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万籁俱寂。白日里喧嚣的擂台广场已恢复了宁静，只有六和塔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万长庚所居的木屋内，灯火通明。
“咚咚咚。”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万长庚打开门，只见大族老叶守正站在门外，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万公子，白日擂台辛苦，老夫备了些清淡小菜，若公子不嫌弃，可否共饮几杯，闲话几句？”叶守正的声音平和，不带丝毫族老的架子。
万长庚有些意外，连忙侧身让开：“大族老太客气了，快请进。”
两人在木屋客厅的竹桌旁坐下。叶守正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灵蔬小菜，虽不奢华，却香气扑鼻，显然是用心准备。万长庚则从貔貅空间中取出一只玉壶和两个玉杯，壶中盛放的正是用玉佩灵液精心酿造的灵酒，酒液清澈，异香扑鼻。
“此酒乃晚辈偶得，名为‘清心’，大族老尝尝。”万长庚为叶守正斟满一杯。
叶守正端起酒杯，轻轻一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好纯粹的木灵之气！此酒不凡！”他浅尝一口，只觉一股温润的暖流顺喉而下，直达四肢百骸，神魂都为之一清，连日来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几分，不由得赞道：“好酒！公子果然身怀奇珍。”
两人对饮一杯，气氛融洽了许多。几杯灵酒下肚，话题也渐渐打开。
万长庚放下酒杯，神色间带着一丝关切和不易察觉的歉疚，问道：“大族老，白日擂台之上，叶灵道友伤势如何？晚辈当时……情急之下，出手失了分寸。”他脑海中浮现出叶灵被音波击中后惨烈的模样，虽然事出有因，但终究是因他借力打力所致。
叶守正闻言，脸上的笑容淡去，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情况……不甚乐观。擎苍长老那一道‘裂魂音波’，乃是其成名绝技，专伤神魂与心脉。叶灵那孩子硬受一击，心脉受损极重，虽经族中医师全力救治，保住了性命，但……生机仍在缓慢流逝，如同风中残烛，若无法续接心脉、滋养神魂，恐怕……撑不过七日。”
万长庚心中一震，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他没想到伤势如此沉重。叶灵此人，从初次见面到擂台之上，虽为对手，但举止有度，并无恶意，更多的是年轻人应有的锐气与争强好胜之心。回想擂台上的情形，自己当时凭借金瞳术早已洞察叶擎苍的偷袭，完全有能力以《无影遁》避开，却选择了将叶灵推出去挡灾……虽说是为了反击叶擎苍的卑劣行径，但此刻想来，对叶灵而言，确实无妄之灾，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悔意。
叶守正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温言劝慰道：“万公子不必过于自责。擂台之上，瞬息万变，生死各安天命。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公子对战其余八人时，已然手下留情，否则岂会只是击出擂台那般简单？叶灵之伤，根源在于擎苍违规出手，公子不过是借势而为，迫不得已。要怪，也只能怪擎苍利令智昏，罔顾族规。”
话虽如此，万长庚心中的那丝芥蒂并未完全消除。他沉吟片刻，心念一动，从貔貅空间中取出一个温润的玉盒，打开盒盖，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五枚龙眼大小、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生机与纯净灵光的碧玉莲子——正是那仙莲所结的莲心！
“大族老，”万长庚将玉盒推到叶守正面前，“此物名为‘仙莲心’，蕴含极强的生命精华与净化之力，对滋养经脉、修复损伤或有奇效。烦请您转交给叶灵道友，或许……对他的伤势能有所帮助。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叶守正看到这五枚莲心，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以他的眼力，自然能感受到这莲心中蕴含的磅礴生机和远超寻常灵药的纯净能量！这简直是续命圣药！他激动地双手微微颤抖，接过玉盒，郑重道：“万公子！此物太珍贵了！老夫代叶灵，代我族，多谢公子慷慨赠药！此恩，我凤蝶族铭记于心！”
万长庚摆了摆手：“举手之劳，希望能帮到他。”送出莲心，他心中的歉疚才稍稍减轻。
收起玉盒，叶守正心情大好，又连饮了三杯灵酒，脸色微微泛红，话也多了起来。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万长庚在祖地获得的机缘——《大梦觉》上。
“万公子，”叶守正眼神中带着追忆与感慨，“你可知，你所悟的这门《大梦觉》，其来历，堪称惊天动地？”
万长庚心中一动，坐直了身体：“晚辈只知功法玄奥，对其来历一无所知，还请大族老解惑。”
叶守正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木屋，看到了千年前的时光长河：“此法，乃源自仙界一位至高无上的大能——庄周大仙！”
“庄周？”万长庚喃喃重复，这个名字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与亲切感。
“正是。”叶守正缓缓道来，声音带着一种讲述古老传说的神秘感，“据族中残缺的古老秘卷记载，庄周大仙修为通天，早已臻至物我两忘、逍遥无待的境界。然而，即便是仙人，亦有未能参透的执念与困惑。为追寻‘梦与真实’的终极奥秘，他创出了《大梦觉》的雏形。在一次深层次的悟道中，他施展此术，一缕主魂竟脱离仙界，堕入凡尘，化形为一只色彩斑斓、灵性十足的凤蝶，也就是后来记载中的——庄蝶。”
说到这里，叶守正的语气变得柔和而带着一丝唏嘘：“机缘巧合，庄蝶飘落至我凤蝶族当时的栖息之地，与那时还是一位天真烂漫、被称为‘小仙女’的族中天才少女——叶嫣然相遇了。”
“那时的嫣然，就像现在的芊芊一般，纯净无瑕，对世界充满好奇与善意。她发现了这只与众不同、眼神灵动仿佛会说话的美丽蝴蝶，心生喜爱，却不知其乃是仙魂所化。”
“庄蝶初临凡尘，对一切都感到新奇，也被嫣然那份不染尘埃的纯真所吸引。它没有飞走，反而轻盈地落在嫣然的指尖，蝶翼轻颤，仿佛在打招呼。嫣然惊喜万分，从此，这一人一蝶，便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
“春日，她们一同在漫山遍野的花海中翩跹起舞，庄蝶绚丽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烁，嫣然银铃般的笑声在山谷回荡；夏日，她们在清澈的溪流边嬉戏，庄蝶点水而过，嫣然赤足追逐，水花溅起晶莹的快乐；秋日，她们在累累硕果的灵树下小憩，庄蝶停歇在嫣然的肩头，一同聆听落叶的私语；冬日，她们在温暖的洞府内，嫣然对着庄蝶诉说少女的心事，庄蝶则静静地聆听，用翅膀的颤动给予无声的安慰。”
“两年时光，如白驹过隙。她们一起探险未知的山谷，分享发现的每一株奇花异草；她们共同面对突如其来的风雨，彼此守护；她们在星空下许下幼稚却真诚的愿望……嫣然将庄蝶视为最亲密的知己，而庄蝶，在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里，或许也暂时忘却了仙界的纷扰与道法的追寻，沉浸在这份纯粹的陪伴与温暖之中。那种感情，超脱了种族与形态，是灵魂的共鸣，是孤独生命在浩瀚宇宙中寻得的珍贵慰藉。”
叶守正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遗憾：“然而，《大梦觉》终究尚未圆满。两年后的某一天，或许是仙界本体的召唤，或许是功法的不稳定，庄蝶的仙魂受到了强烈的牵引，它即将从这场漫长的‘梦’中苏醒。”
“它不得不向嫣然告别，说出了那句让嫣然困惑终生的话：‘我要离开了，去弄清楚究竟谁是我？’ 嫣然根本无法理解，她只看到挚友在她面前，如同晨雾般一点点消散，化作光点，彻底消失。那一刻的失去与茫然，成了嫣然一生痛苦的起点。”
叶守正长叹一声：“庄周大仙的仙魂回归本体后，这场以凤蝶之身度过的凡尘岁月，成了他记忆中一段极其特殊而深刻的‘梦’。他修为大增，对梦与现实的理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最终完善了《大梦觉》。但那段与嫣然相处的记忆，那份真挚的情感，却如同刻印般，无法磨灭。”
“许多年后，当庄周大仙的道行更加精进，能够更自如地操控梦境与残魂时，他对那段‘蝶梦’的牵挂促使他分离出一缕更为凝练的残魂，凭借冥冥中的感应，再次降临到这方秘境，寻找那只曾与他相依为命的‘小蝴蝶’叶嫣然。”
“他满怀期待，以为还能见到那个笑容明媚的少女，或许能以另一种形式再续前缘，解答她当年的困惑。然而，当他历尽艰辛，终于抵达凤蝶族地时，得到的却是叶嫣然早已在多年前，于连番血战、伤病交加中黯然离世的消息。”
“据说，当族中长老告知他‘黑煞族长已于百年前仙逝’时，那缕庄周残魂僵立当场，周身仙光剧烈波动，整个族地的灵气都为之震荡！他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所有感受到那股波动的族人，都清晰地体会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撕心裂肺般的巨大悲恸！那是一种……永恒的错过，是无法挽回的遗憾，是梦醒之后发现梦中人已化为黄土的极致荒凉与绝望！”
“他独自一人在叶嫣然曾经居住过的、已然荒废的洞府前站了七天七夜，任凭风吹雨打，一动不动。最后，他发出一声悠长而悲怆的叹息，那叹息声仿佛穿透了时空，让闻者落泪。他没有再离开，而是选择了自我放逐，将残魂隐入凤蝶族祖地最深处，与那些冰冷的玉柱相伴，守着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旧梦，千年万年，不肯离去。”
“千百年来，”叶守正的声音将万长庚从那段悲情故事中拉回，“族中弟子进入祖地，偶有惊才绝艳者，或能感受到某根玉柱的微弱共鸣，但从未有人能真正获得《大梦觉》的传承。唯有老夫年少时，一次在祖地深处静坐，曾有幸……惊鸿一瞥，见到一位青衫落拓的文士虚影，在山雾缭绕的玉柱间漫步低吟，那背影孤寂苍凉，令人心酸。那或许便是庄周大仙残留的执念所化。他传授你此法，可见你与他，与嫣然族长，皆有莫大缘分。此乃天意，万公子定要珍视这番机缘啊！”
万长庚听完这段跨越仙凡、缠绵千年的悲欢离合，心中波澜起伏，久久无法平静。他终于明白，那首刻在玉柱上的诗，那“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怅惘，那“此情可待成追忆”的哀伤，承载的是何等深沉的情感。他也明白了，为何那根玄黑玉柱唯独不排斥自己，或许……正是因为自己身上那枚与“庄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安”字玉佩，触动了冥冥中那份未了的因果。
“原来如此……多谢大族老告知这段秘辛。”万长庚郑重道谢。
此时，壶中灵酒已去了大半。叶守正酒意上涌，眼神开始有些迷离，话匣子彻底打开，不再是大族老，更像是一个怀念往昔的老人。
“万公子……你，你是没见过当年的嫣然族长啊……”他打着酒嗝，脸颊通红，眼神飘忽，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我那时候……还只是个流着鼻涕、光着屁股在族地里乱跑的小豆丁……但是，我记得！我记得清清楚楚！”
他猛地抓住万长庚的手，语气激动起来：“嫣然族长她……她穿着那身黑色的族长礼服，从天上飞过……就像……就像最美丽的玄凤！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她笑起来……整个族地的花都开了！可是……可是她后来……后来就变了……”
叶守正的声音哽咽起来，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划过布满皱纹的脸颊：“她带着族人去打仗……杀灵兽……浑身是血……回来的时候，眼神冷得像冰……再也不笑了……我看着心疼啊……心疼……”
他像个孩子一样，伏在桌子上，肩膀耸动，呜咽着：“她是我心里……最完美的人……最好的族长……可是她……她太苦了……太苦了……”
万长庚默默地看着这位平日威严持重的大族老，此刻卸下所有防备，真情流露，心中亦是唏嘘不已。他轻轻为叶守正斟满最后一杯酒，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陪着。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桌上，映照着残酒与老人花白的头发。一段千年前的传奇，一场月下的醉语，让这个夜晚，显得格外漫长而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叶守正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均匀的鼾声。他醉倒了。
万长庚轻轻起身，取来一张薄毯，小心地盖在叶守正身上。他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心中思绪万千。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真与幻，梦与醒，情与道……这世间因果，当真玄妙难测。
而明日，他将踏入那座牵连了无数因果的六和塔，又会遇到怎样的际遇？
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论如何，路，就在脚下。
“咚咚咚。”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万长庚打开门，只见大族老叶守正站在门外，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万公子，白日擂台辛苦，老夫备了些清淡小菜，若公子不嫌弃，可否共饮几杯，闲话几句？”叶守正的声音平和，不带丝毫族老的架子。
万长庚有些意外，连忙侧身让开：“大族老太客气了，快请进。”
两人在木屋客厅的竹桌旁坐下。叶守正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灵蔬小菜，虽不奢华，却香气扑鼻，显然是用心准备。万长庚则从貔貅空间中取出一只玉壶和两个玉杯，壶中盛放的正是用玉佩灵液精心酿造的灵酒，酒液清澈，异香扑鼻。
“此酒乃晚辈偶得，名为‘清心’，大族老尝尝。”万长庚为叶守正斟满一杯。
叶守正端起酒杯，轻轻一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好纯粹的木灵之气！此酒不凡！”他浅尝一口，只觉一股温润的暖流顺喉而下，直达四肢百骸，神魂都为之一清，连日来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几分，不由得赞道：“好酒！公子果然身怀奇珍。”
两人对饮一杯，气氛融洽了许多。几杯灵酒下肚，话题也渐渐打开。
万长庚放下酒杯，神色间带着一丝关切和不易察觉的歉疚，问道：“大族老，白日擂台之上，叶灵道友伤势如何？晚辈当时……情急之下，出手失了分寸。”他脑海中浮现出叶灵被音波击中后惨烈的模样，虽然事出有因，但终究是因他借力打力所致。
叶守正闻言，脸上的笑容淡去，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情况……不甚乐观。擎苍长老那一道‘裂魂音波’，乃是其成名绝技，专伤神魂与心脉。叶灵那孩子硬受一击，心脉受损极重，虽经族中医师全力救治，保住了性命，但……生机仍在缓慢流逝，如同风中残烛，若无法续接心脉、滋养神魂，恐怕……撑不过七日。”
万长庚心中一震，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他没想到伤势如此沉重。叶灵此人，从初次见面到擂台之上，虽为对手，但举止有度，并无恶意，更多的是年轻人应有的锐气与争强好胜之心。回想擂台上的情形，自己当时凭借金瞳术早已洞察叶擎苍的偷袭，完全有能力以《无影遁》避开，却选择了将叶灵推出去挡灾……虽说是为了反击叶擎苍的卑劣行径，但此刻想来，对叶灵而言，确实无妄之灾，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悔意。
叶守正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温言劝慰道：“万公子不必过于自责。擂台之上，瞬息万变，生死各安天命。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公子对战其余八人时，已然手下留情，否则岂会只是击出擂台那般简单？叶灵之伤，根源在于擎苍违规出手，公子不过是借势而为，迫不得已。要怪，也只能怪擎苍利令智昏，罔顾族规。”
话虽如此，万长庚心中的那丝芥蒂并未完全消除。他沉吟片刻，心念一动，从貔貅空间中取出一个温润的玉盒，打开盒盖，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五枚龙眼大小、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生机与纯净灵光的碧玉莲子——正是那仙莲所结的莲心！
“大族老，”万长庚将玉盒推到叶守正面前，“此物名为‘仙莲心’，蕴含极强的生命精华与净化之力，对滋养经脉、修复损伤或有奇效。烦请您转交给叶灵道友，或许……对他的伤势能有所帮助。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叶守正看到这五枚莲心，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以他的眼力，自然能感受到这莲心中蕴含的磅礴生机和远超寻常灵药的纯净能量！这简直是续命圣药！他激动地双手微微颤抖，接过玉盒，郑重道：“万公子！此物太珍贵了！老夫代叶灵，代我族，多谢公子慷慨赠药！此恩，我凤蝶族铭记于心！”
万长庚摆了摆手：“举手之劳，希望能帮到他。”送出莲心，他心中的歉疚才稍稍减轻。
收起玉盒，叶守正心情大好，又连饮了三杯灵酒，脸色微微泛红，话也多了起来。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万长庚在祖地获得的机缘——《大梦觉》上。
“万公子，”叶守正眼神中带着追忆与感慨，“你可知，你所悟的这门《大梦觉》，其来历，堪称惊天动地？”
万长庚心中一动，坐直了身体：“晚辈只知功法玄奥，对其来历一无所知，还请大族老解惑。”
叶守正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木屋，看到了千年前的时光长河：“此法，乃源自仙界一位至高无上的大能——庄周大仙！”
“庄周？”万长庚喃喃重复，这个名字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与亲切感。
“正是。”叶守正缓缓道来，声音带着一种讲述古老传说的神秘感，“据族中残缺的古老秘卷记载，庄周大仙修为通天，早已臻至物我两忘、逍遥无待的境界。然而，即便是仙人，亦有未能参透的执念与困惑。为追寻‘梦与真实’的终极奥秘，他创出了《大梦觉》的雏形。在一次深层次的悟道中，他施展此术，一缕主魂竟脱离仙界，堕入凡尘，化形为一只色彩斑斓、灵性十足的凤蝶，也就是后来记载中的——庄蝶。”
说到这里，叶守正的语气变得柔和而带着一丝唏嘘：“机缘巧合，庄蝶飘落至我凤蝶族当时的栖息之地，与那时还是一位天真烂漫、被称为‘小仙女’的族中天才少女——叶嫣然相遇了。”
“那时的嫣然，就像现在的芊芊一般，纯净无瑕，对世界充满好奇与善意。她发现了这只与众不同、眼神灵动仿佛会说话的美丽蝴蝶，心生喜爱，却不知其乃是仙魂所化。”
“庄蝶初临凡尘，对一切都感到新奇，也被嫣然那份不染尘埃的纯真所吸引。它没有飞走，反而轻盈地落在嫣然的指尖，蝶翼轻颤，仿佛在打招呼。嫣然惊喜万分，从此，这一人一蝶，便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
“春日，她们一同在漫山遍野的花海中翩跹起舞，庄蝶绚丽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烁，嫣然银铃般的笑声在山谷回荡；夏日，她们在清澈的溪流边嬉戏，庄蝶点水而过，嫣然赤足追逐，水花溅起晶莹的快乐；秋日，她们在累累硕果的灵树下小憩，庄蝶停歇在嫣然的肩头，一同聆听落叶的私语；冬日，她们在温暖的洞府内，嫣然对着庄蝶诉说少女的心事，庄蝶则静静地聆听，用翅膀的颤动给予无声的安慰。”
“两年时光，如白驹过隙。她们一起探险未知的山谷，分享发现的每一株奇花异草；她们共同面对突如其来的风雨，彼此守护；她们在星空下许下幼稚却真诚的愿望……嫣然将庄蝶视为最亲密的知己，而庄蝶，在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里，或许也暂时忘却了仙界的纷扰与道法的追寻，沉浸在这份纯粹的陪伴与温暖之中。那种感情，超脱了种族与形态，是灵魂的共鸣，是孤独生命在浩瀚宇宙中寻得的珍贵慰藉。”
叶守正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遗憾：“然而，《大梦觉》终究尚未圆满。两年后的某一天，或许是仙界本体的召唤，或许是功法的不稳定，庄蝶的仙魂受到了强烈的牵引，它即将从这场漫长的‘梦’中苏醒。”
“它不得不向嫣然告别，说出了那句让嫣然困惑终生的话：‘我要离开了，去弄清楚究竟谁是我？’ 嫣然根本无法理解，她只看到挚友在她面前，如同晨雾般一点点消散，化作光点，彻底消失。那一刻的失去与茫然，成了嫣然一生痛苦的起点。”
叶守正长叹一声：“庄周大仙的仙魂回归本体后，这场以凤蝶之身度过的凡尘岁月，成了他记忆中一段极其特殊而深刻的‘梦’。他修为大增，对梦与现实的理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最终完善了《大梦觉》。但那段与嫣然相处的记忆，那份真挚的情感，却如同刻印般，无法磨灭。”
“许多年后，当庄周大仙的道行更加精进，能够更自如地操控梦境与残魂时，他对那段‘蝶梦’的牵挂促使他分离出一缕更为凝练的残魂，凭借冥冥中的感应，再次降临到这方秘境，寻找那只曾与他相依为命的‘小蝴蝶’叶嫣然。”
“他满怀期待，以为还能见到那个笑容明媚的少女，或许能以另一种形式再续前缘，解答她当年的困惑。然而，当他历尽艰辛，终于抵达凤蝶族地时，得到的却是叶嫣然早已在多年前，于连番血战、伤病交加中黯然离世的消息。”
“据说，当族中长老告知他‘黑煞族长已于百年前仙逝’时，那缕庄周残魂僵立当场，周身仙光剧烈波动，整个族地的灵气都为之震荡！他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所有感受到那股波动的族人，都清晰地体会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撕心裂肺般的巨大悲恸！那是一种……永恒的错过，是无法挽回的遗憾，是梦醒之后发现梦中人已化为黄土的极致荒凉与绝望！”
“他独自一人在叶嫣然曾经居住过的、已然荒废的洞府前站了七天七夜，任凭风吹雨打，一动不动。最后，他发出一声悠长而悲怆的叹息，那叹息声仿佛穿透了时空，让闻者落泪。他没有再离开，而是选择了自我放逐，将残魂隐入凤蝶族祖地最深处，与那些冰冷的玉柱相伴，守着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旧梦，千年万年，不肯离去。”
“千百年来，”叶守正的声音将万长庚从那段悲情故事中拉回，“族中弟子进入祖地，偶有惊才绝艳者，或能感受到某根玉柱的微弱共鸣，但从未有人能真正获得《大梦觉》的传承。唯有老夫年少时，一次在祖地深处静坐，曾有幸……惊鸿一瞥，见到一位青衫落拓的文士虚影，在山雾缭绕的玉柱间漫步低吟，那背影孤寂苍凉，令人心酸。那或许便是庄周大仙残留的执念所化。他传授你此法，可见你与他，与嫣然族长，皆有莫大缘分。此乃天意，万公子定要珍视这番机缘啊！”
万长庚听完这段跨越仙凡、缠绵千年的悲欢离合，心中波澜起伏，久久无法平静。他终于明白，那首刻在玉柱上的诗，那“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怅惘，那“此情可待成追忆”的哀伤，承载的是何等深沉的情感。他也明白了，为何那根玄黑玉柱唯独不排斥自己，或许……正是因为自己身上那枚与“庄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安”字玉佩，触动了冥冥中那份未了的因果。
“原来如此……多谢大族老告知这段秘辛。”万长庚郑重道谢。
此时，壶中灵酒已去了大半。叶守正酒意上涌，眼神开始有些迷离，话匣子彻底打开，不再是大族老，更像是一个怀念往昔的老人。
“万公子……你，你是没见过当年的嫣然族长啊……”他打着酒嗝，脸颊通红，眼神飘忽，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我那时候……还只是个流着鼻涕、光着屁股在族地里乱跑的小豆丁……但是，我记得！我记得清清楚楚！”
他猛地抓住万长庚的手，语气激动起来：“嫣然族长她……她穿着那身黑色的族长礼服，从天上飞过……就像……就像最美丽的玄凤！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她笑起来……整个族地的花都开了！可是……可是她后来……后来就变了……”
叶守正的声音哽咽起来，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划过布满皱纹的脸颊：“她带着族人去打仗……杀灵兽……浑身是血……回来的时候，眼神冷得像冰……再也不笑了……我看着心疼啊……心疼……”
他像个孩子一样，伏在桌子上，肩膀耸动，呜咽着：“她是我心里……最完美的人……最好的族长……可是她……她太苦了……太苦了……”
万长庚默默地看着这位平日威严持重的大族老，此刻卸下所有防备，真情流露，心中亦是唏嘘不已。他轻轻为叶守正斟满最后一杯酒，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陪着。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桌上，映照着残酒与老人花白的头发。一段千年前的传奇，一场月下的醉语，让这个夜晚，显得格外漫长而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叶守正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均匀的鼾声。他醉倒了。
万长庚轻轻起身，取来一张薄毯，小心地盖在叶守正身上。他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心中思绪万千。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真与幻，梦与醒，情与道……这世间因果，当真玄妙难测。
而明日，他将踏入那座牵连了无数因果的六和塔，又会遇到怎样的际遇？
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论如何，路，就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