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张烨是被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呛醒的。
那不是旺角街头那种混杂着食物香气的“生活臭”，而是一种纯粹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像是腐烂了几十年的木头，混合着劣质鸦片的甜腻焦糊味，还有排泄物、馊水和尸体混杂在一起发酵后的味道。这股味道，浓郁得像是实体，粗暴地钻进他的鼻腔，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没有医院的白色天花板，也没有大排档的霓虹灯。
映入眼帘的，是一线天。
一条被两侧高耸、畸形、丑陋的建筑挤压得只剩下手指宽的、灰蒙蒙的天空。无数根粗细不一的电线和水管，像蜘蛛网，又像怪物的血管，毫无章法地缠绕在头顶，不时有浑浊的水滴“滴答、滴答”地落下，砸在他的脸上，冰凉，且带着一股腥味。
他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狭窄、湿滑的巷子里。巷子窄到他伸开双臂就能摸到两侧的墙壁。墙壁不是砖石，而是用各种捡来的木板、铁皮、塑料布胡乱拼接而成，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的青苔。
这里的光线极度昏暗，即使外面是白天，这里也像是永恒的黄昏。空气潮湿而粘稠，吸进肺里，让那本就病入膏肓的肺部更加沉重。
墙上，贴着一张张早已发黄、破损的通缉令，上面的繁体字和人像都已模糊。
张烨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这个地方，电影电视剧里看过，听那些混社会的老人讲过。一个连香港警察和港英政府都放弃了的地方，一个罪恶的蜂巢，一个法律触及不到的黑暗王国。
九龙城寨。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旺角的大排档吗？
一个荒诞的念头在他脑中升起，难道是那些追债的大耳窿，把自己打晕了扔到这里？可自己已经一无所有，烂命一条，谁还会费这个功夫？
就在他思绪混乱之际，一个冰冷的、毫无任何感情波动的机械合成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系统校准完毕……个体意识连接成功。】
【欢迎进入‘幽界’。】
张烨浑身一僵，以为是自己癌症上脑，出现了幻听。
【任务激活：狐灵之魂。】
【生存目标：七日内，于九龙城寨集齐九枚狐尾碎片，激活灵魂，完成续命。】
【任务失败：意识及灵魂将被彻底抹杀。】
一连串的信息，像是钢印一样，狠狠地烙进了他的脑子里。
张烨先是愣了足足十几秒，然后，他笑了。那笑声，嘶哑、干涩，像是破风箱在拉动，牵扯着肺部的伤口，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哈……哈哈……咳咳咳……”他一边咳，一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幽界？抹杀？丢雷楼某啊！老子本来就只剩三个月了，还用得着你来抹杀？”
他觉得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个将死之人，居然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鬼东西，用“死亡”来威胁。
他撑着湿滑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胸口的钝痛和呼吸的困难，无一不在提醒他，这具身体的的确确是自己的。他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剧烈的疼痛让他龇了龇牙。
不是梦。
这一切，他妈的都是真的。
他扶着墙，开始往前走。他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他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寨子里的巷道，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七拐八绕，就像人体的肠子，永远看不到尽头。
就在他拐过一个堆满垃圾的墙角时，一阵粗俗的叫骂和女人的尖叫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臭婊子，给你脸了是吧？坤哥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还敢跑？”
“跟我们走一趟，不然今天就让你横着出去！”
“在城寨里，坤哥说的话就是王法！你阿爸都保不住你！”
张烨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将身体缩进阴影里，探出半个头。
只见三四个穿着喇叭裤、花衬衫，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的烂仔，正将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姑娘，堵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
那姑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旗袍，领口都磨破了边，但依旧能看出原本玲珑的身段。她手里死死抓着一个菜篮子，里面滚出了几个薯仔。她的脸上，满是惊恐和倔强，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张烨的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走。
他的人生信条，从来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更何况，他现在是个连自己明天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将死之人，哪有资格和心情去管别人的闲事？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去得罪这城寨里的地头蛇？他还没活够。
不对，他已经活够了。
可即便是活够了，他也不想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再惹上任何麻烦。
他已经转过了半个身子，准备从另一条岔路溜走。
然而，就在那一刻，那个被逼到墙角的姑娘，仿佛是溺水之人抓向最后一根稻草般，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那几个烂仔的肩膀，绝望地扫视着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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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与张烨的目光，在昏暗的空气中，撞在了一起。
一瞬间，张烨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在这样肮脏、绝望的环境里，在那张沾着灰尘和泪痕的小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它不像普通女孩那般柔弱或惊恐，在那层绝望的水汽之下，燃烧着一簇幽绿色的、不肯熄灭的火焰。
那眼神，像极了深夜里独行的野兽，充满了警惕、狠戾，和一股子不认命的野性。
更重要的，是那瞳孔深处，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妖异的魅力，仿佛能勾走人的魂魄。
像狐狸。
对，就是狐狸的眼睛。
张烨的脚，像是被无数根钢钉，狠狠地钉死在了原地。他想走，可那双眼睛，就像一对漩涡，将他所有的退意和冷漠，都吸了进去。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第一次站上黑市拳台，对手是个比他高一个头的泰拳手。所有人都赌他输，他也觉得自己会输。但就在开场铃响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对手眼神里的一丝轻蔑。就是那丝轻蔑，点燃了他全身的血。
他今天，又看到了类似的东西。
只不过，不是在对手眼里，而是在一个素不相识的、被逼入绝境的女孩眼里。那不是轻蔑，而是一种“不甘心”。
和我一样，不甘心就这么完了。
张烨缓缓地、缓缓地，把自己那已经转过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他那双因为病痛而总是显得浑浊的眼睛里，一丝早已熄灭很久的光，重新亮了起来。
妈的。
反正都要死了，还怕什么麻烦？
张烨是被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呛醒的。
那不是旺角街头那种混杂着食物香气的“生活臭”，而是一种纯粹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像是腐烂了几十年的木头，混合着劣质鸦片的甜腻焦糊味，还有排泄物、馊水和尸体混杂在一起发酵后的味道。这股味道，浓郁得像是实体，粗暴地钻进他的鼻腔，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没有医院的白色天花板，也没有大排档的霓虹灯。
映入眼帘的，是一线天。
一条被两侧高耸、畸形、丑陋的建筑挤压得只剩下手指宽的、灰蒙蒙的天空。无数根粗细不一的电线和水管，像蜘蛛网，又像怪物的血管，毫无章法地缠绕在头顶，不时有浑浊的水滴“滴答、滴答”地落下，砸在他的脸上，冰凉，且带着一股腥味。
他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狭窄、湿滑的巷子里。巷子窄到他伸开双臂就能摸到两侧的墙壁。墙壁不是砖石，而是用各种捡来的木板、铁皮、塑料布胡乱拼接而成，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的青苔。
这里的光线极度昏暗，即使外面是白天，这里也像是永恒的黄昏。空气潮湿而粘稠，吸进肺里，让那本就病入膏肓的肺部更加沉重。
墙上，贴着一张张早已发黄、破损的通缉令，上面的繁体字和人像都已模糊。
张烨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这个地方，电影电视剧里看过，听那些混社会的老人讲过。一个连香港警察和港英政府都放弃了的地方，一个罪恶的蜂巢，一个法律触及不到的黑暗王国。
九龙城寨。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旺角的大排档吗？
一个荒诞的念头在他脑中升起，难道是那些追债的大耳窿，把自己打晕了扔到这里？可自己已经一无所有，烂命一条，谁还会费这个功夫？
就在他思绪混乱之际，一个冰冷的、毫无任何感情波动的机械合成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系统校准完毕……个体意识连接成功。】
【欢迎进入‘幽界’。】
张烨浑身一僵，以为是自己癌症上脑，出现了幻听。
【任务激活：狐灵之魂。】
【生存目标：七日内，于九龙城寨集齐九枚狐尾碎片，激活灵魂，完成续命。】
【任务失败：意识及灵魂将被彻底抹杀。】
一连串的信息，像是钢印一样，狠狠地烙进了他的脑子里。
张烨先是愣了足足十几秒，然后，他笑了。那笑声，嘶哑、干涩，像是破风箱在拉动，牵扯着肺部的伤口，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哈……哈哈……咳咳咳……”他一边咳，一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幽界？抹杀？丢雷楼某啊！老子本来就只剩三个月了，还用得着你来抹杀？”
他觉得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个将死之人，居然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鬼东西，用“死亡”来威胁。
他撑着湿滑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胸口的钝痛和呼吸的困难，无一不在提醒他，这具身体的的确确是自己的。他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剧烈的疼痛让他龇了龇牙。
不是梦。
这一切，他妈的都是真的。
他扶着墙，开始往前走。他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他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寨子里的巷道，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七拐八绕，就像人体的肠子，永远看不到尽头。
就在他拐过一个堆满垃圾的墙角时，一阵粗俗的叫骂和女人的尖叫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臭婊子，给你脸了是吧？坤哥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还敢跑？”
“跟我们走一趟，不然今天就让你横着出去！”
“在城寨里，坤哥说的话就是王法！你阿爸都保不住你！”
张烨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将身体缩进阴影里，探出半个头。
只见三四个穿着喇叭裤、花衬衫，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的烂仔，正将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姑娘，堵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
那姑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旗袍，领口都磨破了边，但依旧能看出原本玲珑的身段。她手里死死抓着一个菜篮子，里面滚出了几个薯仔。她的脸上，满是惊恐和倔强，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张烨的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走。
他的人生信条，从来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更何况，他现在是个连自己明天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将死之人，哪有资格和心情去管别人的闲事？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去得罪这城寨里的地头蛇？他还没活够。
不对，他已经活够了。
可即便是活够了，他也不想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再惹上任何麻烦。
他已经转过了半个身子，准备从另一条岔路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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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与张烨的目光，在昏暗的空气中，撞在了一起。
一瞬间，张烨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在这样肮脏、绝望的环境里，在那张沾着灰尘和泪痕的小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它不像普通女孩那般柔弱或惊恐，在那层绝望的水汽之下，燃烧着一簇幽绿色的、不肯熄灭的火焰。
那眼神，像极了深夜里独行的野兽，充满了警惕、狠戾，和一股子不认命的野性。
更重要的，是那瞳孔深处，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妖异的魅力，仿佛能勾走人的魂魄。
像狐狸。
对，就是狐狸的眼睛。
张烨的脚，像是被无数根钢钉，狠狠地钉死在了原地。他想走，可那双眼睛，就像一对漩涡，将他所有的退意和冷漠，都吸了进去。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第一次站上黑市拳台，对手是个比他高一个头的泰拳手。所有人都赌他输，他也觉得自己会输。但就在开场铃响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对手眼神里的一丝轻蔑。就是那丝轻蔑，点燃了他全身的血。
他今天，又看到了类似的东西。
只不过，不是在对手眼里，而是在一个素不相识的、被逼入绝境的女孩眼里。那不是轻蔑，而是一种“不甘心”。
和我一样，不甘心就这么完了。
张烨缓缓地、缓缓地，把自己那已经转过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他那双因为病痛而总是显得浑浊的眼睛里，一丝早已熄灭很久的光，重新亮了起来。
妈的。
反正都要死了，还怕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