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王十朋-《铁血南宋,疯批官家》

  年长儒生听罢这番言论,一脸不屑,冷笑着回道:

  “呵呵,你这书生意气,说得倒是痛快,高薪便可养廉?笑话!”

  “龟龄啊龟龄,莫说胥吏无俸,你看那些拿着高俸厚禄的官老爷们?又是什么做派?”

  “各种吃拿卡要暂且不提,单说那‘公使钱’,朝廷拨给地方,本是用在公务往来、犒赏军民的。”

  “现在呢?哪个州县的‘公使钱’,不是知府、县令的私人钱袋?”

  “宴饮无度,一席千金!馈赠亲友,动辄百贯!更有甚者,以此钱放贷生息、置办田产商铺,岁入尽入私门。”

  “此等行径,较之胥吏之‘踢斛淋尖’,其害孰大?其心孰贪?朝廷律令,御史监察,于他们而言,不过是纸面文章罢了。”

  “官官相护,盘根错节,早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你以为今天官家杀了秦桧,这张网就破了?”

  “笑话!秦桧不过是网上最大的那只蛀虫,捏死它,网还在,网里的虫子,只怕会藏得更深罢了。”

  他越说越激动:“你说什么广开言路,直达天听?哼!”

  “且不说寻常百姓,便是那九品县令,想将一纸诉状递到官家御前,需经过多少道关卡?需打通多少层关节?要烧多少香?拜多少佛?要看多少冷脸?”

  “层层关卡,处处刁难!未到御前,诉状恐怕已经化为灰烬,而递状之人,只怕早已身陷囹圄!”

  “此非危言耸听,昔年李光、胡铨诸公,直言进谏,是何下场?前车之鉴,血迹未干。”

  “这网太厚,这病根太深,非常人能破,如今的大宋,早已是沉舟病树,非东风可苏,唉,此局...无解。”

  最后几字,那年长儒生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说罢长长一叹,满是绝望。

  年轻儒生听罢这番言论,脸色涨得通红。

  他想反驳对方太过灰心,想说人定胜天,几度张口欲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人,一个炽烈如火,坚信猛药可治沉疴。

  一个冷澈如冰,深谙体制积重难返。

  幼娘听得心头发紧,下意识的望向赵构。

  赵构神色平静,只是手中酒杯,不知何时已停了转动。

  店里一片死寂,窗外风雪呜咽,像是天地也在哀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赵构放下酒杯。

  他提起粗陶酒壶,给身旁的幼娘和对座的义弟斟了半杯温酒,随后不紧不慢的转身,看向两个儒生,开口说道:

  “二位心系社稷,忧国忧民,一片赤诚,令人动容。贪墨之疾,盘根错节,确如附骨之疽,但,未必就无解。”

  邻桌两个儒生同时一愣,目光齐刷刷的看向说话的男子。

  就见此人只作寻常书生打扮,面容清俊,眼神平和,眉宇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气度。

  赵构看向年轻一些的儒生,不急不忙的道:

  “这位兄台说的很好,其实只需断了贪腐的根源,这病便可不治而愈。”

  那年轻儒生闻听此言,立刻来了精神。

  “哦?请教兄台高见?”

  赵玖微微一笑,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三下:

  “其一,财产公示。”

  “凡食君禄者,自宰执至胥吏,田宅几何,铺面几处,金银几许,浮财若干,乃至僮仆婢女之数,皆需据实陈报,造册存案。”

  “此册刊印成纸,张贴于各府州县城门,让百姓随便翻阅,任士庶随意抄录。”

  “其二,行贿无罪。”

  “无论官吏索贿、被迫行贿、巧立名目强征,还是主动行贿、孝敬、例钱。给钱之人,一律无罪。”

  “其三,举报有奖。”

  “凡举报贪墨,经查属实者,无论官、吏、民,皆赏所查赃款之...三成。”

  三句话,带着几分闲谈的随意,却如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这小小的饭馆里!

  那名唤龟龄的年轻儒生浑身巨震!原本绝望的眼中,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神采!

  这三招环环相扣,直捅贪腐命脉!

  财产公示,便可万民监督。

  行贿无罪,打破贪腐同盟,收钱者将日日提心吊胆。

  举报有奖,百姓无不踊跃,赃款再无法隐匿。

  这三招,直指人性阴暗!却不能被视作阴谋算计,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光明正大,却又狠辣绝伦!

  这已非寻常改良之策,简直是掀桌子的神术!

  原来...原来还能这么破局!

  他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门,激动的道:

  “妙!妙啊!直指要害!直指要害啊!”

  他猛的站起身来,对着那青衫男子一揖到底:

  “兄台国士之论!小生五体投地!行贿无罪,乃解百姓枷锁!举报重赏,乃悬贪官利剑!家产公示,乃照妖神镜!”

  “三策连环,刚柔并济,恩威并施!若得施行,何愁吏治不清?乾坤不朗?!兄台大才,请受王十朋一拜!”

  说罢,他再次深深鞠躬,接着抬起头来,眼中光芒似火。

  赵构听闻这年轻书生说出自己的名字,瞬间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的问道:

  “你便是王十朋?!王龟龄?!”

  赵构大喜过望,也不装高人了,猛的起身,像看宝贝一样看着眼前清清瘦瘦的年轻儒生。

  他前世在撰写有关南宋的论文时,专门查了此人,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

  王十朋,字龟龄,号梅溪,温州乐清人,绍兴二十七年(十五年后)状元,历任饶州、夔州、湖州、泉州知州。

  他出身寒门,为官廉洁,家无余财,虽官至太守,却一生清贫。

  他任泉州知州时,修复州衙戒石亭,刻“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苍难欺”十六字。

  并作诗自警:“何敢警同僚?兢兢惟勅己!”

  他还作诗痛斥贪官:“钱家鱼肉满箩筐,百姓糠菜填饥肠。享福毋忘造众福,升官莫作殃民郎”。

  此人不止勤政爱民,还兴修水利,革除陈弊,兴学助教,好事做了一箩筐。

  为官期间,夫人贾氏病逝,他却因路费不足无法运灵柩回乡,停柩泉州荒寺长达两年。

  据史书记载,他离任时,百姓两次“拆桥挽留”。

  在饶州,百姓拆断其必经之桥,后修复命名“王公桥”。

  在泉州,百姓再次涕泣遮道,拆桥阻行,一路送别至仙游枫亭驿。

  史载“老稚攀留涕泣,越境以送,思之如父母”。

  朱熹赞其“忠孝两全,才德兼备”,并将其与诸葛亮、范仲淹并称。

  他以一生清贫自守、严拒特权、勤政恤民,被后世誉为“南宋大贤”,与蔡襄、真德秀并称泉州“宋代三贤守”。

  其事迹至今仍在温州、泉州等地被传颂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