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研讨会现场:沈墨的“降维打击”与赵副总的缺席-《四合院烟火人间》

  研讨会现场:沈墨的“降维打击”与赵副总的缺席

  市会议中心三楼报告厅,能容纳两百人的座位坐了八成满。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纸张油墨的味道。主席台上方挂着红色横幅:“城市更新与社区治理创新研讨会”。台下前三排是参会领导、专家和重点企业代表,后面是各区县、街道的干部,媒体记者集中在两侧过道和后排。

  沈墨坐在靠前的发言席上,一身藏青色对襟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微微垂着眼,手指在膝盖上那份打印稿边缘轻轻摩挲,看起来沉静如常。但坐在她侧后方的沈国梁,却注意到母亲摩挲纸张的指尖,有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轻颤。

  沈国梁手里的核桃,在西装裤兜里安静地躺着。他坐得笔直,目光平视前方,标准的干部坐姿。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后背的衬衫已经被汗微微浸湿。

  沈秀娟坐在沈国梁旁边,今天穿了身得体的浅灰色套裙,化了淡妆。她的眼珠不像往常那样灵活转动,而是定定地看着前方主席台,嘴唇抿得有些紧。手里攥着一支笔,指节发白。

  沈国栋坐在最边上,那件新T恤外面套了件沈国梁的旧西装外套,袖子长了半截,他不停地把袖子往上捋。他不敢看台下黑压压的人,只能盯着自己面前那份写满字的稿纸,嘴唇无声地开合,默念着讲解词。

  小苏坐在他们身后一排,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和厚厚的文件夹,手里握着录音笔,神情专注得像要上考场。

  周老爷子没坐发言席,而是被安排在台下第一排的嘉宾席。他今天穿了件崭新的深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整齐,手里没提鸟笼,而是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拐杖。他微微闭着眼,像是在养神。

  研讨会九点开始。主持人简短开场后,市住建委郑主任做了主旨发言。他提到了当前城市更新面临的挑战,特别强调了“居民主体地位”和“社区资本保护”的重要性。在列举案例时,他特意提到了“某胡同居民合作社”的探索,并朝沈墨这边看了一眼。

  接下来是几位专家学者发言,内容涉及政策解读、理论构建、国际经验。术语很多,数据很详实,但台下有些干部已经开始悄悄看手机。

  十点半,轮到实践案例分享环节。主持人念到:“下面,有请XX胡同居民合作社理事长沈墨老师,分享他们‘居民主导、合作更新’的经验。”

  掌声响起。沈墨站起身,稳步走向发言台。聚光灯打在她身上,七十五岁的背影在台上显得瘦小,但挺拔。

  她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用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目光平静、温和,却有种奇特的穿透力,让一些交头接耳的人停了下来。

  “各位领导,各位专家,各位同仁,”她的声音通过音响传出来,不高,但清晰平稳,“我是沈墨,一个在胡同里住了五十多年的普通居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作为专家,也不是作为干部,就是作为一个想把自己家修好的老太太,讲讲我们这群老百姓是怎么折腾的。”

  开场白很平实,甚至有点“土”。但恰恰是这种“土”,让台下的气氛松动了些。不少人都抬起头,看向台上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我们胡同,十二户人家,六十七口人。房子老了,漏雨、返潮、没暖气、没独立厕所。按常规,该拆迁了。政府给补偿款,开发商来盖楼,我们拿钱走人。”沈墨顿了顿,“但我们不想走。不是要当钉子户,是舍不得左邻右舍几十年的情分,舍不得院子里那棵长了四十年的石榴树,舍不得出了门就能打招呼、谁家有事喊一嗓子就有人应的那份踏实。”

  台下安静了。

  “可不想走,又住不好,怎么办?”沈墨继续道,“我们想了笨办法:自己修。但一没专业,二没钱,三没人组织。一盘散沙,干不了。”

  “后来,我们琢磨出了一个更笨的办法:抱团。”她语气依然平淡,“我们成立了‘居民合作社’,每家每户以房子产权入股,推选出理事会,制定了章程,把‘怎么修、修成啥样、钱怎么出、账怎么管’这些事,一条条写清楚,大家签字画押。”

  她身后的大屏幕上,适时出现了几张照片:第一次胡同大会时挤满人的院子、贴在墙上的《合作社章程》手写稿、居民们在公示栏前看积分排名的场景。照片拍得并不专业,有些模糊,但里面的人眼神明亮。

  “有人说,居民自己管,肯定乱。”沈墨微微提高了声音,“我们承认,刚开始确实乱。为了一根水管走哪,能吵一上午;为了谁家多出钱少出钱,能红脸。但我们定了规矩:吵架可以,拍桌子也行,但最后必须投票决定;账目每月公示,谁都能查;所有决定,理事会集体做出,理事长只有一票。”

  屏幕上出现了会议记录、财务公示表、投票结果签名单的照片。密密麻麻的手写体和签名,原始,但真实。

  “我们还搞了个‘积分制’。”沈墨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不是学校那种积分,是‘家庭贡献积分’。谁为公共事务出力多,谁提了好建议,谁调解了矛盾,就给加分。积分跟年底分红、跟未来物业费减免挂钩。一开始有人笑我们瞎搞,但后来发现,这个土办法,比单纯讲道理管用。因为它让‘付出’被看见,让‘搭便车’的人不好意思。”

  台下有人轻声笑了,是理解的笑。

  “就这样,我们这群外行,一边学一边干,居然把专业的设计师、施工队、开发商‘拉上了船’。”沈墨语气郑重起来,“我们不是对抗,是合作。我们出需求、出监督、出部分资金;合作伙伴出专业、出技术、出主要资金。我们签了合同,股权比例、决策机制、利润分配、风险承担,白纸黑字写清楚。我们尊重市场规律,但也要坚守底线:房子必须是我们想要的样子,街坊必须还能住在一起。”

  大屏幕上出现了改造前后的对比效果图、居民与设计师开会的照片、以及那份厚厚的主合同封面。

  “这半年多,我们遇到了很多困难。”沈墨声音低沉了些,“有内部的怀疑和不信任,有外部的压力和诱惑。有人想让我们放弃,有人想用高价收购瓦解我们。最艰难的时候,我们连续开了三天会,吵到嗓子哑,但没人说要散伙。”

  她停顿了片刻,目光投向台下的周老爷子、沈国梁他们,又收回来。

  “为什么没散?因为我们慢慢发现,我们折腾的,不只是几间房子。”沈墨的声音里,有了某种厚重的东西,“我们是在重建一种‘家’的感觉。这种‘家’,不只是关起门来的一家人,是推开门,整个胡同都是一家人。我们一起操心水电煤气,一起商量孩子上学老人看病,一起盼着新房子盖好,一起盘算着搬回去后,在院子里种什么花、摆什么桌凳。”

  台下鸦雀无声。不少干部放下了手机,神情动容。

  “前几天,我们一个老邻居,李婶,跟我说。”沈墨看向台下,目光仿佛穿越人群,看到了那个在临时安置点腌咸菜的老太太,“她说,‘娟儿,我以前觉得,咱们就是被安排、被通知的命。现在觉得,我们也能做主,也能为自己争个好日子。’”

  沈墨微微吸了口气:“这句话,我想送给在座各位领导、专家、企业家。老百姓要的,其实不多。就是一个‘被尊重’,一个‘有盼头’,一个‘能参与’。你给了他们这个,他们能爆发出你想象不到的力量和智慧。”

  她最后说:“我们的探索还很初步,有很多不完善。但我们愿意把走过的路、摔过的跤、找到的办法,都分享出来。如果我们的这点笨经验,能给其他正在为城市更新、社区治理发愁的同行们,提供一点点不一样的思路,那我们这趟‘折腾’,就值了。”

  发言结束。

  台下静了两秒,然后,掌声如潮水般响起。不是礼节性的,是发自内心的、热烈的掌声。

  沈墨微微鞠躬,走下发言台。她的脚步依然平稳,但沈国梁看到,母亲回到座位时,指尖的轻颤已经完全消失了。

  沈秀娟悄悄递过来一张纸巾。沈墨接过,轻轻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时,有了一点湿润。

  主持人上台,语气明显带着感慨:“感谢沈老师非常朴实又深刻的分享。下面有请下一位分享嘉宾,新城市集团的代表,介绍企业在参与城市更新中的经验与思考……”

  沈国梁的耳朵竖了起来。按照议程,新城市集团发言的应该是总工程师或分管副总。他目光扫向企业代表席,看到了李建军,也看到了几个陌生面孔。

  但没有赵副总。

  李建军坐在那里,神情平静。上台发言的是集团总工程师,内容专业,聚焦技术标准和流程管控,完全没有提及与居民合作社合作的具体项目,更没有提到任何内部分歧。

  沈国梁手里的核桃,在兜里轻轻转了一下。

  赵副总,果然没来。

  是不屑来?还是……不敢来?

  沈墨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水温正好。

  她看向台上那位侃侃而谈的总工程师,又看了看台下认真记录的李建军,心里明镜似的。

  缺席,有时候比出席,更能说明问题。

  第一回合,无声的较量。

  看来,有人选择了避其锋芒。

  但沈墨知道,这绝不意味着结束。

  真正的考验,往往在掌声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