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坠渊-《执渊者》

  铁索崩断的瞬间。

  石震山脸上那混合着贪婪与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恐。

  他发现自己也成了这失衡地狱的一员!

  他试图运功稳住身形,但下坠之势太过猛烈,整个人像块石头般向下坠落!

  ——

  “不!”

  “红刃——!”

  秦月的嘶喊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在失控下坠的电光石火间,她的身体先于思想做出了选择。

  她将手中亮银枪猛地向斜下方全力掷出!

  “锵!”

  长枪化作一道银色惊鸿,精准地穿透红刃飞扬的衣带,带着她下坠的势头,钉在侧下方的崖壁之上!

  枪身兀自剧烈颤动,红刃整个人被挂在崖壁,险之又险地止住了坠势。

  而做出这个选择的代价是——

  秦月因全力掷枪导致气机空门大开,身形彻底失衡,与苏阳一同加速,坠向深不见底,弥漫着墨绿色瘴气的深渊!

  “寨主!”

  苏阳的惊呼被下坠的烈风撕碎。

  就在两人身形交错的电光石火间,苏阳看向秦月。

  她的玄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绝望中最后的旗帜。

  此刻,苏阳眼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片沉淀到极致的平静,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就是她了!一个念头如星火划过他心底。

  能与你同赴黄泉,似乎……也不坏,但这念头仅存一瞬,便被另一个更强烈的意志取代!

  不,自己死,让她活下去!!

  “呃——!”

  他喉间爆发出一声低吼,用尽平生之力,双脚在身旁一块坠落的锁链碎片上狠狠一踏!

  “砰!”碎屑飞溅。

  借着这微乎其微的反冲之力,他非但没有寻求生机,反而拧身,用尽所有力气合身撞向秦月,将她下坠的轨迹硬生生推向靠近崖壁的一侧!

  他选择的,是将自己更快地送入地狱,只为给她争得一线渺茫的生机。

  “苏阳!你——!”

  秦月瞬间明了他的意图,那双惯常冷静如寒潭的眸子里,第一次碎裂出惊骇与无法置信。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住他,却只触到他破碎的衣角。

  两人身体短暂交错的瞬间,苏阳看着她,脸上竟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近乎温柔的浅笑。

  风声呼啸,他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地撞入她的耳膜,带着不容反驳的托付:

  “……活下去。”

  他顿了顿,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补上了那句更深的牵挂:

  “……带她回来。”

  话音未落,那股推向她的力量耗尽,他像是主动投入归宿的倦鸟,加速坠下。

  身影瞬间被下方那翻涌着,吞噬一切的瘴雾彻底吞没。

  “苏阳——!!!”

  秦月嘶吼。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徒劳地攥紧,却只抓住了一把带着他衣袍上血腥气的腐浊雾气。

  崖壁在眼前飞速上升,生的机会被他以命换来。而她手中,只剩虚无。

  而另一边,被钉在崖壁上的红刃,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她看着秦月毫不犹豫地将救命的银枪射向自己。

  看着苏阳放弃生机,用身体为秦月创造靠近崖壁的机会。

  看着那个曾经与她并肩作战、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苏阳。

  如同流星般陨落,消失在深渊……

  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恨?怨?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一种比坠入深渊更冰冷的绝望,和一种她无法承受的、巨大的震撼与负罪感,将她淹没。

  她死死抓住穿透衣带的枪杆,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秦月借着苏阳那一推之力,勉强靠近崖壁,手扣住一块突出的岩石,稳住了身形。

  她猛地抬头,望向红刃的方向,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滔天的巨浪。

  是痛失苏阳的悲恸,是必须完成托付的决绝,更是对挂在崖壁那个身影,无法割舍的、血浓于水的牵绊。

  “红刃……”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抓紧!”

  ——

  而此刻,在她们下方。

  “啊!!”

  石震山嚎叫着,他魁梧的身躯在空中胡乱挥舞,竟幸运地一把抱住了那辆装载着“幽冥玄铁”的沉重笼车!

  他本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却瞬间脸色惨白——这玄铁太重了!

  不仅无法用灵力减轻重量,其本身就如同一个小山丘!囚车带着他,以更快的速度,疯狂地坠向深渊!

  几个试图抓住笼车保命的骨阁杂兵,也被他一同拖了下去。

  “不——!!”

  就在石震山的惨嚎被深渊彻底吞没的下一秒。

  异变再生!

  下方那原本只是翻涌的墨绿色瘴雾,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搅动,骤然沸腾起来!

  “呜嗷——!!!”

  无数低沉混乱、仿佛由无数亡灵哀嚎糅合而成的诡异嘶吼,从渊底猛地传来,震得整片山崖都在颤抖!

  在红刃惊恐放大的瞳孔中,倒映出令她永生难忘的景象:

  只见那浓稠的瘴雾之中,猛地凸现出无数张扭曲、尖利的巨大嘴巴!

  那些嘴巴开合着,发出令人心智崩溃的吸吮和咀嚼声。

  贪婪地吞噬着那些坠落的杂兵残骸,以及……那些幽冥玄铁囚车!

  这些能扰乱灵气的异铁,正是滋养它们邪体的本源养料。

  是从没见过的,巨大的幽骸兽!

  无数头液态的黑暗身躯在瘴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不再是笼中相对安静的怪物,而是被彻底释放出来的、饥渴了无数岁月的猎食者!

  它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坠落的人,更是那能扰乱灵气的幽冥玄铁!

  玄铁散发出的独特波动,对它们而言仿佛是无可抗拒的诱惑!

  一头格外庞大的幽骸兽猛地从雾海中探出半身。

  它那由纯粹黑暗凝聚的巨口一张,竟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产生巨大的吸力!

  “不!这是我的!!”石震山发出最后一声绝望而不甘的咆哮,双臂死死箍住囚车。

  但那玄铁奇重无比,下坠之势又猛。

  他魁梧的身躯竟被带得在空中翻滚,最终还是脱手滑落!

  那沉重的囚车,连同上面惨叫的杂兵,瞬间被那巨口吞噬!

  更多的幽骸兽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群,开始顺着崖壁向上攀爬!

  它们液态的身躯可以轻易附着在任何表面上,速度奇快。

  那无数张蠕动的巨口,下一个目标赫然正是悬在崖壁上的秦月与红刃!

  上有屠夫与嬷嬷虎视眈眈,固定在残存锁链上,正伺机而动。

  下有无数幽骸兽如潮水般涌来,张开死亡巨口。

  真正的绝境!

  秦月扣着岩石的手指因用力而颤抖。

  她低头看着下方蜂拥而至的黑暗兽潮,又抬头看了一眼上方杀气腾腾的屠夫与嬷嬷。

  最后。

  她的目光定格在下方不远处,脸色惨白、眼中终于流露出本能恐惧的红刃身上。

  她死死抓住穿透衣带的枪杆,全身透出冰冷的恐惧。

  终于,此刻的红刃像是一个瑟瑟发抖,需要别人保护的小姑娘。

  一滴冷汗,从秦月额角滑落。

  这种危机感,前所未有!

  就在此刻——

  嗡!

  一道清正柔和的流光,毫无征兆地自崖顶亮起,堪堪稳住住了红刃悬挂的身形。

  两人俱是惊愕抬头。

  只见崖边,一位背着包裹的青衫书生不知何时悄然立在那里,衣袂在坠渊的烈风中飘摇。

  他双眸清亮,正缓缓收回引动法诀的手指。

  “是…是你?!”

  红刃瞳孔猛震,认出了那人,正是回头店里,那个被她揪住衣领扔出去的酸儒陈正!

  他……竟是修士?!

  就在这时,陈正的目光越过深渊,恰好与她那混杂着震惊与茫然的眼神相撞。

  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料到会在此地相见,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遥遥地对她挥挥手。

  清朗的声音清晰地传来:“红姑娘,别来无恙?你看,这世间的缘分,有时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他顿了顿,笑意更深,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深长:

  “当日一‘推’之缘,陈正特来报还。”

  红刃整个人如遭雷击,那句“报还”如铁钉狠狠凿进了她混乱的脑海。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与刺痛感,让她死死咬住了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