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备战-《穿越黄巢:重塑唐末乾坤》

  吴庸在四名曹州骑兵“护送”下离开曹州地界时,是两日后一个阴沉的清晨。没有送别仪式,甚至没有正式的道别,只有方锐在城门口冷淡的拱手和一句“天使慢走”。他带来的数十名神策军护卫,早已在城外等得不耐烦,此刻会合后,队伍沉默地向西疾行,比来时匆忙得多,也狼狈得多。

  吴庸坐在马上,最后一次回头望了一眼晨曦中轮廓渐远的曹州城墙。城头隐约可见旌旗移动,瓮城方向传来一阵阵整齐的呼喝声,似乎是军队在晨操。那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异常齐整有力,透着一种冰冷的秩序感,仿佛一头正在苏醒的猛兽,在舒展筋骨,磨砺爪牙。

  他知道,自己带走了拒绝,也留下了宣战书。和平的幻象,至此彻底破碎。

  当吴庸一行的身影消失在官道拐角,曹州城墙上,黄巢收回了远眺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转身,对身旁的尚让、赵璋、陈平,以及匆匆赶来的王璠、孟黑虎等人沉声道:“都看到了?朝廷的‘诚意’,便是如此。招抚不成,下一步,便是刀兵。”

  王璠啐了一口:“早该如此!磨磨唧唧,反倒让那些长安的官儿以为俺们怕了!打就打,俺的刀早就渴了!”

  孟黑虎眼中精光闪动:“使者回去,唐廷必知我拒降之决心。依常理,必会调兵来攻。宋威在东南剿王仙芝,崔安潜坐镇中原。能抽调的,恐怕是忠武、宣武、义成等邻近节镇的兵马,或许还会有部分神策军助战。时间……不会太久,多则两月,少则一月,兵锋必至。”

  尚让点头,语气凝重:“黑虎所言甚是。眼下正值夏末,秋粮未收,却是用兵之时。唐军若来,必求速战,一则趁我根基未深,二则抢在秋收前,免我获得新粮补充。我军新整,工坊初建,虽士气可用,然兵力、装备、粮储,皆不及唐军久练之师。此战,关乎生死存亡。”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黄巢身上。

  黄巢走下城墙阶梯,众人跟随。他们没有回将军府,而是径直走向西城军营旁一处新辟的、由厚重砖石砌成的议事堂。这里更靠近军营和工坊区,也更隐蔽安全。

  议事堂内光线稍暗,空气中弥漫着新木和石灰的味道。正中一张巨大的木台,上面铺着赵璋带人精心绘制的曹州及周边山川地势图,虽然粗糙,但关隘、河流、城池、道路标注清晰。四周墙壁上,挂着曹州城防详图、各营兵力驻防图、粮仓武库位置图,以及……几张画着奇怪铁球和管状物构造的草图。

  “都坐。”黄巢率先在木台主位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点着地图上曹州的位置,“拒降,是意料之中。备战,却是刻不容缓。唐军若来,无非几条路。东面郓州、北面濮州(仍在黄巢控制但较为薄弱)、西面汴州、南面宋州。其中,汴州、宋州方向,乃中原腹地,唐军集结最为便利,兵力也可能最厚。当以此为防御重点。”

  他看向孟黑虎:“黑虎,你部游骑,自今日起,向西、向南加倍放出,最远探至汴州、宋州城外五十里。重点关注官道、运河沿线唐军调动、粮草转运、营寨修筑情况。每日一报,紧急军情,随时来报!”

  “末将领命!”孟黑虎肃然起身。

  “王璠。”

  “末将在!”

  “城防加固,由你总责。按照第二套城防预案,加高、增厚东、西、南三面外墙薄弱段;在瓮城内增筑藏兵洞和弩台;清理、拓宽护城河,引入活水;城外三里内,所有可能被敌军利用的林木、房屋,一律清除。所需民夫,由文长调配,但需注意,不可耽误秋收前最后的田间管理。”黄巢语速加快,条理清晰。

  “大将军放心!保证让唐狗来了,磕掉满嘴牙!”王璠拍着胸脯。

  “赵璋。”

  “属下在。”赵璋起身,手里已经拿着小本和炭笔。

  “清点府库所有存粮、军械、箭矢、火药、铁料、炭料、药材。按全军满员一万两千人,坚守三个月计算,列出缺口。粮食,除了军仓存粮,立即开始向城内富户、商贾‘劝借’,以将军府印信为凭,承诺战后归还或折价补偿,但态度要坚决,方法要……灵活。军械箭矢,工坊全力赶制,优先供应弓弩箭矢、震天雷外壳、维修刀枪甲胄。火药生产,移至更隐秘处,加大产量,但安全第一!所有物资调配,由你统一掌管,任何支取,必须有你或我签字画押。可能做到?”

  赵璋飞速记录,额头见汗,但眼神坚定:“属下竭尽全力!粮食……尚有缺口,但加上秋粮预期和‘劝借’,或可勉强支撑。军械,工坊已三班轮作,鲁方那边新制的几个水力锤,打制铁件快了许多。火药……葛道长说新配方稳定性提高,产量正在爬升。属下会盯紧每一粒粮,每一支箭!”

  “陈平。”

  “末将在。”

  “你之要务有三。”黄巢目光锐利,“其一,协助赵璋‘劝借’,注意方式,既要拿到东西,又不能激起城内大乱,尤其要盯紧那些与郑奎有牵连或心存不满的残余势力,若有异动,果断处置!其二,新兵招募与整训不能停。按照新式操典,加快训练进度。教导队宣讲,增加‘为何而战’、‘保卫家园’的内容,务必让每个士卒明白,此战非为黄巢一人,乃是为他们自己分到的田地、为身后的父母妻儿而战!其三,情报网向西、向南延伸,与黑虎的游骑互为补充,重点收集唐军将领性格、各部矛盾、士气高低等细情。”

  陈平重重点头:“末将明白!民心士气,乃守城根本。定不辱命!”

  黄巢的目光最后落在一直沉默的鲁方和葛老七身上:“鲁师傅,葛道长。你二人肩上担子,或许最重,也最险。”

  鲁方粗糙的手掌在衣襟上擦了擦,沉声道:“大将军请吩咐。”

  “震天雷,能否量产?能否确保使用安全、可靠?”黄巢直接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鲁方与葛老七对视一眼。葛老七捻着胡须,先开口道:“大将军,新配方的颗粒化火药,威力比之前提高约三成,储存也稳定些。只要防潮防火,安全无虞。产量……全力开工,目前日产‘药粉’约可填装五十个标准震天雷壳。”

  鲁方接口:“铁壳用模铸法,加上水力锤锻打修形,日产壳体能达八十个左右。引信制作稍慢,但日产百根问题不大。只是……合格率约在七成。完全可靠、威力稳定的震天雷,目前日产约三十枚。若不计较些许差异,全力赶工,五十枚亦可。”

  日产三十到五十枚!众人精神一振。这看起来不多的数字,在守城战中,若用在关键处,足以产生决定性影响!

  “好!”黄巢眼中闪过一抹亮色,“产量优先,但质量绝不可放松!鲁师傅,你再想想,有无办法增加投掷距离?或者,能否设计一种器械,将震天雷抛射得更远?”

  鲁方皱眉沉思:“投掷……身强力壮者,最多投四五十步。若用强弩发射?不行,震天雷较重,且震动易引发危险。或许……可借鉴抛石机?造些小型、便携的抛射架?”

  “可以尝试!所需物料人力,直接向赵璋申领。”黄巢立刻肯定,“葛道长,火药配方继续改进,威力、稳定性、防潮性,能提高一点是一点。另外,除了震天雷,有无可能制造其他火器?比如……燃烧之物?或能喷射的火焰?”

  葛老七眼睛一亮:“燃烧之物……倒有几种方子,可配出燃性极猛、遇水难熄的‘猛火油’配方,只是原料有些难寻。喷射火焰……这个,容贫道再想想……”

  “尽力而为。”黄巢点头,随即环视众人,“诸位,唐军势大,此乃事实。然我军亦有优势:其一,保家卫土,士气可用;其二,城池新固,工事可恃;其三,新式军纪与协同战法,初显成效;其四,有此新式火器,可出其不意!”

  他站起身,双手按在木台边缘,身体前倾,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或坚毅、或凝重、或兴奋的面孔:“此战,非为求生,更为证道!要让天下人看看,我们这套‘均平富,等贵贱’、‘凭本事吃饭’的新规矩,能不能在唐军的刀枪下站稳脚跟!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长安贵人知道,百姓要的,不是施舍的招抚,而是堂堂正正的活路!”

  “备战!按照方才部署,立即行动!各司其职,不得有误!散!”

  “是!”众人轰然应诺,声音在砖石砌成的议事堂内回荡,充满决绝的力量。

  命令如同石子投入水面,涟漪迅速扩散到曹州每一个角落。

  军营的鼓点变得更加急促,操练的号子声直上云霄。新兵们在老卒和教导队的喝骂与示范下,拼命练习着结阵、刺击、格挡、弩箭瞄准。王璠带着亲兵,如同旋风般卷过城头每一个垛口,检查砖石,测试弩机,大声指挥着民夫加固墙体。城外,大片树林在斧锯声中倒下,房屋被有秩序地拆除,材料运回城内。护城河边,上千民夫挥汗如雨,挖掘淤泥,拓宽河道。

  赵璋成了最忙碌的人。他的值房变成了临时的战备指挥部,算盘声昼夜不息,各色人等进进出出,领取物料,汇报进度。一份份盖着将军府大印的“劝借”文书,由陈平手下干练的吏员,送往城内那些家底尚存的大户家中。起初有抵触,有哭穷,但当全副武装的军士“客气”地陪同吏员上门,并暗示若不配合可能被视为“通敌”后,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慷慨解囊”。粮食、布匹、铜钱、乃至车马,开始源源不断流入指定的仓库。与此同时,工坊区的炉火更加炽烈,叮当的打铁声、锯木声、水轮的轰鸣声交织成一片喧嚣的乐章。鲁方几乎住在了铁匠工棚,盯着每一个震天雷外壳的浇铸和打磨。葛老七则将自己关在更加隐秘的山洞工坊内,与几个绝对可靠的学徒日夜试验,空气里弥漫着硝石和硫磺的独特气味。

  陈平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募兵处、新兵营房、城内的街巷闾里。他组织识字的老兵或文吏,在操练间隙、在傍晚的打谷场,向士卒和民众宣讲:“唐军来了会怎样?会抢走咱们刚分到手的田!会烧掉咱们好不容易建起的家!会把咱们的父兄拉去当炮灰,把咱们的妻女掠去为奴仆!咱们为什么跟着大将军?不是为了当官发财,是为了保住这条活路,保住这‘均平富’的盼头!”朴素而尖锐的话语,像火种一样点燃了许多人眼中的光芒。

  暗流也在涌动。陈平手下的探子报告,城内几家曾被“劝借”的富户,深夜有可疑人员出入。城外巡逻的游骑,也抓获了几个形迹可疑、试图靠近工坊区或测量道路的陌生人,经拷问,有的承认是宋州或汴州官军派来的探子。

  备战的气氛,如同不断收紧的弓弦,弥漫在曹州的空气里,混合着汗味、铁腥味、尘土味,还有那股隐约的、来自山洞方向的硫磺味。

  十天后,孟黑虎派出的游骑带回第一个确切消息:汴州方向,出现大队官兵调动迹象,至少有三千人沿汴水东进,在距曹州约一百二十里的陈留一带扎营,砍伐树木,修建营寨。同时,宋州方向也有兵马集结的传闻。

  战争的前奏,已经清晰可闻。

  黄巢站在加固后的南城墙上,望着西方阴云渐聚的天际。风吹动他玄色的衣袍,猎猎作响。

  尚让站在他身旁,低声道:“大将军,唐军动作比预想快。看来,吴庸的回报,让田令孜下了决心。”

  “早晚要来。”黄巢声音平静,“来得快些也好。趁我们锐气正盛,粮械尚足,一举打疼他,才能换来更长的喘息时间。”

  他转过身,看向城内。暮色中,炊烟袅袅升起,工坊区的炉火映红了半边天空,军营的方向传来结束操练的号角。这座城池,正在以一种紧张而有序的节奏,准备迎接它的第一场生死考验。

  “告诉兄弟们,”黄巢对身后的传令兵道,“唐军已动。各营按预定方案,进入战备位置。今夜起,城头增加双岗,游骑侦察范围再延伸二十里。让将士们吃饱,睡好,磨快刀,擦亮枪。”

  “我们,”他望向西方,目光穿越渐渐浓重的暮色,仿佛看到了正在逼近的旌旗与刀枪,“在曹州,等着他们。”

  备战的弓弦,已然拉满。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箭簇所指,究竟是旧时代的哀鸣,还是新时代的阵痛?

  答案,即将在不久之后,用钢铁与火焰,在这座名为曹州的城池内外,血淋淋地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