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什么货物-《执渊者》

  飞云寨,秦月书房。

  灯花轻爆,映着秦月面向窗外的背影,如铁铸般纹丝不动。

  苏阳无声地推门而入,在她身后站定,低声道:“石震山回来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沉:“红刃……可能被留在了骨阁。”

  窗前的身影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秦月的肩头微微颤抖。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任由那巨大的悲痛如潮水般冲刷着自己。

  沉默了许久,久到窗外的夜色仿佛都凝滞了,才极轻、极淡地应了一声:

  “知道了。”

  这三个字,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耗尽了她全部气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守卫的禀报:“寨主,石教习求见。”

  苏阳与秦月对视一眼,她指尖迅速拂过面颊,抹去所有泪痕,只余下冰雪般清醒。

  苏阳的嘴角则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轻声道:

  “止住悲伤。鱼,咬钩了。”

  石震山步履沉稳地走进书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与歉意,拱手道:

  “深夜打扰,向寨主请罪。”

  他语带沉痛:“红刃这丫头,昨日与我一同下山探查一股不明势力,行事竟如此莽撞,中途……私自脱队了。”

  “我派人四处搜寻,不见踪影,看情形……怕是不回来了。”

  顿了顿,才继续道:“属下驭下无方,识人不明,请寨主恕罪。”

  苏阳立于秦月身侧阴影中,闻言,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人畜无害的关切。

  在那份关切之下,目光深处却是一丝冷静的审视,捕捉着石震山最细微的表情。

  书房里死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

  终于,秦月缓缓转过身。

  她脸上已看不出半分波澜,只余下一片平静。

  那双眸子深不见底,落在石震山身上:

  “石教习,”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凌划过石板,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的人,在与你共同下山时私自叛逃。你一句‘失察’,就想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一了百了?”

  她微微前倾,目光如刀:

  “我要听的,是‘她为什么逃’,‘她去了哪股势力’,以及……你对此事的‘判断’。”

  石震山闻言,脸上那沉痛的表情瞬间凝固,转而化为一种恰到好处的惊愕与惶恐。

  他猛地一躬身,姿态放得极低,语气里充满委屈与急于自辩的焦急:

  “寨主明鉴!属下……属下岂敢有此心!”

  他微微抬首,声音带上了几分嘶哑:

  “红刃此行,确是以向导之名随我下山。她熟悉左近山势,谁能料到……唉!

  她推说发现异常踪迹,执意要独自探查,属下只道她是心系寨务,便未强阻。谁知她这一去……竟成永诀!”

  “永诀”二字,如同淬毒的冰针,刺向秦月心口最深的伤口。

  她端坐的身姿没有丝毫晃动,唯有置于案下的手,指节微颤。

  “至于她带走了什么……”

  石震山苦笑一声,笑容里满是自嘲与无奈:

  “她为什么逃,又岂是属下能够察觉的?属下若有半分异心,天地共诛之!

  今日归来,第一件事便是向寨主坦诚请罪,听凭发落,此心……日月可鉴!”

  秦月目凝杀意,周身气息骤寒,书房内的烛火为之一暗。

  正当她要拍案而起时,苏阳上前半步,挡在她与石震山之间,拱手温言道:

  “寨主息怒。”

  他先稳住秦月,随即侧身,对石震山投去一个看似责备实则解围的眼神。

  话锋却转向秦月,言辞恳切:

  “石教习确有过失,驭下不严,酿成此祸,按律当罚。

  但眼下正值用人之际,飞云寨内外皆需仰仗石长老这等老成持重之人。”

  他微微一顿,声音放得更缓,却字字清晰:

  “红刃之事,蹊跷甚多。她背后牵扯的那股势力,才是心腹大患。

  与其此刻追究石教习失察之罪,不如……让他戴罪立功,将功折罪。”

  石震山急道:“属下正要将一桩秘事禀报寨主!戴罪立功!”

  苏阳:“......”

  他适时收声,脸上那副“人畜无害的关切”瞬间化为一丝恰如其分的怔愣。

  仿佛完全没料到石震山会如此急切地“上钩”。

  苏阳极其自然地后退半步,自己则重新隐入阴影之中。

  和秦月对视的目光里,掠过一丝只有彼此才懂的微光。

  ——鱼,不仅咬钩了,还主动跳上了岸。

  “说!”

  秦月杀意不退,语气如冰刀刮骨。

  石震山感受到那如有实质的压迫感,急忙躬身,语速加快:

  “属下接到谍子密报,明日午时前后,那股势力将押送一件极重要的‘货物’。

  借道坠星渊,穿越飞云山。此物于他们而言似乎干系重大,守备必定森严。

  寨主您看……此乃天赐良机,我们是否……”

  他话未说尽,但截货的意图已昭然若揭。

  秦月闻言,眼中的杀意缓缓收敛,转化为一种深沉的、权衡利弊的冷光。

  她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苏阳,二人眼神一触即分,已然心照不宣。

  “消息来源,可靠么?”她声音依旧冰冷。

  “属下愿以性命担保!”

  石震山立刻表态,他知道自己的命暂时保住了。

  “好。”秦月终于坐回主位,指尖轻叩桌面。

  “石教习,此事便交由你全权部署。点齐你的人马,周密布局。

  此番若成,前罪尽免;若有任何差池……两罪并罚。”

  她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下去准备吧。”

  “且慢!”

  苏阳的声音不高,却让正准备退下的石震山身形一顿。

  苏阳转向秦月,拱手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此行关乎寨中安危,干系重大。请寨主恩准,苏某随石教习一同前往,以备不测。”

  秦月闻言一怔。

  她看向苏阳,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探询,但触及他沉静而坚定的目光时。

  她瞬间明白了——他要亲自踏入局中,近距离盯死石震山,并将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她的愣神只有一瞬,随即化为一种深沉的权衡。

  石震山眼望秦月,定在当场。

  “......苏大人所言,不无道理。”

  秦月终于缓缓开口,目光转向石震山,带着一丝审视:“石长老,你意下如何?”

  石震山脸上那“如释重负”的表情瞬间僵硬,浑浊的眼底一丝阴鸷急速闪过。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家伙会亲自下场。

  他迅速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语气却透出几分勉强:

  “苏大人智谋深远,若能亲自坐镇,自是万无一失!属下……求之不得!”

  “好。”

  秦月最终拍板,一锤定音:

  “那便如此定了。此行,以石寨主为主,苏大人为辅,相互策应。

  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最后四个字,她咬得极重,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意味无穷。

  石震山躬身领命,低头的瞬间,脸上所有表情尽数敛去,只剩一片阴沉。

  他沉默地退出了书房。

  房门关上的巨响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秦月立刻看向苏阳,眉头微蹙:

  “你何必亲自涉险?”

  苏阳走到窗边,望着石震山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目光锐利:

  “钓鱼的人,迟早要亲自收线。我怕他……临渊撒手。”

  他顿了顿,声音沉静而敏锐:

  “骨阁刚得红刃,便有此等‘货物’途经。时机太过巧合。我更怕,”

  “那‘货物’本身,就是‘红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