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天光，像一层薄薄的冷雾，刚刚漫进七贤街的巷子深处。
小馆后厨里，灯火早已通明，昏黄的顶灯在瓷砖墙上投下斑驳光影，油渍与水汽交织，在墙角凝成细密的水珠，缓缓滑落。
刀哥高大的身躯此刻正有些笨拙地缩在案板前，左手手腕上缠着一圈厚实的黑色护腕，右手紧握着一把锃亮的菜刀，正与一颗滚圆的土豆较劲。
当、当、当，刀刃与案板的碰撞声显得迟滞而缺乏节奏，切出的土豆片更是厚薄不一，有些薄如蝉翼，在晨光中几乎透明；有些却厚得像块砖头，边缘还带着毛刺般的纤维。
刀锋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木质案板沉闷的震颤，连灶台上的铁锅都微微嗡鸣。
林川斜倚在温热的灶台边，嘴里叼着一根刚出锅的油条，外皮焦脆，咬下去“咔嚓”一声，滚烫的油脂顺着指尖渗出，他一边吹气一边含糊不清地调侃道：“刀哥，你这土-豆-片，丢给猪，猪都得嫌硌牙，还得琢磨琢磨从哪儿下口。”
刀哥闻言，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憨厚的脸上泛起一丝无奈的红，额角沁出的汗珠顺着鬓角滑下，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他停下动作，用手背抹了把汗，掌心留下一道浅灰的油痕：“副厨上岗第三天，工钱一分没见着，伙食标准先别要求太高，凑合吃。”他那双曾握惯了冰冷枪械与合金战刃的手，如今用来掌控一把小小的菜刀，竟比执行S级任务还要费力。指节僵硬，肌肉记忆错乱，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抗拒这份“平凡”。
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后厨门口探进一个小脑袋，是苏晓。
她怀里抱着一团刚织好的米色毛线，毛线还带着针织时的余温，柔软蓬松，像是裹着阳光的气息。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裙，脚上是一双旧布鞋，踩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几乎没有声音。
看到两人，她怯生生地走了进来，小声说：“林川哥，刀哥。”她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刀哥面前，那是一双织得相当厚实的露指手套，“我……我看刀哥你总是不小心会切到手，就织了这个，能护着点关节。”
刀哥那蒲扇般的大手悬在半空，动作猛地一僵。
他低头看着那双柔软的、带着女孩体温的毛线手套，指尖触到织物的瞬间，一股暖意顺着手心蔓延上来。
再抬头看苏晓那双清澈又带点紧张的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吞下了千言万语。
沉默了足足几秒，他才伸出布满老茧和旧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声音比刚才低沉沙哑了许多：“谢了，丫头。”他将手套攥在掌心，那柔软的触感，仿佛能抚平他手上那些狰狞的伤疤，甚至让皮下潜伏的金属线路都安静了一瞬。
一阵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最后在街口戛然而止，尾音拖曳着金属摩擦的余韵。
片刻后，沈清棠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利落，每一步都像在丈量时间。
她今天穿了一身干练的职业装，黑灰色呢料剪裁精良，与这充满烟火气的小馆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误入此地。
她手中拎着一个古朴的定制木盒，檀木质地，边角包银，走至灶台前，随手将木盒放在案板上，发出一声轻响，惊得林川手中的油条差点掉落。
“啪嗒”一声，盒盖自动弹开，里面静静躺着一顶崭新的、用料考究的纯白色厨师帽。
帽檐的位置，用银线绣着一行精巧的小字：七贤街·守心灶。
“送你的。”沈清棠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清冷平淡，仿佛送出的不是一件价值不菲的定制品，而是一颗大白菜，“刀哥现在是七贤小馆的副厨，总得有个副厨的体面。”
刀哥看着那顶雪白的帽子，下意识地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板寸头，显得手足无措：“沈小姐，我这五大三粗的模样，戴这玩意儿……不跟戏台上唱戏的丑角似的？”
“唱戏也得有行头。”林川一把抓过帽子，不由分说地扣在了刀哥头上，还顺手往下压了压，遮住了他那有些尴尬的表情。
“戴着。不然副厨的工钱，我可真不给了。”
“噗嗤。”苏晓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清脆，像风铃轻晃。
刀哥顶着那顶与他气质完全不符的帽子，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憋得通红，模样确实有些滑稽。
沈清棠的嘴角也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快得如同幻觉，但她转身前，指尖轻轻拂过帽檐，确认那行银线绣字没有歪斜。
晨光终于彻底穿透薄雾，金色的光束斜斜地打在灶台上，映亮了每一个人的脸。
油锅里的热油发出“滋啦”的声响，升腾起的热气混杂着食物的香气，将这小小的后厨熏染得温暖而真实。
葱花爆香的焦香、豆瓣酱的咸辣、还有蒸笼里米饭的甜糯，层层叠叠地钻入鼻腔。
就在这片刻的温馨中，林川口袋里的手机极轻微地振动了一下。
他嘴角还挂着笑，手上却已不动声色地滑出手机。
油条的酥香仍在唇齿间，可当他看清那行来自林夏的加密文字时，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时砂沙漏’残片的能量波动并未完全消散。刀哥体内的‘茧核’虽然成功剥离，但残留的‘机械意识’数据流并未被彻底清除，可能会在深度睡眠时引发神经性痉挛。”
“警告：这种痉挛并非普通肌肉抽搐。‘机械意识’会本能地寻求‘容器’的最优化战斗状态。若不及时处理，他会在无意识中攻击身边一切具有生命体征的目标，包括他自己。”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刀哥的手上。
那只戴着毛线手套的大手，正笨拙地握着菜刀，可就在那一瞬，食指突兀地抽动了一下，快得像幻觉。
“不可能……”林川低语。
可下一秒，右眼深处忽地掠过一道灼热——鬼眼，悄然开启。
整个世界的色彩在他眼中瞬间褪去，化为由无数数据流和能量线构成的灰白景象。
空气里浮动着看不见的代码轨迹，人体轮廓被分解为神经脉络与生物电波。
而刀哥的身影，则被一层淡淡的、代表未来的时间幻象所笼罩。
林川的视线穿透了此刻，清晰地看到了未来七十二小时内将要发生的一幕。
深夜，狭窄的员工宿舍里，躺在床上的刀哥身体猛地开始抽搐，不是寻常的抖动，而是一种充满力量感的、机械性的痉挛。
他紧闭着双眼，额头上青筋与某种皮下金属线路一同暴起，皮肤泛起诡异的蓝光，表情痛苦而狰狞。
突然，他缠着护腕的左手猛地抬起，五指在瞬间扭曲变形，皮肤下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化为五根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狰狞钢骨，狠狠地抓进了身下的硬木床板！
“刺啦——”
刺耳的撕裂声中，坚固的床板如同豆腐般被轻易抓出五道深痕。
而刀哥的嘴里，无意识地溢出一句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低语：“容器……启动……”
视野恢复正常的瞬间，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太阳穴炸开，仿佛有细针扎进了脑髓。他知道，这是透支的代价。
林川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雷纹已经隐去。
后厨里依旧是欢声笑语，油锅滋啦作响，一切如常。
可他手心，却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指尖微微发颤。
傍晚，小馆打烊。
送走了苏晓和沈清棠，林川反锁上店门，转身对正在收拾东西的刀哥沉声说道：“刀哥，把上衣脱了。”
刀哥一愣，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脱掉了身上那件沾满油污的厨师服，露出古铜色的、伤痕累累的强悍上身。
在他的左肩胛骨处，一道狰狞的旧疤从肩头一直延伸到后腰，那疤痕的表面并非肉色，而是泛着一层非人的、冰冷的金属光泽，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植入又剥离后留下的痕迹。
林川从药箱里取出一个长条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排细如牛毛、却沉凝如水银的银针。
这是他“鬼医”身份的凭证。
他捏起一根银针，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可能会有点疼，忍着。”
不等刀哥回答，他出手如电，银针精准地刺入了刀哥左肩伤疤旁的一处穴位。
没有丝毫停顿，第二针、第三针……他以一种玄奥的顺序，将十三根银针尽数刺入刀哥后背的经脉节点，正是“鬼医十三针”中的封脉法。
随着最后一根针落下，所有银针的针尾竟开始同步地轻微颤动起来，发出一阵细密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仪器正在校准频率。
紧接着，那道金属伤疤的表面，一缕缕幽蓝色的、如同微型闪电般的电流被硬生生地从皮肉之下引出，顺着针身汇聚到针尾，在空气中发出“噼啪”的轻响。
这些经络节点，在“鬼医”古法中被称为“神机枢”，正是生物神经与异种数据流最容易纠缠的地方。此刻，它们成了导引灾厄的通道。
“呃啊——”刀哥的身体猛地绷紧，全身肌肉虬结，脖子上青筋暴起，他死死咬住牙关，巨大的痛楚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那感觉，就像有无数把小刀在他的骨头缝里刮动，又像有电流在神经末梢反复灼烧。
“这……这该死的玩意儿……还在动？”
林川的额头也见了汗，他双手虚按在针阵之上，低声道：“它没有意识，只是本能。它记得你是个战士，但它需要明白，你现在只是个厨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双手猛地向外一扯！
十三根银针被同时拔出，带出了最后一缕浓郁的幽蓝色电光。
那电光在空气中挣扎了一瞬，最终“滋”的一声，彻底消散无踪。
刀哥肩上那道疤痕的金属光泽，似乎也黯淡了下去，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
扑通一声，刀哥浑身脱力，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林川扶着他进了浴室，热水冲走了冷汗与血腥味。
等刀哥裹着毛巾出来时，夜风已吹凉了巷口最后一盏路灯。
林川已经在天台摆好了两张折叠椅，锅里的红油正翻滚着辣香，辣椒与花椒在汤面上跳动，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辛辣的气息直冲鼻腔。
他煮了两碗热气腾腾的川汤，红油滚滚，辣气扑鼻。
他递了一碗给刚换上干净衣服的刀哥。
天台一角的旗杆上没有挂旗，而是挂着那件被打了不少补丁的旧围裙，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永不倒下的旗帜。
刀哥喝了一大口汤，瞬间被辣得直抽冷气，眼泪都快下来了：“嘶……哈……这汤，怎么感觉比以前你做的更烫嘴？”
林川没有看他，而是仰头望着翡翠城被霓虹映亮的天空。
在遥远的云层深处，一道细微的闪电无声地划过天际，转瞬即逝。
“烫才好。”他吹了吹碗里的汤，淡淡地说，“人心要是凉透了，那才是最难救的。”
刀哥沉默了，他的目光越过林川，落在了那面在风中飘扬的破旧围裙上。
看了许久，他忽然举起手中的汤碗，对着那面“旗帜”，也对着身边的林川，沉声说道：“敬……活着的。”
林川举碗与他轻轻一碰，陶瓷相击，声音清脆，回荡在夜风之中。
风更大了，围裙如旗，昭示着这方寸之地，烟火未熄，道心将临。
喝完汤，林川独自站在天台边缘，目送刀哥回房休息。
他缓缓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右眼。
这一次的刺痛更深了些，像是有什么东西……开始反噬。
然而，那双在幻象中化为狰狞钢骨的手，以及那句冰冷无声的低语，却像是某种无法消除的数字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视野尽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小馆后厨里，灯火早已通明，昏黄的顶灯在瓷砖墙上投下斑驳光影，油渍与水汽交织，在墙角凝成细密的水珠，缓缓滑落。
刀哥高大的身躯此刻正有些笨拙地缩在案板前，左手手腕上缠着一圈厚实的黑色护腕，右手紧握着一把锃亮的菜刀，正与一颗滚圆的土豆较劲。
当、当、当，刀刃与案板的碰撞声显得迟滞而缺乏节奏，切出的土豆片更是厚薄不一，有些薄如蝉翼，在晨光中几乎透明；有些却厚得像块砖头，边缘还带着毛刺般的纤维。
刀锋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木质案板沉闷的震颤，连灶台上的铁锅都微微嗡鸣。
林川斜倚在温热的灶台边，嘴里叼着一根刚出锅的油条，外皮焦脆，咬下去“咔嚓”一声，滚烫的油脂顺着指尖渗出，他一边吹气一边含糊不清地调侃道：“刀哥，你这土-豆-片，丢给猪，猪都得嫌硌牙，还得琢磨琢磨从哪儿下口。”
刀哥闻言，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憨厚的脸上泛起一丝无奈的红，额角沁出的汗珠顺着鬓角滑下，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他停下动作，用手背抹了把汗，掌心留下一道浅灰的油痕：“副厨上岗第三天，工钱一分没见着，伙食标准先别要求太高，凑合吃。”他那双曾握惯了冰冷枪械与合金战刃的手，如今用来掌控一把小小的菜刀，竟比执行S级任务还要费力。指节僵硬，肌肉记忆错乱，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抗拒这份“平凡”。
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后厨门口探进一个小脑袋，是苏晓。
她怀里抱着一团刚织好的米色毛线，毛线还带着针织时的余温，柔软蓬松，像是裹着阳光的气息。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裙，脚上是一双旧布鞋，踩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几乎没有声音。
看到两人，她怯生生地走了进来，小声说：“林川哥，刀哥。”她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刀哥面前，那是一双织得相当厚实的露指手套，“我……我看刀哥你总是不小心会切到手，就织了这个，能护着点关节。”
刀哥那蒲扇般的大手悬在半空，动作猛地一僵。
他低头看着那双柔软的、带着女孩体温的毛线手套，指尖触到织物的瞬间，一股暖意顺着手心蔓延上来。
再抬头看苏晓那双清澈又带点紧张的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吞下了千言万语。
沉默了足足几秒，他才伸出布满老茧和旧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声音比刚才低沉沙哑了许多：“谢了，丫头。”他将手套攥在掌心，那柔软的触感，仿佛能抚平他手上那些狰狞的伤疤，甚至让皮下潜伏的金属线路都安静了一瞬。
一阵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最后在街口戛然而止，尾音拖曳着金属摩擦的余韵。
片刻后，沈清棠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利落，每一步都像在丈量时间。
她今天穿了一身干练的职业装，黑灰色呢料剪裁精良，与这充满烟火气的小馆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误入此地。
她手中拎着一个古朴的定制木盒，檀木质地，边角包银，走至灶台前，随手将木盒放在案板上，发出一声轻响，惊得林川手中的油条差点掉落。
“啪嗒”一声，盒盖自动弹开，里面静静躺着一顶崭新的、用料考究的纯白色厨师帽。
帽檐的位置，用银线绣着一行精巧的小字：七贤街·守心灶。
“送你的。”沈清棠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清冷平淡，仿佛送出的不是一件价值不菲的定制品，而是一颗大白菜，“刀哥现在是七贤小馆的副厨，总得有个副厨的体面。”
刀哥看着那顶雪白的帽子，下意识地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板寸头，显得手足无措：“沈小姐，我这五大三粗的模样，戴这玩意儿……不跟戏台上唱戏的丑角似的？”
“唱戏也得有行头。”林川一把抓过帽子，不由分说地扣在了刀哥头上，还顺手往下压了压，遮住了他那有些尴尬的表情。
“戴着。不然副厨的工钱，我可真不给了。”
“噗嗤。”苏晓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清脆，像风铃轻晃。
刀哥顶着那顶与他气质完全不符的帽子，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憋得通红，模样确实有些滑稽。
沈清棠的嘴角也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快得如同幻觉，但她转身前，指尖轻轻拂过帽檐，确认那行银线绣字没有歪斜。
晨光终于彻底穿透薄雾，金色的光束斜斜地打在灶台上，映亮了每一个人的脸。
油锅里的热油发出“滋啦”的声响，升腾起的热气混杂着食物的香气，将这小小的后厨熏染得温暖而真实。
葱花爆香的焦香、豆瓣酱的咸辣、还有蒸笼里米饭的甜糯，层层叠叠地钻入鼻腔。
就在这片刻的温馨中，林川口袋里的手机极轻微地振动了一下。
他嘴角还挂着笑，手上却已不动声色地滑出手机。
油条的酥香仍在唇齿间，可当他看清那行来自林夏的加密文字时，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时砂沙漏’残片的能量波动并未完全消散。刀哥体内的‘茧核’虽然成功剥离，但残留的‘机械意识’数据流并未被彻底清除，可能会在深度睡眠时引发神经性痉挛。”
“警告：这种痉挛并非普通肌肉抽搐。‘机械意识’会本能地寻求‘容器’的最优化战斗状态。若不及时处理，他会在无意识中攻击身边一切具有生命体征的目标，包括他自己。”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刀哥的手上。
那只戴着毛线手套的大手，正笨拙地握着菜刀，可就在那一瞬，食指突兀地抽动了一下，快得像幻觉。
“不可能……”林川低语。
可下一秒，右眼深处忽地掠过一道灼热——鬼眼，悄然开启。
整个世界的色彩在他眼中瞬间褪去，化为由无数数据流和能量线构成的灰白景象。
空气里浮动着看不见的代码轨迹，人体轮廓被分解为神经脉络与生物电波。
而刀哥的身影，则被一层淡淡的、代表未来的时间幻象所笼罩。
林川的视线穿透了此刻，清晰地看到了未来七十二小时内将要发生的一幕。
深夜，狭窄的员工宿舍里，躺在床上的刀哥身体猛地开始抽搐，不是寻常的抖动，而是一种充满力量感的、机械性的痉挛。
他紧闭着双眼，额头上青筋与某种皮下金属线路一同暴起，皮肤泛起诡异的蓝光，表情痛苦而狰狞。
突然，他缠着护腕的左手猛地抬起，五指在瞬间扭曲变形，皮肤下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化为五根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狰狞钢骨，狠狠地抓进了身下的硬木床板！
“刺啦——”
刺耳的撕裂声中，坚固的床板如同豆腐般被轻易抓出五道深痕。
而刀哥的嘴里，无意识地溢出一句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低语：“容器……启动……”
视野恢复正常的瞬间，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太阳穴炸开，仿佛有细针扎进了脑髓。他知道，这是透支的代价。
林川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雷纹已经隐去。
后厨里依旧是欢声笑语，油锅滋啦作响，一切如常。
可他手心，却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指尖微微发颤。
傍晚，小馆打烊。
送走了苏晓和沈清棠，林川反锁上店门，转身对正在收拾东西的刀哥沉声说道：“刀哥，把上衣脱了。”
刀哥一愣，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脱掉了身上那件沾满油污的厨师服，露出古铜色的、伤痕累累的强悍上身。
在他的左肩胛骨处，一道狰狞的旧疤从肩头一直延伸到后腰，那疤痕的表面并非肉色，而是泛着一层非人的、冰冷的金属光泽，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植入又剥离后留下的痕迹。
林川从药箱里取出一个长条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排细如牛毛、却沉凝如水银的银针。
这是他“鬼医”身份的凭证。
他捏起一根银针，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可能会有点疼，忍着。”
不等刀哥回答，他出手如电，银针精准地刺入了刀哥左肩伤疤旁的一处穴位。
没有丝毫停顿，第二针、第三针……他以一种玄奥的顺序，将十三根银针尽数刺入刀哥后背的经脉节点，正是“鬼医十三针”中的封脉法。
随着最后一根针落下，所有银针的针尾竟开始同步地轻微颤动起来，发出一阵细密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仪器正在校准频率。
紧接着，那道金属伤疤的表面，一缕缕幽蓝色的、如同微型闪电般的电流被硬生生地从皮肉之下引出，顺着针身汇聚到针尾，在空气中发出“噼啪”的轻响。
这些经络节点，在“鬼医”古法中被称为“神机枢”，正是生物神经与异种数据流最容易纠缠的地方。此刻，它们成了导引灾厄的通道。
“呃啊——”刀哥的身体猛地绷紧，全身肌肉虬结，脖子上青筋暴起，他死死咬住牙关，巨大的痛楚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那感觉，就像有无数把小刀在他的骨头缝里刮动，又像有电流在神经末梢反复灼烧。
“这……这该死的玩意儿……还在动？”
林川的额头也见了汗，他双手虚按在针阵之上，低声道：“它没有意识，只是本能。它记得你是个战士，但它需要明白，你现在只是个厨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双手猛地向外一扯！
十三根银针被同时拔出，带出了最后一缕浓郁的幽蓝色电光。
那电光在空气中挣扎了一瞬，最终“滋”的一声，彻底消散无踪。
刀哥肩上那道疤痕的金属光泽，似乎也黯淡了下去，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
扑通一声，刀哥浑身脱力，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林川扶着他进了浴室，热水冲走了冷汗与血腥味。
等刀哥裹着毛巾出来时，夜风已吹凉了巷口最后一盏路灯。
林川已经在天台摆好了两张折叠椅，锅里的红油正翻滚着辣香，辣椒与花椒在汤面上跳动，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辛辣的气息直冲鼻腔。
他煮了两碗热气腾腾的川汤，红油滚滚，辣气扑鼻。
他递了一碗给刚换上干净衣服的刀哥。
天台一角的旗杆上没有挂旗，而是挂着那件被打了不少补丁的旧围裙，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永不倒下的旗帜。
刀哥喝了一大口汤，瞬间被辣得直抽冷气，眼泪都快下来了：“嘶……哈……这汤，怎么感觉比以前你做的更烫嘴？”
林川没有看他，而是仰头望着翡翠城被霓虹映亮的天空。
在遥远的云层深处，一道细微的闪电无声地划过天际，转瞬即逝。
“烫才好。”他吹了吹碗里的汤，淡淡地说，“人心要是凉透了，那才是最难救的。”
刀哥沉默了，他的目光越过林川，落在了那面在风中飘扬的破旧围裙上。
看了许久，他忽然举起手中的汤碗，对着那面“旗帜”，也对着身边的林川，沉声说道：“敬……活着的。”
林川举碗与他轻轻一碰，陶瓷相击，声音清脆，回荡在夜风之中。
风更大了，围裙如旗，昭示着这方寸之地，烟火未熄，道心将临。
喝完汤，林川独自站在天台边缘，目送刀哥回房休息。
他缓缓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右眼。
这一次的刺痛更深了些，像是有什么东西……开始反噬。
然而，那双在幻象中化为狰狞钢骨的手，以及那句冰冷无声的低语，却像是某种无法消除的数字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视野尽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