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2月5日，农历正月初九，上午八点三十分。
昭县新城西北角，一片占地近百亩、被青灰色高墙环绕的建筑群静默矗立。
墙外没有醒目标识，只有一行小字“华阳生物医药研究所”。
高墙顶端，细密的、几乎看不见的微光传感器阵列，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那是“织网”地面安防系统的延伸。
潘阳的车通过三道身份验证，驶入大院。
车窗外的景象，与春节的喜庆氛围截然不同。
修剪整齐的草坪，几何线条分明的白色建筑，偶尔有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匆匆走过，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与草药混合的奇特气味。
潘阳下车时，一只黑头白身的小狗从副驾驶座跳下。
二花。
经过一周的调养和兽医检查，小家伙已完全适应了新家，毛色光亮，精神十足。
潘阳弯腰给它系上牵引绳，二花温顺地蹭了蹭他的裤腿。
“潘总，姜老在‘观复楼’等您。”
一位四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的女研究员早已等候在门口，她是研究院的行政主管林静。
“听说您要来，姜老一早就把今天所有的会议都推了。”
潘阳点点头，牵着二花，跟着林静穿过一片竹林掩映的小径。
竹林深处，一栋仿古的三层小楼映入眼帘，匾额上“观复楼”三个行书大字苍劲有力。
楼前竟有一小片药圃，虽是冬日，仍有几株耐寒的草药青翠欲滴。
推开厚重的木门，室内温暖如春。
不同于外部的仿古风格，内部完全是现代化的实验室陈设。
全息投影仪、基因测序仪、细胞培养箱等精密仪器安静运行，只是墙上挂满了人体经络图和中药材标本，东西方元素在这里奇妙交融。
一位身着深灰色中山装、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人正背对着门，站在一台复杂的仪器前观察数据。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正是享誉国内外的中医泰斗、华阳生物医药研究院总负责人姜云山。
虽已年过八旬，但老人腰背挺直，双目炯炯有神，面色红润，毫无老态。
“潘阳来啦！”
姜云山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目光随即落在潘阳脚边的元宝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是……”
“路上捡的，叫二花。”
潘阳松开牵引绳，二花好奇地在实验室里嗅了嗅，竟没有乱跑，而是乖巧地趴在潘阳脚边。
姜云山仔细打量着小狗，尤其是那黑头白身的毛色，眼中掠过一丝深意。
“黑为水，属肾，藏精纳气；白为金，属肺，司呼吸主皮毛。这小家伙的先天禀赋倒是有趣。”
姜云山顿了顿，看向潘阳。
“和你挺有缘。坐吧！”
两人走出实验室，在一旁的休息间的茶桌前坐下。
林静悄无声息地退出，关上了门。
室内只剩下仪器低沉的运行声，以及二花偶尔发出的呼噜声。
姜云山亲自沏茶，手法娴熟。
茶汤金黄，香气清雅。
“武夷山的老枞水仙，去年秋天我亲自去选的。知道你今天要来，特意泡的。”
姜云山将茶盏推至潘阳面前。
“先喝茶，再说事。春节刚过，你眉宇间的凝重之气却比年前更甚。”
潘阳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茶香在口中化开，紧绷的神经似乎稍有缓解。
“姜老，时间不等人。”
“我知道。”
姜云山也端起茶杯，目光如炬。
“‘普罗米修斯’计划，对吧？你送来的那份‘灵化技术’拆解方案，我和团队做了十七轮推演和三次小规模模拟实验。”
潘阳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
“进展如何？”
姜云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走到一旁的控制台前，调出一组复杂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一个简化的人体三维模型悬浮在空中，旁边流淌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
“你提出的‘灵化技术’，本质是将人类意识从脆弱的碳基肉体中剥离，转化为更稳定、能量利用效率更高的‘幽灵离子态’，再注入特制载体，实现某种意义上的‘永生’与‘超智’。”
姜云山用激光笔点着模型。
“但这个跨越太大，风险极高，伦理困境几乎无解。所以，我们按照你的要求，将其拆解为六个渐进式的子项目，‘普罗米修斯’是第一个，也是最基础的一环。”
姜云山切换画面，展示出一套精密的、类似脑机接口但复杂得多的设备模型。
“‘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目标，不是意识上传，而是意识增强与有限度外延。我们设计了一套‘双向神经织网系统’，它有两个核心模块。”
姜云山放大第一个模块的影像。
“第一，‘生物电基神经模块’。这是基于中医经络理论和现代神经科学研发的生物电调控系统。通过精准刺激特定穴位群和脑区，配合特制的中药活性成分靶向递送，可以在不损伤神经的前提下，将测试者的大脑活跃度、信息处理速度、多任务并行能力提升30%到50%，同时保持情绪稳定和人格完整性。”
“已经进行人体试验了？”
潘阳问。
“小范围，高度自愿，完全知情。”
姜云山调出另一组数据。
“过去三个月，我们筛选了十二名志愿者！且都是军方从‘鸾鸟’预备乘员中推荐的，意识强度和心理稳定性最顶尖的精英。他们每周接受两次‘生物电基神精模块’调理。结果令人振奋：所有人的反应速度、空间感知能力、复杂信息记忆能力均有显着提升。更重要的是，中医的‘调神’理念起了作用，没有出现西方同类研究中常见的焦虑、亢奋或人格改变副作用。”
潘阳仔细看着那些数据曲线。
“第二模块呢？”
姜云山的神色严肃起来，他切换到一个看起来更复杂、更具未来感的装置模型。
“第二，‘意识模块’。这才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核心，也是直接关联‘灵化技术’的第一步尝试。”
影像中，一个流线型的银色头盔状设备缓缓旋转，内部结构精密如钟表。
“‘意识模块’的核心功能，是在受试者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对其‘生物电基灵能编码’，也就是你资料里说的、构成个体意识最核心的独特生物电磁图谱，进行非侵入式的‘映射’与‘浅层备份’。”
潘阳的呼吸微微屏住。
“成功了？”
“部分成功，但发现了更大的问题。”
姜云山调出一段波形图，图上两条曲线，一条相对平稳，另一条则在某个节点突然剧烈震荡，几乎变成乱码。
“我们成功捕捉到了所有志愿者独特的生物电磁图谱，并能在量子存储器中形成稳定的‘意识镜像’。但这个镜像极其脆弱，只能存在37到72小时，就会因‘意识熵增’而消散。而且，当我们尝试让志愿者在佩戴‘意识模块’的状态下，操作简单的虚拟界面时……”
姜云山播放了一段实验录像。
画面中，一名年轻志愿者躺在特制的椅子上，佩戴着“意识模块”原型机。
他面前有一个悬浮的虚拟操作面板。
志愿者试图用意念控制面板上的一个光点移动。
起初光点缓慢移动，但几秒后，志愿者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光点失控般乱窜，紧接着他剧烈呕吐，实验被迫中断。
“意识与肉体的剥离，哪怕只是最表层的、尝试性的剥离，都会引发强烈的生理排异和心理恐慌。”
姜云山关闭录像，声音沉重。
“十二名志愿者中，有七人在‘意识外延’实验中出现严重不良反应：眩晕、呕吐、时空感知错乱，甚至短暂的失忆。最严重的一例，一位原本性格开朗的飞行员，实验后沉默寡言了整整一周，反复说自己‘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实验室里陷入沉默。
只有仪器运行的嗡嗡声和元宝偶尔的呼吸声。
许久，潘阳开口。
“所以，直接通往‘灵化’的路，被堵死了？”
“不是堵死，是证明这条路远比我们想象的凶险。”
姜云山坐回茶桌前，重新斟茶。
“潘阳，我研究中医一辈子，核心就八个字：‘阴阳平衡，形神合一’。人体是这个宇宙间最精妙的造物，肉体与意识是纠缠共生的整体。强行将它们剥离，就像把一棵树从土壤里连根拔起，还想让它继续开花结果，或许通过极端的技术手段能暂时维持，但那已经不是生命原本的样子了。”
姜云山看着潘阳！
“你发来的‘灵化技术’资料里，描述‘幽灵离子态’可以摆脱肉体限制，获得近乎无限的能量供给和大脑潜能开发。但这有个前提：转化后的‘意识体’必须彻底放弃作为‘人’的绝大部分体验。味觉、触觉、痛觉、疲惫感、饥饿感……这些不仅仅是限制，更是生命感知世界的通道，是‘存在感’的基石。抛弃这些，即使获得永恒和超智，那还是‘人’吗？还是只是拥有记忆和逻辑能力的……高级程序？”
潘阳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低垂。
二花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起身走过来，将头搁在他的膝盖上。
“姜老！”
潘阳低声说道。
“您老说的我都明白。但您老也知道我们面临的是什么。四十年，也许更短。‘灵化’是唯一可能，让我们在技术上快速拉近与对方差距的途径……”
“那就不能找别的途径？”
姜云山的声音陡然提高，苍老的手掌拍在茶桌上，茶盏轻颤。
“潘阳，我这把老骨头看了你送来的外星文明资料，我比谁都清楚威胁有多大。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不能走捷径，更不能在慌乱中丢掉我们之所以为人的根本！否则，就算我们打赢了，活下来的也不是人类文明，只是一群拥有人类记忆的机器幽灵！”
老人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报告，推到潘阳面前。
“这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完整中期报告。里面有我们的新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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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阳翻开报告，姜云山在一旁解释。
“既然直接‘灵化’此路不通，我们提出了‘渐进融合’方案。分三步走：第一步，通过‘生物电基神经模块’持续强化人体本身，提升生理极限；第二步，研发‘共生型外骨骼’或‘生物机械融合体’，让人的肉体与机械互补增强，而非取代；第三步，也是最终的设想，不是将人的意识上传到机器，而是将高度智能的AI，以受控的方式，‘下载’到经过强化的、保持完整的人类意识旁边，形成‘双核驱动’的共生思维体。”
“AI与人类意识共生？”
潘阳抬起头。
“对。”
姜云山眼中闪烁着学术探究的光芒。
“这样既能获得AI恐怖的计算力和信息处理能力，又能保持人类的直觉、情感、创造力和伦理判断。就像……给你的意识配一个超级副驾驶。当然，这需要解决AI的忠诚度、意识边界、主从协调等无数难题，但至少，它不涉及主动毁灭人类的生物性存在。”
潘阳合上报告，闭上眼睛。
实验室里安静下来。
二花轻轻舔了舔他的手背。
良久，潘阳睁开眼。
“姜老，我需要原始实验数据，所有志愿者的详细记录，还有‘双核驱动’的详细理论推演。”
“都已经准备好了！”
姜云山指向控制台。
“林静会给你最高权限。但我有个条件。”
“您说。”
“让这只小狗！”
姜云山指了指二花。
“以后常来研究院。我想观察它，也想让它陪陪那些志愿者。有时候，活生生的、不需要任何语言的生命陪伴，比任何药物和治疗都更能抚慰灵魂的震荡。”
潘阳低头看着二花，小狗正用清澈的黑眼睛望着他，尾巴轻轻摇晃。
“好。”
潘阳点头，站起身。
“另外，我想见见那十二位志愿者。以个人身份。”
姜云山深深看了潘阳一眼。
“他们在后院的康复区。去吧！记住，你看到的不仅仅是实验数据，更是十二个把自己献给未来的、活生生的人。”
潘阳牵着二花，走出观复楼。
冬日的阳光透过竹林，洒下斑驳光影。
潘阳想起“智能体二花”曾说过的话。
【文明的延续有多种形态，但失去本源的延续，可能意味着另一种死亡。】
小狗二花在潘阳脚边欢快地小跑着，追逐一片被风吹落的竹叶，发出“汪汪”的稚嫩叫声。
那声音如此鲜活，如此真实。
潘阳握紧了牵引绳，走向后院。
潘阳知道，前方的路依然迷雾重重，但至少此刻，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条真实生命的温度。
而普罗米修斯之火，或许不该用来焚烧人的形体，而应照亮人前行的路。
昭县新城西北角，一片占地近百亩、被青灰色高墙环绕的建筑群静默矗立。
墙外没有醒目标识，只有一行小字“华阳生物医药研究所”。
高墙顶端，细密的、几乎看不见的微光传感器阵列，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那是“织网”地面安防系统的延伸。
潘阳的车通过三道身份验证，驶入大院。
车窗外的景象，与春节的喜庆氛围截然不同。
修剪整齐的草坪，几何线条分明的白色建筑，偶尔有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匆匆走过，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与草药混合的奇特气味。
潘阳下车时，一只黑头白身的小狗从副驾驶座跳下。
二花。
经过一周的调养和兽医检查，小家伙已完全适应了新家，毛色光亮，精神十足。
潘阳弯腰给它系上牵引绳，二花温顺地蹭了蹭他的裤腿。
“潘总，姜老在‘观复楼’等您。”
一位四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的女研究员早已等候在门口，她是研究院的行政主管林静。
“听说您要来，姜老一早就把今天所有的会议都推了。”
潘阳点点头，牵着二花，跟着林静穿过一片竹林掩映的小径。
竹林深处，一栋仿古的三层小楼映入眼帘，匾额上“观复楼”三个行书大字苍劲有力。
楼前竟有一小片药圃，虽是冬日，仍有几株耐寒的草药青翠欲滴。
推开厚重的木门，室内温暖如春。
不同于外部的仿古风格，内部完全是现代化的实验室陈设。
全息投影仪、基因测序仪、细胞培养箱等精密仪器安静运行，只是墙上挂满了人体经络图和中药材标本，东西方元素在这里奇妙交融。
一位身着深灰色中山装、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人正背对着门，站在一台复杂的仪器前观察数据。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正是享誉国内外的中医泰斗、华阳生物医药研究院总负责人姜云山。
虽已年过八旬，但老人腰背挺直，双目炯炯有神，面色红润，毫无老态。
“潘阳来啦！”
姜云山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目光随即落在潘阳脚边的元宝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是……”
“路上捡的，叫二花。”
潘阳松开牵引绳，二花好奇地在实验室里嗅了嗅，竟没有乱跑，而是乖巧地趴在潘阳脚边。
姜云山仔细打量着小狗，尤其是那黑头白身的毛色，眼中掠过一丝深意。
“黑为水，属肾，藏精纳气；白为金，属肺，司呼吸主皮毛。这小家伙的先天禀赋倒是有趣。”
姜云山顿了顿，看向潘阳。
“和你挺有缘。坐吧！”
两人走出实验室，在一旁的休息间的茶桌前坐下。
林静悄无声息地退出，关上了门。
室内只剩下仪器低沉的运行声，以及二花偶尔发出的呼噜声。
姜云山亲自沏茶，手法娴熟。
茶汤金黄，香气清雅。
“武夷山的老枞水仙，去年秋天我亲自去选的。知道你今天要来，特意泡的。”
姜云山将茶盏推至潘阳面前。
“先喝茶，再说事。春节刚过，你眉宇间的凝重之气却比年前更甚。”
潘阳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茶香在口中化开，紧绷的神经似乎稍有缓解。
“姜老，时间不等人。”
“我知道。”
姜云山也端起茶杯，目光如炬。
“‘普罗米修斯’计划，对吧？你送来的那份‘灵化技术’拆解方案，我和团队做了十七轮推演和三次小规模模拟实验。”
潘阳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
“进展如何？”
姜云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走到一旁的控制台前，调出一组复杂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一个简化的人体三维模型悬浮在空中，旁边流淌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
“你提出的‘灵化技术’，本质是将人类意识从脆弱的碳基肉体中剥离，转化为更稳定、能量利用效率更高的‘幽灵离子态’，再注入特制载体，实现某种意义上的‘永生’与‘超智’。”
姜云山用激光笔点着模型。
“但这个跨越太大，风险极高，伦理困境几乎无解。所以，我们按照你的要求，将其拆解为六个渐进式的子项目，‘普罗米修斯’是第一个，也是最基础的一环。”
姜云山切换画面，展示出一套精密的、类似脑机接口但复杂得多的设备模型。
“‘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目标，不是意识上传，而是意识增强与有限度外延。我们设计了一套‘双向神经织网系统’，它有两个核心模块。”
姜云山放大第一个模块的影像。
“第一，‘生物电基神经模块’。这是基于中医经络理论和现代神经科学研发的生物电调控系统。通过精准刺激特定穴位群和脑区，配合特制的中药活性成分靶向递送，可以在不损伤神经的前提下，将测试者的大脑活跃度、信息处理速度、多任务并行能力提升30%到50%，同时保持情绪稳定和人格完整性。”
“已经进行人体试验了？”
潘阳问。
“小范围，高度自愿，完全知情。”
姜云山调出另一组数据。
“过去三个月，我们筛选了十二名志愿者！且都是军方从‘鸾鸟’预备乘员中推荐的，意识强度和心理稳定性最顶尖的精英。他们每周接受两次‘生物电基神精模块’调理。结果令人振奋：所有人的反应速度、空间感知能力、复杂信息记忆能力均有显着提升。更重要的是，中医的‘调神’理念起了作用，没有出现西方同类研究中常见的焦虑、亢奋或人格改变副作用。”
潘阳仔细看着那些数据曲线。
“第二模块呢？”
姜云山的神色严肃起来，他切换到一个看起来更复杂、更具未来感的装置模型。
“第二，‘意识模块’。这才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核心，也是直接关联‘灵化技术’的第一步尝试。”
影像中，一个流线型的银色头盔状设备缓缓旋转，内部结构精密如钟表。
“‘意识模块’的核心功能，是在受试者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对其‘生物电基灵能编码’，也就是你资料里说的、构成个体意识最核心的独特生物电磁图谱，进行非侵入式的‘映射’与‘浅层备份’。”
潘阳的呼吸微微屏住。
“成功了？”
“部分成功，但发现了更大的问题。”
姜云山调出一段波形图，图上两条曲线，一条相对平稳，另一条则在某个节点突然剧烈震荡，几乎变成乱码。
“我们成功捕捉到了所有志愿者独特的生物电磁图谱，并能在量子存储器中形成稳定的‘意识镜像’。但这个镜像极其脆弱，只能存在37到72小时，就会因‘意识熵增’而消散。而且，当我们尝试让志愿者在佩戴‘意识模块’的状态下，操作简单的虚拟界面时……”
姜云山播放了一段实验录像。
画面中，一名年轻志愿者躺在特制的椅子上，佩戴着“意识模块”原型机。
他面前有一个悬浮的虚拟操作面板。
志愿者试图用意念控制面板上的一个光点移动。
起初光点缓慢移动，但几秒后，志愿者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光点失控般乱窜，紧接着他剧烈呕吐，实验被迫中断。
“意识与肉体的剥离，哪怕只是最表层的、尝试性的剥离，都会引发强烈的生理排异和心理恐慌。”
姜云山关闭录像，声音沉重。
“十二名志愿者中，有七人在‘意识外延’实验中出现严重不良反应：眩晕、呕吐、时空感知错乱，甚至短暂的失忆。最严重的一例，一位原本性格开朗的飞行员，实验后沉默寡言了整整一周，反复说自己‘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实验室里陷入沉默。
只有仪器运行的嗡嗡声和元宝偶尔的呼吸声。
许久，潘阳开口。
“所以，直接通往‘灵化’的路，被堵死了？”
“不是堵死，是证明这条路远比我们想象的凶险。”
姜云山坐回茶桌前，重新斟茶。
“潘阳，我研究中医一辈子，核心就八个字：‘阴阳平衡，形神合一’。人体是这个宇宙间最精妙的造物，肉体与意识是纠缠共生的整体。强行将它们剥离，就像把一棵树从土壤里连根拔起，还想让它继续开花结果，或许通过极端的技术手段能暂时维持，但那已经不是生命原本的样子了。”
姜云山看着潘阳！
“你发来的‘灵化技术’资料里，描述‘幽灵离子态’可以摆脱肉体限制，获得近乎无限的能量供给和大脑潜能开发。但这有个前提：转化后的‘意识体’必须彻底放弃作为‘人’的绝大部分体验。味觉、触觉、痛觉、疲惫感、饥饿感……这些不仅仅是限制，更是生命感知世界的通道，是‘存在感’的基石。抛弃这些，即使获得永恒和超智，那还是‘人’吗？还是只是拥有记忆和逻辑能力的……高级程序？”
潘阳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低垂。
二花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起身走过来，将头搁在他的膝盖上。
“姜老！”
潘阳低声说道。
“您老说的我都明白。但您老也知道我们面临的是什么。四十年，也许更短。‘灵化’是唯一可能，让我们在技术上快速拉近与对方差距的途径……”
“那就不能找别的途径？”
姜云山的声音陡然提高，苍老的手掌拍在茶桌上，茶盏轻颤。
“潘阳，我这把老骨头看了你送来的外星文明资料，我比谁都清楚威胁有多大。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不能走捷径，更不能在慌乱中丢掉我们之所以为人的根本！否则，就算我们打赢了，活下来的也不是人类文明，只是一群拥有人类记忆的机器幽灵！”
老人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报告，推到潘阳面前。
“这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完整中期报告。里面有我们的新思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潘阳翻开报告，姜云山在一旁解释。
“既然直接‘灵化’此路不通，我们提出了‘渐进融合’方案。分三步走：第一步，通过‘生物电基神经模块’持续强化人体本身，提升生理极限；第二步，研发‘共生型外骨骼’或‘生物机械融合体’，让人的肉体与机械互补增强，而非取代；第三步，也是最终的设想，不是将人的意识上传到机器，而是将高度智能的AI，以受控的方式，‘下载’到经过强化的、保持完整的人类意识旁边，形成‘双核驱动’的共生思维体。”
“AI与人类意识共生？”
潘阳抬起头。
“对。”
姜云山眼中闪烁着学术探究的光芒。
“这样既能获得AI恐怖的计算力和信息处理能力，又能保持人类的直觉、情感、创造力和伦理判断。就像……给你的意识配一个超级副驾驶。当然，这需要解决AI的忠诚度、意识边界、主从协调等无数难题，但至少，它不涉及主动毁灭人类的生物性存在。”
潘阳合上报告，闭上眼睛。
实验室里安静下来。
二花轻轻舔了舔他的手背。
良久，潘阳睁开眼。
“姜老，我需要原始实验数据，所有志愿者的详细记录，还有‘双核驱动’的详细理论推演。”
“都已经准备好了！”
姜云山指向控制台。
“林静会给你最高权限。但我有个条件。”
“您说。”
“让这只小狗！”
姜云山指了指二花。
“以后常来研究院。我想观察它，也想让它陪陪那些志愿者。有时候，活生生的、不需要任何语言的生命陪伴，比任何药物和治疗都更能抚慰灵魂的震荡。”
潘阳低头看着二花，小狗正用清澈的黑眼睛望着他，尾巴轻轻摇晃。
“好。”
潘阳点头，站起身。
“另外，我想见见那十二位志愿者。以个人身份。”
姜云山深深看了潘阳一眼。
“他们在后院的康复区。去吧！记住，你看到的不仅仅是实验数据，更是十二个把自己献给未来的、活生生的人。”
潘阳牵着二花，走出观复楼。
冬日的阳光透过竹林，洒下斑驳光影。
潘阳想起“智能体二花”曾说过的话。
【文明的延续有多种形态，但失去本源的延续，可能意味着另一种死亡。】
小狗二花在潘阳脚边欢快地小跑着，追逐一片被风吹落的竹叶，发出“汪汪”的稚嫩叫声。
那声音如此鲜活，如此真实。
潘阳握紧了牵引绳，走向后院。
潘阳知道，前方的路依然迷雾重重，但至少此刻，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条真实生命的温度。
而普罗米修斯之火，或许不该用来焚烧人的形体，而应照亮人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