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脊骨-《执渊者》

  苏阳告诉自己必须冷静。

  他深呼一口气,从床上下来,穿上浸血的靴子。

  目光扫过地上的血迹。

  血迹暗红色,边缘已有些凝固。

  看形态像是从尸体伤口渗出后流淌而成,且没有明显的喷溅状痕迹。

  “凶手动作极快,或者死者当时已无力挣扎。”

  他暗自思忖。

  然后走到那面落地铜镜前。

  悚然一惊!

  镜中,王福通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青灰色的脸上挂着一丝僵冷的笑。

  和地上的尸体形成诡异的对比。

  苏阳头皮发乍,当即僵住。

  再看时,镜中的王福通没了。

  ......许是花了眼吧。

  苏阳抬手想拭去镜面细灰。

  指尖刚贴上冰冷的镜身,一股极淡的温意就顺着指尖爬了上来。

  和昨夜濒死时,裹住他丹田的银絮暖意一模一样。

  “明明记得心口像被剜了一样,怎么活下来的?”

  张文龙见他对着空处抬手擦拭,凑过去扫了眼苏阳面前的地方,纳闷问道:

  “大人,您在干啥?擦空气呢?”

  苏阳反问:“擦镜子啊,你没看见吗?”

  张文龙往四周扫了圈,又凑近苏阳面前的空处看了看,一下乐了:

  “大人哎,您还没醒酒儿!我光看见您瞎擦,哪儿有什么镜子?这屋里连个镜架子都没有!”

  苏阳凛然,瞬间头皮发麻。

  他清晰地看到铜镜就立在面前!

  而张文龙却视而不见,甚至能毫无阻碍地穿透镜子的位置走动。

  “这镜子……只有我能看见?”

  一个惊人的念头在他心中炸开!镜子的事儿——绝不能再聊了。

  定定心神,他又看了眼就立在他面前的铜镜。

  “哦,许是宿醉未醒,眼花了。”苏阳淡淡的说。

  随即他的眼神在张文龙脸上划过,冷声道:“沉住气。”

  张文龙急得挠头,压低了嗓音说:

  “沉不住气啊大人,王福通是修行人,按大庆律法,这事儿必须要禀报玄察司的。

  属下已经安排人守住前后大门,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出。

  消息一旦走漏,大人您......怕是脱不了干系。”

  张文龙语气里透着一股对玄察司深深的恐惧。

  苏阳脑中原主记忆突然翻涌:

  荒州律法规定,修士需在玄察司登记,凡涉及修士的命案必须上报。

  有张文龙实证,自己杀人全家嫌疑已经坐实!

  自己夜宿王家,王家一夜满门皆死,王褔通一死,昨晚他加害自己并无实证。

  凶手是谁?

  苏阳的目光扫过血泊,最终落在那面诡异的铜镜上。

  真相,他要查;灵根和镜子的秘密;他也要弄个明白。

  谁想让他当替死鬼,谁就得做好被撕下一层皮的准备!

  张文龙又说:“大人,您看是暂时封锁消息,还是......上报玄察司?”

  几乎未加思忖,苏阳说:“按律法从事,不得枉私。”

  他当然明白张文龙的潜在意思。

  发生这么大案子,自己刚穿过来,什么情况都不熟悉,贸然就是作死。

  张文龙闻言一愣。

  不敢再多言,只得低头躬身:“诺!属下……这就安排。”

  他走上几步,贴耳苏阳:

  “大人放心,属下绝不信大人是凶手!

  上月大人还救过属下的儿子,属下信大人的为人。”

  苏阳脑中像打了个炸雷。

  “这厮从心底怀疑我?还是,某种暗示?”

  苏阳“哦”了一声,说道:“现场勘察!等等,唤仵作。”

  刚转身的张文龙停下脚步,回头疑惑的说:

  “大人您忘了?咱县没有仵作啊,您幼时曾随当仵作的外祖父学过。

  入仕后余庆县缺仵作,州府大人便顺水推舟让您兼了这门差事,每次大案都是大人您亲自查勘。”

  苏阳“......”

  ——

  桌上犹有昨夜剩余酒菜,世间处处有凉薄。

  饮酒之人二去其一,王福通躺在地上,已然死去多时。

  尸体发髻整洁,锦袍纹丝不乱。

  约莫四十年纪开外,胖胖身材,满脸布满了蛛网般的灰败纹路。

  嘴巴大张,眼球诡异地凸出眼眶,肚脐处有一个茶杯大的血洞。

  血已流尽,边缘皮肉狰狞翻卷。

  “大人您看。”

  张文龙指着王福通尸体,舔舔干裂的嘴唇。

  苏阳伸手,张文龙说:“您要啥大人?”

  “刀!”

  他没立即解剖。

  而是先用靴子尖轻轻拨正王福通的头部,仔细观察其脖颈、指甲等处,除了死状恐怖,见无任何异样。

  这才用刀尖划开锦袍,露出其腹部。

  死尸现在四肢伸展,躺在地上。

  苏阳双手握刀,刀尖从胸口刺入。

  沿小腹剖开到肚脐,肠子肝脏滑流了一地,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

  苏阳面不改色,迅速检查着脏器表面有无破损或中毒迹象:

  “内脏完整,无致命伤,目前看腹部的贯穿伤是主要死因。”

  他心中瞬间有了判断。

  “大老爷以前没这么猛啊!”

  一旁的张文龙却被这手段给唬住了,不敢直视,回头捂嘴。

  苏阳想这点事儿算啥,老子前世卧底,毒贩干掉多少个。

  他正开膛验尸。

  刀尖到了肚脐下方两寸处,一片的血肉模糊。

  忽然苏阳目光如炬,盯死在沾血的脊骨上。

  贯穿人体的脊骨,最后很明显缺了一截。

  苏阳皱眉:“为何会少一段?”

  苏阳用刀尖拨弄两边残骨,断面极其平整,隐有暗金颜色泛起。

  这不是利器切割。

  他判断为定是修士的某种灵力灼烧后的剥离——

  王福通已是练气三境,能留下这种痕迹的,至少是比他境界更高的修士。

  想到这儿,后背不由一阵发凉。

  苏阳伸指去量缺失地方,一指半长度。

  凶手是修士,丹田破洞,取走王福通一指半脊骨!

  突然间,他瞳孔骤缩!

  就在眼前,一缕似有似无的黑气,真真切切地从王福通脊骨断处飘出。

  又如受牵引般,袅袅钻入了旁边桌上一只毫不起眼的黑色酒瓶里。

  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黑瓶竟自行微微震颤,随即无视重力,缓缓浮空。

  径直飘向那面只有苏阳能看见的落地铜镜。

  在接触镜面的刹那,倏忽间便被镜面正中的那块亮斑吞噬殆尽。

  从现实中彻底消失。

  苏阳头皮炸裂,猛闭上眼再睁开——

  桌上空空如也!

  那黑瓶,竟在他眼前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