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笼中娇色》

  这回轮到陆预笑不出来了,他瞬间失去了逗弄的心思。

  昨夜怎么来的,他心知肚明。若非那酒,他怎么可能碰她?

  他揉了揉眉心,昨夜的算计,定和宫中那女人脱不了干系,他还有一堆事亟待处理。怎可耽于那档子事。

  “既然你身子不适,这几日好生待在院中,莫要出门。”陆预嘱咐道。

  他还有事,理了理湛蓝素纱道袍下摆,戴了大帽正欲离去。

  阿鱼见状,想起什么,拦住陆预,抬眸笑着看向他,眸中隐隐有些期待:“夫君,近来我同兰心姑娘学了些字。”

  陆预不假思索,越过她道:“你自行就是,爷今日还有事。”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阿鱼的心里闷闷的,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好不容易跟着兰心学了些字,想着能与他说上什么话,最后竟然还是不了了之。

  看来她还得同兰心多学些,等哪日夫君问起,她也好骄傲地证明自己有用。

  阿鱼回到西侧耳房时,正碰见面色古怪的兰心。

  兰心上下打量着她,在她换衣时窥见了青青紫紫红红的各种痕迹,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她原以为,世子就是养个玩意儿当摆设,没想到世子真会碰那渔女。

  好在漆盘中浓黑的药汁给了她些许安慰。世子夫人未进门前,通房一律不得有孕。

  尤其是大公子那件事后,长公主更是下令,府中不能再出庶长子。

  “娘子,过来喝药吧。”兰心漫不经心道。

  阿鱼换了件豆绿色立领长衫,缓缓过来看向那药汁,有些难闻,她面色嫌恶,只觉犯恶心。

  “好难闻,我身子没病,为什么要喝药?”

  兰心嗓中一掖,想起世子的吩咐,继续道:“这药是世子吩咐给娘子补身体的,用来犒劳娘子昨夜那般辛苦……”

  阿鱼听说是陆预吩咐人送到,纵然闻不得那苦味,还是听话的将药喝下。

  药金贵着呢,她平素很少生病,买的最多的一次药就是花光积蓄给夫君买救命药养伤。

  瓷碗瞬间空了,药汁一点不剩。兰心暗暗撇嘴,世子到底是不看重她的,否则怎么让人住耳房,事后还喝避子羹。

  夫人没进门前,是可以有姨娘,但这姑娘充其量就是个通房,还是见不得人的那种通房。

  到底是个玩意儿,兰心心嗤。

  *

  京城的夏再如何灼热,也比吴地一带舒适。之前没走两步身上就黏糊糊的。

  一连过了几日,陆预侦破了京中万国馆的珍宝失窃案,进宫述职。

  离开乾清宫后,金瓦朱墙下,一个内侍忽地拦下陆预。有了上次的教训,陆预并未让内侍近身。

  “大人,我家贵人想与大人叙旧,就在大人常去的老地方。”

  叙旧?老地方?陆预面色微沉。这几年往常来宫中赴宴时,他不耐那些应酬,时常借醉酒之名去御花园附近的水榭静坐。

  她竟知晓此事?约莫刻意探听过他的行踪。

  陆预心中冷笑,余光瞥向身后的转角,眸底寒意凛冽,肃冷讥讽。

  他平素最恨人背叛,更恨人算计他。

  “本官听不懂公公在说什么,若无事,烦请让路。”陆预冷声道。

  内侍无奈,只好放人。躲在转角外的身影微幌,死死掐着掌心,滴落的液体与鲜红的蔻丹逐渐融合。

  眼眶湿润到视线逐渐朦胧,容嘉蕙方要转身,冷不防撞上一道坚实的胸脯。

  那人眯着笑眸,混不吝地擒着容嘉蕙的腕子,扯唇笑道:

  “若娘娘想要子嗣,为何不寻儿臣?”

  男人俯身凑近她耳畔,低声道:“毕竟,父皇年纪大了。”

  比被人擒住手腕拉拉扯扯更令容嘉蕙心惊胆战的是,这人竟然知晓她的谋划。

  “放肆,庶子快放开本宫。”容嘉蕙瞪着李含,浑身颤抖,怒不可遏。

  面对陆预就热情主动,见他便心生厌恶,李含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容得她放肆。

  “放、肆?”李含抬手轻拍她的脸,“娘娘还看不清如今形势吗?识时务者为俊杰。”

  仿佛一只炸毛的狮子猫,容嘉蕙怒气冲冲瞪着他,冷笑道:“快放开本宫,不然本宫必到陛下面前告一个大不敬之罪。”

  “再者,你如此污蔑本宫,可有什么证据?”

  那晚虽没事成,该灭口的自然被她灭了口。除了陆预,谁都不知道。

  而这个三皇子李含,仗着自己记养在皇后膝下,既嫡又长,便如此高高在上,容嘉蕙不屑。

  未入宫前,他就曾纠缠过自己。

  李含松开了她,笑道:“娘娘不妨好好想想,到底落了什么在那偏殿。”

  “我在……延秋宫等着娘娘。”

  李含走后,容嘉蕙双眼通红,迅速理着凌乱的衣襟,指节紧攥。看着陆预离开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

  “阿预,你为何要这般无情……”

  想到这,掌心的血流又迅速蜿蜒下流。内侍回话,陆预分明喝下了那酒,且还是一整壶。

  这么烈的药,若不在三个时辰内与女子欢合……容嘉蕙忽地面色煞白。

  与陆预行事的那女人到底是谁?

  指间的痛到底比不过心尖的痛,容嘉蕙眸色渐暗,死死咬着唇瓣,面色煞白。

  她入宫后,他五年未曾娶妻。后来她暗暗听闻,他拒绝了长公主给他相看的所有婚事……

  难道他不是还在等着她吗?却为何又对她如此冷漠?

  容嘉蕙浑身失了气力,跌在地上。掌心的疼痛未唤回她的神智,目光依旧痴痴盯着男人离开的那处。

  *

  阿鱼对京城的气候适应得很快,这几天身子早养好了。兰心也被她缠得没辙,干脆道:

  “娘子,奴婢也没上过学,还是长……夫人怜惜奴婢,这才学了几个简单的字。”

  “女子学这些也就够了。”

  阿鱼看着桌案上的白纸黑字,皱了眉。她自幼学什么都很快,兰心教她的官话她学的差不多了,很多都能说出口。

  至于学字,阿鱼看着“一,二,三……十,人,大……”这样的字,又想起那时夜晚瞅见夫君的书册,那上面密密麻麻,字好像不长这样。

  “多谢兰心姑娘,过两天我再问问夫……世子吧。”阿鱼道。

  “世子日理万机,哪里有空管这些东西,明日奴婢教你绣花吧,绣些衣物鞋袜,这才是女子的本分。”

  阿鱼没有反驳,点了点头。她也会做衣物,但仅限于能穿的粗布短衫,方便做活。

  这里穿得戴得皆是过去她在大户人家才能见到的。广袖云履,好看是好看,但她不敢想象自己穿着这去打鱼的模样。

  阿鱼在正房外等了一天,恰在天色将暗时,等到了陆预归来。

  “世子!”这回她唤对了称呼,夫君应该不会再介意了吧。

  陆预同青柏不知吩咐了什么,这才走向她。

  “可用饭了?”陆预进房,早有下人将屋中点得明如白昼。

  阿鱼点头,自顾自坐在他对面。

  “夫君,上回你有事,阿漾都没同你好好说说话。”

  她指得是那日清早自己离开的事。

  陆预挑眉,放下手中的书册,示意她说。

  阿鱼心里甜蜜蜜的,慢慢道:“阿漾从兰心姑娘那里学了不少字,夫君看看阿漾写得如何?”

  听见是这些鸡毛蒜皮之事,陆预有些不耐。刚要拒绝,却看见她眸中的隐隐期待与欢愉,那股不耐终被压下。

  吩咐人找来了纸笔,阿鱼端正坐在那,右手执笔,有模有样地在灯下认真写字。

  桃花目低垂,密密麻麻的鸦睫在白皙的脸庞上留下一处阴影。乌黑的长发从一侧倾落,与如玉般的颈子交相辉映。愈发趁得灯下那人唇红齿白,肤若凝脂。

  似乎从湖州回来后,她白皙了许多,皮肤也嫩滑许多。

  刚冒出这个念头,陆预当即心嗤不屑。她所求不就是如此吗?居心叵测不择手段想获得的荣华富贵,想过上这样的生活。

  可从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想要位高权重,荣华富贵?

  从这点来看,她与那容嘉蕙,倒没有任何区别。

  陆预面容愈发沉冷,她这般伏案书写的模样,真像极了容嘉蕙。

  心中顿时没了情致,陆预刚想起身,却见那女人拿着她写的字,欢喜地绕过桌子,站在他的身边高兴道:

  “夫君,你快看看我写得怎么样啊!青水村的妇人都不识字,以后我回去,就是青水村第一个识字的妇人了。”

  耳边不时传来叽叽喳喳的聒噪声,陆预烦不胜烦,却在看到白纸黑字的那一刹那,扯了扯唇角。

  “这就是你写的字?”陆预拿着纸,似笑非笑打量着她,“歪歪扭扭,一二三四,怕是这府中三岁小儿都比你写得好。”

  陆预忽地察觉自己有病,纵然是府中的三岁小儿怕都写不出这种丑字。她不过一张脸像那人,旁得……不提也罢。

  阿鱼听着他这嘲讽,抿了抿唇,心中五味杂陈,但更多的还是难过。

  “真有这么差吗?”她不死心,泪眼汪汪又看向陆预。

  对上她的视线,陆预刚要开口,忽觉喉中哽咽。她出身乡野,父母双亡,能活着就不错,哪里上过学?

  他轻咳了两声佯装掩饰,“你坐下,爷亲自教你写。”说罢,提笔在宣纸上写下几行字。

  阿鱼看了看自己的丑字,又看向男人正在写的字,忽地再反驳不出来什么,心中慢慢释然,乖顺坐下。

  “夫君,为什么你的字这么工整?我看你写字时候手不抖。”阿鱼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向他道。

  “你练得少了。”陆预淡淡道。

  “从今日起,爷每日教你几个字,你反复练,将这几个字写一百遍,拿来给爷检查。”

  “每日吗?”听说夫君每日都要检查,阿鱼当即破涕为笑,这样岂不是每日都能见到夫君了!

  也正是此时,陆预忽地不想说话了。好为人师的一套做出来,话却收不回来。他见不得这么丑的字,强迫想给她拗回来,却不想自己竟然应了她这事。

  “且先这般吧,”陆预敷衍道。

  阿鱼当即有些感动,夫君每日这么忙,还要抽时间教她写字,不知为何,一颗心忽地如小鹿乱撞,咚咚跳个不停。

  此刻阿鱼的姿势几乎倚到了他怀中,阿鱼看着他忽地心生荡漾,转过身往他的唇上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