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后续四:墨迹血迹,青史如铁-《请叫我太后代练》

  后续四:墨迹血迹,青史如铁

  雍正四年那场焚宫巨变的硝烟散尽,乾隆皇帝在血与火的余烬中坐稳了龙庭。紫禁城的焦土上,新的殿宇渐次拔地而起,歌舞升平的表象下,一场更为隐秘、更为彻底的“清扫”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这并非刀光剑影的厮杀,而是笔墨纸砚间的博弈,其目的,是将那段关乎先帝声誉、新朝正统、乃至帝国根基的宫闱秘辛,彻底从历史的记录中抹去,或至少,将其扭曲、粉饰成权力所能允许的模样。墨迹淋漓处,血迹渐干;青史铁笔间,真相沉埋。

  (承上:新朝伊始,史笔如刀)

  养心殿西暖阁,烛火通明。新晋的顾命大臣、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张廷玉,屏息凝神,将一份墨迹未干的文稿双手呈予御案之后的年轻皇帝乾隆。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这份文稿,是即将载入《清实录·世宗宪皇帝实录》中,关于雍正四年末、五年初那段宫闱剧变的官方定调。

  乾隆身着石青色常服,面色平静,目光却锐利如鹰,逐字逐句地审阅着文稿。他的指尖在“雍正四年冬,宫人失慎,致乾清宫西暖阁走水,上忧劳成疾,竟至大行”这一行字上微微停顿。旁边还有数行小字,提及“罪妇年氏,因兄羹尧罪孽,心怀怨望,于琼华岛佛堂自尽”;“皇三子、皇四子(指瑞哥儿、璋哥儿)福薄早夭”;以及“戴佳氏等一干宫人,或病故,或自尽”。

  整个惊心动魄、牵扯前明余孽、皇子夭亡、帝后对峙、焚宫巨变的复杂事件,被简化、扭曲为一场因宫人失火引发的意外,以及罪妇怨望自戕、皇子不幸夭折的简单悲剧。所有敏感人物(如戴夫人与“幽冥”的关系)、所有非常规死亡(如雍正的真实死因)、所有权力斗争的细节,都被巧妙地淡化或彻底隐去。

  “衡臣(张廷玉字),”乾隆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如此记述,是否……过于简略了些?恐后世史家,有所非议。”

  张廷玉深深躬身,语气沉稳而坚定:“回皇上,史笔贵在彰善瘅恶,扬清激浊。然宫闱之事,幽深难明,若巨细靡遗,恐滋纷扰,有损先帝圣德,亦于新朝安定不利。当下之要,在于定纷止争,昭示新朝气象。此稿重在阐明先帝忧劳国事、不幸罹难之衷曲,以及皇上您承继大统、拨乱反正之艰难。至于细枝末节,既已尘埃落定,不妨模糊处理,以全大体。此乃臣等与史馆诸公,反复推敲之意。”

  乾隆微微颔首。他明白张廷玉的意思。作为胜利者,他们需要书写历史,而非被历史书写。这段历史必须服务于新朝的正统性与稳定性。过于详细的记录,只会留下可供攻讦的破绽,引发无穷的猜测与争议。模糊化、简单化,将复杂事件归因于意外与个别人物的罪孽,是维护统治合法性的最佳手段。至于真相……真相只存在于胜利者的心中,以及需要被永久封存的档案里。

  “嗯,爱卿所虑周详。”乾隆提起了朱笔,在文稿上略作修改,主要是加强了雍正“忧劳国事”的形象,以及自己“哀痛殊深”、“勉承遗志”的表述,“便依此意,颁行史馆,谨修实录。凡有与此相悖之记录、文书,一体严查,不得存留。”

  “臣遵旨!”张廷玉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他知道,这道朱批一下,那段血腥的往事,在官方史书上,便将盖棺定论。

  (转:档案迷雾,铁幕重重)

  旨意既下,一场无声的“扫荡”在紫禁城内外悄然展开。权力之刃,这次指向了故纸堆。

  首先被彻底清理的,是内务府、敬事房等掌管宫廷事务的衙署档案。所有关于年贵妃、戴佳夫人、乃至已故的苏女官、福海等一干人等的记档、脉案、赏罚记录,被逐一挑出。涉及宫变前后敏感时间的记录,更是重点审查对象。

  内务府档案库内,烛光昏暗。几名深受信任的笔帖式(文书官员)在总理宫廷事务大臣的亲自监督下,紧张地工作着。一册册厚重的档案被翻开,朱笔在上面勾画、涂抹,甚至整页撕去销毁。关于雍正频繁驾临琼华岛的记录被删改;关于璋哥儿病重时异常脉案及用药的记录被抽走;关于戴夫人“病故”前与其他宫人往来的记载被抹去;就连瑞哥儿被送出宫又被迫回宫的记录,也被修改得模糊不清,仿佛只是一次普通的移居。

  “这一条,‘雍正四年十二月廿三,上幸琼华岛,戌时方出’,记档太细,恐生枝节,删去。”

  “这份关于戴佳氏领用茉莉香片的单子,烧掉。”

  “三阿哥脉案上这几句‘疑似中毒’的御批,必须涂净,重抄一份,只写‘风寒入体’。”

  沙沙的纸页摩擦声与偶尔响起的撕扯声,在寂静的库房中显得格外刺鼻。墨迹覆盖了原来的字迹,火焰吞噬了敏感的纸张。一段鲜活而惨痛的历史,就在这冰冷的操作中,变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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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对宫人的清洗也在继续,但方式更为隐秘。所有可能知晓内情、特别是与年氏、戴佳氏有过密切接触的太监、宫女,被以各种名义(年老放出、犯错遣散、甚至“急病身亡”)逐步调离核心区域,或彻底消失。紫禁城内,关于那段往事的窃窃私语,在严酷的惩罚下,迅速归于沉寂,取而代之的,是对新帝的敬畏与对“宫人失火”这一官方说法的缄默遵从。

  (合:野史鳞爪,虚实难辨)

  然而,绝对的密封是不可能的。宫墙再高,也挡不住人们的好奇心与想象力。官方记录的刻意模糊与清洗,反而为野史笔记、民间传说留下了滋生的空间。在官方史书之外,另一套关于雍正死因、年妃结局的“历史”,开始在私底下悄悄流传。

  有说雍正实为被吕四娘刺杀,年妃只是替罪羊;

  有说雍正死于丹药中毒,宫变只是掩饰;

  有说年妃并未自尽,而是被秘密处死,甚至有说她逃出宫闱,隐姓埋名;

  关于瑞哥儿、璋哥儿的死因,更是衍生出各种被虐待、被毒杀的离奇版本;

  而“幽冥”组织的影子,也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一些最为隐秘的笔记中,被描绘成一个神通广大、意图复辟的前明神秘组织。

  这些流言蜚语,真伪混杂,荒诞与真实交织,如同幽灵般在士大夫的书斋、市井的茶馆间飘荡。它们无法撼动官方的定论,却以一种顽强的生命力,构成了对正统历史叙事的补充与消解。乾隆皇帝深知此点,他一方面严查禁书,打压妄议宫闱者;另一方面,则通过繁修《四库全书》等大型文化工程,系统地整理、筛选乃至篡改典籍,从思想文化的根源上,巩固官方叙事的权威。

  (尾声:青史铁幕,余音袅袅)

  数年之后,当《清实录·世宗宪皇帝实录》庄严地摆放在金匮石室之中时,关于雍正四年冬天的记载,已然是另一番光景。那场焚宫之火,变成了一场意外;那些逝去的生命,变成了命运无常的注脚;那些惊心动魄的权谋斗争,消失于无形。历史,在权力的笔下,完成了它的“整容”。

  琼华岛依旧孤悬太液池中,禁地森严。宫人们绕道而行,讳莫如深。只有最老的太监,在酒酣耳热之际,或许会对着懵懂的小徒弟,含混地嘟囔一句:“那岛……邪性得很呐……当年年娘娘……” 随即,便被更老的同伴厉声喝止,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沉默与太液池水拍打岸边的、永恒而空洞的声响。

  墨迹已干,血迹已淡。青史如铁,铸就了权力的丰碑,也掩埋了无数被牺牲的亡魂与真相。紫禁城的天空,依旧恢弘壮丽,只是在那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仿佛永远萦绕着一缕吹不散、化不开的、来自雍正四年的血腥与灰烬的气息。而那被精心修饰过的历史,如同一位妆容精致的贵妇,雍容华贵,却无人能窥见脂粉下,原本的伤痕与泪迹。

  (后续四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