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献祭-《安迪和莉莉的》

  夜色低垂,像一块浸过血的幕布,缓缓盖住这段被城市遗忘的旧路。

  柏油路面斑驳得像被撕碎又拼起来的地图,裂纹深深浅浅,一直延伸进夜色深处,像某种无声的脉络。

  这里是他们提前选好的地方——一段通往工业废区的下坡弯道,灯坏了,摄像头被树枝挡死,草木疯长,连风都像是懒得掠过这片死寂之地,只在枝头哑着嗓子颤了一下就熄了声。

  他们早到了一小时,踩着破裂的路沿缓缓行进。

  安德鲁把车停在最中央,将车盖掀开。然后他绕车一圈,在轮胎旁蹭出几道油渍,又在地上拖出几条歪斜的刹车痕,像是试图强行靠边时留下的印迹。

  “像不像刚刚出事?”他站起来,轻声问。

  艾什莉没有回答,只是退后几步,安静地看着那辆假故障车,眉眼像刀,冷静而凌厉。半晌,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脱下最外层那件暗灰色夹克,露出贴身的白T恤,胸前那道破旧的印花模糊不清。她坐上路边护栏,双腿交叠,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抬起撩了撩风吹乱的头发,看似随意,却连姿势都算得刚刚好——恰好能被一束远光灯捕捉,又不至于让人怀疑她在等谁。

  安德鲁已经退到远处。

  他躲在距离主路十米外的杂草堆后,膝盖压着一角笔记本,指尖冰凉,掌心渗汗。纸张被翻开,那是他提前画好的法阵图,一组以弧为骨、线为脉的几何交织,像是某种严苛、古老又高效的构造。

  他小心地拔开一只棕色玻璃瓶的盖子,深色的血液随重力缓缓滴下,落在纸上的线条之间,渗入纹路中,像某种暗红色的活体血管,逐渐将法阵“点亮”。

  他拿出白蜡烛,在指间摩擦几下点燃,然后稳稳插进泥土中。火焰几乎没有摇晃,只静静燃烧着,像一只尚未张开的眼睛,在等待世界另一端的回声。

  该来的,快来了。

  不远处,一束远光灯从弯道另一头慢慢升起,像是在夜海中露出鳞片的一截鱼身。

  艾什莉察觉到了。

  她站起身,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道路尽头的白色灯影,然后轻轻掸了掸裤脚的尘土,朝着车头靠了几步,像是在等车,也像是在等某种更残酷的剧本开场。

  车来了。

  那是他们昨夜偷偷跟过的“救护车”。

  车头缓缓转出弯道,白色的灯光照在艾什莉的肩膀上,让她看起来像个因车祸而滞留的独行女学生。车速略有减慢,但并没有明显的停车意图。

  副驾的人似乎皱了皱眉,低头说了句什么。司机的手按了一下方向盘,车身微微偏向左边,像是打算绕过那辆故障车——也绕开挡在中间的女孩。

  艾什莉动了。

  她慢慢走上前,眼神里刻意装出的慌乱一闪而过,步伐有些急,又在最后几步故意放慢,仿佛是在斟酌能否求助于一辆陌生的车。

  “帮帮我……”她轻声喊,知道这声音传不过去,但她的唇语和姿态已经足够。

  副驾侧过头,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打算催促司机别管。但司机的目光,却像被什么钉住了。

  他把车窗摇下一点,嘴角咧开。

  “怎么了,美女?这鬼地方半夜一个人,不怕被人吃了吗?”

  他的声音带着过于轻佻的笑,油腻、湿滑,就像他脑中正在转着一场不光彩的戏。

  艾什莉咬了咬牙,眼底闪过一抹不耐,但面上却扬起一个脆弱的笑:“发动机熄火了,我……走不动,也不认识路。你们能不能带我回去市区?”

  “去哪儿?”

  “随便哪里都行,只要不是这里。”她抬起眼,那眼神刚刚好地晃了一下水光,“我……我一个人真的很怕。”

  司机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恶意未掩的笑:“行啊,你上来,我们带你走。”

  副驾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没开口,只不耐烦地往窗外瞥了一眼。

  车子缓缓停下,咔哒一声,刹车灯亮起,像某种仪式的信号灯。

  艾什莉的脚步放得极慢,仿佛踩在一层看不见的薄冰上。她离车门只有两步远,却迟迟不动,就像在等什么。

  远处,安德鲁的手指已经搭上了笔记本的封底。

  血线渗透得彻底,图案泛起浅浅红光。他没有念任何咒语,只是轻声吐出一句:

  “出来吧。”

  风先是一静,下一秒,整个世界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透明的瓶子——空气凝固,光线扭曲,声音被挤压得像水泡。

  那东西,浮现了。

  它出现在法阵上空,无声地张开了一团黑红交错的圆球——像一个篮球那么大,却浮动着不属于物理世界的流体纹路,黑色为骨,血红为脉,周身缠绕着细微的火光,像心跳,也像燃烧的肌肉。

  它悠悠的转着自己的六只猩红的眼珠,平静的看着。

  安德鲁伸出手,手指指向那辆车,语气平静得像在给收快递的人报地址。

  “献祭那辆车上所有人。”

  恶魔像是听懂了。

  它没有回应,只是表面那一圈红光瞬间扩张,裂成几缕游蛇般的血线,飞快地朝车体缠绕而去。

  艾什莉刚刚抬起手打算抓门把手,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她猛地回头。

  只见那东西悬在空中,光线压迫得空气几乎震动。下一秒,四条血色触须从它体表爆射而出,像是长了眼一样,直接穿过车窗、门缝和缝隙——无声、无影、无力可挡。

  司机的表情先是愕然,随后变得惊恐——他刚抬手去摸枪,就僵住了。

  他的瞳孔瞬间扩散,手停在半空,嘴张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副驾也是一样。

  两人的身体仍旧笔直地坐在原地,胸口起伏还在,但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掏空了。

  车厢后排,两名装成医生的人一个正翻着药箱,另一个刚系好手套。他们甚至没能抬头——只在意识消失的一刻,像是打了个寒颤。

  四人同时失去魂魄。

  他们的肉体还活着,心跳、呼吸、体温都一切正常,但脑海像是被清空成一片白纸——活着,却永远无法再“醒”过来。

  恶魔飘浮在车顶,像是完成了一道清晰明快的工作命令。

  安德鲁缓缓收起笔记本,火焰随风熄灭,而蜡烛则“啪”的一声裂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