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料敌-《执渊者》

  飞云寨大牢内,光线昏沉。

  苏阳负手立于牢房中央,闭目沉思,眉头紧锁。

  一丝毫无来由的恐惧如同冰针,猝然刺过他的心尖,让他周身一凛。

  他猛地转向蹲在角落的石震山,目光如电,语速极快:

  “依你对骨阁、对顾倾川的了解,他如今儒家至宝在手。

  欲炼化那归寂长河……此时此刻,他心中最想做的,是什么?”

  石震山原本萎靡地靠在墙上,闻听此言,浑浊的眼中猛地爆出一团精光。

  他胸膛剧烈起伏,蓦地坐直身体,嘶声惊呼:

  “不对!顾倾川此人……算无遗策,最忌变数!他绝不会安安稳稳等到炼化之时!”

  “他定然会……定然会在这几日内,抢先出手,偷袭飞云寨!”

  他虽沦落至此,千般不是,但终究曾是执掌一方的山寨之主。

  那份对危机的嗅觉与洞察敌人心机的胆识,远超常人,一语道破了那即将降临的雷霆杀机。

  苏阳瞳孔骤缩,石震山的话,与他心头那不祥的预感,彻底重合。

  他说:“跟我来!”

  带着石震山直奔聚义大厅。

  飞云寨的聚义大厅此刻只坐着秦月和刘铭两人。

  秦月指尖捏着一块粗布,布上是暗红色的血字,旁边别着一朵早已枯萎的野菊。

  那是红刃独有的笔迹和标记。

  她没有立刻看文字,只是指腹反复地,几乎是无意识地蹭过那干枯的花瓣。

  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熟悉的温度。

  苏阳与石震山的闯入让她抬起眼。

  秦月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某种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

  她的目光逐一扫过。

  九个潦草的血字触目惊心:

  “工坊燃,长河沸,菊待归。”

  那“归”字最后一笔带着晕开的血痕,仿佛执笔人写下它时,指尖曾有过一瞬的凝滞与犹豫。

  秦月的指尖在那个“归”字上极快地停顿了一下。

  无人看见处,指甲已深深掐入自己的掌心。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字迹,兵家修行者的冷静瞬间盖过了所有私情。

  迅速将信息转化为清晰的情报语言:

  “‘工坊燃’,指幽骸兽已在加速量产。

  ‘长河沸’,是顾倾川即将炼化归寂长河的确切信号。”

  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唯独在解读最后一句时,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将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死死咽下。

  “‘菊待归’……”

  这“归”字,是红刃想传递“我将归来”的讯息,还是让她“待我归来”的承诺?

  抑或是……别的什么?

  她没有时间细细品味这其中的缠绵与决绝。

  红刃用命换来的时间,半点,都不能耽搁。

  苏阳带着石震山大步踏入聚义厅,目光与秦月一触即分,随即落在她面前的地图上。

  他没有任何寒暄,单刀直入,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寨主,石震山点破了一个关键——顾倾川绝不会坐等。”

  他侧身让出身后的石震山,语气斩钉截铁:

  “以顾倾川的行事风格,他必会在这几日内,抢先出手,以雷霆手段重创飞云寨,确保炼化仪式万无一失。”

  他上前一步,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飞云寨的位置,目光锐利如刀:

  “他的目标很明确——摧毁我们的前哨,焚烧粮草,破坏阵基。

  不求全歼,但求打得我们在这几天内无力他顾,无法干扰他的终极图谋。”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秦月和刘铭:

  “我们必须立刻调整部署。他的第一波攻势……恐怕比我们预想的,要快得多,也狠得多。”

  秦月闻言,指尖在桌面轻轻一点,眸中露出冲阵杀敌的凛冽锋芒。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质感,在空旷的大厅里清晰地回荡:

  “他想打时间差,用一场突袭换三天清净?”

  她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我便让他知道,飞云寨,从来不是他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她的目光扫过苏阳和石震山,最终落在刘铭身上,语速快而决断:

  “刘大人,你来得正好。

  苏阳的判断与我一致,红刃的情报是‘工坊燃’,他们必以新炼的幽骸兽为先锋。”

  秦月眸光骤然一凝,如寒星炸裂,手中那截枯菊被捏得微微作响。

  她声音沉了下去,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冷硬,猛地抬头,目光似乎穿透墙壁,看向骨骼方向:

  “幽骸兽是明面上的刀子,他要撕开我们的防线。但真正的杀招……”

  她指尖重重敲在地图上飞云寨阴脉与阳面交界的那片模糊区域,语速快如疾风:

  “必是直指我飞云山根基!或是彻底污浊阴脉,令寨内阴阳失衡,阵法自溃;或是派精锐直插中枢,内外夹击!”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看向苏阳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决绝与信赖:

  “苏阳,你坐镇中军调度,不动。”

  “但需将陈正请至阴阳交界处,他的‘正心结界’是稳固地脉、涤荡污浊的关键。”

  她重新看向地图,整个人如一柄引而不发的神兵:

  “他要来,便让他来。看他有多少后手,能填进我飞云山这道天堑!”

  她霍然起身,一掌按在地图上,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变,如同出鞘的利剑:

  “传令!”

  秦月的声音清越如金铁交鸣,瞬间压过大殿内的嘈杂:

  “第一,前哨所有明岗暗哨,即刻起全部后撤三里,转入第二道防线,避其锋芒,我要让他们扑个空!”

  “第二,所有弓弩手,配备陈正做上符箓的‘破煞弩箭’,尽数调往城头。”

  “第二,玄察司刘大人带二百精锐保护粮草辎重和后方家眷。

  “第三,”

  她目光转向刚到的陈正,语气带着绝对的信任与凝重:

  “陈先生,飞云台护山大阵的阵基,便托付给你了。

  请全力固守阵眼。此域不破,山寨不坠!

  更要让那些踏入此间的污秽之物,进来是狼,出去成羊!”

  “第四,”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一名面容精悍、脖颈带有一道旧疤的汉子身上:

  “石震山!”

  那汉子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与决然。

  “你熟悉山寨所有旧道暗道。今日,我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秦月的声音斩钉截铁:

  “带你旧部,巡视寨中各处,发现异常即刻示警!”

  “最后,”

  她环视众人,声音沉静下来,却带着更重的分量:“苏大人。”

  苏阳迎上她的目光。

  “你不在固定位置。你的战场,在整个山寨。”

  秦月指向他:“你是我们最快的刀,最利的眼。哪里最危险,你就出现在哪里。”

  “墨玄若动,你便去缠住他;阵基若危,你便去守住它。“

  “若有我们看不见的‘暗手’,我要你把它揪出来,斩断!”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然张开,静待猎物闯入。

  这一次,飞云寨要以守为攻,给来犯之敌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她每说一条,指令都清晰如刀。

  这一刻,她不再是摩挲枯菊的女子,而是执掌杀伐的飞云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