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冰魄封心绝生机-《仙帝的绝情道侣》

  破败的茅屋在死寂中喘息,连风声都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只留下令人窒息的沉闷。晨光透过缝隙,投下几道惨淡的光柱,照亮空气中无数悬浮翻滚的尘埃,如同被困在时光琥珀中的微渺生灵,无望地挣扎。

  林轩(凌玄)蜷缩在门口角落,捧着那个边缘豁口的破瓦罐,小口啜饮着其中冰冷的凝结水。水流过干裂刺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舒缓。他低垂着眼帘,长而稀疏的睫毛在苍白消瘦的脸颊上投下浅淡阴影,完美遮掩了眼底深处那片亘古不变的、俯瞰万界的漠然星河。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每一个因“虚弱”而细微颤抖的手指关节,每一次因“伤痛”而压抑沉重的呼吸,甚至眉眼间那份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余悸,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将一个侥幸从鬼门关爬回、依旧朝不保夕的底层废物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然而,在这具精心伪装的皮囊之下,仙帝凌玄的神识,却如同高悬于九霄之上的冰冷日轮,淡漠地映照着这方寸囚笼内的一切。

  他的大部分注意力,并未停留在自身这具临时躯壳的“伤势”或门口是否又有窥探者,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无形探针,聚焦于茅屋另一侧——那个倚靠着冰冷土墙、如同失去所有生气的苍白人偶身上。

  苏晚晴。

  她维持着那个双手抱膝、将脸深深埋入其中的姿势,已经太久太久。宽大破旧的灰布衣袍裹着她单薄得惊人的身躯,几乎看不出任何起伏,仿佛连呼吸都已停滞。唯有偶尔,极其偶尔地,那瘦削的肩头会无法控制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快得如同错觉,旋即又被更深的死寂吞没。

  像一具被抽离了所有灵魂、仅凭最后一点本能维系着形体不散的精致陶俑。

  凌玄的“目光”(神识)淡漠地扫过她。

  扫过她那头失去所有光泽、枯草般凌乱披散的黑发,发梢甚至沾染了些许地上的污渍。 扫过她露出的一小截后颈,苍白得透明,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微弱搏动,透着一股濒死般的脆弱。 扫过她环抱着膝盖的手臂,衣袖滑落少许,露出的腕骨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上面还残留着昨夜被他“无意识”抓握出的淡淡红痕。 扫过她周身那几乎化为实质、不断散发出的冰冷绝望与自我厌弃的气息,浓烈得如同最沉的墨汁,将她与周遭一切彻底隔绝。

  完美。

  凌玄心中漠然评价。

  这状态,简直是一具无可挑剔的、等待被使用的“顶级资粮”。彻底的心死,极致的麻木,对自身命运毫无反抗甚至毫无疑问的接受,连同那被精心培育出的绝美容貌和特殊根骨…这一切,都完美符合“绝情道”体系下对于“炉鼎”和“祭品”的最高标准。

  秦绝那套“养料”与“持刀人”的培育计划,从表面上看,执行得堪称典范。甚至因为昨夜那场意外的“咳血危机”和随之而来的、扭曲的“救助”,使得这“资粮”与“蛀虫”之间的联系变得更加深刻、更加扭曲,也更能催生出最终收割时那极致的“绝望道果”。

  一切都在按照剧本上演。

  他,仙帝凌玄,此刻扮演的,正是这剧本中最关键、也最令人不齿的那枚棋子——那条依附在“资粮”身上,不断汲取、不断提醒其屈辱处境、并将在最终时刻亲手落下屠刀的…“蛀虫”。

  他本该满意。

  本该如同一个冷静的工匠,欣赏着材料正处于最理想的处理状态。

  但是——

  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厌烦感,如同冰面下最顽固的裂缝,无声无息地在他那万古不变的心湖深处蔓延开来。

  不是针对秦绝的阴谋,不是针对绝情谷的腐朽,甚至不是针对这具废物资粮身份带来的诸多不便。

  而是针对…

  …她。

  针对眼前这个叫做苏晚晴的女子,此刻所呈现出的这种…彻底的、完美的…死寂。

  太像了。

  像得令他想起仙界那些冰冷运转的法则晶壁,想起那些被香火信仰束缚、失了本心的泥塑神像,想起万载岁月里见过的无数个在所谓“大道”面前放弃了自我、最终化为规则一部分的“得道者”。

  一样的空洞。 一样的…无趣。

  这绝情谷,耗费十载光阴,用尽残酷手段,最终打磨出的,竟是这样一个…连挣扎都放弃了的、精致的傀儡?

  凌玄的指尖,在破瓦罐粗糙的边缘,无意识地极轻摩挲了一下。

  他见过真正的绝望。

  那是在仙界边陲,一个被域外天魔屠戮殆尽的小世界残骸上,一个浑身浴血、道基尽碎、连神魂都开始消散的小修士,面对吞噬而来的无尽魔潮,发出最后一声嘶哑却燃烧着不甘魂火的咆哮,毅然点燃了最后一点真灵。

  他也见过真正的麻木。

  那是在北冥幽狱最底层,一个被囚禁了百万年、承受了世间一切极刑的古老魔头,它的意识早已被时光和痛苦磨蚀成了空白,唯有一双眼睛,空荡荡地倒映着永恒的黑暗,连仇恨都已遗忘。

  但眼前这种…

  这种被精心设计、被刻意培育、被强行扭曲而成的…顺从的死寂…

  仿佛生命所有的色彩、所有的可能性、所有的挣扎与闪光,都被某种冰冷傲慢的意志,以“大道”之名,彻底碾碎、剥离、然后塑造成一个最适合被吞噬、被利用的…形状。

  一种…针对生命本身的…亵渎。

  无聊。

  凌玄的眼底,那片浩瀚星海的最深处,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厌弃,如同星屑般悄然掠过。

  这厌弃并非同情,更非怜悯。仙帝的视角早已超脱了简单的善恶喜怒。那只是一种…位于更高维度的存在,对于某种低级、粗糙、却自以为是的“规则”的…本能排斥。

  就像人类看到蚂蚁用僵化笨拙的方式搬运远超自身重量的食物,或许会有一丝微不足道的触动,但更多的,是一种置身事外的、近乎漠然的…无趣。

  他甚至懒得去思考这厌烦因何而起。

  或许是因为这具“废物资粮”的皮囊与他仙帝本质产生的微妙排斥? 或许是因为这场“游戏”的层次,比他预想的还要低劣乏味? 或许…只是因为这茅屋太过破败,这凝结水太过冰冷,这具临时躯壳的伤势…带来了一丝不必要的不适感?

  他的神识掠过苏晚晴那彻底封闭的心神,试图穿透那层厚重的冰壳,触及其下是否还有丝毫未被完全磨灭的…涟漪。

  哪怕是一丝怨恨呢? 一丝不甘呢? 一丝对命运最恶毒的诅咒呢?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顺从的…虚无。

  完美的资粮。

  也…仅此而已。

  凌玄收回了“目光”。

  他放下瓦罐,动作因“虚弱”而显得有些迟缓吃力。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水渍,发出一声低低的、仿佛牵动了伤势的吸气声。

  “咳…”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沙哑,打破了屋内令人窒息的沉默,也成功地将对面那尊“人偶”的注意力(如果还有的话),极其微弱地吸引了过来。

  他能感觉到,那埋首于膝间的头颅,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凌玄脸上适时地流露出“窘迫”和“不安”,他搓着手,目光“怯生生”地瞟向苏晚晴的方向,又迅速低下,声音带着讨好和试探:

  “晚…晚晴师妹…你…你饿不饿?我…我这里…还有小半块饼子…”

  他从怀里摸索出那硬得像石头、仅剩一小半的黑面饼,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宝物,想要递过去,又不敢逾越那道已然名存实亡的屏障。

  苏晚晴没有任何回应。

  连那丝微弱的动静都消失了,重新变回彻底的死寂。

  凌玄等待了几息,脸上那点“希冀”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化为更深的“讪讪”和“畏惧”。他默默地将那半块饼子收回怀里,笨拙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个更蜷缩的姿势,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角落的阴影里,仿佛这样就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都怪我…没用…受了伤…还差点…” 他含糊地嘟囔着,声音里充满了自责和后怕,“连点像样的吃的都弄不回来…”

  他的表演依旧完美无瑕。

  每一个音节,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精准地诠释着一个无能、懦弱、依靠他人才侥幸存活、并且对此充满愧疚的废物形象。

  他甚至在话语中,刻意再次提及昨晚的“危机”,如同无形的针,轻轻刺向对方那冰封的心防,提醒着那场被迫发生的、扭曲的“连接”。

  然而。

  在那完美伪装的最深处。

  仙帝凌玄那浩瀚心神的一角,那丝因这具“完美资粮”而升起的厌烦感,却并未消散。

  反而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荡开一圈极其细微、却持续扩散的…涟漪。

  这傀儡… 未免也太过…无趣了。

  若是就这样任由其“成熟”、“圆满”,然后按照秦绝的剧本,由自己这“废物”亲手收割…

  最终得到的,也不过是一枚标准化的、符合预期的“寂灭道种”罢了。

  固然有用。 但…

  缺乏惊喜。

  凌玄的指尖,再次无意识地叩击了一下冰冷的地面。

  一丝极其微弱、却精妙绝伦的仙帝神念,如同无形的水银,悄无声息地渗入地底,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极其隐晦地…触动了这茅屋之下,那早已与地脉微弱灵气纠缠在一起的、古老献祭阵法的某一处…极其边缘的次级节点。

  既然这“资粮”如此“完美”… 既然这游戏略显“乏味”…

  那么… 稍稍… 加快一点进程… 或者… 引入一点…

  …变数?

  他的眼帘微微垂下,遮住了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冰冷而幽深的…

  …玩味。

  屋外,天色依旧阴沉。 陋室内,冰魄依旧封心。

  但那死寂的冰层之下, 似乎有什么东西, 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 被悄然… …拨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