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开心吗-《野火燎沅》

  空气安静下来。

  外面传来台球撞击的声音,和男人们的哄笑声。

  这些声音很熟悉,像刻在骨子里的背景音,提醒她来自哪里。

  “知道还惦记?”红姐问。

  陆燃抬起头,眼睛里有种很沉的东西,“红姐,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不是特傻?”

  红姐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

  “傻不傻我不知道,但苦是真的。特别是喜欢不该喜欢的人。”

  “什么叫该,什么叫不该?”

  “你心里清楚。”

  陆燃不说话了。

  她从红姐桌上拿起那包烟,抽出一根,在手里转着玩。

  烟纸被捏得微微变形。

  “她过年也在你家?”红姐问。

  “嗯。”

  “那你跑出来干什么?不多陪陪人家?”

  “陪什么,”陆燃自嘲地笑,“她跟我妈说话呢,我在那儿多余。”

  红姐摇摇头,“你啊,还是年轻。既然喜欢,就争取。

  争取不到,就死心。别这么吊着,难受的是自己。”

  “怎么争取?”陆燃抬起头,眼神里有种少见的迷茫,

  “我能说什么?说我喜欢你?她比我大五岁,是我妈的朋友,马上要读博或者进研究所了。

  我呢?我才大一,将来能不能成职业车手都不知道。我们之间……”

  她说不下去了。

  红姐沉默地抽着烟,烟雾在昏暗的灯光里缓缓上升,盘旋,消散。

  “那就放了吧。”她说。

  陆燃盯着手里的烟,很久,才轻声说:“放不了。”

  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得压弯了她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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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陆思思让陈姨做了几个菜,打电话叫陆燃回来吃饭。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很吵。

  “不回来了,”陆燃的声音有些含糊,“在外面吃。”

  “跟谁?”

  “红姐他们。”

  陆思思皱了皱眉,“少喝点酒。”

  “知道了。”

  挂断电话,陆思思对孟沅摇摇头,“不回来了,跟那群狐朋狗友混着。”

  “她有自己的朋友,挺好的。”孟沅说。

  “好什么好,”陆思思叹气,“那些人能带她什么好?抽烟喝酒打架,哪样不沾?”

  孟沅想起陆燃抽烟的样子——手指夹着烟,眼神飘向远处,烟雾从唇间缓缓吐出。

  但在她面前,陆燃从不抽烟。

  “她变了,”孟沅轻声说,“没那么极端了。”

  “那是你的功劳。”陆思思给她夹菜,“那孩子听你的。”

  孟沅垂下眼,盯着碗里的米饭。

  听她的吗?也许吧。

  但她又真的了解陆燃多少?

  那个在赛道上疯狂,在朋友面前粗野,在她面前收敛的女孩,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下午陆思思约了美容院,问孟沅去不去。

  孟沅摇摇头,说想在家看书。

  等陆思思出门后,她收拾了碗筷,在客厅坐了会儿,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房间。

  桌上摊着论文资料,但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鞭炮声,年味越来越浓,可她却觉得有些空。

  手机震动,是导师发来的邮件,关于论文的修改意见。

  她点开,一行行仔细读着,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学习是最好的镇静剂,这是她多年来的经验。

  直到傍晚,陆思思回来了,陆燃还没回家。

  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

  陈姨开始准备晚饭,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味。

  “这丫头,说了晚饭前回来。”陆思思看了眼时钟,已经六点半了。

  “可能有什么事耽误了。”孟沅说。

  七点,门铃响了。

  陆思思去开门,陆燃站在门口,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气,脸颊有些红,眼神却很清醒。

  “还知道回来?”陆思思板着脸。

  “说了晚饭前。”陆燃脱掉外套,里面是一件灰色卫衣,“这不回来了吗?”

  她换鞋进屋,经过孟沅身边时,孟沅闻到了很淡的烟味和酒气,还有另一种熟悉的、属于陆燃的味道。

  “喝酒了?”陆思思问。

  “一点。”

  “一点是多少?”

  陆燃走进厨房倒了杯水,“两瓶啤酒,没多喝。”

  晚饭时,陆燃很安静,埋头吃饭,很少说话。

  陆思思问她下午去哪了,她只说跟朋友打台球。

  问她朋友近况,她也只敷衍地应着。

  孟沅看着陆燃,发现她右手手背上有道新擦伤,不严重,但渗着血丝。

  “手怎么了?”她问。

  陆燃动作一顿,把手往桌下藏了藏,“没事,蹭了一下。”

  “打架了?”陆思思声音抬高。

  “没,”陆燃皱眉,“打台球的时候撞到桌角了。”

  孟沅起身去拿了药箱,放在陆燃手边。

  陆燃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打开药箱,笨拙地给自己涂碘伏。

  陆思思还在念叨:“都大学生了,还这么毛毛躁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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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沅看着陆燃涂药的动作,忽然开口:“我来吧。”

  陆燃愣了一下,但还是把棉签递给她。

  孟沅接过,在她旁边坐下,托起她的手。

  伤口在指关节处,擦破了皮,周围有点肿。

  “疼吗?”孟沅问。

  “不疼。”

  棉签沾着碘伏,轻轻擦过伤口。

  陆燃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没缩回去。

  孟沅的动作很轻,很仔细,像对待什么易碎品。

  陆思思看着她们,忽然笑了,“还是小沅有办法,这丫头就听你的。”

  陆燃耳根红了,别过头去。

  涂完药,孟沅用创可贴小心地贴好,手指在陆燃手背上轻轻按了按,确保贴牢。

  她的指尖很凉,陆燃的手很热,那一触即分的温度差,在两人之间划开一道看不见的电流。

  “好了。”孟沅收回手。

  陆燃看着手背上的创可贴,上面印着卡通图案,和她一身黑衣格格不入。

  “……谢谢。”

  “以后小心些。”

  “嗯。”

  晚饭后,陆思思接到公司电话,又去书房了。

  陆燃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孟沅坐在另一边看书。

  春晚的彩排花絮在电视里闹腾着,衬得客厅里更加安静。

  陆燃换了个姿势,侧躺着,脸对着孟沅的方向。

  她盯着孟沅的侧脸看了很久,忽然说:“你今天一直在家?”

  “嗯。”

  “没出去?”

  “没。”

  “哦。”

  又安静了。

  电视里的小品演员抖了个包袱,观众席爆发出笑声。

  陆燃也跟着扯了扯嘴角,但笑意没达眼底。

  “孟沅。”

  “嗯?”

  “你过年……开心吗?”

  孟沅从书页上抬起眼,看向陆燃。

  女孩躺在沙发上,手臂枕在脑后,眼睛望着天花板,好像刚才那个问题不是她问的。

  “开心。”孟沅说。

  “真的?”

  “真的。”

  陆燃转过头,眼睛对上她的视线。

  那双眼睛里有很多东西,翻滚的,灼热的,又被强行压下去的。

  “那就好。”她说。

  然后她坐起来,关了电视。

  客厅里一下子安静得能听见钟表指针走动的声音。

  “我困了,去睡了。”陆燃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停下,“晚安。”

  “晚安。”

  陆燃进了房间,门轻轻关上。

  孟沅坐在原地,手里还拿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想起白天陆思思的话,想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副总,想起福利院张妈妈说的“介绍学生”。

  然后又想起陆燃手背上的伤,想起她涂药时微微颤抖的手指,想起她问“你过年开心吗”时的眼神。

  窗外的夜空漆黑一片,没有星星。

  杭城的冬夜,在寂静中缓缓流逝。

  孟沅合上书,走到窗边。

  楼下路灯的光晕里,有个人在放烟花,细小的火花升空,炸开,短暂地照亮了一小片夜空,然后迅速熄灭。

  她站了很久,直到烟花放完了,人也回家了,才转身走回房间。

  经过陆燃房门时,她停下脚步。

  门缝里没有透出光,也没有任何声音。

  她抬起手,想要敲门,却又停在空中。

  最后,她只是轻轻将手贴在门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收回,走进了自己房间。

  夜更深了。

  杭城的除夕,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