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工业局的红头文件如期而至，通知近期将组织一期赴省外的业务培训班，为期一周。文件流转到县工业局，办公室主任第一时间呈送给了分管业务的王副局长。
王副局长接过文件，扫了一眼内容，心里已开始盘算。局长此刻正出差在外，按惯例，这等“好事”的人选，需得局长亲自拍板。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局长的号码，心里预备着像往常一样，详细汇报、耐心请示。
电话接通，王副局长刚说明来意：“局长，市局发了个培训通知，是关于……”
“哦，那个培训啊！”局长爽朗的声音立刻打断了他，语气里透着少有的轻松愉快，“你看着办吧，直接安排就行！不用事事问我！”
王副局长握着话筒，一时竟有些错愕。这太不寻常了！局长向来以“大权独揽、乾纲独断”着称，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副职们早已习惯了凡事请示汇报、谨小慎微。今天这破天荒的爽快“授权”，让王副局长心里反而生出一丝不踏实，仿佛脚下踩的不是实地。
得了这意外的“尚方宝剑”，王副局长不敢怠慢，立刻请来了办公室主任商议。两人对着文件研究了半晌，又盘点了局里人员近几年的外出学习情况。
“说起来，”办公室主任沉吟道，“张晓同志，可是咱们局公认的‘老黄牛’，埋头苦干，任劳任怨。仔细算算，他快三年没参加过像样的外出培训了。这次机会难得，又正好对口他的业务……”
王副局长闻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嗯，老张确实辛苦，也该轮到他出去学习学习，开阔下眼界了。我看行，就定张晓吧！”
意见迅速达成一致。当张晓得知自己获得了这个宝贵的培训名额时，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连连向王副局长和主任道谢，脸上满是久违的、被重视的喜悦。
然而，第二天，王副局长的电话再次响起，来电显示的正是局长。
“老王啊，”局长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少了昨日的轻快，“那个省外培训的事，人员定了吗？”
“定了，局长。”王副局长赶紧汇报，“按您的指示，我和白主任商量了，安排业务骨干张晓同志参加，他这几年都没……”
“张晓？”局长打断他，语调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他……就是一名普通工作人员吧？参加这种级别的培训，合适吗？”
王副局长微微一愣，没听出弦外之音，只当是领导确认细节，便肯定地解释道：“局长，文件上写得很清楚，培训对象就是业务人员。我们名单报上去后，市局那边也没反馈说需要调整人选。”
电话那头局长沉默了数秒，只传来几声意义不明的“嗯……啊……”，接着便带着点怪异的腔调挂断了。听着忙音，王副局长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狐疑，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荡起涟漪后迅速归于平静。
没想到，隔天，局长的电话又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这次，他的语气明显带着不悦：“老王，我专门打电话问过市局的分管领导了！人家透露，其他区县这次报送参加培训的，清一色都是分管领导！咱们派个普通工作人员去，像什么话？显得我们县局不重视！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王副局长心头一跳。原来领导一直揪着这事不放，是在这儿等着呢！他猛然“醒悟”：局长这是在暗示自己这个分管副局长应该去啊！培训内容不正是自己分管的领域吗？局长这分明是关心自己，想把学习机会给自己啊！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哎呀，局长，太感谢您替我着想了！”王副局长连忙表态，“不过，我学习的机会相对多一些。张晓同志这次确实很期待，而且已经正式通知到他本人了，临时再换人……这，这对张晓同志不太好交代啊，显得我们工作随意……”
“行了行了！”王副局长话未说完，就被局长不耐烦地打断，语气生硬得像块石头，“你自己去想吧！” 紧接着，“啪”的一声，电话被重重撂下，震得王副局长耳膜嗡嗡作响。
这下，王副局长彻底糊涂了。局长这前后矛盾、阴晴不定的态度，像一团乱麻塞在他脑子里。局长不是说问过市局领导吗？那不妨……亲自求证一下？这个念头一起，王副局长立刻拨通了市局分管领导的电话。
“王局啊，”市局领导的声音平和清晰，“你们局长？他没向我问过培训人员的事啊。不过，这次培训对象就是业务人员，各区县报上来的也基本都是业务骨干，这点没错。至于具体派谁，你们县局根据情况自行决定就好。”
挂掉电话，王副局长站在窗前，眉头紧锁。市局领导的话像一道光，照亮了迷雾的一角，却让剩下的部分显得更加诡异。局长撒谎了？那他真正的意图是什么？难道……局长自己想参加？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立刻被王副局长否决了。文件白纸黑字写着对象是业务人员，局长身为一局之长，怎么会屈尊去参加这种纯粹的基层业务培训？这不合常理。他百思不得其解，手头堆积的工作又催得紧，只好暂时把这团乱麻压在心底。
几天后，局长出差归来。张晓也如期踏上了培训的旅程。王副局长敏锐地察觉到，局长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往见面还算客气的寒暄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淡的点头，甚至有时直接视而不见。偶尔在走廊相遇，局长那眼神扫过来，也总带着几分审视和不悦，脸色更是阴沉得像要下雨。
王副局长心里直打鼓。除了培训名额这件事，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最近哪里得罪了这位“一把手”。他绞尽脑汁，反复琢磨局长反常的言行，试图找出那个被自己忽略的关键点。忽然，一个细节像火花一样迸发出来——张晓！张晓不仅是业务骨干，还是局里的兼职驾驶员！局长出差、下乡，很多时候都是张晓开车！自己把张晓派出去学习一周，局长肯定觉得用车不方便了！虽然局里还有其他驾驶员，车辆调度也能安排，但局长习惯了张晓开车稳当、熟悉路况、懂得眼色……对，一定是这样！自己光顾着考虑业务和公平，把领导这点“舒适度”给忽略了！
想通了这一点，王副局长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同时也有些懊恼自己的“欠考虑”。他决定亡羊补牢，用实际行动弥补过失。
次日，局长就要下乡检查工作。王副局长立刻行动起来，使出浑身解数。他联系了一家关系密切的兄弟单位，软磨硬泡，硬是协调来了一辆人家刚换上的崭新的、配置豪华的越野车，连带着经验丰富的老司机，专门用来保障局长此行。王副局长亲自检查了车辆状况，叮嘱了司机注意事项，确保局长行程绝对安全、舒适、体面。看着局长坐上那辆锃亮的新车绝尘而去，王副局长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想：做到这个份上，总该能消弭领导心中的不快了吧？
下乡回来，局长召开全局职工大会。会议议程还未正式开始，局长似乎随意地翻看着手中的文件。会议室里一片安静。突然，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射向坐在侧面的王副局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斥责：
“王局长啊，”他刻意加重了“副”字的省略，“不是我非要批评你。你这个人啊，做事就是欠考虑！缺乏深度思考！很多时候，一拍脑袋就决定了，想当然！太草率！这样下去可不行！以后，遇事多用点心，多动动脑子，别想一出是一出！”
这突如其来的、当着全局职工面的批评，如同当众一记耳光，狠狠扇在王副局长脸上。他毫无防备，瞬间懵了，脸颊火烧火燎，窘迫得恨不能钻到桌子底下去。他能感受到周围同事们投来的或同情、或疑惑、或探究的目光，如芒在背。
整个会议过程中，王副局长的脑子一片混乱，局长批评的话语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回了那个该死的培训名额事件上。局长到底为什么如此在意？仅仅因为张晓是司机？这个理由在如此严厉的当众批评面前，似乎又显得过于单薄了。他越想越糊涂，越想越迷茫，仿佛陷入了一个更深的、无法挣脱的谜团。
时间像流水般冲淡着表面的痕迹。三个月过去，培训的风波似乎渐渐平息。局长见到王副局长，虽然依旧谈不上热络，但至少不再刻意摆脸色，日常工作的交流也恢复了表面的平静。王副局长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脆弱的平衡，只盼着这事彻底翻篇。
这天，办公室又收到一份培训通知。同样是省上组织的，同样是赴省外一周，培训对象依然是业务人员。文件照例送到了王副局长案头。
这一次，王副局长的神经立刻绷紧了。他拿起文件，如同捧着一块烫手的山芋。上次的教训历历在目，他可不想再重蹈覆辙。他立刻叫来办公室主任，语气异常慎重：“这个培训，人选问题很敏感。我不好擅自做主了。你直接呈给局长，请局长亲自批示确定人选！记住，明确请示，请局长定夺！”
办公室主任心领神会，拿着文件快步走向局长办公室。
两天后，召开全局职工会。会议进行到一半，局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一叠文件中抽出了那份省外培训的通知，拿在手里随意地翻动着，目光扫过全场，用一种漫不经心、甚至带着点闲聊意味的口吻问道：
“对了，省里这个培训，时间地点都定了。大家看看，这次……派谁去比较合适吧！”
会议室里顿时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这算是“好事”，职工们心里自然各有盘算，但谁都知道，在这种场合，局长看似“民主”的征询，背后往往早有定论。贸然开口，未必是明智之举。大家互相交换着眼神，却没人出声。
局长等了几秒，见无人应答，嘴角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他放下文件，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悠悠地抛出一句：
“怎么？都没人愿意去啊？要是大家都不想去……”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王副局长的方向，随即迅速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提，“……那就只好我亲自去一趟喽！”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他立刻拿起另一份文件，迅速将话题转入了下一个议程：“好了，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几个重点项目进展的问题……”
就在这一刻，如同电光石火，王副局长脑中那个盘踞了数月、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轰”的一声，彻底炸开了！所有的线索——局长最初的“爽快授权”，后来的反复暗示、不满、冷落，直至此刻这句看似随意却意有所指的“只好我亲自去”——瞬间串联成一条无比清晰的线！原来如此！原来症结在这里！局长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此刻在王副局长眼前暴露无遗。他感到一阵荒谬绝伦的寒意从心底升起，脸上却只能极力维持着平静，甚至配合地点着头，仿佛在认真听着项目汇报。
而那位曾经满怀感激的张晓，培训归来后，依旧沉浸在学习的收获和喜悦中。他时常在午休或工作间隙，兴致勃勃地与同事们分享省外培训的见闻、学到的知识，言语间充满了对王副局长给予机会的真诚感谢。
“多亏了王局关心！这次学习真是大开眼界，收获太大了！”张晓由衷地说着，全然不知自己这个小小的培训名额，曾在县工业局平静的水面下，掀起过怎样一场无声的风暴，更不知为了这个“机会”，王副局长默默咽下了多少委屈，背负了多么沉重的秘密。这个秘密，连同局长那未能成行的隐秘愿望，都将被王副局长深深埋藏，成为他宦海浮沉中又一个需要独自守护的苦涩真相。
王副局长接过文件，扫了一眼内容，心里已开始盘算。局长此刻正出差在外，按惯例，这等“好事”的人选，需得局长亲自拍板。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局长的号码，心里预备着像往常一样，详细汇报、耐心请示。
电话接通，王副局长刚说明来意：“局长，市局发了个培训通知，是关于……”
“哦，那个培训啊！”局长爽朗的声音立刻打断了他，语气里透着少有的轻松愉快，“你看着办吧，直接安排就行！不用事事问我！”
王副局长握着话筒，一时竟有些错愕。这太不寻常了！局长向来以“大权独揽、乾纲独断”着称，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副职们早已习惯了凡事请示汇报、谨小慎微。今天这破天荒的爽快“授权”，让王副局长心里反而生出一丝不踏实，仿佛脚下踩的不是实地。
得了这意外的“尚方宝剑”，王副局长不敢怠慢，立刻请来了办公室主任商议。两人对着文件研究了半晌，又盘点了局里人员近几年的外出学习情况。
“说起来，”办公室主任沉吟道，“张晓同志，可是咱们局公认的‘老黄牛’，埋头苦干，任劳任怨。仔细算算，他快三年没参加过像样的外出培训了。这次机会难得，又正好对口他的业务……”
王副局长闻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嗯，老张确实辛苦，也该轮到他出去学习学习，开阔下眼界了。我看行，就定张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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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第二天，王副局长的电话再次响起，来电显示的正是局长。
“老王啊，”局长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少了昨日的轻快，“那个省外培训的事，人员定了吗？”
“定了，局长。”王副局长赶紧汇报，“按您的指示，我和白主任商量了，安排业务骨干张晓同志参加，他这几年都没……”
“张晓？”局长打断他，语调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他……就是一名普通工作人员吧？参加这种级别的培训，合适吗？”
王副局长微微一愣，没听出弦外之音，只当是领导确认细节，便肯定地解释道：“局长，文件上写得很清楚，培训对象就是业务人员。我们名单报上去后，市局那边也没反馈说需要调整人选。”
电话那头局长沉默了数秒，只传来几声意义不明的“嗯……啊……”，接着便带着点怪异的腔调挂断了。听着忙音，王副局长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狐疑，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荡起涟漪后迅速归于平静。
没想到，隔天，局长的电话又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这次，他的语气明显带着不悦：“老王，我专门打电话问过市局的分管领导了！人家透露，其他区县这次报送参加培训的，清一色都是分管领导！咱们派个普通工作人员去，像什么话？显得我们县局不重视！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王副局长心头一跳。原来领导一直揪着这事不放，是在这儿等着呢！他猛然“醒悟”：局长这是在暗示自己这个分管副局长应该去啊！培训内容不正是自己分管的领域吗？局长这分明是关心自己，想把学习机会给自己啊！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哎呀，局长，太感谢您替我着想了！”王副局长连忙表态，“不过，我学习的机会相对多一些。张晓同志这次确实很期待，而且已经正式通知到他本人了，临时再换人……这，这对张晓同志不太好交代啊，显得我们工作随意……”
“行了行了！”王副局长话未说完，就被局长不耐烦地打断，语气生硬得像块石头，“你自己去想吧！” 紧接着，“啪”的一声，电话被重重撂下，震得王副局长耳膜嗡嗡作响。
这下，王副局长彻底糊涂了。局长这前后矛盾、阴晴不定的态度，像一团乱麻塞在他脑子里。局长不是说问过市局领导吗？那不妨……亲自求证一下？这个念头一起，王副局长立刻拨通了市局分管领导的电话。
“王局啊，”市局领导的声音平和清晰，“你们局长？他没向我问过培训人员的事啊。不过，这次培训对象就是业务人员，各区县报上来的也基本都是业务骨干，这点没错。至于具体派谁，你们县局根据情况自行决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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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局长出差归来。张晓也如期踏上了培训的旅程。王副局长敏锐地察觉到，局长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往见面还算客气的寒暄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淡的点头，甚至有时直接视而不见。偶尔在走廊相遇，局长那眼神扫过来，也总带着几分审视和不悦，脸色更是阴沉得像要下雨。
王副局长心里直打鼓。除了培训名额这件事，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最近哪里得罪了这位“一把手”。他绞尽脑汁，反复琢磨局长反常的言行，试图找出那个被自己忽略的关键点。忽然，一个细节像火花一样迸发出来——张晓！张晓不仅是业务骨干，还是局里的兼职驾驶员！局长出差、下乡，很多时候都是张晓开车！自己把张晓派出去学习一周，局长肯定觉得用车不方便了！虽然局里还有其他驾驶员，车辆调度也能安排，但局长习惯了张晓开车稳当、熟悉路况、懂得眼色……对，一定是这样！自己光顾着考虑业务和公平，把领导这点“舒适度”给忽略了！
想通了这一点，王副局长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同时也有些懊恼自己的“欠考虑”。他决定亡羊补牢，用实际行动弥补过失。
次日，局长就要下乡检查工作。王副局长立刻行动起来，使出浑身解数。他联系了一家关系密切的兄弟单位，软磨硬泡，硬是协调来了一辆人家刚换上的崭新的、配置豪华的越野车，连带着经验丰富的老司机，专门用来保障局长此行。王副局长亲自检查了车辆状况，叮嘱了司机注意事项，确保局长行程绝对安全、舒适、体面。看着局长坐上那辆锃亮的新车绝尘而去，王副局长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想：做到这个份上，总该能消弭领导心中的不快了吧？
下乡回来，局长召开全局职工大会。会议议程还未正式开始，局长似乎随意地翻看着手中的文件。会议室里一片安静。突然，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射向坐在侧面的王副局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斥责：
“王局长啊，”他刻意加重了“副”字的省略，“不是我非要批评你。你这个人啊，做事就是欠考虑！缺乏深度思考！很多时候，一拍脑袋就决定了，想当然！太草率！这样下去可不行！以后，遇事多用点心，多动动脑子，别想一出是一出！”
这突如其来的、当着全局职工面的批评，如同当众一记耳光，狠狠扇在王副局长脸上。他毫无防备，瞬间懵了，脸颊火烧火燎，窘迫得恨不能钻到桌子底下去。他能感受到周围同事们投来的或同情、或疑惑、或探究的目光，如芒在背。
整个会议过程中，王副局长的脑子一片混乱，局长批评的话语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回了那个该死的培训名额事件上。局长到底为什么如此在意？仅仅因为张晓是司机？这个理由在如此严厉的当众批评面前，似乎又显得过于单薄了。他越想越糊涂，越想越迷茫，仿佛陷入了一个更深的、无法挣脱的谜团。
时间像流水般冲淡着表面的痕迹。三个月过去，培训的风波似乎渐渐平息。局长见到王副局长，虽然依旧谈不上热络，但至少不再刻意摆脸色，日常工作的交流也恢复了表面的平静。王副局长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脆弱的平衡，只盼着这事彻底翻篇。
这天，办公室又收到一份培训通知。同样是省上组织的，同样是赴省外一周，培训对象依然是业务人员。文件照例送到了王副局长案头。
这一次，王副局长的神经立刻绷紧了。他拿起文件，如同捧着一块烫手的山芋。上次的教训历历在目，他可不想再重蹈覆辙。他立刻叫来办公室主任，语气异常慎重：“这个培训，人选问题很敏感。我不好擅自做主了。你直接呈给局长，请局长亲自批示确定人选！记住，明确请示，请局长定夺！”
办公室主任心领神会，拿着文件快步走向局长办公室。
两天后，召开全局职工会。会议进行到一半，局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一叠文件中抽出了那份省外培训的通知，拿在手里随意地翻动着，目光扫过全场，用一种漫不经心、甚至带着点闲聊意味的口吻问道：
“对了，省里这个培训，时间地点都定了。大家看看，这次……派谁去比较合适吧！”
会议室里顿时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这算是“好事”，职工们心里自然各有盘算，但谁都知道，在这种场合，局长看似“民主”的征询，背后往往早有定论。贸然开口，未必是明智之举。大家互相交换着眼神，却没人出声。
局长等了几秒，见无人应答，嘴角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他放下文件，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悠悠地抛出一句：
“怎么？都没人愿意去啊？要是大家都不想去……”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王副局长的方向，随即迅速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提，“……那就只好我亲自去一趟喽！”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他立刻拿起另一份文件，迅速将话题转入了下一个议程：“好了，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几个重点项目进展的问题……”
就在这一刻，如同电光石火，王副局长脑中那个盘踞了数月、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轰”的一声，彻底炸开了！所有的线索——局长最初的“爽快授权”，后来的反复暗示、不满、冷落，直至此刻这句看似随意却意有所指的“只好我亲自去”——瞬间串联成一条无比清晰的线！原来如此！原来症结在这里！局长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此刻在王副局长眼前暴露无遗。他感到一阵荒谬绝伦的寒意从心底升起，脸上却只能极力维持着平静，甚至配合地点着头，仿佛在认真听着项目汇报。
而那位曾经满怀感激的张晓，培训归来后，依旧沉浸在学习的收获和喜悦中。他时常在午休或工作间隙，兴致勃勃地与同事们分享省外培训的见闻、学到的知识，言语间充满了对王副局长给予机会的真诚感谢。
“多亏了王局关心！这次学习真是大开眼界，收获太大了！”张晓由衷地说着，全然不知自己这个小小的培训名额，曾在县工业局平静的水面下，掀起过怎样一场无声的风暴，更不知为了这个“机会”，王副局长默默咽下了多少委屈，背负了多么沉重的秘密。这个秘密，连同局长那未能成行的隐秘愿望，都将被王副局长深深埋藏，成为他宦海浮沉中又一个需要独自守护的苦涩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