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两个外地人-《宦途》

  山谷里死寂无声。

  那座突兀矗立、散发着新鲜泥土腥气的巨大土方堆,如同一道冰冷的铁幕,横亘在众人面前,也横亘在通往真相的道路上。

  山风掠过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肃杀和诡异。

  “谁干的?”任崇超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动,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众人心口,

  “谁……提前……知道了我们要来?”

  死一般的寂静。

  常镇长脸色微微一变,但是表情当中却是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而王副镇长眼神躲闪,不敢与任崇超对视,张所长和李所长脸色铁青,紧抿着嘴唇,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警械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寂静的山谷,仿佛在防备着随时可能从哪个角落冲出来的敌人。

  “任……任主任……”

  王镇长终于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发颤:“这……这肯定是……是那些……那些偷挖石头的人干的!他们……他们消息灵通,肯定是……是看到我们车队进山了,提前……提前破坏了现场,想……想阻挠我们调查。”

  “阻挠调查?”

  任崇超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的、带着浓重嘲讽意味的弧度,他猛地抬手指向那座巨大的土方堆,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用挖掘机堆起这么大一座土山,就为了阻挠我们?王镇长,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从镇政府到这里,开车加走路,至少四十分钟。

  他们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提前一两小时精准地堵死这条路?!没有内鬼通风报信,他们难道是神仙?能未卜先知?!”

  他不再理会众人,转身对着裴文辉低吼一声:“文辉,跟上!”

  随即,他迈开大步,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座巨大的土方堆走去,他动作矫健,攀爬着陡峭湿滑的泥土坡面,动作带着一股狠劲和决绝。

  裴文辉被任崇超的气势感染,心中的恐惧被一股强烈的愤怒和不甘压了下去。

  他咬紧牙关,将相机背带在脖子上缠紧,双手并用,紧跟着任崇超,奋力向上攀爬。

  湿滑的泥土沾满了他的裤子和手,尖锐的石块硌得他手掌生疼,但他毫不在意,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爬过去!看看真相。

  常镇长、王副镇长等人看着任崇超和裴文辉如同两只倔强的山羊般向上攀爬,面面相觑,脸上充满了苦涩和无奈。

  这种情况他们不跟都不行了,只能硬着头皮,在张所长和李所长的帮助下,也手脚并用地开始攀爬这座人为设置的障碍。

  一行人如同蚂蚁般,在巨大的土方堆上艰难地向上挪动。

  沉重的喘息声、泥土滑落的簌簌声、以及脚下碎石滚落的声响,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清晰。

  每个人都狼狈不堪,汗水混合着泥土,在脸上留下道道污痕。

  翻过土山,前方依旧是崎岖的山路,又艰难跋涉了将近一个小时,翻过两座植被稀疏、怪石嶙峋的小山坡后,一片相对开阔的山坳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有想象中的热火朝天的盗采现场,没有巨大的矿坑,没有轰鸣的机械,没有堆积如山的矿石。

  只有一片相对平整的、被人工清理过的谷地,谷地中央,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套小型石料加工设备。

  设备看起来有些陈旧,但保养得似乎还不错,主体结构完整,传送带、破碎机、筛分机等部件清晰可见。

  但此刻,整个设备寂静无声,没有运转,巨大的钢铁身躯在清冷的阳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透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设备旁边,是一栋极其简陋的、只有一层的红砖小平房。平房不大,只有两间,窗户玻璃灰蒙蒙的,门虚掩着。

  整个现场,安静得诡异,除了山风刮过设备缝隙发出的轻微呜咽声,再无其他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机油和石粉的粉尘气息。

  “这……这就是现场?”王副镇长看着眼前这死寂的景象,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他强作镇定地说道:“好像……好像没生产啊?”

  任崇超没有说话,他目光锐利如鹰隼,飞快地扫视着整个场地。

  设备虽然没运转,但设备基座周围的地面,明显有被反复碾压、清理的痕迹。

  一些角落里,还散落着一些细碎的石屑和粉尘,空气中那股粉尘味,也绝非长期停工所能残留的。

  就在这时,小平房那扇虚掩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两个穿着沾满油污和灰尘的深蓝色工装、皮肤黝黑粗糙、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他们看到谷地里突然出现的这一大群人,尤其是看到穿着警服的李所长时,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但很快,他们就恢复了那种底层工人特有的、带着点麻木和戒备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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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你们是干什么的?”

  其中一个稍高些的男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外地口音,声音沙哑地问道,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疑惑。

  裴文辉立刻上前一步,举起胸前的工作证,声音尽量平稳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是泽川区委督查室的,过来检查工作,你们是这里的工人?”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闪烁?

  那个高个子男人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用蹩脚的、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回答道:“是……是工人。”

  裴文辉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单刀直入:“设备怎么没开?”

  “停……停工好久了。”

  高个子男人立刻回答,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肯定:“去年……去年就停了。政府……政府不让搞了,说……说环保不达标,不让生产了。”

  “环保不达标?去年就停了?”裴文辉眉头紧锁,目光扫过那套虽然寂静但明显保养得不错的设备,又扫过设备基座周围那些新鲜的碾压痕迹,最后落在那两个工人虽然脏污但精神头尚可的脸上,心中的疑窦越来越大。

  他猛地抬手指向设备,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质问:“既然去年就停工了,设备也不生产,那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两个男人被裴文辉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那个高个子男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里的慌乱更加明显。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但旁边那个稍矮些、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开口了,声音同样沙哑,带着浓重口音,却透着一股强装的镇定:

  “我们在这看大门,看设备,老板……老板让我们在这看着,怕……怕东西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