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谱血为歌-《抗战文豪:写死投降派点燃中华魂》

  第126章创作契机:前线的哭声与后方的骂声

  胡风是踏着暮色来的。

  他推开七星岗小楼院门时,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正沉入长江,暮霭像淡墨般从江面漫上来,将山城的轮廓晕染得朦胧而沉重。

  冯四爷在院中警戒,见是他,默默点头,侧身让开路。

  堂屋里已经点了灯。油灯的光晕在青砖地上摊开一片暖黄,贾玉振坐在桌边,面前摊着几封刚拆开的信。

  苏婉清正替他沏茶,茶香混着墨香,在略显滞闷的空气里袅袅盘旋。

  “玉振兄。”胡风唤了一声,声音有些发涩。

  贾玉振抬起头。灯光下,他的脸比前些日子更清瘦了些,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亮得灼人,像两簇在风中不肯熄灭的火苗。

  “胡兄来了。”他站起身,并未寒暄,直截了当地问:“有消息?”

  胡风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

  那纸包不大,边缘被摩挲得起了毛,沾着些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又像是战壕里的泥。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系绳,里面是厚厚一叠信。

  “这是三天前,从鄂西野三关送出来的。”胡风的声音压得很低,“送信的卫生员叫小刘,左腿被炸断了,硬是爬了二十里山路,把这一包东西交到后方医院。

  他说……这是他们全连弟兄,临死前托他带的。”

  贾玉振的手微微一顿。

  他接过那叠信。纸是各种劣质的纸张:烟盒拆开的衬纸、缴获的日军笔记本内页、粗糙的草纸,甚至有一张是用军服内衬的白布写的。

  字迹更是五花八门,有的工整,有的歪斜,有的用铅笔,有的用钢笔水,还有的干脆是用木炭写的。

  他翻开第一封。

  信写在半张《中央日报》的边栏空白处,字迹潦草,但一笔一划很用力:

  “贾先生,我叫王大柱,河北沧州人。我们连昨天打没了,只剩我一个。

  连长死前说,要是我能活着出去,一定给您带句话:我们不怕死,就怕死得不明不白。

  您的《黄粱梦》我们传看了,认字的念给不认字的听。

  有个弟兄听完哭了,说他妹妹十二岁就被卖给人当童养媳,去年难产死了,一尸两命。

  他说,原来他扛枪打仗,不只是为打鬼子,也是为不让他妹妹那样的苦,再落在别的女娃身上。”

  信在这里断了,后面是大片的空白,只最后补了一行,字迹虚浮:

  “贾先生,我们是为这个死的。值。”

  贾玉振盯着那“值”字,看了很久。墨迹很淡,像写信的人最后已没什么力气。

  他翻开第二封。这是用日军笔记本纸写的,背面还能看见日文的表格。

  字很工整,像读过书的人:

  “醒狮先生,我是学生兵,北大历史系肄业。

  昨夜我们守阵地,鬼子的炮火像要把山都犁平。

  冲锋前,全连弟兄一起吼您文章里那句话:‘自由从来不是赐予的,是争来的!’吼完就冲上去了。

  现在活着的,连我在内,还剩七个。

  我左手没了,不碍事,右手还能写字。

  就想告诉您:您那根‘针’,扎得好。我们这些当兵的,好多都是泥腿子,不懂大道理。可您把阿伊莎的罩袍、楚云的剪刀、我们姐妹的裹脚布扯到一起,我们忽然就明白了——我们打仗,不是为了什么‘党国’,是为了不让我们的母亲、姐妹、女儿,再活成那个样子!”

  第三封更短,写在巴掌大的草纸上,字歪得像蝌蚪:

  “贾先生,我叫狗剩,不识字,这是请排长代写的。

  我就想说:下次鬼子再来,我就喊‘不做楚云’!喊完就跟他们拼了!”

  第四封、第五封、第六封……

  贾玉振一封一封地读。堂屋里静极了,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的轮船汽笛。

  油灯的火苗在信纸上跳跃,那些或工整或歪斜的字迹,在光影里仿佛有了生命,像一双双从战壕里伸出来的、沾满血和泥的手,紧紧攥着他的笔。

  胡风在一旁看着,眼镜后的眼睛泛着水光。

  他想起送信的小刘躺在担架上,断腿处简单包扎着,纱布渗着血,却死死抓着那油纸包不放,直到确认交到他手里,才昏死过去。

  “玉振兄,”胡风哑声说,“这些信……是拿命换来的。”

  贾玉振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手指拂过最后那封信——那封写在白布上的信,布已经发黄变脆,边缘有烧灼的痕迹。信很短,只有一行:

  “告诉醒狮,他的歌,我们在战壕里唱。唱给死去的弟兄听,唱给还没出生的娃听——告诉他们,爹为啥死。”

  落款是:“一群等不到黎明的人。”

  贾玉振的手停在那行字上,久久不动。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冯四爷推门进来,脸色阴沉,手里捏着一封信。

  “先生,刚在门缝里塞进来的。”他把信递过来。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没写抬头,没贴邮票。贾玉振拆开,抽出一张白纸。纸上只有一行字,是用报纸上剪下的铅字拼贴成的:

  “你每写一字,前线多死百人。”

  字拼得歪歪扭扭,像一条毒蛇,盘踞在纸上。

  堂屋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苏婉清倒吸一口凉气,手按在胸口。

  胡风脸色煞白,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贾玉振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然后,他慢慢站起身,走到墙边——那里贴着《黄粱梦》发表后各界反应的剪报、读者来信摘抄、还有楚云那幅血染歌谱的拓印。

  他找了一枚图钉,将那张恐吓信,钉在了墙的正中央。

  接着,他从桌上拿起王大柱那封写在报纸边栏的信,找来另一枚图钉,钉在恐吓信的旁边。

  两封信,一左一右,并排贴在墙上。

  一封是剪贴的铅字,冰冷,恶毒,匿名的诅咒。

  一封是战壕里的血书,滚烫,赤诚,用命换来的托付。

  贾玉振退后两步,看着这两封并排的信。

  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像一个沉默的十字架。

  苏婉清走到他身边,轻声唤:“玉振……”

  贾玉振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异常平静。那平静底下,却有种惊涛骇浪般的决绝。

  “婉清,”他说,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看,笔与枪,都在抉择。”

  他指了指那封恐吓信:“这支笔说:闭嘴,否则更多人死。”

  又指了指王大柱的信:“那杆枪说:写下去,我们才知道为什么死。”

  他顿了顿,目光在两封信之间来回移动,像在天平两端称量:

  “写,可能真会多死人。不写——”他笑了,那笑容苦涩而坚定,“不写,人照样死,只是死得不明不白,死得像楚云,像阿伊莎,像千年来所有被捂住嘴、捆住脚、钉在囚笼里的女人。”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王大柱信上那个“值”字,指尖能感觉到纸张粗糙的纹理,和那力透纸背的笔迹。

  “我选这支笔。”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