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霜降惊变,孤注一掷-《请叫我太后代练》

  第七十六章:霜降惊变,孤注一掷

  雍正三年的霜降前后,琼华岛上的秋意已浓到极致。太液池水泛着刺骨的寒光,岛上梧桐尽秃,残存的几片枯叶在凛冽北风中瑟瑟发抖,终被卷落,覆于冰冷的地面。佛堂小院愈发清寂,唯有晨钟暮鼓与风声相伴。年世兰裹紧半旧的棉袍,临窗而立,望着窗外一派肃杀景象,心中那根自夏末便紧绷的弦,非但未因时间的流逝稍有松弛,反被这日渐严寒的天气绞得更紧。苏女官上次带来的关于雍正病中查问西北旧案、戴铎受斥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涟漪过后,是更长久的、令人心悸的死寂。她与外界那缕凭借“茉莉花苞”和“抄录经卷”艰难维系的游丝般的联系,似乎再次被无形之手掐断。希望与绝望,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反复煎熬着她。

  (承上:内侍传讯,平地惊雷)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似有雪意。年世兰正督促瑞哥儿在屋内临帖,璋哥儿偎在她怀里把玩着一个布老虎,屋内炭火微弱,勉强驱散着寒意。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杂乱的脚步声,不同于往日送物资仆役的沉稳,也异于李公公巡视时的威严。

  年世兰心中一凛,示意乳母看好孩子,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襟,迎了出去。只见两名面生的小太监引着一位身着深紫色蟒袍、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老太监快步走了进来。年世兰认得,这是宫中执掌慎刑司、素有“冷面阎罗”之称的副总管太监吴良辅!他平日极少露面,一旦出现,往往意味着宫闱秘事或严刑峻法!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年世兰的心脏!她强自镇定,屈身行礼:“吴公公万福。”

  吴良辅扫了她一眼,目光如冰锥般刺人,并未让她起身,只是冷冷地“嗯”了一声,径直走入堂屋,在主位坐下。两名小太监一左一右肃立门边,气氛顿时凝重如铁。

  “年氏,”吴良辅的声音干涩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咱家今日奉旨前来,问你几句话。你需据实回禀,若有半句虚言,后果……你是知道的。”

  年世兰跪在冰冷的地上,垂首道:“罪妇不敢,公公请问。”

  吴良辅从袖中抽出一份薄薄的奏折抄件,轻轻放在桌上,指尖点了点:“有人密奏,言及当年纳兰承德在湖广任上,曾受你兄长年羹尧指使,于漕粮转运、军械采买等事中,多有贪墨舞弊、中饱私囊之举。且……纳兰家暗中与年逆旧部仍有往来。此事,你可知情?”

  轰——!年世兰只觉得耳边嗡鸣一声!这指控何其恶毒!不仅将早已落魄的纳兰承德拖下水,更直指年羹尧旧案,甚至暗示纳兰家与年党勾结!这是要将纳兰家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是谁?是谁在此时落井下石?是赵有恒的余党?还是朝中其他与年羹尧或有旧怨的势力?

  她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必须维持绝对的平静与恭顺。她重重叩首,声音带着被冤枉的颤栗与坚定:“回公公的话,此乃天大的冤枉!妾身兄长罪孽深重,已伏国法,妾身痛心疾首,日夜忏悔,岂敢再与之有丝毫牵连?至于外子纳兰承德……” 她顿了顿,语气充满悲戚与无奈,“外子性情懦弱,能力平庸,在湖广任上,不过循例办事,上官但有吩咐,从无违逆,岂敢、又何来胆量与能力贪墨军国钱粮?且自年家事发,纳兰家避祸唯恐不及,阖府战兢,如履薄冰,岂会、又何能与之往来?此等构陷之词,分明是要将纳兰家赶尽杀绝!求公公明察!”

  她句句泣血,将纳兰承德描绘成无能懦弱、唯命是从之人,将纳兰家的行为定性为“避祸”与“战兢”,彻底切割与年羹尧的关系,并将指控引向“构陷”。

  吴良辅眯着眼,仔细审视着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似乎在判断真伪。他慢悠悠地道:“哦?是吗?可这密奏之上,时间、地点、经手人证,言之凿凿。皇上龙体欠安,见此奏报,甚是震怒。着咱家……仔细勘问。”

  皇上震怒!年世兰的心沉入谷底。她知道,这已不是寻常的询问,而是近乎审讯!若应对稍有差池,不仅纳兰承德性命难保,她和孩子们也必将受到牵连!

  她再次叩首,泪如雨下:“公公!妾身愿以性命担保,外子绝无此胆!此必是奸人构陷!想我纳兰家,自先祖起,世代忠良,虽无大功,亦无大过。如今门庭败落,老父病故,夫君流放,唯余妾身与稚子,在此荒岛苟延残喘,已是皇上天恩浩荡!妾身等日夜感念圣恩,唯求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岂敢再有非分之想?这密奏……这密奏是要绝我纳兰家满门生路啊!求公公……念在妾身孤儿寡母,上天有好生之德,将此中冤情,禀明圣上!”

  她将姿态放到最低,以孤儿寡母的悲惨境遇博取同情,并再次强调纳兰家的“忠良”与“感恩”,试图触动吴良辅或许仅存的一丝怜悯。

  吴良辅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却更显意味深长:“年夫人,咱家也是奉命行事。皇上圣明,自有公断。不过……咱家提醒夫人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开的。” 他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咱家听闻,戴翰林夫人,近日曾托人给夫人送过一些……安神的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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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夫人!话题竟突然转向了她!年世兰心中警铃大作!吴良辅果然知道了戴夫人那条线!这是在试探她与戴家的关系深浅!她心跳如鼓,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回忆之色,谨慎答道:“回公公,似是……似是月前,戴夫人念及旧谊,确曾遣人送过一些寻常的茉莉香片……妾身……妾身感激不尽,却因戴罪之身,不敢擅用,一直供于佛前,以表敬意。” 她将戴夫人的“联系”轻描淡写为“念及旧谊”的寻常馈赠,并强调自己“不敢擅用”的恭谨。

  “茉莉香片……”吴良辅咀嚼着这几个字,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是啊,茉莉清雅,最是安神。不过,有些花香,闻多了,怕是会迷了心性。”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年世兰,“年夫人,今日之问,暂且到此。你好自为之。记住,安分守己,方能长久。若再生出什么事端……哼。” 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转:绝境思策,暗夜求援)

  吴良辅的离去,并未带走屋内的寒意,反而留下了一片更深的冰封。年世兰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凉,冷汗已浸透内衫。吴良辅的来访,带来的不仅是针对纳兰承德的致命指控,更是雍正对她与戴夫人联系的明确警告!皇帝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那条她视若救命稻草的暗线,很可能早已暴露在皇帝的视线之下,甚至可能已成为皇帝测试她是否“安分”的诱饵!

  巨大的恐惧与绝望几乎将她吞噬。纳兰家已被逼到悬崖边缘,而她自己,也随时可能被这突如其来的“密奏”卷入更深的漩涡。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目的何在?仅仅是为了铲除纳兰家?还是想通过纳兰家,进一步打击可能与之有牵连的戴铎?或者……是针对她年世兰本人?

  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自救!可是,如何自救?向谁求救?皇帝的态度已然明确,警告之意昭然若揭。戴夫人那边,自身恐怕也难保周全,联系的风险巨大。眼下,似乎只剩下一条路——通过苏女官,向那位可能对她尚存一丝旧情的雍正,做最后一次、也是最直接的陈情与哀求!但这需要契机,需要一个能让苏女官再次“顺理成章”登门的理由。

  就在这时,乳母惊慌地来报:“夫人,不好了!璋哥儿额头滚烫,咳嗽得更厉害了,还开始说胡话了!”

  年世兰心中猛地一揪!孩子的病,竟在此时加重!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却也可能……是绝境中的一丝契机?一个母亲为病重幼子求医问药,是天经地义之事,任谁也无法过分苛责!或许,可以借此……

  她立刻压下纷乱的思绪,扑到炕边,抱起烧得小脸通红的璋哥儿,泪水瞬间涌出,这次不再是伪装,而是真真切切的恐惧与心痛。“我的儿!”她转向乳母,声音带着哭腔与决绝:“快去!想办法禀告看守,就说二公子病危,求请太医!无论如何,要求得太医来!”

  (合:孤注一掷,血书陈情)

  乳母慌忙去了。年世兰紧紧抱着孩子,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和微弱的呼吸,心如刀绞。她知道,太医未必能请来,但这番动静,必然会引起注意。她必须利用这个机会!

  夜深人静,璋哥儿服了岛上医官开的药后,暂时昏睡过去,但高热未退。瑞哥儿也受了惊吓,被乳母哄着睡下。年世兰独坐灯下,铺开一张素笺。这一次,她不再用任何隐语密码,而是决定写一封直刺君心的、泣血陈情的短信。对象,不是戴夫人,而是通过苏女官,直接呈给雍正!

  她提笔蘸墨,笔尖颤抖,却字字用力:

  皇上钧鉴:

  罪妇年氏,冒死泣血上陈。妾身罪孽深重,万死难赎,蒙皇上天恩,得保残躯,抚育幼子,日夜焚香,叩谢圣德。然今有奸人构陷,污蔑妾身夫君纳兰承德勾结逆兄,贪墨军粮。此乃泼天之冤!夫君庸懦,焉有此胆?纳兰家早已形同槁木,唯求苟全性命,岂敢再生事端?妾身每思及此,肝肠寸断!如今幼子璋哥病重垂危,气息奄奄,妾身孤苦无依,如临深渊。皇上乃天下君父,仁德泽被苍生。妾身不敢求赦己罪,唯恳求皇上,念在稚子无辜,垂怜查察,辨明冤屈,使妾身母子不致含冤莫白,死无葬身之地。罪妇年氏,叩首泣血,待死阙下。

  这封信,言辞悲切,姿态低到了尘埃里。她不再为自己辩解,而是以病重幼子为盾,以“孤苦无依”的惨状动之以情,以“辨明冤屈”的请求晓之以理,将纳兰家的危机与皇帝可能存在的、对幼儿的怜悯捆绑在一起。这是孤注一掷的赌博,赌的是雍正对她或许还未完全泯灭的、极其复杂的情感,以及一位帝王对“子嗣”本能的重视。

  她将信用火漆封好,藏于袖中。次日清晨,苏女官果然因“听闻小公子病重”前来探视。年世兰屏退左右,跪在苏女官面前,将信双手奉上,泪如雨下:“苏姑姑,妾身自知罪孽,本不该再有奢求。但稚子何辜?如今病势沉重,妾身心如刀割……此信……乃妾身临终之愿,恳请姑姑……若能得便,转呈……转呈天听……妾身来世结草衔环,报答姑姑大恩!” 她将信说成是“临终之愿”,加重了事情的紧迫性和悲剧色彩。

  苏女官接过那封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信,深深看了年世兰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怜悯,有警告,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决断?她将信收入袖中,低声道:“夫人放心,孩子的病,我会尽力周旋。至于这信……且看天意吧。” 说罢,便匆匆离去。

  年世兰望着苏女官离去的背影,浑身虚脱。信已送出,如同将命运交给了无常的风。她能做的,只有等待。琼华岛的冬日,正式来临,第一场雪悄然飘落,覆盖了岛屿,也覆盖了所有希望的痕迹。天地间,只剩一片刺目的白,与深入骨髓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