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暂时击退-《雾都档案室事件簿:狐贾虎威》

  村公所的木门在身后合拢,将篝火的微弱暖意和众人期盼的目光隔绝。浓稠的黑暗与刺骨的阴冷瞬间包裹上来。

  童主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盏老旧的防风油灯,玻璃罩内豆大的火苗稳定地燃烧着,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周身数米范围内最粘稠的黑暗。这光晕似乎并非完全依靠物理燃烧,更像是一种带着温和灵力的屏障。

  “跟紧,别离开灯光范围。”童主任的声音低沉,在死寂中异常清晰。他肥硕的身躯在此刻显得异常沉稳。

  贾栩紧随其后,狐耳高度警戒地转动着,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他的灵力全力运转,灵觉的视野中,那十几条从村公所延伸出来的灰色细线在黑暗中如同蛛丝般显眼,全部指向村落东头。越往那个方向走,空气中弥漫的怨怼和腐朽气息就越发浓重,耳边那些若有若无的絮语和啜泣也变得更加清晰,仿佛有无数冤魂在黑暗中窥视、低泣。

  “主任,这地方的灵磁场太强了,”贾栩忍不住低声说,感觉太阳穴有些发胀,“干扰很大,很难分辨出是否有其他威胁靠近。”

  “正常。这整个村子就是一个巨大的怨气聚合体,那些声音是沉淀下来的负面情绪残响,暂时不用理会,守住灵台清明,别被它们带偏了。”童主任头也不回,手中的油灯随着他的步伐轻微晃动,光影摇曳,偶尔照亮路边半塌的房屋黑洞洞的窗口,里面似乎有东西一闪而过。

  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杂草丛生,碎石遍布。约莫行进了十分钟,前方隐约传来流水声,空气中也多了一丝潮湿的泥土腥气和一种类似蔬菜腐烂的甜腻气味。

  “到了。”童主任停下脚步,将油灯稍稍提高。

  灯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极不自然的田野。土地是近乎黑色的淤泥土,湿漉漉的,反射着油灯幽暗的光。上面稀疏地生长着一些形态扭曲的植物,叶片肥厚却布满诡异的暗斑,颜色是一种病态的墨绿,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正常的蔬菜。旁边不远处,一条不足两米宽的小河无声地流淌着,河水漆黑如墨,粘稠得几乎看不出流动,散发出刺鼻的腥臭。

  而在那片扭曲菜地的中央,赫然立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用粗糙木头和破布搭建的、约一人高的简易稻草人。它歪歪斜斜地插在泥地里,躯干干瘪,象征着双臂的棍子上挂着几缕褪色破烂的布条。而它的头并非稻草捆扎,而是一个风干变形的动物头骨,空洞的眼窝正直勾勾地望着村公所的方向。

  在贾栩的影见视野中,这个稻草人就是一切的核心!所有从幸存者身上延伸出来的灰色细线,最终都汇聚于此,连接在它干瘪的躯干上。不仅如此,还有更多早已黯淡的细线残骸缠绕其上,如同一个布满粘稠蛛网的巢穴。一股强大而阴冷的能量以稻草人为中心,如同心脏般缓慢搏动着。

  “就是它……”贾栩感到一阵反胃,强忍着灵觉层面的强烈不适,“所有线都连在上面,能量源头……非常黑暗。”

  “哼,果然是个‘缚魂桩’。”童主任冷哼一声,小眼睛里寒光闪烁,“以怨念为土壤,以恐惧为食粮,把这些误入者的生机和精神力当成韭菜来割,维持这个鬼地方的运转。那个游荡的影子,恐怕就是它放出去的‘收割者’。”

  几乎在童主任话音落下的瞬间,四周的温度骤然再次暴跌!油灯的火焰猛地摇曳收缩,光线暗淡下去。粘稠的黑暗如同活物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压迫着那圈微弱的光晕。

  一个模糊、扭曲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稻草人旁边。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凝聚的墨色人形,不断蠕动、拉伸,散发着比周围环境更加深邃的寒意。它空洞的“面部”转向童主任和贾栩,一股强烈的精神侵蚀感如同冰锥般刺向两人的意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毁掉它?”贾栩握紧了手中的灵石灯,随时准备战斗。

  “试试看。”童主任从挎包里摸出那捆特制的线香,抽出三根,指尖一搓,线香无火自燃,散发出一种清冽、带着药草味的香气,暂时驱散了周围的腐臭。他将线香插在身前的地上,形成一个简单的三角屏障。“这东西能暂时干扰它的感知和能量流动。贾栩,你退后几步,用你的影见盯紧周围,特别是我们来的方向,防备那个影子回援。我来动手。”

  童主任深吸一口气,原本懒散的气质为之一变,一股沉凝如岳的灵力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连油灯的火苗都为之一定。他双手快速结了几个复杂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低沉古朴的音节在死寂的田野间回荡,带着一种净化与驱邪的力量。

  “敕!”

  他并指如剑,隔空点向那稻草人。

  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淡金色流光自他指尖射出,精准地命中稻草人头部的动物头骨。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那动物头骨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纹。

  然而,几乎是同时,异变陡生!

  稻草人空洞的眼窝中猛地爆发出两团幽绿色的鬼火,一股远比之前狂暴、充满憎恨与恶意的能量冲击如同涟漪般轰然扩散!

  “呜——!”

  田野间骤然刮起刺骨的阴风,卷起地上的黑色泥土和腐烂的叶片,发出如同怨灵哀嚎般的尖啸。童主任插在地上的三根线香剧烈晃动,香头的光芒急速黯淡,清冽的香气被一股更浓烈的腐臭压倒。

  贾栩闷哼一声,感觉大脑像是被重锤击中,影见的视野瞬间被充满负面情绪的黑暗能量充斥,无数扭曲的幻象试图涌入他的意识。他踉跄一步,连忙稳住心神,全力催动灵力抵抗这股精神冲击,同时焦急地喊道:“主任!它在反抗!能量很强!”

  “废话!核心节点要是那么好解决,这地方早没了!”童主任低吼一声,胖脸上也露出一丝凝重。他维持着指诀,周身淡金色的灵力光芒更盛,与那稻草人散发出的幽绿鬼火形成对抗。

  “主任小心!”贾栩惊呼,下意识就想冲上前。

  “别动!守好你的位置!”童主任厉声喝止,面对稻草人的反扑不闪不避,空着的左手闪电般从挎包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好的黑色块状物——正是之前准备的特制“镇魂墨”。他看也不看,左手拇指在墨块表面飞快一抹,沾染上些许墨粉,随即并指在空中疾书!

  随着他指尖划过,沾染了灵力的墨粉并未飘散,反而在空中凝而不散,瞬间勾勒出一个结构古奥、笔锋锐利的赤色符箓虚影!那符箓一成,便散发出一种镇压邪祟、安定乾坤的煌煌正气,与稻草人散发出的阴邪怨力激烈碰撞,发出“滋啦啦”的侵蚀声响。

  “镇!”

  童主任吐气开声,左手猛地向前一推!

  赤色符箓虚影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一股灼热阳刚的气息,轰然印向那幽绿鬼火燃烧的稻草人!

  “轰——!”

  无形的能量冲击在两者接触点爆开,气浪翻滚,将周围的黑泥腐叶尽数掀起!童主任插在地上的三根线香终于承受不住,“噗噗噗”接连熄灭。连他手中的油灯都剧烈晃动,灯焰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就是现在!”童主任抓住时机,右手剑指再次发力,口中咒文陡然拔高一个音节。淡金色的流光瞬间粗壮了一倍,如同烧红的钢钎,狠狠刺入稻草人头骨的裂缝!

  “咔嚓……砰!”

  剧烈的能量爆炸声响起,刺目的金光与翻涌的黑气疯狂交织、湮灭。强烈的冲击波将周围的残影尽数掀飞。贾栩也被气浪推得踉跄后退,差点摔倒。

  当他勉强稳住身形,抬头望去时,只见菜地中央被炸开了一个大坑,坑底残留着一些迅速消散的黑色灰烬。那股庞大的怨念核心气息,已经消失无踪。周围的黑河水颜色似乎变淡了一些,不再那么粘稠,那些扭曲的菜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烂。

  “成功了吗?”

  贾栩喘着粗气,感觉浑身虚脱,灵觉使用过度的后遗症开始显现,脑袋像被针扎一样疼。

  童主任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虚汗,胖乎乎的身体靠在旁边一棵枯树上,大口喘着气。“妈的……亏大了……回去得让陈局报销……双倍……”

  贾栩直到这时才松了口气,感觉后背的毛发都被冷汗浸湿了。他撤去灵力,影见视野恢复正常,确认那股强大的核心能量源已经消失,那些连接幸存者的线也彻底不见。

  “成功了?”他有些不敢置信,核心似乎……被摧毁得太快了?

  “暂时击溃了它的显化节点和收割者。”童主任弯腰捡起那块残存的镇魂墨,小心地用新油纸包好收回挎包,“但这地方积怨太深。这个‘缚魂桩’只是它汲取力量、束缚猎物的一个工具。毁了它,能削弱它一部分力量,但……”

  他顿了顿,小眼睛扫视着周围依旧黑暗死寂的村落:“这个异常空间本身,以及催生它的原初怨念还在。只要根源不除,过一段时间,它很可能还会在其他地方,以其他形式卷土重来。”

  “那我们……”

  “先救人。”童主任打断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把这些人安全带出去是当务之急。至于彻底净化这里……等回去查查更老的档案,从长计议。走,回村公所。”

  两人不再耽搁,沿着原路返回。这一次,路途似乎顺畅了许多,虽然黑暗依旧,但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明显减轻。

  当他们推开村公所那扇沉重的木门时,里面所有人都紧张地站了起来。篝火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期盼而又忐忑的脸。

  “解决了?”伏威第一时间迎上来,他布置在门窗上的阵法依旧散发着微光,显然刚才外面能量激荡时,这里也并非全无动静。

  “暂时击退了,你们身上的标记应该已经消失。”童主任言简意赅,目光扫过众人,“现在是个机会,趁着核心能量紊乱,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真的?我们可以走了?”张启明激动地声音发颤,其他幸存者也纷纷露出狂喜之色。

  “别高兴太早。”童主任泼了盆冷水,“标记消失,不代表出去的路就好找了。这鬼地方的空间还是扭曲的。伏威,贾栩,准备开路。所有人跟紧,掉队了没人回来找你们!”

  在童主任的指挥下,幸存者们迅速收拾好所剩无几的个人物品,排成紧凑的队形。伏威打头,手持强光手电和开山刀,贾栩居中,凭借影见能力感知空间最薄弱的节点指引方向,童主任断后,手中油灯的光芒似乎比之前更稳定了一些。

  一行人再次踏入黑暗,但这一次,目标明确——离开不归村。

  一行人沉默而迅速地穿行在死寂的村落中。失去了“缚魂桩”的核心支撑,整个“不归村”的异常空间似乎变得不再稳定。周围的黑暗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管般明灭闪烁,那些破败房屋的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扭曲模糊,脚下的石板路也仿佛在轻微蠕动,试图混淆他们的方向感。

  贾栩的狐耳紧贴着头皮,全力催动“影见”,在混沌的能量乱流中艰难地分辨着来时的路径和空间结构最薄弱之处。“这边!”他指引着方向,声音因精神高度集中而有些沙哑,“空间波动很剧烈,原来的路标在消失,我们必须快点!”

  伏威一言不发,如同最可靠的壁垒,用强健的体魄和锋利的开山刀清除着前方一切障碍,为队伍开辟道路。童主任殿后,手中油灯的光芒形成一圈相对稳定的领域,将试图重新聚拢的阴冷气息和若有若无的哀嚎低语隔绝在外。

  那些获救的幸存者们互相搀扶着,紧跟队伍,脸上交织着逃离绝境的希望和对周遭环境异变的恐惧。他们能感觉到,束缚在身上的无形枷锁确实消失了,但这片土地的恶意并未散去,反而因为核心受创而显得更加躁动不安。

  终于,在贾栩的指引和伏威的开路下,众人看到了那道歪斜破损的铁丝网——那是“不归村”异常空间与外界正常山林的边界。

  “到了!就是那里!”贾栩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的兴奋。

  然而,当他们冲到铁丝网前时,心却沉了下去。铁丝网的另一侧,并非来时熟悉的黑竹岭山林,而是一片翻滚不休的浓雾,仿佛通往虚无。

  “怎么回事?路呢?”疤脸男人惊慌地问道,其他幸存者也骚动起来。

  “空间结构在崩塌重组。”童主任面色凝重地看着那片浓雾,“原来的‘出口’可能已经失效了。这鬼地方在垂死挣扎,不想放我们走。”

  “那怎么办?”张启明急切地看向三位“专业人士”。

  伏威金色的瞳孔扫过那片浓雾,冷静地分析:“强行穿越未知空间乱流,风险极高。”

  童主任嘬了嘬牙花子,小眼睛眯起,似乎在权衡什么。片刻后,他看向伏威:“小子,看来得用点非常规手段了。那‘电话’还能用吗?”

  伏威闻言,沉稳地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问话。他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然后独自走到一旁相对空旷的地方,远离了人群。他从战术腰包一个加了多重符箓封印的隔层里,取出了一个物品。

  那是上次伏威闯入翁红镜中世界的家中时带着的娃娃,他没有理会周围幸存者投来的惊疑不定的目光,只是沉默地将娃娃端正地放在地上,然后从同一个封印隔层中取出一部老式卫星电话。电话的样式很旧,天线粗壮,看起来异常坚固。

  伏威熟练地开机,屏幕亮起微弱的蓝光。他并没有拨号,而是直接将电话听筒贴近了娃娃的耳边。

  紧接着,娃娃的嘴上下开合,对着电话话筒说道:

  “喂……是我……我现在就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