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资本再临-《四合院烟火人间》

  资本再临

  沈国梁出院那天,胡同像过年。

  老槐树上挂了红绸子,手艺角门口贴了手写对联:“病去如抽丝康健,福来似涌泉满堂”。李婶起了个大早,用新调的酱做了打卤面,说是“去病气,接福气”。

  陈默开车去医院接人。路上,徐雅君坐在副驾,手里拿着这三个月的工作简报,一页页翻给后座的沈国梁听。

  “适老化项目100户全部完成,验收优秀,尾款已经到账。”

  “胡同工坊改造完成80%,预计月底竣工。”

  “上海项目首月数据出来了:物业费收缴率从65%提到82%,居民满意度调查92分。”

  “电商部‘师徒共创2.0’上线,首周销售额破百万。”

  “文华创投发来正式函件,对赌协议终止,希望重启合作谈判。”

  沈国梁靠在椅背上,听着,偶尔点点头。他瘦了些,但精神很好,眼睛里那种沉甸甸的东西好像轻了点。

  车开进胡同时,鞭炮响了。

  街坊邻居全出来了,鼓掌的、送花的、递平安果的。李婶端着一碗面直接堵到车门口:“趁热吃!吃了这碗面,往后全是顺溜面!”

  沈国梁笑着接过来,站在车边就吃。面很劲道,卤很香,热乎乎下肚,整个人都舒展开了。

  “李婶,您这手艺又精进了。”

  “那是!”李婶得意,“加了点上海带回来的调料,提鲜。”

  简单热闹的接风宴后,沈国梁回到公司办公室。三个月没坐这儿了,桌子擦得锃亮,文件摆得整整齐齐,窗台上的绿萝长得茂盛。

  陈默、徐雅君、李大强、赵明、刘强、沈浩——经营管理委员会的全体成员都在。

  “坐。”沈国梁自己先坐下,“说说,我不在这三个月,你们都悟出什么了?”

  大家面面相觑。

  陈默先开口:“悟出……事儿是干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这三个月,我们没时间犹豫,只能往前冲。”

  徐雅君:“悟出信任的重要。我放手,他们接得住;他们需要,我顶得上。”

  李大强:“悟出手艺不能光靠情怀养,得靠商业模式养。但商业模式不能伤了手艺的魂。”

  赵明:“悟出技术是工具,人情才是核心。数字化做得再炫,最后还是要落到人帮人上。”

  刘强:“悟出服务不是施舍,是交换。你真心对人,人就真心对你。”

  沈浩:“悟出记忆不仅是回忆,是活着的根。老人讲的故事,年轻人记住了,根就续上了。”

  沈国梁听完,笑了:“行,没白住院。我这儿清净三个月,也悟出点东西——”

  他顿了顿:“我悟出啊,我以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总觉得这胡同、这公司,离了我不行。现在看,离了我,你们干得更好。”

  “沈总……”陈默想说什么。

  “听我说完。”沈国梁摆摆手,“这不是客气话,是实在话。一个公司,一个人撑是独木桥,大家撑才是阳关道。我这次病,病得值——让我看见,咱们的阳关道,修成了。”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墙上钟表的滴答声。

  “所以啊。”沈国梁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胡同,“我回来,不是要重新掌舵。是想告诉你们——这船,你们开得挺好。我就在旁边看看海图,提醒提醒暗礁,挺好。”

  徐雅君眼睛红了:“沈总,您永远是我们的主心骨。”

  “主心骨不是一个人。”沈国梁转身,“是咱们这些人,还有胡同里那些街坊,聚在一起的那股劲儿。那劲儿在,主心骨就在。”

  正说着,周婷敲门进来:“沈总,有位投资人在会客室等,说是约了今天。”

  “投资人?”

  “红杉资本的副总裁,姓林。说是看了咱们的适老化项目和上海案例,非常感兴趣。”

  沈国梁和徐雅君对视一眼。

  “来得真快。”徐雅君低声道。

  会客室里,林总四十出头,穿着休闲西装,没打领带,笑容亲和。握手时很有力:“沈总,久仰。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挺好。林总请坐。”

  寒暄过后,直奔主题。

  林总打开iPad,调出一份简洁的PPT:“沈总,徐总,我们红杉研究胡同公司三个月了。从适老化项目到上海落地,从手艺工坊到数字化平台——你们做的事,和我们投资的逻辑完全契合:社会价值 商业价值双驱动。”

  他翻到下一页:“我们愿意领投Pre-IPO轮,估值5000万人民币,投2000万,占10%。条件是:三年内申报创业板,成为‘社区服务第一股’。”

  数字很漂亮。条件很诱人。

  沈国梁没说话,看向徐雅君。

  徐雅君开口:“林总,感谢认可。但我们需要知道,除了钱,红杉还能给我们什么?”

  “问得好。”林总坐直身体,“第一,上市辅导团队——国内顶尖的券商、律所、会计师事务所。第二,行业资源对接——我们有投资数十家物业公司、养老机构、科技企业,可以形成生态协同。第三,品牌背书——红杉的投资,本身就是对你们模式的最大认可。”

  他顿了顿:“当然,我们也有要求:规范财务制度,完善公司治理,明确增长路径,以及……需要签对赌协议。”

  最后四个字出来,空气凝固了。

  陈默想起文华那场噩梦。

  沈国梁笑了:“林总,您知道我们刚结束一场对赌吗?”

  “知道。”林总坦然,“但我们的对赌不同:不是业绩对赌,是里程碑对赌。比如工坊复制到五个城市,数字化平台用户破百万,利润率稳定在20%以上——这些是你们本来就计划做的事,对赌只是让时间表更清晰。”

  “那如果没完成呢?”

  “没完成,我们降低估值,但不会要求回购。”林总说得诚恳,“沈总,我们对胡同的理解可能比您想象的深。我们投资的不是一家公司,是一种可能性——在城市化进程中,重建社区连接的可能性。这价值,远大于财务报表上的数字。”

  话说得很漂亮,也很聪明。

  沈国梁沉默片刻:“我们需要开董事会讨论。”

  “当然。”林总起身,“不过沈总,市场窗口不等人。社区服务赛道最近很热,如果我们不投,很快会有别人来找你们。但别人……不一定有我们的耐心和格局。”

  送走林总,董事会紧急召开。

  这次不只是公司董事,还把李婶、王奶奶、沈秀娟这些“胡同元老”都请来了。

  徐雅君把红杉的方案完整汇报了一遍。

  “5000万估值……”沈秀娟倒吸一口凉气,“国梁,咱们公司才成立三年多……”

  “估值是虚的,钱是实的。”李大强冷静分析,“2000万现金,够咱们同时启动五个城市的扩张,数字化平台全面升级,手艺工坊标准化复制。如果真能三年上市,原始股东的身家能翻几十倍。”

  李婶皱眉:“上市……是不是就得天天盯着股票涨跌了?还有心思做酱吗?”

  王奶奶也说:“手艺这东西,快不得。一上市,资本逼着你快,怎么办?”

  陈默看向沈国梁:“沈总,您的意见呢?”

  沈国梁一直没说话。他手里攥着一支笔,转了很久,才放下。

  “我先问个问题。”他说,“咱们成立公司,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胡同日子过得更好。”沈秀娟答。

  “那现在日子过得好吗?”

  “比以前好。”

  “如果上市了,日子会更好吗?”

  没人能答。

  “我住院这三个月,想明白一件事。”沈国梁缓缓道,“钱很重要,但钱的来路更重要。文华的钱,带着镣铐,咱们戴着难受。红杉的钱,包装得漂亮,但打开一看——还是对赌,还是增长压力,还是得按资本的节奏跳舞。”

  他站起来:“咱们的节奏是什么?是李婶调酱的火候,是王奶奶剪纸的耐心,是服务队修水电的实在,是适老化项目里那些老人的笑容。这节奏,资本不懂,也不想懂。”

  徐雅君轻声说:“可是沈总,2000万确实能解决很多实际问题……”

  “问题要解决,但不能饮鸩止渴。”沈国梁看着她,“雅君,你在万科十几年,见过太多被资本催熟然后垮掉的项目。胡同不能走那条路。”

  “那……拒绝?”

  “不。”沈国梁摇头,“咱们开个全体居民大会。把红杉的方案,原原本本告诉大家。然后投票——胡同的命运,交给胡同所有人决定。”

  三天后,老槐树下,第三次全体居民大会。

  这次人更多:胡同原住民、租户、手艺角学徒、服务队工人、甚至上海弄堂的顾主任都专程飞来旁听。

  陈默用最直白的话介绍了红杉的投资方案,以及上市可能带来的利弊。

  然后沈国梁上台。

  他没讲大道理,只讲了个故事。

  “我住院的时候,隔壁床是个老股民。天天盯着手机看大盘,涨了笑,跌了哭。有天他问我:老沈,你公司上市吗?我说还没想好。他说:上市好啊,一夜暴富。我问:然后呢?他说: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沈国梁看着台下:“咱们胡同,从十二户人家到现在服务全国几千户,靠的不是一夜暴富,是一点一点干出来的。这就像种树——资本想的是怎么快速长高好卖钱,咱们想的是怎么把根扎深、枝叶长茂,能遮风挡雨,能让鸟做窝。”

  他顿了顿:“现在有人出高价,想买咱们这棵树。钱很多,多到能再种一百棵树。但这一百棵树,还能不能长成现在这样?我不知道。”

  “所以今天,大家投票。同意接受投资、奔上市的,举手。”

  台下安静。

  有人犹豫,有人张望。

  终于,第一个人举手——是个年轻租户,在金融公司工作。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大多是年轻人。

  举手的不到三成。

  “反对的,举手。”

  李婶第一个举手,手举得很高。

  王奶奶、沈秀娟、老胡同的街坊们,一个接一个举起手。

  超过七成。

  沈国梁点点头:“好。那咱们就回绝红杉。”

  “等等!”李大强突然站起来,“爸,我有个折中方案。”

  所有人都看向他。

  “红杉的钱,咱们不全要。”李大强走到台前,“只要500万,占5%。不要对赌,不承诺上市时间。这500万,专门用于数字化平台升级和人才储备——这是咱们最需要、也最不伤根本的地方。”

  他看向红杉的林总——林总作为特邀嘉宾坐在第一排:“林总,您愿意接受这样的合作吗?不是投资,是战略合作。你们出钱出资源,我们出模式出落地。咱们一起,慢慢把这件事做好,而不是做快。”

  林总愣了。

  他投过上百个项目,从没见过这么谈的——主动砍掉四分之三的投资额,稀释自己的股权。

  但看着台上那个眼神坚定的年轻人,看着满院子那些朴素但认真的面孔,他忽然笑了。

  “李大强,是吧?”林总站起来,“你的方案,我回去跟投委会商量。但我个人觉得……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大会在微妙的氛围中结束。

  晚上,沈国梁把李大强叫到办公室。

  “强子,今天那话,真是你想的?”

  “真是。”李大强坐下,“爸,我不是反对资本,是反对被资本绑架。500万,够咱们用,但不多,不至于让咱们变形。红杉要的是赛道布局,咱们要的是稳健发展——这不矛盾。”

  沈国梁看了儿子很久,忽然笑了:“你长大了。”

  “被逼着长的。”李大强也笑,“这三个月,您不在,我们得自己拿主意。拿着拿着,就会了。”

  窗外,胡同的灯一盏盏亮起。

  沈国梁走到窗前,看着这片他守了半辈子的地方。

  “强子,你说……咱们这条路,到底能走多远?”

  “不知道。”李大强站到他身边,“但我知道,只要根扎在这儿,人在乎这儿,就能一直走下去。走成什么样,都是咱们自己的样。”

  父子俩并肩站着。

  远处传来李婶喊吃饭的声音。

  烟火人间。

  资本是风。

  风来了,树会摇。

  但根扎得深,就摇不倒。

  而且摇着摇着,可能还能长得更结实。

  这就是胡同的活法。

  不急。

  但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