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周老爷子儿子的“归来”与一场特别的“家庭会”-《四合院烟火人间》

  周老爷子儿子的“归来”与一场特别的“家庭会”

  周老爷子的儿子周建国,在一个周五的傍晚,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胡同。

  他是开着一辆黑色SUV来的,车不便宜,但也不算特别扎眼。人不到五十,穿着休闲款的 Polo 衫和卡其裤,戴副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整齐,透着长期在国外的干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感。

  他没有直接去父亲租住的地方,而是把车停在胡同口,步行走了进来。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走得很慢,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嘈杂的工地、绿色的围挡、崭新的楼梯、还有那些忙碌或闲谈的、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有老街坊认出了他,惊讶地打招呼:“建国?你回来啦?”

  周建国礼貌地点头微笑:“李叔,是我。回来看看我爸,也看看咱们胡同。”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老槐树下那个“记忆角”上。他走过去,看到了那些老物件,看到了父亲那只熟悉的搪瓷缸子,看到了那张父亲年轻时在工厂的获奖合影。

  他站了很久,然后拿出手机,扫了搪瓷缸子旁的二维码。手机屏幕上弹出李婶讲述故事和腌制方法的页面。他静静地看着,听着录音里李婶那带着口音的、朴实的话语。

  看完,他收起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朝父亲租住的小院走去。

  周老爷子早就知道儿子今天到。他没有像很多老人那样激动地到路口去等,而是坐在院里的藤椅上,慢慢地泡着一壶茶。茶是儿子以前寄回来的外国红茶,他喝不惯,但今天特意泡了。

  周建国走进小院,看见父亲坐在夕阳余晖里,头发比视频里看到的更白了些,但腰板挺直,眼神清亮。

  “爸。”周建国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

  “回来了?”周老爷子抬眼看了看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喝茶。”

  父子间的对话,开头平淡得像昨天才见过。

  周建国坐下,接过父亲递过来的茶杯。是那个他小时候就用的、磕破了边的粗瓷杯。他摩挲着杯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路上顺利?”周老爷子问。

  “顺利。”

  “住几天?”

  “看情况。可能一周,也可能多待几天。”

  “嗯。”

  沉默。只有茶水注入杯子的细微声响。

  “胡同……变化很大。”周建国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快盖好了。”周老爷子说。

  “我看了那个‘记忆角’。”周建国顿了顿,“还有您那些老东西。”

  “留着也是留着,拿出来给大家看看,有点意思。”周老爷子语气平淡。

  周建国看着父亲:“爸,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想看看您,另外……也想跟您商量一下房子的事。”

  来了。周老爷子心里明镜似的。他放下茶杯,看着儿子:“房子怎么了?”

  周建国斟酌着词句:“我听说了您加入合作社的事。这种新模式,我没接触过,不太了解。主要是担心,产权这样一弄,会不会以后有纠纷?而且,您年纪大了,这些法律文件、合同什么的,我怕您看不明白,被人……”

  “被人哄了?”周老爷子接过话头,语气依然平静。

  周建国没说话,算是默认。

  周老爷子慢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说:“建国,你出国多少年了?”

  “十五年了。”

  “十五年,不短。”周老爷子缓缓道,“这十五年,你见得世面比我大,懂的也比我多。但有些事,你可能不太清楚了。”

  他看向儿子:“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同意加入合作社吗?”

  周建国摇头。

  “不是为了房子能升值多少。”周老爷子说,“是因为,我不想搬走,不想离开这儿住了六十五年的地方,不想跟这些老街坊分开。拆迁给的钱是多,能买更好的商品房。可那地方,没有李婶给我送咸菜,没有老刘头跟我下棋,没有赵明那些小子叫我‘爷爷’。那地方,对我来说,就是几间空房子,不是家。”

  周建国微微动容。

  “合作社这个办法,是沈老师带着大家琢磨出来的。一开始,我也不信,觉得瞎折腾。”周老爷子继续说,“可这大半年,我看着他们怎么开会,怎么吵,怎么把每一笔账算清楚,怎么跟开发商谈判,怎么顶着压力把房子一点一点盖起来。我信了。”

  “这不是谁哄谁。”老爷子语气坚定起来,“这是我们这些不想离开的老家伙,和一群想干点实事的年轻人,一起趟出来的一条路。路不好走,但有奔头。”

  他从屋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儿子:“这是合作社所有的章程、合同、会议记录,还有那次区里律师来普法讲座的笔记,我都留着。你看不懂的,我讲给你听。”

  周建国接过沉甸甸的文件袋,没有立刻打开。

  “至于产权,”周老爷子说,“律师讲得很清楚。我入股的是股权,以后你可以继承。房子是项目公司的,不能拆了分,但该我的那份收益,少不了。这比把房子卖了,钱分给你们几个,让我一个人去住养老院,或者跟你们去国外当‘老漂’,让我觉得踏实。”

  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尖锐。周建国脸上有些发热。

  “爸,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想解释。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周老爷子摆摆手,“你怕我老了糊涂,怕我吃亏,怕以后有麻烦。这份心,我领。但儿子,你也得相信你爸。我这把年纪,见过的人,经过的事,不比你们少。什么是真好,什么是假好,什么是为我着想,什么是另有所图,我心里有杆秤。”

  他指着文件袋:“这些东西,就是那杆秤上的准星。你看完了,要是还觉得有问题,咱们再商量。但有一条——”

  周老爷子目光炯炯地看着儿子:“别用你在国外学的那套,来量咱们胡同的土办法。有些东西,秤称不出来,钱买不来。比如街坊们端来的一碗热汤,比如孩子们叫的一声‘爷爷’,比如大家一起把破家修好的那股心气儿。”

  周建国怔怔地听着,心里翻江倒海。父亲的话,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没有抱怨,没有固执,只有一种经过岁月沉淀的清晰和坚定。

  “爸,我……”他一时语塞。

  “先看东西,吃饭。”周老爷子站起来,“你李婶知道你要回来,特意送了条鱼过来,说是她儿子钓的,新鲜。晚上,沈老师他们家,想请你过去吃个便饭。”

  “请我?”周建国一愣。

  “嗯。”周老爷子点头,“不是鸿门宴。就是街坊邻居,见见面,说说话。你也看看,你爸这大半年,是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折腾’。”

  晚饭安排在沈家小院。菜很家常,沈秀娟主厨,李婶贡献了咸菜和鱼。除了沈家三兄妹和小苏,周老爷子,还叫了李婶、刘强他爸和王奶奶作陪。

  没有刻意准备的说辞,就是一顿普通的家常饭。席间,大家聊着胡同的过去,盖房子的趣事,未来的打算。沈国梁偶尔用平实的语言解释一下合作社的某个制度设计;沈秀娟说着“手艺传承”的设想;沈国栋憨厚地讲着工地上的笑话;李婶热情地给周建国夹菜,说“你爸就爱吃我腌的这个”;刘强他爸说着等搬回去要继续在胡同口支修车摊;王奶奶说起想教孩子们剪纸,眼睛笑得眯成缝。

  周建国话不多,大多时候在听,在看。他看着父亲和这些街坊自然地互动,看着他们眼里那种对未来的憧憬和彼此间的熟稔,看着沈墨这位七旬老太太平和但有力的气场。

  这顿饭,和他想象中的“谈判”或“说服”,完全不同。

  它更像是一次展示,一次浸润。让他看到,父亲口中的“家”和“心气儿”,到底是什么样子。

  饭后,沈墨和周老爷子在葡萄架下喝茶。沈秀娟他们收拾碗筷。周建国走过去,对沈墨微微躬身:“沈阿姨,谢谢款待。”

  沈墨微笑:“客气了。回来多住几天,好好陪陪你爸,也看看咱们的新胡同。”

  周建国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说:“沈阿姨,合作社的文件,我爸给我看了。我……需要点时间消化。”

  “应该的。”沈墨理解地说,“有任何疑问,随时可以问我们,或者请律师朋友看看。我们欢迎任何基于事实和法律的讨论。”

  她顿了顿,补充道:“建国,你父亲是我们胡同的定海神针,也是合作社最坚定的支持者。我们尊重他,也珍惜他。请你相信,我们所做的一切,首要目的是让这些像你父亲一样,在这里住了一辈子的老街坊,能有一个更好、更有尊严、也更温暖的晚年。在这个前提下,我们尽力保障每个人的合法权益。”

  话说得诚恳,坦荡。

  周建国看着眼前这位目光清澈的老人,又看看不远处正和李婶说笑的父亲,心里的某些坚冰,似乎在无声地融化。

  夜色中,他忽然觉得,这条他曾经急于离开的、破旧的老胡同,在经历了这场翻天覆地的“折腾”后,正焕发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蓬勃的生命力。

  而这种生命力,或许正是父亲,以及这些街坊们,最想守住的东西。

  回到租住的小屋,周老爷子问儿子:“怎么样?这顿饭?”

  周建国沉默良久,才轻声说:

  “爸,我好像……有点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