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喘息之机-《极限荒野:全球求生》

  亡命的狂奔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直到肺部火辣辣的疼痛几乎要撕裂胸膛,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三人才终于敢在一片相对隐蔽的、被几棵巨大板根树环绕形成的天然洼地里停下来。

  这里地势略高,避免了积水的困扰,盘虬卧龙般的板状树根交错,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矮墙,提供了难得的遮蔽和些许安全感。

  “暂时……安全了。”江辰背靠着一棵布满潮湿苔藓、需要三人合抱的巨树树干,滑坐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嘶哑的抽气声。

  他顾不上地面的泥泞,第一时间强撑着抬起沉重的眼皮,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来时的方向,耳朵竖起来,极力捕捉着任何一丝可疑的声响——追兵的脚步声、野兽的喘息,或是弩箭破空的尖啸。

  除了雨林固有的背景音——远处瀑布沉闷的轰鸣、不知名昆虫持续不断的嗡鸣、以及头顶树冠层偶尔传来的鸟啼猴啸——并无异样,但这片绿色地狱的宁静,往往比喧嚣更令人心悸。

  阿里的情况稍好,但同样消耗巨大,他没有立刻坐下休息,而是凭借残存的体力,像一只灵敏的猿猴,借助气生根和粗糙的树皮,悄无声息地攀上了附近一棵高耸的望天树的中段枝桠。

  这个位置视野极佳,既能俯瞰他们藏身的洼地,又能将周围数百米内的动静尽收眼底。

  他蹲在枝桠上,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偶尔转动审视四周的冰冷眼神,显示着他极度的警惕。

  他手臂上草草包扎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奔跑而再次渗出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暗红色,但他似乎毫无知觉。

  王胖子则是最惨的一个,他几乎是直接扑倒在一片相对干燥的落叶层上,胖硕的身体瘫软如泥,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剧烈的喘息变成了痛苦的干呕,脸色由奔跑时的涨红迅速褪为吓人的惨白,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鬓角涌出,混合着泥浆,在他圆乎乎的脸上冲出几道沟壑,极度的恐惧和体力的透支,让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确认短时间内没有迫在眉睫的危险后,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才如同迟来的潮水,缓慢而沉重地漫上三人的心头。

  但随之而来的,并非纯粹的庆幸,而是更复杂的情绪——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一种事后才感到阵阵后怕的战栗,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失去一切后的巨大空虚和挫败感。

  他们拼死从瀑布边带出来的,只有紧紧绑在身上、几乎成为身体一部分的武器——江辰的弓和箭袋、阿里的砍刀和匕首、王胖子那根磨尖了的木矛——以及那个轻便但至关重要的急救包。

  而之前为之浴血奋战、差点付出生命代价才到手的丰厚物资——那整箱的高能量军粮、那套足以改变生存质量的净水过滤系统、那个装满抗生素的高级医疗包,尤其是那部可能连通外界、带来无限希望的卫星电话——

  全都如同镜花水月,在他们触手可及之时,又被残酷的现实无情地夺走,拱手让给了那伙阴险的“黄雀”,辛苦搏杀,险死还生,最终却是一场空,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足以击垮许多人的意志。

  “妈的……操他妈的……白忙活了……差点……差点把命都搭上……”王胖子有气无力地咒骂着,声音嘶哑,带着明显的哭腔。

  他瘫在泥地上,仰面朝天,目光空洞地望着从巨大树冠缝隙中透下的、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惨淡天光。

  雨林深处的光线总是显得幽暗而暧昧,仿佛永远处于黄昏时分,这种环境本身就容易滋生压抑和绝望的情绪。

  “辰哥……你说咱们……到底图个啥啊?一百亿美金?听着是牛逼……可那也得有命花啊……人死了,钱他妈就是一堆废纸……”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面朝江辰,胖脸上混合着泥浆、汗水和泪痕,写满了真实的、不加掩饰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迷茫:“辰哥,我……我真的有点撑不住了。刚才……刚才那豹子扑过来的时候……我……我他妈尿都快吓出来了!真的!腿都软了!还有那帮拿弩箭的孙子……一个个眼神跟狼似的……这他妈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我想回家……我想我爸妈了……我想我的跑车,想我那五百平的大床,想泡在按摩浴缸里洗个热水澡,想吃火锅、烤肉、龙虾刺身……我想当个废物,当个快乐的废物……”

  王胖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鼻音,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往外涌:“辰哥,你还记得不?就去年夏天,在马尔代夫那个私人岛上,咱们包了个三层的大游艇,找了十几个世界各地的嫩模……那日子多爽啊!阳光、沙滩、比基尼、冰镇的香槟……喝醉了就躺在甲板上看星星……哪像现在?天天在泥里打滚,跟野兽玩命,吃的东西连猪食都不如……睡个觉都怕被蛇咬死……我……我他妈真的不想再玩这个破游戏了!我想退赛!我现在就想拉信号弹!”

  这并非矫情或软弱,而是长时间处于极限生存压力、目睹血腥死亡、经历同伴背叛后,心理防线濒临崩溃的真实写照。

  富二代出身的王胖子,他的世界原本是由金钱、享乐和追捧构筑的舒适圈,当开始的新鲜感消失,亚马逊雨林的残酷、原始和赤裸裸的弱肉强食,对他而言,冲击力远胜于经历过人生起伏的江辰,更不同于早已与自然法则融为一体的阿里。

  江辰看着胖子涕泪交加的狼狈模样,心情异常复杂,他没有立刻斥责他懦弱,也没有用空洞的大道理去安慰,只是默默地挪动疲惫的身体,从那个宝贵的急救包里,找出最后一点干净的纱布,又珍惜地倒出少许水壶里仅存的清水将纱布蘸湿,然后递到胖子面前。

  “擦把脸,胖子。”他的声音因为脱力和干渴而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奇异的平静力量。

  他知道,胖子此刻需要的不是训斥,而是理解和疏导,需要将积压的负面情绪宣泄出来。他安静地等着,直到王胖子的抽泣声渐渐变为断断续续的哽咽,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

  “胖子,”江辰这才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胖子耳中:“你说的那些,马尔代夫,游艇,嫩模……我都记得。很爽,确实很爽,当时感觉人生巅峰不过如此。”

  他顿了顿,翻找着脑海深处原本不属于他的记忆,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枝叶,望向了某个遥远的、纸醉金迷的过去,但眼神中并没有多少留恋,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但胖子,你有没有想过,那种日子,就像……就像在吸食一种极其昂贵、包装精美的毒品。”

  江辰的语气变得深沉起来:“当时飘飘欲仙,感觉拥有了全世界,但狂欢过后呢?是更深的空虚,是醒来后身体被掏空的虚无感。它不会让你变得更强,只会慢慢腐蚀你的意志,让你沉迷其中,最后……可能真的变成一个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的、彻头彻尾的废物。你忘了你爸为什么会默许你来参加这个玩命的节目?”

  王胖子闻言,抬起泪眼模糊的脸,有些茫然地看着江辰。

  “他不是不爱你,胖子。”江辰直视着胖子的眼睛,语气异常严肃:“恰恰是因为爱你,因为他创下的家业需要有人能扛得住,他才不想让你成为一个只会躺在功劳簿上、最终把几代人的心血都败光的纨绔子弟。这一百亿美金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是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诱惑,但它更是一个巨大的淬火炉,一个试金石。维克多为什么能那么干脆地抛弃我们?就是因为他眼里只有那笔钱,看不到情义,也缺乏在真正绝境中坚持下去的韧性、智慧和勇气。这种人,就算一时得势,侥幸拿到些资源,也绝对走不到最后。因为这座雨林,淘汰的不仅仅是体力弱、技能差的,更淘汰那些内心软弱、信念不坚的人。”

  江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树上如同守护神般沉默警戒的阿里,最后指向王胖子:“但我们不一样。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是真正经历过生死、可以互相托付后背的兄弟,这种情义,比维克多那种脆弱的联盟牢固千百倍!你刚才面对弩箭,不是吓得尿裤子跑掉,而是冲过来跟我们站在一起,喊着要死一起死!胖子,就凭你刚才那股怂劲儿里透出来的义气,就比你以前花几百万泡妞、买跑车要牛逼一百倍!那是真金白银都买不来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描绘着那渺茫却充满诱惑力的未来:“你想想看,如果我们仨,就凭着我们自己,真能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一步步变得更强,最后撑到拿到那一百亿……那是什么感觉?那不是继承家产,那是咱们真刀真枪、从地狱里拼杀出来的江山!是我们用自己的血、汗和脑子打下来的天下!到时候,你拿着属于你的那份钱,你想怎么花天酒地不行?想去太空旅游都没问题!到那时候的享受,味道绝对跟以前不一样!因为你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你知道自己配得上这种享受!”

  就在这时,树上的阿里虽然没有说话,却轻轻掰断了手中那块所剩无几的能量棒,将较大的一半用树叶包好,精准地抛了下来,正好落在王胖子的怀里。这个无声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是一种无声的认可和支撑。

  王胖子看着怀里那半块硬邦邦、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珍贵的能量棒,又抬头看看江辰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光芒,再看看树上阿里那沉默却如山岳般可靠的身影,脸上的恐惧、迷茫和委屈,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有羞愧,有触动,更有一种被点燃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火苗。

  他用力抹了把脸,将眼泪、鼻涕和泥浆混在一起,弄得更加狼狈,却似乎也把那些负面情绪一起擦掉了些。

  他狠狠咬了一口能量棒,在嘴里费力地咀嚼着,含糊不清却带着一股狠劲地说:“辰哥……你……你说得对!妈的,来都来了,现在认怂太他妈亏了!不就是玩命吗?胖爷我……我豁出去了!跟你们干到底!不过……”他话锋一转,苦着脸,带着点可怜巴巴的意味:“下次再遇到豹子,能不能……商量一下,让我跑第一个?我肉多,目标大,给你们断后!”

  这句带着哭腔却又充满黑色幽默的话,让神经一直紧绷的江辰,以及树上始终面无表情的阿里,都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极其难得的、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洼地里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终于被这微弱却真实的暖意驱散了一些。

  然而,亚马逊雨林的法则之一,就是从不给幸存者长久喘息的机会。

  就在王胖子的情绪刚刚有所平复,三人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还不到十分钟,树上的阿里突然发出了两声极其短促、尖锐如同某种林鸟受惊般的示警鸣叫!

  他原本如同石雕般的身影瞬间绷紧,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东南方向的一片茂密凤梨科植物丛,左手迅速打出一连串复杂而精准的手语:

  目标!东南,一百米!大型生物!快速移动!接近中!准备战斗!

  江辰和王胖子如同被电流击中,瞬间从地上弹起!所有的疲惫和松懈被抛到九霄云外,心脏再次狂跳起来!江辰一把抓起身边的弓,手指颤抖却坚定地搭上了一支箭!

  王胖子也慌忙捡起他的木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胖脸上刚刚恢复的一点血色瞬间褪尽。

  刚获得的短暂宁静,被彻底打破!新的未知危险,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