纹,平时看不见,但在伯格道夫橱窗的射灯下,会泛出珍珠般柔和的光泽。陈师傅拿着首样,在模拟灯光下看了很久,点头。

  “可以了。就按这个标准,量产。二十天,五十件。秀娟,拜托你了。”

  杨秀娟看着那件旗袍。暮光紫的颜色,在灯光下静静流淌,像时间本身,不急不缓,但自有力量。

  快与好,也许从来不是对立。真正的快,是在好的基础上,找到最有效的路径。而真正的好,是即使快,也不丢根本。

  “放心,陈师傅。二十天,五十件,一件不会少,一件不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