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雪魄冰心,釜底抽薪-《请叫我太后代练》

  第二十三章:雪魄冰心,釜底抽薪

  腊月的寒风卷着细碎的冰晶,如同无数根无形的钢针,刺穿厚重的宫墙,将紫禁城裹挟进一片天凝地闭的酷寒之中。钟粹宫正殿的地龙烧得再旺,也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里、无孔不入的阴冷与死寂。连日的大雪,将天地染成一片绝望的白,仿佛在为某种即将到来的终结,提前备好了缟素。

  沈眉庄(纪时)坐在暖阁外间的灯下,手中虽拿着一卷书,目光却久久未曾移动分毫。她的脸色比窗外积雪更白,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一种近乎凝固的忧惧。内室里,静和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间隔越来越长,偶尔发出一两声类似叹息的、令人心碎的抽气声,像即将燃尽的灯烛最后摇曳的火苗。沈太医已被宣来守在外殿,眉头紧锁,面色凝重,显然已无力回天。

  殿内炭火噼啪作响,更衬得四下里落针可闻。冯嬷嬷和雪雁垂手侍立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等待最终审判的绝望。

  “娘娘,”沈太医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干涩沙哑,“格格的脉象……已是油尽灯枯之兆……微臣……微臣实在是……” 他跪倒在地,重重磕头,后面的话哽在喉间,说不出口。

  沈眉庄握着书卷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凛冬的寒意,直透肺腑。纪时的核心在疯狂报警,生存概率已跌至无限接近于零。她知道,静和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最后的一线生机,或许不在药石,而在……那孤注一掷的博弈。

  “本宫知道了。”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却像冰层下的暗流,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有劳太医,尽力维持。雪雁,去请皇上和太后娘娘,就说……四格格,怕是不好了。”

  雪雁哽咽着应声而去。冯嬷嬷老泪纵横,几乎站立不住。

  沈眉庄起身,缓缓走进内室。乳母正跪在榻前低声啜泣。静和躺在锦被中,小小的一团,脸色灰败,嘴唇泛着青紫,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沈眉庄俯身,轻轻抚摸女儿冰凉的小脸,指尖颤抖。一滴滚烫的泪,终于不受控制地砸落在静和毫无血色的脸颊上,迅速变得冰冷。

  “静和……”她低声唤道,声音破碎不堪,“再等等……再等额娘一会儿……额娘给你……讨个公道……”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太监尖利的通传:“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皇帝和太后几乎是同时赶到。皇帝面色沉痛,大步踏入,看到榻上气息奄奄的静和,眼中亦闪过一丝真实的痛楚。太后则由竹息搀扶着,一见静和模样,便红了眼眶,连连念佛。

  “皇上,太后娘娘,”沈眉庄转身,盈盈拜倒,未语泪先流,这一次,不再是伪装,而是真真切切、撕心裂肺的悲痛,“臣妾无能……未能护住静和……她……她怕是熬不过今日了……”

  皇帝上前欲扶她,沈眉庄却不起身,抬起泪眼,目光直直望向皇帝,那眼神中的绝望与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让皇帝心头一震。

  “皇上!”沈眉庄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控诉,“静和才多大?她何罪之有?为何有人一次次欲置她于死地?!之前的雷公藤剧毒,若非沈太医拼死相救,她早已……可如今,贼人见一计不成,竟又用这等阴损手段,慢慢耗尽她的性命!皇上!您是真龙天子,是静和的皇阿玛!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女儿,被那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活活折磨致死吗?!臣妾不甘心!臣妾死也不甘心啊!”

  她声声泣血,字字诛心,不仅是在哭诉,更是在逼皇帝表态!她要借静和这最后一程,逼皇帝彻查到底!她要让皇帝无法再和稀泥,无法再顾及所谓的“大局”!

  太后早已泪流满面,上前抱住沈眉庄:“哀家的苦命的孩子……哀家的乖孙……” 她转向皇帝,语气从未有过的严厉:“皇帝!你都听到了?静和也是你的骨血!难道我大清皇家的公主,就要死得这般不明不白吗?!上次的事,哀家念在……念在……未曾深究,如今看来,是哀家错了!是哀家纵容了那起子黑心烂肝的东西!这次,你若再不查个水落石出,哀家……哀家就带着眉庄和静和,一起去奉先殿列祖列宗面前哭诉!”

  皇帝被太后和沈眉庄逼到了墙角,看着爱女垂死,听着生母与妃嫔的泣血指控,再想到之前皇后之事的确存有疑点,一股邪火直冲顶门!他脸色铁青,猛地转身,对殿外厉声吼道:“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连滚爬爬进来。

  “传朕旨意!封锁钟粹宫!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将太医院所有太医,给朕全部传来!还有……”皇帝目光如刀,扫过众人,“上次经手雷公藤一案的所有人犯,尤其是安氏,给朕提到慎刑司,朕要亲自审问!朕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谋害皇嗣!”

  “嗻!”苏培盛领旨,匆忙而去。殿内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转:雷霆审讯,图穷匕见)

  钟粹宫瞬间被御前侍卫围得水泄不通。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悉数被召来,轮番为静和诊脉,结果皆与沈太医无异,纷纷摇头跪地请罪。慎刑司大牢内,早已形销骨立的安陵容被提到皇帝面前。

  安陵容早已吓破了胆,见到盛怒的皇帝和一旁面色冰冷的沈眉庄,更是魂飞魄散,不等用刑,便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所知一切和盘托出!她承认是皇后身边的绘春指使她打听雷公藤药性,并让她将一些“特殊”香料配方交给内务府刘泉,但她坚称自己不知那是毒药,只以为是皇后用来争宠或陷害他人的寻常手段。

  “皇上明鉴!嫔妾真的不知道那是要害四格格啊!绘春姐姐只说……说让庄妃娘娘失宠……嫔妾愚钝……嫔妾罪该万死!”安陵容磕头如捣蒜,额头鲜血淋漓。

  “绘春?”皇帝眼中杀机暴涨,“她一个宫女,哪来的雷公藤这等宫廷禁药?!”

  就在这时,奉命搜查刘泉、绘春等人住所的侍卫呈上了新的物证——在绘春一处隐秘的妆奁夹层中,搜出了一小包用油纸包裹、色泽气味与雷公藤极为相似的粉末,以及几页残缺的、记载着一些古怪配方和“襄嫔”、“荷花池”等字眼的陈旧纸片!更重要的是,还有一小块看似普通的、却带着奇异暗香的香料残块!

  沈太医被传上来辨认,他仔细查验后,脸色大变,颤声道:“皇上!此物……此物并非寻常雷公藤!而是……而是用古法炼制的‘牵机引’!药性比寻常雷公藤阴毒百倍,且能附着于器物之上,经久不散,遇热或遇特定香气催化,便会缓缓释放!这香料残块……微臣若没认错,应是‘梦甜香’的变种,有……有催化药性之效!”

  牵机引!梦甜香!襄嫔!荷花池!

  这几个词串联起来,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重重迷雾!

  皇帝猛地想起,许多年前,似乎有一位封号“襄”的嫔妃,在盛夏溺毙于荷花池中,当时定为失足落水,难道……

  沈眉庄适时地开口,声音冰冷如铁:“皇上,臣妾近日协理宫务,翻阅旧档,似乎看到过襄嫔娘娘的记载……说是……溺毙于荷花池,死因……存疑。” 她这是在引导,将线索引向更深的历史阴影。

  皇帝的目光骤然锐利如鹰隼!他看向那几页残纸,看向那包“牵机引”,再联想到皇后倒台前后种种蹊跷,一个可怕的、连贯的阴谋逐渐浮出水面!皇后乌拉那拉氏,恐怕早已不是第一次用这种阴毒手段铲除异己!襄嫔之死是旧案,静和之毒是今案!她手中掌握着某种隐秘的、来自前朝或许与炼丹有关的毒药渠道!

  “乌拉那拉氏——!”皇帝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额角青筋暴起,前所未有的暴怒席卷了他!被欺骗、被蒙蔽、子嗣被残害的怒火,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对旧情的顾念!

  “苏培盛!拟旨!”皇帝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废后乌拉那拉氏,蛇蝎心肠,戕害妃嫔,毒杀皇嗣,罪证确凿,恶贯满盈!着即日起,废为庶人,收回册宝,幽禁冷宫,非死不得出!其族兄乌拉那拉·费扬古,教妹无方,革职查办!绘春、刘泉等一干人犯,即刻凌迟处死,夷三族!安氏,虽非主谋,但助纣为虐,削去位份,打入永巷,终身不得赦!”

  旨意一下,如同泰山压顶!皇后一族,顷刻间土崩瓦解!

  (合:玉殒香消,此恨绵绵)

  当这道最终的废后诏书传遍六宫时,钟粹宫暖阁内,静和格格的呼吸,终于在那场惊天动地的雷霆之怒中,彻底停止了。

  她走得很安静,如同睡着了一般,只是脸色苍白得透明,再也不会醒来。

  沈眉庄抱着女儿尚有余温的小身体,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灵魂,一动不动,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死寂。她没有哭喊,没有嘶嚎,但那周身散发出的、足以冻结一切的悲伤与绝望,让在场的皇帝和太后,都为之动容,心生寒意。

  皇帝看着榻上那小小孤女,再看到沈眉庄那万念俱灰的模样,心中涌起巨大的愧疚与无力感。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为一声长叹:“厚葬四格格,追封为和硕静愍公主。庄贵妃……节哀。”

  太后老泪纵横,由竹息扶着,几乎站立不稳,连声道:“冤孽……冤孽啊……”

  沈眉庄缓缓抬起头,看向皇帝,目光空洞,声音轻得像一阵风:“臣妾……谢皇上……为静和……主持公道。” 然后,她重新低下头,将脸颊贴上女儿冰冷的小脸,再无言语。

  巨大的悲伤与胜利的惨烈,交织成最讽刺的终章。仇报了,幕后黑手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可她的静和,却再也回不来了。

  皇帝和太后默然离去,留下沈眉庄和已然逝去的静和。殿内重归死寂,只有烛火跳跃,映照着生者心死的面容和逝者安详的遗容。

  冯嬷嬷和雪雁跪在地上,无声痛哭。

  沈眉庄就那样抱着静和,坐了整整一夜。窗外,风雪不知何时已停,一轮冷月孤悬天际,清辉洒入殿中,照着一场人伦惨剧的落幕。

  天快亮时,沈眉庄轻轻将静和放平,为她仔细掖好被角,仿佛女儿只是睡着了一般。她站起身,身形微微晃了晃,却异常稳当地走到妆台前,对镜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擦去脸上残留的泪痕。

  镜中的女子,面色苍白如鬼,眼神却如同历经地狱之火淬炼过的寒铁,冰冷、坚硬、再无一丝波澜。

  静和死了。

  她的软肋,没了。

  从今往后,这深宫之中,她沈眉庄(纪时),再无牵挂,亦……再无畏惧。

  乌拉那拉·宜修,你输了。

  但我也……从未赢过。

  此恨绵绵,无绝期。

  (第二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