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里项目的“第一次停工令”
二月底，倒春寒。阳光里小区的工地上，脚手架刚搭到一半，在灰蒙蒙的天色里像副巨大的骨架。沈国栋搓着手，哈出的白气在冷风里瞬间消散。对讲机里传来刘强的声音，带点喘：
“栋哥，三号楼那老太太……还是不让动窗户。说咱们一施工，她家仙人球就掉叶子，是动了风水。”
沈国栋心里那团火“噌”地就上来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前两次，一次说施工震裂了她家祖传的腌菜缸，赔了五百；一次说灰尘太大，她哮喘犯了，赔了八百。这次更绝，仙人球掉叶子？
他压着火，往三号楼走。路上碰见周婷，她正拿着平板挨个核对材料进场单，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鼻尖冻得通红。
“沈经理，这批水泥的检测报告还没收到，按规定不能使用。”周婷递过平板，屏幕上是红色的预警标识。
“周总监，这批水泥是供应商昨天刚送的，检测报告最晚今天下午到。”沈国栋解释，“工期紧，能不能先……”
“不能。”周婷推了推眼镜，镜片上蒙了层雾气，“合同附件七，第三款：所有建筑材料必须检验合格方可入场。没有例外。”
沈国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知道周婷是对的，但工地等不起。十六个人，八台设备，一天光人工和租赁费就八千多。停工一天，就是八千块打水漂。
三号楼102室，窗户大开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窗边，怀里果然抱着盆仙人球，几根刺掉在膝盖上。
“王奶奶，”沈国栋挤出笑脸，“您看，咱们这窗户改造，是统一规划。您家这老钢窗，冬天漏风，夏天进蚊虫，换了新的断桥铝，保温隔音都好……”
“我不管什么断桥铝。”王奶奶眼皮都没抬，“我这仙人球，养了十年了，从没掉过刺。你们一来，它就掉。说明什么？说明你们这工程，杀气重。”
沈国栋头皮发麻。这都哪跟哪？
“王奶奶，要不这样，我们把您的仙人球搬到物业办公室，等窗户换好了再搬回来？保证照顾好。”
“不行。”王奶奶把花盆往怀里紧了紧，“离了这窗户，它活不了。这窗户朝东南，接晨光，是它的命脉。”
对话陷入死循环。沈国栋正想着要不要再掏点“补偿费”，对讲机又响了，是张伟，声音慌里慌张：
“栋哥！不好了！五号楼那边……打起来了！”
沈国栋心里“咯噔”一声，拔腿就往五号楼跑。
五号楼前已经围了一圈人。两个服务队的小伙子正跟一个光膀子的壮汉对峙，地上散落着工具。壮汉满脸通红，手里拎着半截钢管。
“怎么回事？！”沈国栋挤进去。
“沈经理，他……他不让拆防盗网！”一个小伙子带着哭腔，“我们好好说，他上来就抢工具，还推人！”
壮汉姓赵，住一楼，自己焊的防盗网凸出去半米，不仅影响外墙施工，还存在安全隐患。之前沟通了三次，他答应拆，但要求补偿三千块“材料费”。沈国栋答应了，钱昨天刚给。没想到今天施工队来拆，他又变卦了。
“钱我拿了，但我改主意了。”赵哥把钢管往地上一杵，“这防盗网我焊了三天，你们说拆就拆？再加两千，不然谁也别想动！”
这是讹诈了。沈国栋火往上涌，但强迫自己冷静：“赵哥，咱们签了协议的。您看，这是您按的手印。”
“协议个屁！”赵哥吐了口唾沫，“你们这些公司，就会骗老百姓！三千块钱就想打发我？门都没有！”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起哄：“就是！三千太少了！”“人家自己焊的，费工费力！”“加钱！”
场面眼看要失控。沈国栋深吸一口气，拿起对讲机：“全体注意，五号楼暂停施工。重复，暂停施工。”
他转向赵哥，声音尽量平和：“赵哥，今天先不拆。您冷静冷静，咱们明天再谈。”
“明天？明天我还这态度！”赵哥得意了，“不加钱，这事没完！”
回临时办公室的路上，沈国栋脚步沉重。刘强拄着拐杖跟上来，小声说：“栋哥，我打听过了。这赵哥，是钱胖子的远房表弟。我怀疑……是有人指使的。”
沈国栋心里一凛。阳光里项目开工半个月，这种“意外”出了七八起。之前还以为是普通居民诉求，现在看，恐怕没那么简单。
临时办公室里，周婷已经在等了。她面前的平板屏幕上，红色的数字触目惊心：项目开工十五天，预算支出超支18%，工期延误7天。
“沈经理，按这个进度，项目完工时间要推迟至少一个月。”周婷的声音没有起伏，“根据合同，工期每延误一天，罚款合同金额的千分之一。也就是三千八百元。延误一个月，罚款十一万四。”
沈国栋额头冒汗：“周总监，这些意外……”
“没有意外，只有管理不到位。”周婷调出另一份文件，“这是我这半个月的观察报告：第一，前期居民沟通不充分，矛盾预防机制缺失；第二，现场施工组织混乱，材料调度效率低；第三，突发事件应对能力弱，一味用钱解决。”
句句扎心，但句句是事实。
“那……周总监有什么建议？”
“三条。”周婷竖起手指，“第一，成立‘居民协调小组’，沈秀娟副总牵头，提前入户沟通，化解潜在矛盾。第二，优化施工流程，采用‘分段封闭作业’，减少对居民的影响。第三，建立‘快速响应机制’，小事当场决断，大事半小时内上报。”
沈国栋听着，心里佩服。周婷虽然严，但确实专业。
“我马上去办。”
“还有，”周婷补充，“从明天起，所有非必要支出，必须我签字。包括给居民的‘补偿费’。”
沈国栋一愣：“那……像今天这种……”
“今天这种，一分钱不给。”周婷说得斩钉截铁，“给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规矩立不住，后面全是窟窿。”
话很硬，但沈国栋知道，这是对的。
下午，沈秀娟带着手艺角的团队来了。她们没带工具，带了咸菜、剪纸、还有打印好的《阳光里小区文化焕新方案》。
“姐妹们，咱们换种打法。”沈秀娟眼珠子一转，“光讲道理没用，得讲感情。”
她们从五号楼开始，挨家挨户敲门。不开门的，就从门缝塞一罐咸菜、一幅剪纸，附上手写的卡片：“邻居您好，我们是胡同手艺角的。小区改造，是为了咱们共同的家。有任何意见，欢迎随时沟通。”
开门的，就进去坐坐。李婶教腌菜，王奶奶教剪纸，沈秀娟讲胡同改造的故事——讲当初怎么吵，怎么闹，最后怎么心齐了，把破胡同变成现在这样。
“大妈，您知道吗？我们胡同改造前，比咱们阳光里还破。”沈秀娟坐在王奶奶家，握着她的手，“那时候我也觉得，改造就是折腾。可改完了才知道，好房子住着，心情都不一样。”
王奶奶抱着仙人球，听着听着，眼眶红了：“我……我不是故意为难你们。我就是怕……这窗户一换，家就不是原来的家了。”
“家还是家，只是更舒服了。”李婶轻声说，“您看我这双手，腌了一辈子咸菜。可现在我们手艺角，把咸菜卖到了全国。老手艺没丢，还更值钱了。这叫什么？这叫老树发新芽。”
王奶奶看看怀里掉了刺的仙人球，又看看窗外搭了一半的脚手架，忽然说：“那……那你们轻点拆。我那仙人球……帮我搬一下。”
102室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但五号楼的赵哥，没那么好说话。沈秀娟去敲了三次门，根本不开。李大强知道后，出了个主意。
“妈，沈姨，你们那套温情牌，对他没用。”李大强在电话里说，“这种人，得用互联网思维——曝光他。”
“怎么曝光？”沈秀娟问。
“拍视频，发抖音。”李大强说，“标题我都想好了：《老旧小区改造遇“钉子户”，漫天要价为哪般？》。咱们不点名，但小区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谁。舆论压力，比什么都好使。”
沈国栋犹豫：“这……会不会激化矛盾？”
“矛盾已经激化了。”李大强说，“栋哥，对付流氓，得用流氓……哦不，得用魔法打败魔法。”
最后，沈国梁拍板：先礼后兵。再谈一次，不行就按李大强的办法来。
第二天，沈国栋带着沈秀娟、周婷，还有业委会张老师，一起去赵哥家。赵哥还是那副德行：“加两千，不然免谈。”
周婷打开录音笔：“赵先生，您之前已经签署同意书并领取补偿款。现在反悔，属于违约。我们可以依法起诉。”
“起诉？去啊！”赵哥冷笑，“我光脚不怕穿鞋的，看谁耗得过谁。”
谈判破裂。
当晚，一条视频在阳光里小区业主群里悄悄流传。视频拍得很巧妙，没露赵哥的脸，但拍了他家那个凸出的防盗网，配了字幕：“小区改造为全体业主，个别邻居为何阻挠？是合理诉求，还是漫天要价？”
群里炸了。
“这是老赵家吧？太过分了！”
“拿了钱还反悔，什么人啊！”
“咱们小区好不容易改造，不能让他一个人耽误了！”
第二天一早，赵哥开门时，发现门上贴满了纸条：“老赵，为大家想想！”“别当害群之马！”“要点脸吧！”
他愣在门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上午十点，他主动找到临时办公室，声音低了八度：“那什么……防盗网，你们拆吧。钱……钱我不要了。”
沈国栋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悲哀。都是老街坊，何必呢？
“赵哥，防盗网我们拆，但会在您阳台内侧免费安装一套新的隐形防盗网，安全，美观。”他说，“另外，手艺角正在招体验课学员，您要是有兴趣，免费参加。”
赵哥愣住了，半天，点点头：“谢……谢谢。”
一场风波，就这么平息了。
晚上，项目组开会。周婷在做总结：“今天的事证明，沟通和舆论，比钱管用。但——”她话锋一转，“这种非常规手段，不能常用。公司必须有系统的风险控制流程。”
沈国栋点头：“周总监说得对。我已经让人起草《居民沟通手册》和《突发事件应急预案》，下周就能用。”
散会后，沈国梁把沈国栋留下。
“国栋，今天这事，你怎么看？”
沈国栋憨厚的脸上露出深思：“哥，我原来觉得，干活就是出力。现在才知道，干活更是做人。做通了人的工作，活才能干好。”
“说得对。”沈国梁拍拍弟弟的肩，“国栋，你成长了。”
是啊，成长了。
从只知道埋头干活的队长，变成要面对人情世故、要权衡利弊得失的经理。
这个过程，很痛。
但必须经历。
窗外，阳光里小区的灯光次第亮起。
虽然还有漫长的施工期，虽然还有未知的困难。
但至少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沈国栋走出办公室，看见刘强还在工具房整理今天的施工日志。腿还没好利索，但坚持每天来。
“强子，还不回？”
“马上。”刘强抬头，“栋哥，我今天……学到了。”
“学到什么？”
“学到有时候，硬碰硬不行，得绕个弯。”刘强笑了笑，“就像我这条腿，直接走疼，得慢慢养。”
沈国栋鼻子一酸：“好小子。早点回去休息。”
“嗯。”
月光下，工地安静下来。
但明天，太阳升起时，战斗还会继续。
成长，也会继续。
二月底，倒春寒。阳光里小区的工地上，脚手架刚搭到一半，在灰蒙蒙的天色里像副巨大的骨架。沈国栋搓着手，哈出的白气在冷风里瞬间消散。对讲机里传来刘强的声音，带点喘：
“栋哥，三号楼那老太太……还是不让动窗户。说咱们一施工，她家仙人球就掉叶子，是动了风水。”
沈国栋心里那团火“噌”地就上来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前两次，一次说施工震裂了她家祖传的腌菜缸，赔了五百；一次说灰尘太大，她哮喘犯了，赔了八百。这次更绝，仙人球掉叶子？
他压着火，往三号楼走。路上碰见周婷，她正拿着平板挨个核对材料进场单，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鼻尖冻得通红。
“沈经理，这批水泥的检测报告还没收到，按规定不能使用。”周婷递过平板，屏幕上是红色的预警标识。
“周总监，这批水泥是供应商昨天刚送的，检测报告最晚今天下午到。”沈国栋解释，“工期紧，能不能先……”
“不能。”周婷推了推眼镜，镜片上蒙了层雾气，“合同附件七，第三款：所有建筑材料必须检验合格方可入场。没有例外。”
沈国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知道周婷是对的，但工地等不起。十六个人，八台设备，一天光人工和租赁费就八千多。停工一天，就是八千块打水漂。
三号楼102室，窗户大开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窗边，怀里果然抱着盆仙人球，几根刺掉在膝盖上。
“王奶奶，”沈国栋挤出笑脸，“您看，咱们这窗户改造，是统一规划。您家这老钢窗，冬天漏风，夏天进蚊虫，换了新的断桥铝，保温隔音都好……”
“我不管什么断桥铝。”王奶奶眼皮都没抬，“我这仙人球，养了十年了，从没掉过刺。你们一来，它就掉。说明什么？说明你们这工程，杀气重。”
沈国栋头皮发麻。这都哪跟哪？
“王奶奶，要不这样，我们把您的仙人球搬到物业办公室，等窗户换好了再搬回来？保证照顾好。”
“不行。”王奶奶把花盆往怀里紧了紧，“离了这窗户，它活不了。这窗户朝东南，接晨光，是它的命脉。”
对话陷入死循环。沈国栋正想着要不要再掏点“补偿费”，对讲机又响了，是张伟，声音慌里慌张：
“栋哥！不好了！五号楼那边……打起来了！”
沈国栋心里“咯噔”一声，拔腿就往五号楼跑。
五号楼前已经围了一圈人。两个服务队的小伙子正跟一个光膀子的壮汉对峙，地上散落着工具。壮汉满脸通红，手里拎着半截钢管。
“怎么回事？！”沈国栋挤进去。
“沈经理，他……他不让拆防盗网！”一个小伙子带着哭腔，“我们好好说，他上来就抢工具，还推人！”
壮汉姓赵，住一楼，自己焊的防盗网凸出去半米，不仅影响外墙施工，还存在安全隐患。之前沟通了三次，他答应拆，但要求补偿三千块“材料费”。沈国栋答应了，钱昨天刚给。没想到今天施工队来拆，他又变卦了。
“钱我拿了，但我改主意了。”赵哥把钢管往地上一杵，“这防盗网我焊了三天，你们说拆就拆？再加两千，不然谁也别想动！”
这是讹诈了。沈国栋火往上涌，但强迫自己冷静：“赵哥，咱们签了协议的。您看，这是您按的手印。”
“协议个屁！”赵哥吐了口唾沫，“你们这些公司，就会骗老百姓！三千块钱就想打发我？门都没有！”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起哄：“就是！三千太少了！”“人家自己焊的，费工费力！”“加钱！”
场面眼看要失控。沈国栋深吸一口气，拿起对讲机：“全体注意，五号楼暂停施工。重复，暂停施工。”
他转向赵哥，声音尽量平和：“赵哥，今天先不拆。您冷静冷静，咱们明天再谈。”
“明天？明天我还这态度！”赵哥得意了，“不加钱，这事没完！”
回临时办公室的路上，沈国栋脚步沉重。刘强拄着拐杖跟上来，小声说：“栋哥，我打听过了。这赵哥，是钱胖子的远房表弟。我怀疑……是有人指使的。”
沈国栋心里一凛。阳光里项目开工半个月，这种“意外”出了七八起。之前还以为是普通居民诉求，现在看，恐怕没那么简单。
临时办公室里，周婷已经在等了。她面前的平板屏幕上，红色的数字触目惊心：项目开工十五天，预算支出超支18%，工期延误7天。
“沈经理，按这个进度，项目完工时间要推迟至少一个月。”周婷的声音没有起伏，“根据合同，工期每延误一天，罚款合同金额的千分之一。也就是三千八百元。延误一个月，罚款十一万四。”
沈国栋额头冒汗：“周总监，这些意外……”
“没有意外，只有管理不到位。”周婷调出另一份文件，“这是我这半个月的观察报告：第一，前期居民沟通不充分，矛盾预防机制缺失；第二，现场施工组织混乱，材料调度效率低；第三，突发事件应对能力弱，一味用钱解决。”
句句扎心，但句句是事实。
“那……周总监有什么建议？”
“三条。”周婷竖起手指，“第一，成立‘居民协调小组’，沈秀娟副总牵头，提前入户沟通，化解潜在矛盾。第二，优化施工流程，采用‘分段封闭作业’，减少对居民的影响。第三，建立‘快速响应机制’，小事当场决断，大事半小时内上报。”
沈国栋听着，心里佩服。周婷虽然严，但确实专业。
“我马上去办。”
“还有，”周婷补充，“从明天起，所有非必要支出，必须我签字。包括给居民的‘补偿费’。”
沈国栋一愣：“那……像今天这种……”
“今天这种，一分钱不给。”周婷说得斩钉截铁，“给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规矩立不住，后面全是窟窿。”
话很硬，但沈国栋知道，这是对的。
下午，沈秀娟带着手艺角的团队来了。她们没带工具，带了咸菜、剪纸、还有打印好的《阳光里小区文化焕新方案》。
“姐妹们，咱们换种打法。”沈秀娟眼珠子一转，“光讲道理没用，得讲感情。”
她们从五号楼开始，挨家挨户敲门。不开门的，就从门缝塞一罐咸菜、一幅剪纸，附上手写的卡片：“邻居您好，我们是胡同手艺角的。小区改造，是为了咱们共同的家。有任何意见，欢迎随时沟通。”
开门的，就进去坐坐。李婶教腌菜，王奶奶教剪纸，沈秀娟讲胡同改造的故事——讲当初怎么吵，怎么闹，最后怎么心齐了，把破胡同变成现在这样。
“大妈，您知道吗？我们胡同改造前，比咱们阳光里还破。”沈秀娟坐在王奶奶家，握着她的手，“那时候我也觉得，改造就是折腾。可改完了才知道，好房子住着，心情都不一样。”
王奶奶抱着仙人球，听着听着，眼眶红了：“我……我不是故意为难你们。我就是怕……这窗户一换，家就不是原来的家了。”
“家还是家，只是更舒服了。”李婶轻声说，“您看我这双手，腌了一辈子咸菜。可现在我们手艺角，把咸菜卖到了全国。老手艺没丢，还更值钱了。这叫什么？这叫老树发新芽。”
王奶奶看看怀里掉了刺的仙人球，又看看窗外搭了一半的脚手架，忽然说：“那……那你们轻点拆。我那仙人球……帮我搬一下。”
102室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但五号楼的赵哥，没那么好说话。沈秀娟去敲了三次门，根本不开。李大强知道后，出了个主意。
“妈，沈姨，你们那套温情牌，对他没用。”李大强在电话里说，“这种人，得用互联网思维——曝光他。”
“怎么曝光？”沈秀娟问。
“拍视频，发抖音。”李大强说，“标题我都想好了：《老旧小区改造遇“钉子户”，漫天要价为哪般？》。咱们不点名，但小区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谁。舆论压力，比什么都好使。”
沈国栋犹豫：“这……会不会激化矛盾？”
“矛盾已经激化了。”李大强说，“栋哥，对付流氓，得用流氓……哦不，得用魔法打败魔法。”
最后，沈国梁拍板：先礼后兵。再谈一次，不行就按李大强的办法来。
第二天，沈国栋带着沈秀娟、周婷，还有业委会张老师，一起去赵哥家。赵哥还是那副德行：“加两千，不然免谈。”
周婷打开录音笔：“赵先生，您之前已经签署同意书并领取补偿款。现在反悔，属于违约。我们可以依法起诉。”
“起诉？去啊！”赵哥冷笑，“我光脚不怕穿鞋的，看谁耗得过谁。”
谈判破裂。
当晚，一条视频在阳光里小区业主群里悄悄流传。视频拍得很巧妙，没露赵哥的脸，但拍了他家那个凸出的防盗网，配了字幕：“小区改造为全体业主，个别邻居为何阻挠？是合理诉求，还是漫天要价？”
群里炸了。
“这是老赵家吧？太过分了！”
“拿了钱还反悔，什么人啊！”
“咱们小区好不容易改造，不能让他一个人耽误了！”
第二天一早，赵哥开门时，发现门上贴满了纸条：“老赵，为大家想想！”“别当害群之马！”“要点脸吧！”
他愣在门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上午十点，他主动找到临时办公室，声音低了八度：“那什么……防盗网，你们拆吧。钱……钱我不要了。”
沈国栋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悲哀。都是老街坊，何必呢？
“赵哥，防盗网我们拆，但会在您阳台内侧免费安装一套新的隐形防盗网，安全，美观。”他说，“另外，手艺角正在招体验课学员，您要是有兴趣，免费参加。”
赵哥愣住了，半天，点点头：“谢……谢谢。”
一场风波，就这么平息了。
晚上，项目组开会。周婷在做总结：“今天的事证明，沟通和舆论，比钱管用。但——”她话锋一转，“这种非常规手段，不能常用。公司必须有系统的风险控制流程。”
沈国栋点头：“周总监说得对。我已经让人起草《居民沟通手册》和《突发事件应急预案》，下周就能用。”
散会后，沈国梁把沈国栋留下。
“国栋，今天这事，你怎么看？”
沈国栋憨厚的脸上露出深思：“哥，我原来觉得，干活就是出力。现在才知道，干活更是做人。做通了人的工作，活才能干好。”
“说得对。”沈国梁拍拍弟弟的肩，“国栋，你成长了。”
是啊，成长了。
从只知道埋头干活的队长，变成要面对人情世故、要权衡利弊得失的经理。
这个过程，很痛。
但必须经历。
窗外，阳光里小区的灯光次第亮起。
虽然还有漫长的施工期，虽然还有未知的困难。
但至少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沈国栋走出办公室，看见刘强还在工具房整理今天的施工日志。腿还没好利索，但坚持每天来。
“强子，还不回？”
“马上。”刘强抬头，“栋哥，我今天……学到了。”
“学到什么？”
“学到有时候，硬碰硬不行，得绕个弯。”刘强笑了笑，“就像我这条腿，直接走疼，得慢慢养。”
沈国栋鼻子一酸：“好小子。早点回去休息。”
“嗯。”
月光下，工地安静下来。
但明天，太阳升起时，战斗还会继续。
成长，也会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