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草原奔袭-《赤焰辞》

  月牙谷的晨雾还未散尽,新搭建的战地医营已初具规模。青灰色的帆布帐篷沿溪流依次排开,轻症区、重伤区与草药存储区的木牌清晰醒目,几名百草谷弟子正将晾晒好的草药分类入袋,空气中弥漫着苦香与露水的清新。苏清焰正和老陈核对药材清单,沈知微则带着老赵加固谷口的防御围栏,原木桩深深扎入泥土,透着几分临战的凝重——谁都记得,苍狼部原计划半月前便要攻打互市关,不知因何拖延了时日,如今大战的阴影仍如乌云般悬在边境上空。

  “少主,止血草和清热解毒的药材都已备足,就是伤科用的绷带还需再补充些。”老陈指着存储棚内的木箱说道。

  苏清焰点头:“让老周带两名弟子去青溪镇采购,务必尽快回来。”话音未落,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警戒弟子的厉声喝问:“站住!何人闯营?”

  众人瞬间警觉,沈知微握紧腰间佩剑,快步冲向谷口。苏清焰紧随其后,只见一道单薄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冲破围栏,衣衫褴褛如破败的蛛网,沾满尘土与暗红的血迹,头发散乱地糊在脸上,看不清容貌,唯有急促而微弱的喘息声,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刺耳。

  那身影冲进来没几步,便双腿一软,重重摔倒在地,扬起一片尘土。苏清焰快步上前,蹲下身想要搀扶,指尖刚触碰到对方的手臂,就被一片滚烫的温度惊得心头一紧——她在发高热。

  “小心些,先看伤势。”沈知微在一旁提醒,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谷口外的旷野,生怕有追兵尾随。

  苏清焰轻轻拨开对方脸上的乱发,一张熟悉的脸庞赫然出现——竟是阿蛮!昔日在鲛珠岛见过的那个活泼灵动的草原少女,如今早已没了半分神采。她脸颊深陷,嘴唇干裂起皮,原本明亮的眼眸此刻浑浊不堪,身上的粗布衣裙布满撕裂的口子,露出的肌肤上满是深浅不一的鞭伤,有的伤口还在渗着鲜血,与干涸的血痂凝结在一起,触目惊心。

  更让人心惊的是,阿蛮脖颈间挂着的狼牙护身符断成了两截,只剩下半截皮绳勉强系着,狼齿上还沾着点点暗红,像是被人硬生生扯断的。

  “阿蛮?怎么会是你?”苏清焰心中一揪,连忙示意弟子取来急救箱。她快速检查了阿蛮的状况,除了体表的鞭伤,她的脚踝肿胀得厉害,显然是一路奔逃时扭伤所致,而持续的高热,多半是伤口感染与过度劳累引发的。

  阿蛮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触及苏清焰时,瞬间亮起一丝微弱的光彩,随即又被浓重的委屈与绝望淹没。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只发出了细碎的呜咽声,眼泪顺着眼角滚落,混合着脸上的尘土,留下两道狼狈的泪痕。

  “先抬到轻症区帐篷,我来处理伤口。”苏清焰当机立断,与两名弟子小心翼翼地将阿蛮扶起。沈知微吩咐老赵带人加强警戒,自己则紧随其后走进帐篷,神色愈发凝重——阿蛮这幅模样,显然是遭遇了灭顶之灾,而她的到来,或许意味着苍狼部的进攻,真的近在眼前了。

  帐篷内,苏清焰先用温水为阿蛮擦拭干净脸上的污垢,又熬了一碗退热的草药汤,一点点喂她喝下。阿蛮的意识时断时续,高热让她浑身颤抖,偶尔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待她稍稍缓过劲来,苏清焰才拿出金疮药与干净的布条,开始处理她身上的鞭伤。

  伤口深可见骨,边缘翻卷着,显然是用粗重的皮鞭狠狠抽打造成的。苏清焰动作轻柔,生怕牵动伤口,可当药水渗入伤口时,阿蛮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眉头紧紧蹙起,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忍一忍,很快就好。”苏清焰轻声安慰,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阿蛮是苍狼部的公主,为何会遭受如此酷刑?难道是苍狼部内部生了变故?

  待所有伤口都包扎完毕,阿蛮的高热渐渐退了些,意识也清醒了许多。她看着苏清焰关切的眼神,积攒已久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突然扑进苏清焰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凄厉绝望,听得人胸口发闷。

  “苏姐姐……我娘……我娘快不行了!”阿蛮哽咽着,泪水浸湿了苏清焰的衣襟,“蒙烈哥哥他……他被流沙国的人骗了!他们之前就想打互市关,不知道为什么拖了半个月,现在说三日后一定要打!”

  苏清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慢慢说,别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蛮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前因后果。去年冬天,苍狼部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雪灾,草场被积雪覆盖,牲畜冻死大半,族人们忍饥挨饿,粮草早已断绝。就在这时,流沙国的使者带着一批粮草前来,声称愿意与苍狼部结盟,帮助他们度过难关,条件是共同夺取互市关——那里不仅有丰富的草药,更是边境贸易的枢纽,控制了互市关,便等于掌握了源源不断的物资。

  使者还带来了魏公公的承诺,说大靖内部会有人暗中配合,让苍狼部顺利拿下互市关。蒙烈看着族人们饥寒交迫的模样,又被使者描绘的前景蛊惑,不顾阿蛮母亲的强烈反对,执意答应了结盟。阿蛮的母亲是苍狼部的巫医,不仅精通医术,更看透了流沙国与魏公公的野心,她知道一旦开战,苍狼部只会沦为棋子,便多次劝说蒙烈,却被蒙烈视为阻碍部落发展的绊脚石。

  争执再三,蒙烈竟将母亲囚禁在帐篷里,禁止她与外界接触。更让阿蛮崩溃的是,母亲被囚禁后没过几日,便突然昏迷不醒,气息越来越微弱,嘴角还残留着黑色的血迹,显然是遭人暗害。

  “一定是流沙国的人下的毒!”阿蛮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眼中满是恨意,“他们怕我娘坏了他们的好事,就偷偷下了毒手!我想救我娘,可蒙烈哥哥根本不听我劝,还派人看守我,说我不懂部落的难处。”

  说到这里,阿蛮的声音愈发哽咽:“我是趁看守换班的间隙,偷偷逃出来的。我娘给了我半块贴身的玉佩,让我来找你,说只有你能救她。我跑了三天三夜,不敢走大路,只能在草原和山林里穿行,好几次都差点被巡逻的士兵抓住……”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温润的白玉佩,玉佩已被汗水浸得发亮,边缘还有一道明显的裂痕,显然是匆忙中折断的。“我娘说,这玉佩能证明我的身份,也能提醒你,魏公公和流沙国的人都不是好人,他们想要的不只是互市关,还有整个边境的控制权。”

  阿蛮喘了口气,眼神急切地看着苏清焰:“苏姐姐,蒙烈哥哥被猪油蒙了心,他以为打下来互市关就能让族人活下去,可他不知道,流沙国给的粮草根本不够,而且都是陈粮,好多族人吃了都闹肚子。他们之前就该打互市关了,听说因为流沙国的粮草没按时到,才拖了半个月,现在粮草勉强凑够,就定了三日后攻城!”

  “求你,苏姐姐,求你救救我娘,也求你想想办法,阻止这场战争!”阿蛮突然跪在苏清焰面前,连连磕头,额头上很快就红了一片,“我不想看到族人流血,也不想看到大靖的百姓受苦,大家明明可以好好交易,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

  苏清焰连忙扶起阿蛮,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和满是泪痕的脸,心中五味杂陈。她能理解蒙烈作为部落首领的无奈,却无法认同他饮鸩止渴的做法。魏公公与流沙国勾结,挑起战乱,无非是想坐收渔翁之利,一旦苍狼部失去利用价值,必然会被无情抛弃。

  “你先起来,别这样。”苏清焰扶着阿蛮躺下,为她盖好薄毯,“你娘的事,我一定会尽全力。战争的事,我也会想办法阻止。你一路奔逃,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现在必须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才能帮上忙。”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帮我?”阿蛮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紧紧抓住苏清焰的手,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答应你。”苏清焰郑重点头,语气坚定,“医者仁心,无论是什么部族,生命都值得被珍视。我不会眼睁睁看着战火燃起,生灵涂炭。”

  沈知微一直站在帐篷门口,默默听着阿蛮的讲述,眉头拧成了川字。苍狼部的进攻日期终于确定,三日后便是生死决战。魏公公与流沙国的阴谋昭然若揭,他们不仅想夺取互市关,还想借苍狼部的手削弱边境兵力,用心何其歹毒。

  “清焰,我立刻安排人去互市关送信,让守将提前做好防备。”沈知微走进帐篷,沉声道,“同时加固医营的防御,再多备些急救物资,一旦开战,必然会有大批伤员涌入。”

  “好。”苏清焰点头,“让送信的人务必小心,避开苍狼部的巡逻队。另外,阿蛮的安全也很重要,派两个人专门看守她的帐篷,既保护她,也防止有人趁机窥探。”

  沈知微应下,又看向阿蛮:“你放心,我们会遵守承诺。等你养好身体,或许还需要你出面,劝说蒙烈回心转意。”

  阿蛮用力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微光:“只要能救我娘,能阻止战争,我什么都愿意做。”

  苏清焰为阿蛮掖好被角,转身走出帐篷。晨雾已经散去,阳光洒满了月牙谷,可她的心头却沉甸甸的。三日后,互市关便要迎来战火,而苍狼部巫医的安危、阿蛮的托付、边境百姓的性命,都压在了她和沈知微的肩上。

  医营内,众人已经得知了消息,脸上虽带着凝重,却没有丝毫退缩。老陈正指挥弟子清点草药,老赵带人加固围栏,百草谷的弟子们加快了炮制药材的速度,连空气中的草药香,都仿佛带上了几分决绝。

  苏清焰抬头望向远处的草原,那里隐约能看到苍狼部营地的炊烟。她抬手抚过腰间的银铃药囊,心中默念着父亲的教诲。这场危机,不仅是对边境百姓的考验,也是对星火堂的考验。她必须拿出全部的医术与勇气,化解这场浩劫。

  沈知微走到她身边,目光与她交汇,无需过多言语,便已读懂了彼此的决心。三日后的大战,他们无法避免,但他们会尽一切努力,守护好这座医营,守护好每一个无辜的生命,更要揭穿魏公公与流沙国的阴谋,还边境一片安宁。

  而此刻,躺在帐篷里的阿蛮,紧紧攥着母亲留下的半块玉佩,心中默默祈祷。她不知道这场劫难能否化解,却隐隐相信,那个温柔而坚定的苏姐姐,一定会带来希望。草原的风穿过谷口,吹动着帐篷的帆布,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注定惨烈,却又充满希望的较量,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