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货栈夜幕,杀机尽出-《仙葫逸志》

  离开磨坊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

  冷风卷着巷子里的潮气和腐烂菜叶的酸味,直往人脖子里灌。

  陆琯将手笼在袖中,步履不快,与周围行色匆匆的凡人毫无二致。

  至于那对卖女求财的夫妇,连同他们那二十两银子换来的“福缘”,早就被他抛在脑后了。

  是与非?

  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如何用这份情报,在独眼张那里换来更多的喘息时间。

  通运坊的后门依旧是那副模样,一盏昏黄的灯笼挂在门楣上,光线微弱,勉强照亮门前三尺地。

  陆琯径直穿过杂乱的后院,那洗衣的老妪已经不见了,只有一盆未来得及倒掉的脏水,在夜风里泛着泡沫。

  石室的门虚掩着。

  他推门而入,独眼张正坐在那张唯一的石凳上,手里把玩着两颗光滑油亮的桃核,相互碰撞,发出沉闷且有节奏的“咔哒”声。

  阿四垂手立于一旁,神情木然。

  “【回来了】”

  独眼张眼皮都没抬,声音平淡。

  “【张爷】”

  陆琯躬了躬身。

  “【事情问清楚了】”

  他没有添油加醋,只将从老李头口中问出的实情,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包括那二十两银子,以及那句“仙师赐福”的鬼话。

  独眼张手中的桃核停了,他缓缓抬起头。

  “【二十两银子……】”

  他咀嚼着这几个字,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讥诮。

  “【倒也值当】”

  他似乎对这桩交易的内情毫无兴趣,反而问道。

  “【东西呢?】”

  陆琯心头微动,知道正戏来了。

  他于怀中摸出那块从老李头那里“借”来的黑色铁牌,将其双手奉上。

  “【老李头说,‘仙师’临走时,留下了这个,说是信物】”

  阿四上前一步,接过铁牌,转呈给独眼张。

  独眼张只瞥了一眼,便随手将其丢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响。

  “【黑水令】”

  他淡淡道。

  “【‘货栈’里用来验货的牌子,不值钱,但没这东西,连门都进不去】”

  “【那三个灰袍人,什么修为?】”

  独眼张又问。

  “【据其描述,一个炼气六层,两个炼气四五层的样子,不足为虑】”

  陆琯回忆老李头对‘仙师’显露手段的言语,大致推测道。

  “【嗯】”

  独眼张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他重新拿起桃核,在手里盘了起来,咔哒声再次响起,敲打在陆琯心上。

  “【我的人查到,他们今晚会在城西的‘江河货栈’碰头,交接‘货物’】”

  独眼张慢悠悠地说道。

  “【这块牌子,是你进去的敲门砖,带上为好】”

  他顿了顿,那只独眼终于直视陆琯,目光锐利。

  “【我要你做的,不是把他们抓来,也不是把孩子救回来】”

  “【我要他们……消失】”

  “【连同他们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带回来给我。这是你要做的最后一步】”

  陆琯脸色不大好看。

  独眼张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内里的意思却清楚无比。

  他不仅要自己去杀人,还要自己去越货。

  这是想把自己彻底拉下水。

  “【好】”

  陆琯低头应道。

  “【去吧】”

  独眼张挥了挥手。

  “【阿四会把货栈的地图给你。记住,天亮之前,我要看到东西】”

  ……

  离开通运坊,陆琯没有停留,径直向城西而去。

  阿四给他的地图很简单,寥寥几笔,勾勒出江河货栈的位置和内部的大致结构,重点标记了一个写着“丙三”的库房。

  夜色下的烛日城,比白日里多了几分诡秘。

  江河货栈位于一条臭水河边,周围都是些破败的仓库和民居,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的腥臭,是城主府巡逻队最不愿踏足的地方。

  陆琯收敛全身气息,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靠近了那座亮着微弱灯火的院子。

  院墙不高,连个像样的盘查都没有,他足尖轻点,便翻了进去,落地无声。

  院内,丙三库房的门缝里透出光亮,还隐约传来几句压低了的交谈声。

  “【……这次的‘货色’不错,根骨纯净,‘上家’应该会满意】”

  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满意?每次都说满意,给的丹药却一次比一次差!上次那瓶气血丹,狗都不吃!】”

  另一个声音充满了怨气。

  “【行了,少说两句】”

  第三个声音比较沉稳,似乎是头领。

  “【散修的日子就是这样,有得赚就不错了。等交了货,拿了灵石,去快活林潇洒几天,比什么都强】”

  “【嘿嘿,还是大哥说的是。等会儿交了货,我非得去点两个水灵的……】”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陆琯静静地听着,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绕到库房后窗,用指尖轻轻在窗纸上戳开一个小孔。

  屋内,三名穿着灰袍的修士围坐在一张破桌子旁,桌上点着一盏油灯。

  其中两人正就着一碟花生米喝着劣酒,另一个则在擦拭着自己的法器——一柄短刀。

  在他们身后的角落里,一个用麻布袋套住头、手脚被捆住的小小身影,正一动不动地蜷缩着,不知是死是活。

  那应该就是豆腐坊的女孩。

  陆琯的目光从女孩身上移开,落在了那三个灰袍人身上。

  炼气六层,炼气五层,炼气四层。

  就是在白石里自己听墙根的那三人。

  与原先推测完全一致。

  他没有再犹豫,对付这种货色,不需要任何计谋。

  为避免引起黑袍人的神识察觉,陆琯深吸一口气,将一丝灵力汇聚于右手食指。

  一滴、两滴、三滴……

  顷刻间,数十滴水珠,在他身前悄然凝聚,悬浮于空中,散发着森森寒意。

  下一刻,他猛地一挥手。

  “嗖嗖嗖!”

  数十枚水弹化作一道道致命的线条,没有击穿木门,而是精准地从门窗缝隙中激射而入!

  屋内,谈笑声戛然而止。

  “【什么东西?!】”

  “【敌袭!】”

  惊呼声只响了半句,便被“噗嗤”“噗嗤”的闷响所取代。

  那两名正在喝酒的修士,连法器都没来得及祭出,眉心、咽喉、心脏便被数枚水弹同时洞穿,脸上还凝固着惊愕与茫然,随后一头栽倒在地。

  只有那名炼气六层的头领反应最快,在水弹袭来的瞬间,将手中短刀横于胸前,勉强挡下了致命的那几击。

  但更多的水弹,却刁钻地绕过短刀,射穿了他的四肢!

  “啊——!”

  惨叫声响起,头领手中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钉在了墙上,鲜血瞬间染红了其身后的墙壁。

  陆琯随即一脚踹开库房大门,缓步走了进去。

  “【你……你是谁?!】”

  那头领又惊又惧,看着这个面容普通的年轻人,怎么也想不明白,对方是如何在瞬息之间,就做掉了他们三人。

  陆琯无言,只是走到那个麻袋前,解开了袋口。

  一张布满泪痕与惊恐的小脸露了出来,正是那豆腐坊的女孩。

  她还活着,只是被吓得浑身发抖,嘴里塞着布团,发不出声响。

  陆琯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他走到那头领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们的‘上家’是谁?货都卖到哪里去了?】”

  他的声音平淡,不带一丝感情。

  “【我……我不知道……】”

  头领挣扎着,眼中满是怨毒。

  “【你敢动我们,‘货栈’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

  陆琯伸出手,五指张开,按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那冰冷的灵气,混合着一丝丹田清泉的气息,缓缓注入。

  那头领身体猛地一颤,怨毒的眼神瞬间被一种无边的恐惧所取代。

  他感觉到自己的经脉像是被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刺穿,丹田内的灵气正在飞速消散,那种修为倒退的无力感,比死了还难受。

  “【我说!我说!】”

  他崩溃了,涕泪纵横。

  “【是……是‘黑水货栈’!我们的上家是‘黑水货栈’的刘管事!所有的孩子……执黑水令,都送到那里……】”

  “【黑水货栈……】”

  陆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手上微微一用力。

  “咔嚓”

  一声轻响,那头领的脑袋垂了下去,再无声息。

  陆琯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开始熟练地搜刮三人的储物袋。

  几十块下品灵石,几大瓶劣质丹药,还有几本不入流的功法。

  除此之外,他还从那头领的怀里,找到了一本小小的、用兽皮包裹的账册。

  陆琯翻开账册,借着油灯的光,目光迅速扫过。

  上面用潦草的字迹,记录着近半年来他们“收购”孩童的时间、地点、根骨品相,以及……每一笔交易对应的“上家”交割凭证。

  而所有凭证的最终指向,都是同一个地方——烛日城,黑水货栈。

  陆琯合上账册,将其收入怀中。

  他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和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孩。

  独眼张要他把东西带回去,这三具尸体,自然也是“东西”的一部分。

  至于这个女孩……

  一个麻烦。

  但或许,也是一个能让他摆脱当前困境的……饵。

  旋即,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悄然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