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崩塌-《诛妖斩魔录》

  然而,无论这方彦修如何小心翼翼地塑造,从他指尖诞生的永远只有那些扭曲可怖的存在。它们有着与人类相似的轮廓,却总是以诡异的方式变形:眼眶深陷成黑洞,嘴角撕裂至耳根,皮肤下钻出蠕动着的触须,仿佛有无数细长的虫子在身上爬行。

  这些怪物,正是之前李同尘进入这梦中梦时,被无情追逐的那些天魔化的怪物!

  它们从他掌心渗出,从他思绪中爬出,从他孤独的深渊里诞生。每一个试图成为的存在,最终都变成了这副狰狞模样。它们围在他身边,它们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却只让他感到更加恶心与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我创造出来的总是这些丑陋的东西?他咆哮着,声音在虚无中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那些本该成为慰藉的生命,却只成为了这黑暗梦境中又一层的恐怖。它们游荡在黔州府城的废墟里,潜伏在每一条阴暗的小巷,等待着下一个闯入者的到来,将他们也拖入这无尽的噩梦循环。

  这时李同尘听到一阵缥缈的呢喃,自远处飘来,像鬼在耳边吹气:“想要更多同伴么?想要真正的朋友吗?让他们都来陪你吧......”

  在他触不可及的明亮之处,梦域悄然诞生了。以他的家为中心,开始缓缓向四周晕染扩散。呢喃声再次贴着耳边响起:你需要更多的力量......

  于是,现世中第一个沉入梦境的人出现了。随着那人意识的沉沦,梦域的边界便向外扩张了一寸。而后,越来越多的人踏入这片虚妄之地,梦域中的黔州府城在所有入梦之人的集体臆想中,竟逐渐显露出完整的轮廓——青石板路、木质楼阁、熙攘街市,一切都在黑暗中缓慢成形,并朝着更远的地方蔓延生长。而负面的方彦修,

  直到某个黎明将至的时刻,第一个入梦之人陷入了永恒的长眠。他的意识被梦域吞噬,坠入了这梦境中的梦境。直到那一刻,负面方彦修才惊觉——自己永远无法踏足那终日沐浴在蓝天白云下的明亮梦域。他只能被困在这终日被黑夜笼罩的深渊里,一个由恐惧与执念构筑的梦中梦。

  那些陷入长眠后被拉入此地的灵魂,无论他们在现世多么鲜活,最终都只会沦为行走的怪物。

  而所谓梦域,纵是光明幻境,也只有方彦修的主意识入梦之后才能触及。至于他——这具被生生剥离的负面情绪凝结物,终究只能永恒蜷缩于这片永失天日的漆黑死寂的城里。如一条被天地弃绝的蛆虫,徒然啃噬着腐肉上滋生的、属于自己的孤独。

  幻境再度崩碎,李同尘猛然睁眼,视线落在面前的方彦修身上,眼底泛起几分怜悯。他轻声唤道:方大哥......

  负面方彦修嘴角扯出冷笑:你早该明白,我并非他。

  李同尘摇头:怎会不是?你本就是他的一部分。即便被剥离,骨血里仍淌着方彦修的印记。谁没有阴暗面?若将晦暗尽数割舍就能成圣吗?并不能,凡人活着便是在不断堆积负面——凭什么要你独自吞下所有?这不公。

  不公又如何?方彦修嗓音沙哑,我从未有过选择的权利。

  出生与过往或许由不得你,李同尘看着方彦修,但未来的路,你仍能抉择。

  还能如何?方彦修喃喃。

  李同尘环视四周,沉声道:瞧瞧这些丑陋怪物......真是你所愿?因你之故,黔州全城百姓皆陷梦域。你已然沦为梦魇。

  方彦修沉默良久:那又怎样?我终究只能困守于此。他们的死活,关我何事?

  李同尘盯着方彦修的眼睛:方大哥绝不会坐视邻里被拖入梦魇惨死!

  我不是他!方彦修突然暴起。

  你就是!李同尘厉喝,你是我的朋友方彦修!难道你甘愿将柔娘也拖入这般境地,变作那等怪物?

  我......方彦修抱头蜷缩,我不想伤人......柔娘......

  李同尘重重按住他肩头:方大哥!回归现世吧,你不需要这梦域,这更本不是你的梦想,而是天魔给你构建出虚假的希望!回去!我会治好你的身子!我保证!

  方彦修浑身剧颤,泪如雨下:我只想......好好活着......

  他猛地抬起右手,五指深深抠进那蠕动的天魔血肉中。骤然间,双臂爆发出撕裂般的劲力——

  撕拉!!

  伴随着一声近乎野兽般的低吼,方彦修双手同时发力,硬生生将黏附在右半身的猩红血肉连根扯下!

  轰!

  整座梦域剧烈震颤起来,仿若一头被激怒的洪荒巨兽在疯狂挣扎。以方彦修为中心,一股滔天冲击波如汹涌的怒涛般迸发而出,所过之处,空间扭曲、破碎,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声。

  李同尘身形一晃,脚步踉跄,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待他再次抬头时,原地只余下方彦修身上剥离的天魔残躯,扭曲而狰狞。而方彦修本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四周的房屋,正在一层一层地崩解消散。

  “呜——!”

  一阵熟悉的号角声悠悠传来,那声音,与李同尘在婉娘的领域里听到的如出一辙。然而,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听清,这哪里是什么号角声,分明是这方世界在悲吟,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毁灭而哀鸣。四周的屋子,纷纷向空中分解消散,化作细小的尘埃,飘散在空气中。

  就在这时,方彦修臆想出来的柔娘,缓缓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的眼神空洞无神,流下了血泪,那殷红的泪水,如同地狱中流淌的岩浆,诉说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可即便如此,她的脸上却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突然,

  “吼——!”

  伴随着四周怪物凄厉的嘶吼声骤然炸响。李同尘这才反应过来,之前一直维系着此地的阳光,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与混乱之中。

  他爆了句粗口:我靠?

  黑暗中,怪物潮水般涌来。李同尘狼狈闪避,咒骂道:讨人厌的小可爱!别来烦我!木剑横扫,挥出一道剑气,将扑来的怪物拦腰斩断,顺带剿灭后续扑来的几只怪物。

  他纵身跃上屋脊,目睹整个夜幕下的黔州府城的建筑都在如沙粒般浮空消散。几栋高耸的宅邸尤为诡异,竟裹挟着大块岩石化作擎天巨柱,直插漆黑的夜空;而更多的人形怪物张牙舞爪地扑来,李同尘眼神一凛,剑光如电,将这些向扑来的怪物一一斩落。

  忽然,一阵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袭来。他猛然抬头,只见那座塔楼般的巍峨黑影,正以摧枯拉朽之势逼近。借着微弱的月光,李同尘终于看清了这怪物的真容——那赫然是先前试图跃入虚空逃脱的散修!此刻的他,已然沦为这梦魇的一部分。

  与我同葬此地吧!那黑影双目赤红,仇恨地盯着李同尘,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话音未落,他的一条手臂已如巨蟒般猛然化作利爪,朝李同尘当头抓来!

  李同尘连忙扭转身形,在利爪即将抓到自己身体之际堪堪避过。随即他左掌凝聚金光,一掌拍出,金光璀璨,如烈日降临,正中怪物胸膛。的一声闷响,那怪物痛吼一声,身形暴退,胸前却留下五道深深的掌印。然而,令人惊骇的是,它的周身竟瞬间钻出无数蠕动的触须,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迅速修补着那可怕的创口。

  ......又是无限回血是吧?李同尘嘴角抽搐,看着那怪物迅速自我修复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拔腿就跑。

  他才不敢在这真气消耗比现世多出两倍的鬼地方试验青鸢给的《寂灭诀》能不能在这梦域里克制天魔的这种无限自愈,费尽力气斩杀这庞然巨物毫无意义,若再不快些脱身,整个梦中梦之境怕是要崩裂坍塌,虽然他还没找到脱离这梦中梦的办法,先跑了再说嘛......

  成百上千的人形怪物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它们腐烂的肢体扭曲变形,却仍以惊人的速度扑向李同尘。李同尘面色一变,连忙转身就逃。但这些怪物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封死了所有退路。

  不要这么舍不得我啊!李同尘咬紧牙关,在错综复杂的屋脊间纵跃腾挪。他不敢轻易施展那招威力巨大的从天而降的掌法——那招式真气消耗实在太惊人。无奈之下,他只能依靠手中木剑,不断挥出一道道凌厉的剑气,刺向那些即将触及自己的怪物。

  嗤嗤嗤——剑气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啸鸣,精准地贯穿最前排的怪物。暗紫色的血雾炸开。这般源源不断的剑气输出,却让李同尘愈发感到焦虑。

  在这深层的梦境秘境中,真气的消耗竟是现实世界的二三倍之多。他清晰地感觉到丹田中的真气越来越少。呼吸逐渐变得粗重急促。

  这尼玛......李同尘一边闪避,一边在心中暗骂,我当初只想着怎么入梦,怎么就没想到怎么出去啊!

  又是一大波腐烂的怪物扑来,它们腐朽的下颚张开到不可思议的角度,露出恶心的牙齿。李同尘眼见退无可退,再顾不得保留真气,猛地一掌向前击出!

  轰——

  一记金光璀璨的巨掌瞬间爆发,如同一轮小型太阳在怪物群中炸开。前方阻挡的怪物被这股恐怖力量硬生生推开,血肉横飞,生生开辟出一条血肉模糊的通道。李同尘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身形一闪,如离弦之箭般向前跃去。

  他忍不住回头一望——

  身后那铺天盖地的怪物潮,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部丧尸片,好像叫《僵尸世界大战》?那场景,与眼前这幕何其相似!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胸口忽然涌起一股暖流,打断了他的思绪。紧接着,前方漂浮在半空中的屋宅上,一扇古朴的门扉竟自行缓缓开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总算想起来要帮我了!李同尘眼中闪过一丝狂喜,身形一转,纵身跃向一块正在空中不断分解的巨石,险之又险地避开一个扑来的怪物,朝着那扇希望之门奋力跃去。

  李同尘身在半空,尚未稳住身形,忽见前方又有一头庞然巨怪横亘而来。这怪物比身后那散修化形的怪物小了一号,却同样狰狞可怖——正是先前被他误认为屋舍,不慎踩踏惊醒的怪物。李同尘心头暗叫不妙:竟把这扑街给忘了!

  电光石火间,他猛地凝神聚力,一掌金色掌印轰然爆发。那怪物被这雷霆一击打得踉跄后退,李同尘趁势纵身跃上其背,借着这股冲力再度向那扇救命之门腾跃而去。

  然而变故陡生!后方那由散修异变的塔楼巨怪已追至近前,手臂异化成的利爪寒光闪烁,眼看就要洞穿他的后心——

  一声轻响,木门轰然闭合,将门外的一切狰狞都隔绝在了黑暗之中。李同尘如同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胸膛剧烈起伏。不仅体内真气消耗过大不说,更因精神上的紧绷感骤然消散,整个人只想趴着,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正当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时,眼前忽然一黑。与先前向上拉升的坠落感不同,这次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急速下沉——穿过那片明媚如许的梦域,直坠向更深层的虚空。

  呼哇——!

  客栈的床榻上,李同尘猛然惊醒。小白猫正蹲坐在他枕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与他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