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连哄带骗-《汉末:从亭长开始烹小鲜》

  剧县往洛阳的官道上。

  一队骑兵拱卫着中央的马车,马蹄踏碎浮尘,惊起道旁飞鹊。

  孔融斜倚车辕,麈尾轻摇,眼中掩不住志得意满。

  而在他身旁最近的一骑,却是个十五六岁英气勃发的少年——胯下神俊的白马,背负百锻精铁打造双戟,腰间宝雕弓泛着冷光,鞍袋里沉甸甸的,俨然一副少年将军气象,但其神情却很迷茫。

  孔融见其神色,麈尾轻扬笑道:“阿慈,犹疑季豹之事耶?”

  太史慈闻声点了点头,疑惑道:“豹……兄长待人皆若此乎?”

  孔融笑道:“阿豹自幼不羁,慕侠好义,然如此待人,某也是第一次见,季豹虽举荐尔,但如此青眼有加,却是颇为有趣。”

  太史慈闻言更加觉得恍惚,不,应该说最近发生的一切,都……莫名其妙。

  东莱黄县的武家少年,本与母亲相依度日,每日不过习武、耕读,一月前何曾想过今日会与朝廷御史同行?

  那日带着黑绶的孔融登门,口称“闻慈孝义之名,特来寻访,今日一见果然器宇轩昂,故欲相邀前往洛阳,或可引荐名师”。

  高堂在上,他自是不愿远行,但御史与母亲一番攀谈后,望子成龙的母亲却硬推他上了马车。

  这其实也还好,虽然好奇,孔御史为何对他另眼相看,但孔御史解释说,是得人举荐孝义之名,此人乃箕乡一任亭长,姓王名豹。

  不过自己却与此人是素未谋面,孔御史也不知那王豹从何处听过自己的名声。

  于是处于好奇,他向孔御史打听起了此人的事迹,听闻其幼年曾放下‘壮志饥餐胡虏肉,谈笑渴饮匈奴血’的豪言,不顾家门反对,坚持习武,虽天赋不佳,但一练就是六年。

  他不同于旁人,倒没有耻笑王豹不武,他深知习武的艰辛,故倒是觉得王豹毅力可嘉。

  又闻其以纸上学浅,弃学而从小吏,再次勾起了好奇心。

  再闻其‘敢为细民裂肝肠’,为老弱争田,率乡勇强闯豪强家宅,而心生赞赏。

  昨夜饯行宴上,他终得一见。

  那人在满座华服名士间,独踞一隅,自斟自饮,眉宇间尽是疏狂。

  接着他一赋惊四座,末句如刀,剜尽腐肉,满堂皆寂,唯自己拍案喝彩。

  更奇的是,王豹闻他姓名后,眼神骤亮如见稀世珍宝。

  宴未散,便强邀他回家,口称:“仰慕已久,恨不得见,今日得见,当举杯痛饮,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他本来也不喜待在那充满酸儒味宴会上,见孔融并未反对,只是笑骂王豹两句‘放荡不羁’;加之自己对其也有几分好感,于是欣然前往,和他一路出城,去到他的宅院。

  一路上他也好奇询问王豹从何得知他的名字,王豹却只知笑道偶然闻过路者说起,便心生仰慕,大丈夫何必介怀这等小事?

  然后……这几日来最为荒诞的事情发生了,想到这太史慈的脑海中,使劲回想那夜发生的事情:

  那夜,暮色四合,王豹府中并未偃旗息鼓,新招部曲日夜无声的操练,与夜宴上的酸儒味相比,此处空气中充满混杂着铁血男儿的汗味。

  王豹卸下了儒生的装扮,毫不避讳的拉着太史慈登上高台:“阿慈,来,带尔见见某这群弟兄们,这是某新招募的部曲,而今操练不过月余。”

  太史慈见状感叹道:“月余之功,便已军纪严明,足见豹兄治军的手段。”

  高台上正指挥操练驷勋,见王豹到来,一挥手中令旗,只见驷勋带着众新兵纷纷立正,齐刷刷转向王豹屈膝:“拜见明公!”

  王豹立刻扶起驷勋:“伯功快起。”

  紧接着他拍着驷勋的肩膀,看向太史慈笑道:“这军纪却不是某的本事,这是他的本事,来给尔引荐下,驷勋,字伯功,最擅军阵刑罚之术!”

  随后他看向驷勋:“伯功,这是某新结识的少年英雄——太史慈,今夜实乃天幸,让弟兄们都休息一晚,一并饮酒庆贺。”

  两人拱手见礼后,在校场中一场属于男儿的酒宴正式拉开帷幕。

  校场中央,篝火熊熊燃烧,火光映照着将士们豪迈的笑脸。酒坛在人群中传递,粗陶碗碰撞发出清脆声响,酒香混着汗水的味道在夜风中飘散。

  王豹一脚踩在木桩上,高举酒碗,朗声道:今日有幸结识太史兄弟,当浮一大白!

  饮胜!众将士齐声应和,仰头痛饮。

  太史慈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也举起酒碗一饮而尽。烈酒入喉,顿时一股热流从胸口直冲头顶,让他忍不住地吐出一口酒气。

  好酒量!王豹拍着太史慈的肩膀大笑:“此辽东烈酒,乃军中男儿最爱。”

  太史慈也朗声赞道:“果然够烈,这才是男儿该喝的酒。”

  王豹仰头大笑:“阿慈果是豪杰,伯功!让弟兄们抵角助兴!胜出者领新兵屯长一职!”

  很快在驷勋的安排下,校场中央让出了一个大圈,篝火在其中噼啪作响,映照着汉子们黝黑的脸庞。

  站在中央赤膊的驷勋高喝一声:“谁先来!”

  一个身材壮硕汉子,一把扯开衣襟,露出精壮的胸膛:“某来!”

  随即两人开始晃动着熊罴般身形,只听那汉子大喝一声:“驷军候,得罪了!”

  声未落,他猛然一扑,扣住驷勋的肩膀,驷勋同样按住他的肩膀。两人筋肉虬结,额头相抵,脚下黄土被蹬出深深沟壑。

  围作一圈军汉们,拍腿喝彩,酒碗在火光中摇晃,酒液泼洒如金。

  王豹盘腿坐在篝火旁,手里酒碗斜斜举着,笑得槽牙都露了出来,口中大喝:“伯功,可别输给新兵蛋子!”

  那驷勋虽精瘦,腰腿却如老树盘根,猛然发力竟将对手掀翻在地,激起一片尘土。

  众人哄然叫好,几个军汉干脆摔了酒碗:“某也来!”

  扑上去叠罗汉般压住驷勋,笑骂声震得火苗乱颤。

  太史慈坐在王豹身侧,也跟着大笑起来。

  他虽自幼习武,却从未见过这般粗犷豪迈的军中嬉戏。

  如何?王豹用手肘捅了捅太史慈,在某这喝酒,比那些酸儒宴饮痛快多了吧?

  太史慈咧嘴一笑,仰头灌下半碗烈酒,喉头火辣辣的痛快:“确实爽快!”

  王豹见状趁热打铁,大笑道:“那便多住两日,若无事,过几日带你去某那箕乡耍耍,引荐当地几个的豪侠给尔认识!他们可个个身怀绝技,都是爽朗的好汉子!”

  接着王豹一边劝酒,一边絮絮叨叨跟他讲述几个猎户的事迹,勇武刚直的周亢,飞石绝技的吕峥,以及夜能追狐的韩飞,特别护秦弘以报恩、为黎庶效死力的阿丑,听得少年拍案叫绝。

  太史慈此时正是十五六岁的热血年纪,自是对这些豪杰义气最感兴趣,一听便入了迷。

  可太史慈心生虽然向往,却道:“豹兄有所不知,此番蒙豹兄举荐,已答应明日随孔议郎前往洛阳,见见世面,看能否遇个名师。”

  王豹闻言一愣,呆了良久才勉强说道:“这……跟他去见识见识也好,好男儿志在四方嘛……”

  但他脸上的失落任谁都能看出,心中早已暗骂了孔融那个不孝子千百遍。

  太史慈见状,只道这王豹当真好客,于是笑道:“豹兄,某又不是一去不返,家中尚有老母,待回来时,慈再与豹兄一醉方休。”

  岂料王豹闻言,眼中一亮:“啊对对对!既然初见便要别离,今夜定要痛饮!阿慈稍坐,某去拿壶珍藏的好酒,那酒比这个够劲!”

  没等太史慈阻拦,他便匆匆离开,回来时手中确实抱着一坛酒。

  只是他不知,王豹除了去拿酒,还吩咐了周伯在后院布置了一番。

  亦不知这酒何等厉害,此乃当年王豹搞钱时,研究出来大麦蒸馏酒,因为成本过于高昂,且这等六十来度的酒,在当时根本没有市场,所以没法推行。

  王豹一边劝酒,还一边眯笑着说:“阿慈需小心,这酒得慢慢喝。”

  太史慈一入口,便觉得一股辛辣从喉咙一直到肚子,火辣辣的烧:“嘶!好烈性!”

  但酒已经喝开了,喝大过的性情中人都知道,酒一旦喝开,就不用劝酒,而是自己都要找人喝。

  紧接着两人边聊边喝,王豹一边说起可恨的豪强,一边劝酒,几碗下肚后,就都不省人事了。

  太史慈此时使劲回想的,就是往后的这一段,他是怎么去床上躺着的,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任他如何回想,都毫无印象。

  只知次日清晨,被王豹叫醒后,便闻他口称“贤弟”。

  随后毫不容拒绝的,赠白马、赐宝弓、送双戟,这包袱里还备着一副鱼鳞细甲和几斤金饼,要不是实在拿不下,还要送他一杆虎头湛金枪。

  当他疑惑时,王豹便带他去到后院,指着桌上的香案,脸上露出震惊而又浮夸的表情:“贤弟莫非忘了?昨夜吾二人在此焚香以告苍天,立誓结为兄弟,要上匡社稷,下扶黎民……”

  紧接着就不由分说,硬是拉着他‘再’结了一次义……然后他就多了个‘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的兄长……

  临行前还道:“贤弟此去且宽心,北海有兄长在,弟之高堂,便是吾之高堂,为兄自当奉养;此外,将来若是遇事,便来箕乡找兄长,无论惹了什么事,兄长定竭尽全力护弟周全。”

  ——

  直到此刻,鞍袋中的甲胄仍沉甸甸压着马背。

  太史慈忍不住回望来路,却见烟尘蔽日,早已不见剧县城墙,小脑瓜子嗡嗡的:那晚上究竟是何时结的义,吾为何毫不知情,而且兄长为何觉得吾会惹事?

  不过……以后断然不能这般饮酒了,好在是兄长家,若是遇到歹人,这般烂醉岂不坏了性命!

  而他却不知道,两日后,他身在东莱黄县的母亲,也是和他一样的困惑。

  不过,王豹还站在剧县的城墙上,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微微扬起嘴角:“好在咱这义弟还年幼,连哄带骗也是完成了结义大计……该去找秦周谈谈生意了,再没有新的经济来源,孙观那厮不好处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