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毒顷天下
第一百零九章 七日之约
篝火在荒谷中跳动，驱散了些许南荒夜间的湿寒。
柳青岚裹着毛毯坐在火堆旁，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她手中捧着一碗热汤，汤是用几种解毒草熬制的，散发苦涩的气味。在她周围，其他柳家修士也都得到了救治，此刻或坐或躺，大多数人已经入睡——连日的追杀和中毒，让他们身心俱疲。
叶无痕坐在火堆对面，手中拿着一根树枝，不时拨弄着柴火。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映出那双深邃眼眸中缓缓旋转的灰色漩涡。
柳如月在一旁低声汇报：“青岚姑姑说，大长老一脉这次是蓄谋已久。三个月前，他们就开始暗中转移家族资源，拉拢中立派，还勾结了外面的势力。”
“什么势力？”叶无痕问。
“还不清楚，但青岚姑姑说，她曾看到几个身穿黑袍、气息阴冷的外来者出入大长老的府邸。那些人的功法路数很古怪，不像是南荒本土的修士。”
叶无痕沉默片刻，看向柳青岚：“姑姑，您能详细说说母亲现在的情况吗？”
柳青岚放下汤碗，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清漪姐被囚禁在万毒地牢最深处，那里有七重禁制，每一重都需要特殊的血脉秘钥才能打开。大长老一脉掌握了其中四重，另外三重仍在家主手中。所以他们虽然囚禁了清漪姐，但一直无法真正接近她，更别提取血炼丹了。”
“那他们为何现在敢动手？”
“因为……”柳青岚咬紧嘴唇，“三天前，他们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件宝物，能暂时屏蔽血脉禁制的感应。虽然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但足够他们进入地牢深处，取走清漪姐的心头血。”
心头血。
这三个字让叶无痕握紧了手中的树枝，树枝应声而断。
修士的心头血蕴含本源精血，一旦被取，轻则修为倒退，重则根基尽毁，甚至丧命。而万毒灵体的心头血，更是毒道至宝，确实有可能用来炼制冲击化神期的丹药。
“七天后……”叶无痕重复着这个时间，“他们选在那天动手，有什么特殊原因？”
“七天后是‘血月当空’之日。”柳如月接口道，声音低沉，“那晚天地间阴气最盛，怨气最浓，正是炼制‘万毒血丹’的最佳时机。一旦炼成，服用者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堪比化神初期的力量，虽然之后会修为尽废，但对大长老来说……只要能坐上家主之位，代价可以承受。”
叶无痕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当他重新睁眼时，眼中已没有任何犹豫，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从这里到柳家祖地，正常赶路需要几天？”
“如果全速飞行，不眠不休，大约五天。”柳青岚估算道，“但大长老肯定在各处要道设下关卡，一旦发现我们的行踪，必然会派人拦截。加上绕路和战斗的时间……”
“三天。”叶无痕打断她，“我们只有三天时间赶路，剩下四天要用来布置、潜入、以及……杀人。”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晚吃什么，但话中的寒意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柳青岚怔怔地看着这个侄儿。她还记得二十多年前，那个被清漪姐抱在怀里，咿呀学语的婴孩。如今再见，却已是个能面不改色说出“杀人”二字的强者。
时间，真的改变了很多。
“无痕少爷，您……您现在是什么修为？”她忍不住问。
叶无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
没有任何毒纹浮现，也没有毒气喷涌，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压迫感——那不是力量的压制，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面对天敌般的本能恐惧。
掌心上方，空气开始扭曲，形成一个微小的灰色漩涡。漩涡缓缓旋转，每转一圈，就会从虚空中抽离一丝丝灰色的雾气。那些雾气在漩涡中凝聚、压缩，最终化作一滴灰色的液体。
液体只有米粒大小，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柳青岚脸色大变：“这是……道则凝液？您已经触摸到‘道’的层次了？”
“算是吧。”叶无痕收起灰色液体，“具体的境界很难用常规标准衡量。不过，杀几个元婴，应该没问题。”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柳青岚倒吸一口凉气。
杀几个元婴……没问题？
要知道，柳家大长老就是元婴中期修为，他麾下还有三位元婴初期的长老。这四人联手，在南荒已经算是顶尖战力。若非家主柳擎苍是元婴后期，且手握家族秘宝，大长老一脉早就夺权成功了。
而现在，叶无痕却说“杀几个元婴没问题”。
“姑姑不必怀疑。”柳如月轻声道，“三日前，我亲眼看到前辈在毒仙谷外，只用一掌就灭杀了恢复全盛状态的尸蛟。”
“尸蛟？！”柳青岚失声，“那头被镇压在葬魔渊深处的上古凶物？”
“正是。”
柳青岚沉默了。许久，她站起身，对叶无痕深深一礼：
“无痕少爷，请救救清漪姐，救救柳家。”
叶无痕扶起她：“母亲我自然会救。至于柳家……要看还有多少人值得救。”
他站起身，看向黑暗中休息的四头毒蛟和十二毒将：“传令下去，半个时辰后出发。我们走‘蚀骨荒漠’那条路。”
“蚀骨荒漠？”柳如月一惊，“那里是南荒四大绝地之一，毒虫遍地，还有恐怖的‘蚀骨沙暴’。而且绕路的话，时间恐怕……”
“走直线更危险。”叶无痕摇头，“大长老既然在各处要道设卡，就不会放过我们。蚀骨荒漠虽然危险，但正因为危险，他们才不会想到我们会从那里走。”
他顿了顿，眼中灰色漩涡加速旋转：“而且，我需要荒漠中的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蚀骨沙虫’的虫母之晶。”叶无痕缓缓道，“要破万毒地牢的七重禁制，除了血脉秘钥，还需要七种特殊的毒物精华。虫母之晶是其中之一，另外六种……柳家宝库中应该有。”
柳青岚眼睛一亮：“没错！家族宝库中确实收藏了‘腐心草王’、‘噬魂藤心’、‘化骨花精’等六种毒物精华，那是历代家主收集，用来维持地牢禁制的。大长老虽然控制了宝库，但那些精华有特殊封印，他们短时间内无法取出。”
“所以我们的计划是：”叶无痕开始布置，“第一步，穿越蚀骨荒漠，取得虫母之晶。第二步，潜入柳家祖地，进入宝库，取走另外六种精华。第三步，进入万毒地牢，救出母亲。”
“那大长老他们……”柳如月问。
“如果途中遇到，就杀。”叶无痕的语气没有一丝波动，“如果没遇到，等救出母亲后，再清理门户。”
计划简单、直接、甚至有些粗暴。
但有时候，最简单的计划反而最有效。
半个时辰后，队伍再次出发。
这一次，人数增加了——除了叶无痕、柳如月、四头毒蛟、十二毒将，还有柳青岚和另外三名伤势较轻的柳家修士。其余四人伤势过重，被安置在附近一个隐蔽山洞中，留下足够的丹药和防御阵法，等待后续接应。
夜色中，队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荒谷，向西北方向行进。
那里，是蚀骨荒漠的方向。
南荒的夜空没有星辰，只有厚重的毒瘴云层。偶尔有惨白的月光透过云层缝隙洒落，将大地照得一片凄冷。
叶无痕走在队伍最前方，步伐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地避开地面的毒草和隐藏的毒虫。他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灰色光晕，光晕所及之处，那些潜伏的毒物都会惊恐退避——不是恐惧力量，而是恐惧那种源自生命层次的压制。
柳如月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前辈”，心中百感交集。
三年前初遇时，他还是个刚从葬魔渊爬出来、满身伤痕的逃亡者。三年后再见，却已是个能执掌毒仙谷、掌灭尸蛟、甚至敢挑战整个柳家的强者。
这三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有问题就问。”叶无痕忽然开口，没有回头。
柳如月一怔，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前辈，您真的……不恨柳家吗？”
“恨？”叶无痕脚步顿了顿，“恨谁？恨囚禁母亲的大长老一脉？还是恨那些袖手旁观的中立派？又或者……恨当年没有保护好母亲的家主？”
他转过头，看向柳如月，眼中灰色漩涡缓缓旋转：“仇恨是最无用的情绪。它蒙蔽双眼，扰乱心智，让人做出错误的选择。我要做的不是复仇，而是纠正错误——救出母亲，清理叛徒，让柳家回到它应有的轨道。”
“那如果……如果有些族人曾经伤害过清漪姑姑，但现在已经悔改了呢？”
“那就看他们悔改的诚意。”叶无痕的语气依旧平静，“如果只是嘴上说说，那就该杀。如果真心悔改，并用行动证明……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
他重新转回头，继续前进：“但这不意味着我会原谅。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他们能得到的机会，不是原谅，而是……赎罪。”
柳如月沉默。
她能感觉到，叶无痕心中有一杆秤。这杆秤不偏不倚，却冰冷无情。在他眼中，世间万物似乎都可以放在这杆秤上称量，然后给出最“合理”的判断和处置。
这种理智到近乎冷酷的心态，让她既敬佩，又有些畏惧。
一夜疾行，天明时分，队伍抵达蚀骨荒漠边缘。
眼前景象，与万毒沼泽截然不同。
沼泽是湿润的死亡，而荒漠是干燥的毁灭。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黄沙一直延伸到天际线。沙丘起伏，如同凝固的波浪。空气中弥漫着燥热和硫磺的气味，偶尔有旋风卷起沙尘，在空中形成昏黄的龙卷。
最可怕的是那些沙地中不时隆起的鼓包——那是蚀骨沙虫在沙下穿行。这种毒虫最长能长到十丈，口器能喷出腐蚀性极强的毒液，更擅长钻地偷袭，防不胜防。
“蚀骨荒漠中的沙虫是群居的，每一群都有一只虫母。”柳青岚低声道，“虫母通常潜伏在沙漠最深处的绿洲附近，身边有成千上万的工虫和兵虫保护。要取虫母之晶，必须深入荒漠核心。”
叶无痕点头，从储物戒中取出八枚丹药，分给众人：“这是‘避沙丹’，服用后能在体表形成一层隔绝层，防止沙虫感知到我们的气息。药效持续六个时辰，我们需要在这个时间内找到虫母，取得晶体，然后离开。”
众人服下丹药，体表立刻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透明光膜。
“出发。”
叶无痕率先踏入荒漠。
沙地松软，每一步都会陷下寸许。但队伍中修为最低也是金丹，踏沙而行不是难事。真正麻烦的是那些潜伏在沙下的威胁。
进入荒漠不到三里，第一波袭击就来了。
左侧沙地突然炸开，三条水桶粗细的沙虫破沙而出，张口喷出墨绿色的毒液。毒液在空中化作雨点，覆盖方圆十丈。
“让我来。”
十二毒将中的碧眼蟾蜍跃出，腹部鼓胀，张口一吸。那些毒液竟被它尽数吸入腹中，然后它打了个饱嗝，喷出一团无害的绿色雾气。
“蚀骨沙虫的毒液对它来说是大补。”独角毒蛟解释道，“碧眼蟾蜍的‘化毒天赋’能吸收大多数毒素转化为自身毒元。”
叶无痕点头，继续前进。
越往深处走，沙虫的袭击越频繁。从最初的三五条，到后来的十几条，再到成群结队。有时候整片沙地都在翻涌，仿佛下面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但队伍的实力太强了。
四头毒蛟都是元婴期，哪怕在沙地中实力受限，对付这些金丹期的沙虫也绰绰有余。十二毒将各有所长，配合默契，往往沙虫刚露头就被斩杀。
叶无痕甚至没有出手的机会。
他只是走在最前方，灰色眼眸扫视着沙地，不时指出虫群聚集的方向。在他的感知中，整片荒漠的沙虫分布如同一张立体地图，清晰可见。
“虫母在西北方向三十里处。”三个时辰后，叶无痕忽然停下脚步，“那里有一小片绿洲，虫母就潜伏在绿洲下的沙窟中。”
他看向众人：“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虫母身边至少有上百条金丹后期的兵虫，还有数千工虫。一旦开战，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会被虫海淹没。”
“少主请吩咐。”独角毒蛟沉声道。
“四蛟前辈，你们负责正面牵制虫母和主要兵虫。十二毒将，你们结成‘十二毒煞阵’，清剿周围的工虫。柳如月、青岚姑姑，你们负责警戒外围，防止其他虫群增援。”
叶无痕顿了顿：“虫母……交给我。”
众人领命。
三十里路程，在全力奔行下不过一刻钟。
前方果然出现了一片绿洲——说是绿洲，其实只有十几棵枯树和一小潭浑浊的水洼。但在这片死亡沙漠中，这已经是难得的水源。
绿洲周围，沙地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孔洞。每个孔洞都有水桶粗细，深不见底。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味，那是沙虫分泌物和尸体腐烂混合的气味。
“虫母就在最大的那个洞口下面。”叶无痕指向绿洲中央，那里有一个直径超过三丈的巨大洞口，洞壁光滑，显然是沙虫长期进出磨出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灰色漩涡开始加速旋转。
“动手。”
话音落下，四头毒蛟同时扑向洞口。它们恢复本体，三十丈长的蛟躯在空中舒展，七色毒焰从口中喷涌而出，灌入洞中。
“嘶嘶嘶——！”
凄厉的嘶鸣从洞底传来。紧接着，大地开始震动，无数沙虫从周围的孔洞中涌出，如同黑色的潮水，向众人涌来。
十二毒将早已布好阵法，毒雾、毒火、毒针交织成死亡之网，将涌来的虫群阻挡在外。
而叶无痕，已经纵身跃入中央的那个巨大洞口。
洞内昏暗，但对他来说如同白昼。灰色漩涡的感知能穿透沙土，清晰“看”到洞底的景象——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高十余丈，方圆百丈。洞穴中央，盘踞着一头庞然大物：那是一头长达五十丈的巨型沙虫，通体呈暗金色，口器如同绽放的菊花，层层叠叠布满利齿。最诡异的是它的头部——那里没有眼睛，却镶嵌着三颗拳头大小的墨绿色晶体，正是虫母之晶。
在虫母周围，盘踞着上百条体型稍小的沙虫，每一条都有金丹后期的气息。它们感应到入侵者，同时昂起头，发出威胁的嘶鸣。
叶无痕落地，站在虫群包围圈中。
他抬头看向虫母，眼中灰色漩涡平静旋转。
“抱歉，借你晶体一用。”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虫母头部，三颗墨绿色晶体中的一颗，突然……消失了。
不是被挖走，也不是被击碎，而是就那么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虫母愣了一瞬，然后发出震天动地的痛吼。失去一颗晶体，让它的力量暴跌三成，更让它陷入了疯狂。
“嘶——！”
上百条兵虫同时扑向叶无痕。
叶无痕没有躲闪，只是抬起手，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一道灰色的线在空中浮现。
线很细，细如发丝，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奥。兵虫撞在线上的瞬间，身体无声无息地分成两截，断口处没有鲜血，只有灰色的光在蔓延、侵蚀。
一划，十虫断。
再一划，二十虫亡。
叶无痕如同闲庭信步，在虫群中穿梭。所过之处，灰色线条纵横交错，组成一张死亡之网。兵虫前赴后继地扑来，却如同飞蛾扑火，在网中化作一堆堆灰烬。
当他走到虫母面前时，身后已经没有一条站立的兵虫。
虫母恐惧了。它想逃，想钻入沙土深处，却发现周围的空间不知何时已经被封锁。那些灰色线条不仅杀死了兵虫，还在洞穴中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它困在其中。
叶无痕伸出手，按在虫母头部剩余的两颗晶体上。
“你放心，我只取一颗。留下一颗，你能活。”
掌心灰色光芒绽放，第二颗晶体脱离虫母头部，落入他手中。
失去两颗晶体，虫母的气息暴跌到谷底，但至少保住了性命。它瘫软在地，发出哀鸣，却不敢再有任何反抗。
叶无痕收起晶体，转身离开洞穴。
整个过程，不过半柱香时间。
当他重新出现在地面时，外面的战斗也接近尾声。四头毒蛟和十二毒将联手，已经将虫群剿灭大半，残余的沙虫正在溃逃。
“拿到了？”柳如月迎上来。
叶无痕摊开手掌，墨绿色的晶体在阳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第一件材料，到手。
他望向东南方向——那里，是柳家祖地的所在。
还有六天。
时间，足够。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七日之约
篝火在荒谷中跳动，驱散了些许南荒夜间的湿寒。
柳青岚裹着毛毯坐在火堆旁，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她手中捧着一碗热汤，汤是用几种解毒草熬制的，散发苦涩的气味。在她周围，其他柳家修士也都得到了救治，此刻或坐或躺，大多数人已经入睡——连日的追杀和中毒，让他们身心俱疲。
叶无痕坐在火堆对面，手中拿着一根树枝，不时拨弄着柴火。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映出那双深邃眼眸中缓缓旋转的灰色漩涡。
柳如月在一旁低声汇报：“青岚姑姑说，大长老一脉这次是蓄谋已久。三个月前，他们就开始暗中转移家族资源，拉拢中立派，还勾结了外面的势力。”
“什么势力？”叶无痕问。
“还不清楚，但青岚姑姑说，她曾看到几个身穿黑袍、气息阴冷的外来者出入大长老的府邸。那些人的功法路数很古怪，不像是南荒本土的修士。”
叶无痕沉默片刻，看向柳青岚：“姑姑，您能详细说说母亲现在的情况吗？”
柳青岚放下汤碗，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清漪姐被囚禁在万毒地牢最深处，那里有七重禁制，每一重都需要特殊的血脉秘钥才能打开。大长老一脉掌握了其中四重，另外三重仍在家主手中。所以他们虽然囚禁了清漪姐，但一直无法真正接近她，更别提取血炼丹了。”
“那他们为何现在敢动手？”
“因为……”柳青岚咬紧嘴唇，“三天前，他们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件宝物，能暂时屏蔽血脉禁制的感应。虽然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但足够他们进入地牢深处，取走清漪姐的心头血。”
心头血。
这三个字让叶无痕握紧了手中的树枝，树枝应声而断。
修士的心头血蕴含本源精血，一旦被取，轻则修为倒退，重则根基尽毁，甚至丧命。而万毒灵体的心头血，更是毒道至宝，确实有可能用来炼制冲击化神期的丹药。
“七天后……”叶无痕重复着这个时间，“他们选在那天动手，有什么特殊原因？”
“七天后是‘血月当空’之日。”柳如月接口道，声音低沉，“那晚天地间阴气最盛，怨气最浓，正是炼制‘万毒血丹’的最佳时机。一旦炼成，服用者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堪比化神初期的力量，虽然之后会修为尽废，但对大长老来说……只要能坐上家主之位，代价可以承受。”
叶无痕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当他重新睁眼时，眼中已没有任何犹豫，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从这里到柳家祖地，正常赶路需要几天？”
“如果全速飞行，不眠不休，大约五天。”柳青岚估算道，“但大长老肯定在各处要道设下关卡，一旦发现我们的行踪，必然会派人拦截。加上绕路和战斗的时间……”
“三天。”叶无痕打断她，“我们只有三天时间赶路，剩下四天要用来布置、潜入、以及……杀人。”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晚吃什么，但话中的寒意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柳青岚怔怔地看着这个侄儿。她还记得二十多年前，那个被清漪姐抱在怀里，咿呀学语的婴孩。如今再见，却已是个能面不改色说出“杀人”二字的强者。
时间，真的改变了很多。
“无痕少爷，您……您现在是什么修为？”她忍不住问。
叶无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
没有任何毒纹浮现，也没有毒气喷涌，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压迫感——那不是力量的压制，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面对天敌般的本能恐惧。
掌心上方，空气开始扭曲，形成一个微小的灰色漩涡。漩涡缓缓旋转，每转一圈，就会从虚空中抽离一丝丝灰色的雾气。那些雾气在漩涡中凝聚、压缩，最终化作一滴灰色的液体。
液体只有米粒大小，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柳青岚脸色大变：“这是……道则凝液？您已经触摸到‘道’的层次了？”
“算是吧。”叶无痕收起灰色液体，“具体的境界很难用常规标准衡量。不过，杀几个元婴，应该没问题。”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柳青岚倒吸一口凉气。
杀几个元婴……没问题？
要知道，柳家大长老就是元婴中期修为，他麾下还有三位元婴初期的长老。这四人联手，在南荒已经算是顶尖战力。若非家主柳擎苍是元婴后期，且手握家族秘宝，大长老一脉早就夺权成功了。
而现在，叶无痕却说“杀几个元婴没问题”。
“姑姑不必怀疑。”柳如月轻声道，“三日前，我亲眼看到前辈在毒仙谷外，只用一掌就灭杀了恢复全盛状态的尸蛟。”
“尸蛟？！”柳青岚失声，“那头被镇压在葬魔渊深处的上古凶物？”
“正是。”
柳青岚沉默了。许久，她站起身，对叶无痕深深一礼：
“无痕少爷，请救救清漪姐，救救柳家。”
叶无痕扶起她：“母亲我自然会救。至于柳家……要看还有多少人值得救。”
他站起身，看向黑暗中休息的四头毒蛟和十二毒将：“传令下去，半个时辰后出发。我们走‘蚀骨荒漠’那条路。”
“蚀骨荒漠？”柳如月一惊，“那里是南荒四大绝地之一，毒虫遍地，还有恐怖的‘蚀骨沙暴’。而且绕路的话，时间恐怕……”
“走直线更危险。”叶无痕摇头，“大长老既然在各处要道设卡，就不会放过我们。蚀骨荒漠虽然危险，但正因为危险，他们才不会想到我们会从那里走。”
他顿了顿，眼中灰色漩涡加速旋转：“而且，我需要荒漠中的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蚀骨沙虫’的虫母之晶。”叶无痕缓缓道，“要破万毒地牢的七重禁制，除了血脉秘钥，还需要七种特殊的毒物精华。虫母之晶是其中之一，另外六种……柳家宝库中应该有。”
柳青岚眼睛一亮：“没错！家族宝库中确实收藏了‘腐心草王’、‘噬魂藤心’、‘化骨花精’等六种毒物精华，那是历代家主收集，用来维持地牢禁制的。大长老虽然控制了宝库，但那些精华有特殊封印，他们短时间内无法取出。”
“所以我们的计划是：”叶无痕开始布置，“第一步，穿越蚀骨荒漠，取得虫母之晶。第二步，潜入柳家祖地，进入宝库，取走另外六种精华。第三步，进入万毒地牢，救出母亲。”
“那大长老他们……”柳如月问。
“如果途中遇到，就杀。”叶无痕的语气没有一丝波动，“如果没遇到，等救出母亲后，再清理门户。”
计划简单、直接、甚至有些粗暴。
但有时候，最简单的计划反而最有效。
半个时辰后，队伍再次出发。
这一次，人数增加了——除了叶无痕、柳如月、四头毒蛟、十二毒将，还有柳青岚和另外三名伤势较轻的柳家修士。其余四人伤势过重，被安置在附近一个隐蔽山洞中，留下足够的丹药和防御阵法，等待后续接应。
夜色中，队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荒谷，向西北方向行进。
那里，是蚀骨荒漠的方向。
南荒的夜空没有星辰，只有厚重的毒瘴云层。偶尔有惨白的月光透过云层缝隙洒落，将大地照得一片凄冷。
叶无痕走在队伍最前方，步伐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地避开地面的毒草和隐藏的毒虫。他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灰色光晕，光晕所及之处，那些潜伏的毒物都会惊恐退避——不是恐惧力量，而是恐惧那种源自生命层次的压制。
柳如月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前辈”，心中百感交集。
三年前初遇时，他还是个刚从葬魔渊爬出来、满身伤痕的逃亡者。三年后再见，却已是个能执掌毒仙谷、掌灭尸蛟、甚至敢挑战整个柳家的强者。
这三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有问题就问。”叶无痕忽然开口，没有回头。
柳如月一怔，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前辈，您真的……不恨柳家吗？”
“恨？”叶无痕脚步顿了顿，“恨谁？恨囚禁母亲的大长老一脉？还是恨那些袖手旁观的中立派？又或者……恨当年没有保护好母亲的家主？”
他转过头，看向柳如月，眼中灰色漩涡缓缓旋转：“仇恨是最无用的情绪。它蒙蔽双眼，扰乱心智，让人做出错误的选择。我要做的不是复仇，而是纠正错误——救出母亲，清理叛徒，让柳家回到它应有的轨道。”
“那如果……如果有些族人曾经伤害过清漪姑姑，但现在已经悔改了呢？”
“那就看他们悔改的诚意。”叶无痕的语气依旧平静，“如果只是嘴上说说，那就该杀。如果真心悔改，并用行动证明……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
他重新转回头，继续前进：“但这不意味着我会原谅。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他们能得到的机会，不是原谅，而是……赎罪。”
柳如月沉默。
她能感觉到，叶无痕心中有一杆秤。这杆秤不偏不倚，却冰冷无情。在他眼中，世间万物似乎都可以放在这杆秤上称量，然后给出最“合理”的判断和处置。
这种理智到近乎冷酷的心态，让她既敬佩，又有些畏惧。
一夜疾行，天明时分，队伍抵达蚀骨荒漠边缘。
眼前景象，与万毒沼泽截然不同。
沼泽是湿润的死亡，而荒漠是干燥的毁灭。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黄沙一直延伸到天际线。沙丘起伏，如同凝固的波浪。空气中弥漫着燥热和硫磺的气味，偶尔有旋风卷起沙尘，在空中形成昏黄的龙卷。
最可怕的是那些沙地中不时隆起的鼓包——那是蚀骨沙虫在沙下穿行。这种毒虫最长能长到十丈，口器能喷出腐蚀性极强的毒液，更擅长钻地偷袭，防不胜防。
“蚀骨荒漠中的沙虫是群居的，每一群都有一只虫母。”柳青岚低声道，“虫母通常潜伏在沙漠最深处的绿洲附近，身边有成千上万的工虫和兵虫保护。要取虫母之晶，必须深入荒漠核心。”
叶无痕点头，从储物戒中取出八枚丹药，分给众人：“这是‘避沙丹’，服用后能在体表形成一层隔绝层，防止沙虫感知到我们的气息。药效持续六个时辰，我们需要在这个时间内找到虫母，取得晶体，然后离开。”
众人服下丹药，体表立刻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透明光膜。
“出发。”
叶无痕率先踏入荒漠。
沙地松软，每一步都会陷下寸许。但队伍中修为最低也是金丹，踏沙而行不是难事。真正麻烦的是那些潜伏在沙下的威胁。
进入荒漠不到三里，第一波袭击就来了。
左侧沙地突然炸开，三条水桶粗细的沙虫破沙而出，张口喷出墨绿色的毒液。毒液在空中化作雨点，覆盖方圆十丈。
“让我来。”
十二毒将中的碧眼蟾蜍跃出，腹部鼓胀，张口一吸。那些毒液竟被它尽数吸入腹中，然后它打了个饱嗝，喷出一团无害的绿色雾气。
“蚀骨沙虫的毒液对它来说是大补。”独角毒蛟解释道，“碧眼蟾蜍的‘化毒天赋’能吸收大多数毒素转化为自身毒元。”
叶无痕点头，继续前进。
越往深处走，沙虫的袭击越频繁。从最初的三五条，到后来的十几条，再到成群结队。有时候整片沙地都在翻涌，仿佛下面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但队伍的实力太强了。
四头毒蛟都是元婴期，哪怕在沙地中实力受限，对付这些金丹期的沙虫也绰绰有余。十二毒将各有所长，配合默契，往往沙虫刚露头就被斩杀。
叶无痕甚至没有出手的机会。
他只是走在最前方，灰色眼眸扫视着沙地，不时指出虫群聚集的方向。在他的感知中，整片荒漠的沙虫分布如同一张立体地图，清晰可见。
“虫母在西北方向三十里处。”三个时辰后，叶无痕忽然停下脚步，“那里有一小片绿洲，虫母就潜伏在绿洲下的沙窟中。”
他看向众人：“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虫母身边至少有上百条金丹后期的兵虫，还有数千工虫。一旦开战，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会被虫海淹没。”
“少主请吩咐。”独角毒蛟沉声道。
“四蛟前辈，你们负责正面牵制虫母和主要兵虫。十二毒将，你们结成‘十二毒煞阵’，清剿周围的工虫。柳如月、青岚姑姑，你们负责警戒外围，防止其他虫群增援。”
叶无痕顿了顿：“虫母……交给我。”
众人领命。
三十里路程，在全力奔行下不过一刻钟。
前方果然出现了一片绿洲——说是绿洲，其实只有十几棵枯树和一小潭浑浊的水洼。但在这片死亡沙漠中，这已经是难得的水源。
绿洲周围，沙地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孔洞。每个孔洞都有水桶粗细，深不见底。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味，那是沙虫分泌物和尸体腐烂混合的气味。
“虫母就在最大的那个洞口下面。”叶无痕指向绿洲中央，那里有一个直径超过三丈的巨大洞口，洞壁光滑，显然是沙虫长期进出磨出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灰色漩涡开始加速旋转。
“动手。”
话音落下，四头毒蛟同时扑向洞口。它们恢复本体，三十丈长的蛟躯在空中舒展，七色毒焰从口中喷涌而出，灌入洞中。
“嘶嘶嘶——！”
凄厉的嘶鸣从洞底传来。紧接着，大地开始震动，无数沙虫从周围的孔洞中涌出，如同黑色的潮水，向众人涌来。
十二毒将早已布好阵法，毒雾、毒火、毒针交织成死亡之网，将涌来的虫群阻挡在外。
而叶无痕，已经纵身跃入中央的那个巨大洞口。
洞内昏暗，但对他来说如同白昼。灰色漩涡的感知能穿透沙土，清晰“看”到洞底的景象——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高十余丈，方圆百丈。洞穴中央，盘踞着一头庞然大物：那是一头长达五十丈的巨型沙虫，通体呈暗金色，口器如同绽放的菊花，层层叠叠布满利齿。最诡异的是它的头部——那里没有眼睛，却镶嵌着三颗拳头大小的墨绿色晶体，正是虫母之晶。
在虫母周围，盘踞着上百条体型稍小的沙虫，每一条都有金丹后期的气息。它们感应到入侵者，同时昂起头，发出威胁的嘶鸣。
叶无痕落地，站在虫群包围圈中。
他抬头看向虫母，眼中灰色漩涡平静旋转。
“抱歉，借你晶体一用。”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虫母头部，三颗墨绿色晶体中的一颗，突然……消失了。
不是被挖走，也不是被击碎，而是就那么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虫母愣了一瞬，然后发出震天动地的痛吼。失去一颗晶体，让它的力量暴跌三成，更让它陷入了疯狂。
“嘶——！”
上百条兵虫同时扑向叶无痕。
叶无痕没有躲闪，只是抬起手，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一道灰色的线在空中浮现。
线很细，细如发丝，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奥。兵虫撞在线上的瞬间，身体无声无息地分成两截，断口处没有鲜血，只有灰色的光在蔓延、侵蚀。
一划，十虫断。
再一划，二十虫亡。
叶无痕如同闲庭信步，在虫群中穿梭。所过之处，灰色线条纵横交错，组成一张死亡之网。兵虫前赴后继地扑来，却如同飞蛾扑火，在网中化作一堆堆灰烬。
当他走到虫母面前时，身后已经没有一条站立的兵虫。
虫母恐惧了。它想逃，想钻入沙土深处，却发现周围的空间不知何时已经被封锁。那些灰色线条不仅杀死了兵虫，还在洞穴中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它困在其中。
叶无痕伸出手，按在虫母头部剩余的两颗晶体上。
“你放心，我只取一颗。留下一颗，你能活。”
掌心灰色光芒绽放，第二颗晶体脱离虫母头部，落入他手中。
失去两颗晶体，虫母的气息暴跌到谷底，但至少保住了性命。它瘫软在地，发出哀鸣，却不敢再有任何反抗。
叶无痕收起晶体，转身离开洞穴。
整个过程，不过半柱香时间。
当他重新出现在地面时，外面的战斗也接近尾声。四头毒蛟和十二毒将联手，已经将虫群剿灭大半，残余的沙虫正在溃逃。
“拿到了？”柳如月迎上来。
叶无痕摊开手掌，墨绿色的晶体在阳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第一件材料，到手。
他望向东南方向——那里，是柳家祖地的所在。
还有六天。
时间，足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