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新春安乐-《铁血南宋,疯批官家》

  赵构看向大殿门缝中的亮光。

  他仿佛看到勾栏瓦舍间,说书先生醒目拍下,言辞凿凿,赞那千古名君!

  字字句句,只道神武英明!

  他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又接连下旨:

  命工部扩建窝棚,户部开常平仓放粮,救济城外流民,务必让流民安然度过寒冬。

  又命工部招募流民,以工代赈,扩修淮河防线至川陕防线的道路。

  并严令工价不得低于市价七成,使一人做工,可养活三口之家。

  赈济流民本就是朝廷义务,如今国库充盈,自没人反对,朝中大臣只赞颂陛下仁德。

  接下来,赵构又仔细询问了五路军备,全国各地的民生,去年粮食的产量,今岁春耕的进度……

  今日原本走个过场的除夕大朝会,不知不觉已经开了两个多时辰。

  寅时不到便离家的众臣,腹中早已饥鸣如鼓,多少老臣腿脚发颤。

  忽闻宫漏“咚”一声长响,已是巳时正刻(上午十点)。

  赵构看向阶下众臣强撑的面容,眼中浮起一丝愧赧。

  “诸卿。”

  群臣凛然,躬身听训。

  赵构建语气温和:“今乃除夕良辰,本应稚子新衣,阖家共庆新元,朕却因国事冗繁,羁留众卿至此时。”

  他轻轻一叹,“实扰了诸卿天伦之乐。”

  殿内熏香袅袅,烘得人臣昏昏,却因天子此言,陡生暖流淌入心间。

  赵构语气诚挚:

  “国事虽重,人伦亦不可废,王十朋留下,其余诸卿,这便散了吧。”

  “速归府邸,伴高堂,抚妻儿,尽享佳节之欢。”

  “愿诸卿府上,椒花献瑞,爆竹声声,新禧安康。”

  说着,他脸上浮起真切的笑容:

  “朕...祝众卿,新春安乐。”

  那“新春安乐”四字,出自天子之口,于这烽火连年之际,听在耳中,比任何赏赐都更温暖人心。

  多少原本心有算计的官员,在这一瞬间竟做了决定:宁舍家财,亦要跟随此君!

  丞相王次翁率先弯腰,声音发颤:

  “陛下体恤臣下,仁心若此,臣等...感戴莫名!愿陛下龙体康泰,福泽绵长,佑我大宋江山永固!”

  群臣纷纷躬身,齐声唱和:

  “愿陛下龙体康泰,福泽绵长,佑我大宋江山永固!”

  赵构眼中泛起水光,摆了摆手:

  “去罢,都去罢。”

  “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雪后初霁,宫阙的琉璃瓦上积着寸许的白,日头一照,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路上积雪被宫人扫至道旁,露出湿润的青石板,空气清冽,带着雪后特有的微腥。

  宫道上,王十朋忐忑的跟在赵构身后。

  昨日还在破庙里抄经赚取饭钱的他,今日便成了陪同天子散步的五品大员。

  方才的一切,于他而言,仍似一场大梦。

  他偷偷打量着官家。

  眼前的天子已除下通天冠,只戴了一顶东坡巾,面带笑容,温润如玉,和早朝时判若两人,

  回想昨日所见,官家不仅在破败小店中谈笑风生,毫无架子。

  据那官府捕快所言,好像还亲自动手打了某人......

  今日早朝,先是痛骂金使,杀伐果决,后又乾坤独断,颁下前所未有的反腐之策。

  这哪是传闻中那个畏金如虎、猜忌刻薄的官家?

  这和传闻中的那人哪有一丝相像?

  看来,以前定是秦桧一党为谋私利,故意误导,以致传闻不实!

  可恨!可恶!

  只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己不过一介落魄举人,官家为何如此垂青?

  仅仅一面之缘,自己啥也没干,官家便打破常规,破格提拔自己为五品大员,还对自己这般亲厚。

  昨日初见之时,官家好似就已经对自己特别热络......

  莫非...官家没有子嗣,并非身有隐疾,而是......

  那个极其荒诞,却又是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

  赵构哪知王十朋心中的弯弯绕绕,他刻意放慢了脚步,好让王十朋离自己近些,闲谈家常般问道:

  “爱卿现下是否安好?家中境况如何?家慈身体还好吗?”

  王十朋闻言暗惊,官家为何只问家母不问家父,莫非官家已经知道家父过世的消息?

  他不敢隐瞒,恭敬回道:

  “禀官家,臣祖籍温州乐清,家父已逝,唯余老母在堂,赖族中薄田数亩、亲友周济,拉扯臣与幼弟成人...臣幸得同窗接济,尚能...糊口度日。”

  赵构闻言,点了点头,目光掠过宫墙,似在回忆什么,随后落在王十朋布满冻疮的手上。

  “爱卿辛苦了...温州乐清,钟灵毓秀之地,是个好地方,朕闻卿幼年聪颖,七岁能诗,十岁通晓春秋,十五岁立下报国之志,乡里誉为神童。”

  “奈何时运不济,家道艰难,束修尚且不易,每每借书抄读,于佛寺豆灯之下,寒暑不辍,不知熬干了多少灯油。”

  “朕闻卿家境贫寒,无力购纸,以至放牛时将论语抄在牛背上诵读,唉——”

  赵构长叹一口气,在王十朋惊诧的目光中继续说道:

  “卿绍兴十年游学临安,踌躇满志,却因抨击和议,力主抗金,铩羽于会试,只得寄居陋巷,日食一餐,靠替人抄写经卷、撰写碑文,换取米钱度日。”

  “如此境遇,卿仍手抄名篇,研读不辍,可叹可佩。”

  “朕闻卿年少时,寒冬腊月,与弟共披一衾御寒,兄弟情深,传为乡里佳话,是也不是?”

  赵构每说一句,王十朋的眼睛就瞪大一分。

  他脸色由困惑转为震惊,再由震惊转为骇然!

  那些求学的艰难,寒窗苦读的孤寂,抄书糊口的辛酸,落第后的失意挣扎,甚至连寄居陋巷的窘迫...

  都被眼前这位深居九重的帝王,毫厘不差的说了出来!

  这些事,件件私密,绝非人力所能查知!

  尤其是寒冬兄弟共衾、牛背书写论语......

  这都是他幼年之事,他从未对人吐露!

  官家究竟如何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