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一画展开定风波-《续接仙尊路》

  千锋阁,后堂。

  门窗紧闭。

  外面的哭喊、咒骂、烈火焚烧木梁的炸裂声,却像一柄柄无形的重锤,敲打着此地的死寂。

  星宿分身垂眸,凝视着手中的画卷。

  凡火淬锋图。

  画上那柄锈迹斑斑的断剑,剑身正中,一道发丝般的裂痕正在无声蔓延,眼看就要彻底崩碎。

  画卷中那股千锤百炼、宁折不弯的锋锐意志,正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从内外同时侵蚀。

  一种阴毒,自内而生,勾动人心最底层的贪婪与怨愤。

  一种霸道,从外而降,将所有偶然都扭曲成最坏的必然。

  “方源的人道,巨阳的运道。”

  “一个攻心,一个坏事。”

  星宿分身的声音在空寂的后堂响起,听不出情绪。

  “配合得倒是不错。”

  她看着画卷上那道不断延伸的裂痕,停止了推演。

  两位尊者的杀招已经完全展开,此刻再去计算破解之法,等于是在滔天洪水中试图筑起堤坝,太晚了。

  她伸出手,指尖星光流转,在那幅凡火淬锋图上轻轻一点。

  画卷光芒顿敛,那股濒临崩溃的气息被暂时封印,裂痕停止了扩大。

  她将画卷小心收起,动作从容不迫。

  随即,她手腕一翻,另一幅画卷出现在掌中。

  这幅画,纸页温润,气息平和。

  画上没有锋芒毕露的刀剑,只有一座被古木环绕的城池,城中炊烟袅袅,人来人往,满溢着最寻常的烟火气。

  元莲万景,第一景。

  人间百态图。

  星宿分身没有迟疑,双手握住卷轴两端,缓缓将画卷拉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能爆发。

  也没有仙元激荡的骇人声势。

  仙道杀招——身在此处,神游万景!

  画卷中的景象,活了。

  那座古木城的轮廓化作一道道柔和的光影,从画中无声地淌出,穿透千锋阁的墙壁,瞬间覆盖了整座陷入混乱与灾祸的铸剑城。

  ……

  “你他娘的怎么跟老子说话!”

  “老子今天就教你怎么做人!”

  街道上,两柄长剑即将饮血。

  曾经的兄弟,此刻双目赤红,只想把剑锋送进对方的咽喉。

  剑尖离喉咙只差一寸。

  持剑者的脑海,却凭空闪过一个画面。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佝偻着背,将一碗热腾腾的面,端到邻桌一个哭泣的孩童面前。

  老汉脸上布满皱纹,笑容却很暖。

  “娃儿,别哭了,吃面。”

  画面一闪即逝。

  持剑者的手,却猛地僵住。

  他胸中那股要毁灭眼前一切的暴戾火焰,像是被兜头浇下了一捧冰凉的井水,瞬间萎靡。

  他看着对面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眼中的杀意迅速褪去,只余一片茫然。

  “我……我刚才在做什么?”

  对面那人,也愣住了。

  他脑中浮现的,是一个洗衣妇人哼着小调,用力捶打衣物,汗水顺着脸颊滑落,眼神却满是希望。

  两人握着剑,呆立在原地,像两尊被抽走了魂的雕像。

  另一边。

  “都给老子用废铁!”

  铁匠张三正要将一锤砸向那块成色最差的铁料,动作却停了。

  他看到了。

  他看到一个深夜苦读的书生,在昏黄的油灯下,一遍遍抄写经文,手指被笔杆磨出了厚茧。

  书生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又继续埋头。

  “我……”

  张三看着自己满是老茧和烫伤的双手,又看了看炉中烧红的铁块。

  那股对富人冲天的怨恨,消散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的疲惫。

  “我打了一辈子铁,图个啥?”

  他喃喃自语,扔掉铁锤,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头,再也不想动弹。

  方源的人道杀招,根基在于放大。

  它将人心一点恶念,放大成燎原的业火。

  星宿分身此刻催动的人间百态图,并非对抗,而是稀释。

  她用另一方人间最平凡的坚韧、辛劳、温情与希望,去冲淡铸剑城中被无限放大的暴戾、嫉妒与贪婪。

  一捧清泉,被倒进了墨池。

  墨水并未消失,只是不再那么漆黑,不再那么粘稠。

  被污染的人心,正被一种更庞大、更厚重的人道洪流,一点点梳理、抚平。

  千锋阁内,星宿分身静立不动。

  “方源,你挑动人心之恶,我便让人见众生之苦与韧。”

  “你的杀招,是火上浇油。”

  “我的画卷,是釜底抽薪。”

  她的目光穿透墙壁,望向城池上空那片肉眼不可见的,代表灾祸的黑灰色霉运阴云。

  那是巨阳的手笔。

  人间百态图的光影,同样笼罩了那里。

  画卷中,亿万生灵在各自命途中有序生活的愿景,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秩序屏障。

  这屏障不攻击,不防御。

  它只是将巨阳那霸道蛮横的运道,强行纳入了另一种轨迹。

  城西矿场。

  轰隆隆!

  主矿道剧烈晃动,无数碎石从头顶砸落。

  “塌了!快跑啊!”

  矿工们发出绝望的尖叫,在黑暗中乱作一团,互相推搡踩踏。

  就在这时。

  一个正要往矿道深处逃窜的年轻矿工,脑中闪过一个画面。

  古木城中,一个迷路的孩子站在街角大哭,路过的货郎停下脚步,从货担上拿出一只拨浪鼓,笑着递给了他。

  年轻矿工的脚步,鬼使神差地停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顿。

  他身侧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矿工,被身后的人一推,正好撞到他身上。

  “别往里跑!是出口塌了!跟我走这边!”

  老矿工嘶吼着,拉起他,拐进了一条废弃的狭窄支道。

  轰——!

  他们身后,整条主矿道被彻底掩埋。

  城中。

  “走水了!快救火!”

  大火借着风势,即将吞噬整条街。

  人们提着水桶,却发现最近的水井拉绳早已朽断。

  一个提着空桶的汉子,正要破口大骂,脑中却莫名想起了古木城里,邻里间互相借用酱醋的寻常景象。

  他愣了一下,随即吼道:“别在这儿耗着!去东街王屠户家!他家后院有口大井!”

  一语惊醒梦中人。

  众人不再围着废井打转,纷纷朝着东街跑去。

  那股助长火势的怪风,也在此刻,突兀地停歇了片刻。

  就是这片刻的喘息,给了人们扑灭大火的机会。

  混乱的秩序,被无数个这样微不足道的巧合,一点点拉回了正轨。

  巨阳的运道,是将所有因都导向最坏的果。

  星宿分身,便用这人间百态图中亿万生灵的日常,插入了无数个微小、平和、却又合乎情理的新“因”。

  这些新因,斩断了那条通往灾祸的旧果。

  千锋阁后堂。

  星宿分身缓缓将人间百态图卷起。

  外面的喧嚣,正在平息。

  那首狂乱暴躁的钢铁交响曲,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迟疑的、带着几分茫然的,零零星星的锤音。

  危机,似乎解除了。

  星宿分身的脸上,却没有半分轻松。

  她赢了这一回合。

  也暴露了元莲万景的运用之法。

  她用第一景的根基,去守护第二景的安危。

  这等于是在告诉方源和巨阳,她的底牌是什么,以及她会如何守护她的底牌。

  “下一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她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东海深处那双幽深的魔瞳,以及北原之上那双冷漠的金眸。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两位尊者,绝不会就此罢手。

  她必须在他们下一轮更猛烈、更具针对性的攻势到来前,真正地,将那幅凡火淬锋图,拿到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