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艺角的第一次“数字化转型”
手艺角正式挂牌的那天，秋阳正好。
一块老榆木刨光的牌子，由周老爷子亲笔题写“手艺传承”四个朴拙大字，挂在改造后的东厢房外墙上。屋里，两张八仙桌拼成操作台，靠墙的博古架上摆着李婶的酱菜坛子、王奶奶的剪纸作品、刘大爷的木工小件，还有几件年轻人贡献的数码产品维修工具。
沈秀娟穿了一身改良旗袍——这是她最近的新爱好，说要把“胡同文化”穿在身上——正指挥着赵明调试直播设备。
“镜头再低点，对，要能拍到李婶切菜的手部特写。”沈秀娟叉着腰，眼珠子在手机屏幕和现实场景间快速切换，“赵明，你那个小程序开发得怎么样了？”
赵明蹲在墙角，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娟姨，再给我两天。‘胡同生活’小程序基础框架搭好了，现在正在接入支付接口和物流查询。”
“要快！”沈秀娟的泼辣劲儿又上来了，“咱们这手艺产品，不能光在胡同里自娱自乐。得走出去，见见市场！”
李婶系着围裙，站在操作台前有些局促：“娟子，真要直播啊？我这腌个咸菜，有啥好看的……”
“李婶，您这可是非遗手艺！”沈秀娟切换成哄劝模式，“您想啊，您那六必居的配方，传了三代了，这是活历史！再说了，咱们不是要赚钱贴补家用吗？”
提到钱，李婶眼睛亮了亮，手上的刀握得更稳了。
王奶奶倒是淡定，戴着老花镜，红纸在手里翻飞。几剪子下去，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就出来了。围观的孩子们发出“哇”的惊叹。
沈墨坐在靠窗的太师椅上，膝盖上放着她的平板电脑。她在记录——记录每个人的表情，记录对话，记录这个新生事物从零到一的每一个细节。
“奶奶，您说这能成吗？”小苏凑过来，手里拿着录音笔。这姑娘如今完全融入了胡同生活，连穿着都从之前的文艺范儿变成了更接地气的棉麻衫。
沈墨抬眼看看她：“你是在做田野调查，还是真关心？”
“都有。”小苏老实回答，“我的论文方向定了——‘传统社区在现代城市更新中的文化再生产机制’。咱们胡同就是最好的案例。”
“文化再生产……”沈墨重复这个学术术语，笑了，“说得文绉绉的。说白了，就是老手艺怎么在新环境下活下来，还要活得更好。”
她顿了顿，指了指正在调试直播的赵明：“你看那孩子。三个月前还是个闷头打游戏的待业青年，现在呢？自学编程，搞小程序，还要给传统手艺做‘数字化转型’。这就是你论文里该写的——技术如何赋能传统社区。”
小苏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眼睛发亮。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说笑声。沈国栋带着服务队的几个小伙子搬进来两个大箱子。
“娟姐，你要的设备到了！”沈国栋擦着汗，“真空包装机，还有打标机。嚯，这玩意儿可不便宜。”
沈秀娟快步走过去，检查着设备：“贵有贵的道理。李婶的咸菜，王奶奶的剪纸，不能就这么裸着卖。要有包装，有品牌，有故事。”
她转身，面向手艺角里的所有人，声音提高八度：“各位，咱们今天算是正式开业了。但我把丑话说前头——这不是过家家，这是正经的商业尝试。要按合作社的‘社区商业公约’来：第一，质量必须过硬；第二，价格透明公道；第三，收入按章程分配。”
“怎么分配？”刘大爷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沈秀娟早有准备，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初步方案：销售收入，扣除成本后，60%归手艺本人，20%进入社区公共基金，10%作为手艺角运营经费，10%作为青年创业基金，支持像赵明这样的孩子搞创新。”
“我同意！”赵明第一个举手。
李婶算了算账，小声嘀咕：“那要是卖一百块，我能得六十？”
“对，但前提是您得保证质量。”沈秀娟眼珠一瞪，“要是有人投诉咸菜里有沙子，那不仅要退货，还得从您的分成里扣罚金。”
王奶奶笑了：“娟子，你这规矩立得好。无规矩不成方圆。”
直播在上午十点准时开始。
沈秀娟亲自上阵当主持人——用她的话说，街道文化站干了这么多年，总算有机会“C位出道”了。赵明负责技术，小苏负责记录数据。
“各位直播间的朋友大家好，欢迎来到‘胡同烟火’直播间！”沈秀娟对着镜头，笑容灿烂得不像五十多岁的人，“今天是我们北京南锣鼓巷片区‘最美胡同社区’手艺角第一次亮相……”
沈墨悄悄退出屋子，站在门外廊下。透过窗户，她能看见里面热闹的场景，也能听见沈秀娟越来越熟练的直播话术。
“咱们李婶这个咸菜，用的是六必居老配方，但改良了——减盐30%，加了芝麻和秘制香料，适合现代人口味……”
“王奶奶这把剪刀，跟了她五十年了。您看她剪的这个‘四合院全景’，每一扇窗户、每一片瓦当都是活的……”
沈国梁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站在母亲身边，眉头却皱着。
“妈，秀娟这么搞，会不会太冒进了？”他低声说，“直播卖货，这跟咱们社区治理的调性不符吧？要是让区里领导看见……”
“看见怎么了？”沈墨反问，“社区治理的目的是什么？是让居民过上好日子。好日子不需要钱吗？”
她转头看着长子：“国梁，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怕人说咱们不务正业，怕试点工作走了样。但你要想清楚——如果居民的收入问题不解决，所有的治理都是空中楼阁。”
沈国梁沉默了。
直播进行了一个小时，观看人数最高冲到两千多人。李婶的五十罐咸菜全部售罄，王奶奶的剪纸卖了三十多幅，连刘大爷做的几个小木凳都被人预订了。
“首战告捷！”沈秀娟下播后，脸兴奋得发红，“销售额……等等我算算……咸菜五十罐，一罐三十，一千五；剪纸三十幅，均价五十，一千五；木凳四个，一个八十，三百二……总计三千三百二！”
手艺角里响起欢呼声。
李婶拿着计算器，手都在抖：“我……我能分九百多？就一上午？”
“不止呢。”赵明盯着电脑屏幕，“后台数据显示，还有好多人在问下次什么时候直播。咱们有回头客了！”
小苏捧着手机，突然叫起来：“娟姨，快看！有媒体转发咱们的直播片段了！标题是……‘最美胡同的自我造血之路’！”
沈秀娟抢过手机，眼睛越瞪越大。那是一家主流媒体的微博号，转发量正在快速攀升。评论区里，有人点赞，也有人质疑：
“这才是真正的城市更新！不是推倒重来，是让老社区焕发新生！”
“作秀吧？政府给钱，居民演戏。”
“那个剪纸奶奶好厉害！想买！”
“咸菜看着不错，但价格是不是贵了点？”
沈秀娟一条条翻着评论，脸上的兴奋渐渐沉淀成一种复杂的表情。她抬头，看向沈墨：“妈，咱们……好像真的走出去了。”
沈墨点点头，目光却飘向窗外。
胡同口，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停了三天了。每天同一个时间，同一个位置。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拍了拍沈秀娟的肩膀：“今天做得很好。但记住——出名是好事，也是考验。接下来，会有更多人盯着咱们。”
“我知道。”沈秀娟深吸一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下午，手艺角结算了第一笔收入。当李婶真的拿到九百多块钱现金时，这个一向精明的老太太，眼眶居然红了。
“我……我多少年没自己挣过钱了。”她声音有些哽咽，“自从退休，就是伸手跟儿子要。虽然儿子孝顺，可那感觉……不一样。”
王奶奶小心地把分到的钱装进一个老式手绢包，层层叠叠地包好：“我孙子正上大学，这钱，够他两个月生活费了。”
沈国栋看着这一幕，憨厚的脸上露出笑容。他转头对沈国梁说：“哥，看来秀娟姐这条路，走对了。”
沈国梁没说话，只是核桃盘得更快了。
他心里压着两件事：儿子的婚房首付，和那三百万试点资金的使用方案。这两件事像两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傍晚时分，沈墨把三个子女交到自家小院。
夕阳把四合院的青砖地染成暖金色。石桌上摆着一壶茉莉花茶，四个茶杯。
“今天手艺角开业，你们都看见了。”沈墨给每人倒上茶，“秀娟做得不错，国栋配合得也好，国梁……”
她看向长子：“我知道你压力大。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
沈国梁苦笑：“妈，浩浩那边催得紧。小雅家说了，没婚房，婚礼就延期。”
沈秀娟眼珠一转：“哥，差多少？”
“三十万。”
“我这儿有八万，你先拿着。”沈秀娟说得干脆，“国栋，你能出多少？”
沈国栋挠挠头：“我……五万吧。多了真没了，服务队那边还没发工资呢。”
沈国梁摇头：“不能动你们的钱。我是大哥，还是理事长，这口子不能开。”
“那你想怎么办？”沈秀娟急了，“去借？跟谁借？现在借钱多难你不知道？”
沈墨静静听着，等三个孩子都说完，才缓缓开口：“国梁，你还记得合作社章程里，关于居民临时资金互助的条款吗？”
沈国梁一愣。
“第七章，第二十四条。”沈墨的记忆力好得惊人，“‘合作社可设立居民临时困难互助基金，由公共资金垫付，居民分期偿还，免息或低息’。”
“可那是针对突发疾病、意外灾害的……”沈国梁说到一半，停住了。
他看见母亲的眼睛里，有种深不可测的光。
“章程是人定的，也是可以修订的。”沈墨喝了口茶，“关键是怎么修订，才能既帮到你，又不破坏公平。”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晚风吹过老槐树的沙沙声。
直到沈国梁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李建军。
“沈理事长，有个事得跟您通个气。”开发商代表的声音有些严肃，“我们集团总部新来了个分管副总裁，对咱们这个项目的盈利模式……有些不同看法。下周可能要过来调研，您得有个准备。”
沈国梁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手艺角正式挂牌的那天，秋阳正好。
一块老榆木刨光的牌子，由周老爷子亲笔题写“手艺传承”四个朴拙大字，挂在改造后的东厢房外墙上。屋里，两张八仙桌拼成操作台，靠墙的博古架上摆着李婶的酱菜坛子、王奶奶的剪纸作品、刘大爷的木工小件，还有几件年轻人贡献的数码产品维修工具。
沈秀娟穿了一身改良旗袍——这是她最近的新爱好，说要把“胡同文化”穿在身上——正指挥着赵明调试直播设备。
“镜头再低点，对，要能拍到李婶切菜的手部特写。”沈秀娟叉着腰，眼珠子在手机屏幕和现实场景间快速切换，“赵明，你那个小程序开发得怎么样了？”
赵明蹲在墙角，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娟姨，再给我两天。‘胡同生活’小程序基础框架搭好了，现在正在接入支付接口和物流查询。”
“要快！”沈秀娟的泼辣劲儿又上来了，“咱们这手艺产品，不能光在胡同里自娱自乐。得走出去，见见市场！”
李婶系着围裙，站在操作台前有些局促：“娟子，真要直播啊？我这腌个咸菜，有啥好看的……”
“李婶，您这可是非遗手艺！”沈秀娟切换成哄劝模式，“您想啊，您那六必居的配方，传了三代了，这是活历史！再说了，咱们不是要赚钱贴补家用吗？”
提到钱，李婶眼睛亮了亮，手上的刀握得更稳了。
王奶奶倒是淡定，戴着老花镜，红纸在手里翻飞。几剪子下去，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就出来了。围观的孩子们发出“哇”的惊叹。
沈墨坐在靠窗的太师椅上，膝盖上放着她的平板电脑。她在记录——记录每个人的表情，记录对话，记录这个新生事物从零到一的每一个细节。
“奶奶，您说这能成吗？”小苏凑过来，手里拿着录音笔。这姑娘如今完全融入了胡同生活，连穿着都从之前的文艺范儿变成了更接地气的棉麻衫。
沈墨抬眼看看她：“你是在做田野调查，还是真关心？”
“都有。”小苏老实回答，“我的论文方向定了——‘传统社区在现代城市更新中的文化再生产机制’。咱们胡同就是最好的案例。”
“文化再生产……”沈墨重复这个学术术语，笑了，“说得文绉绉的。说白了，就是老手艺怎么在新环境下活下来，还要活得更好。”
她顿了顿，指了指正在调试直播的赵明：“你看那孩子。三个月前还是个闷头打游戏的待业青年，现在呢？自学编程，搞小程序，还要给传统手艺做‘数字化转型’。这就是你论文里该写的——技术如何赋能传统社区。”
小苏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眼睛发亮。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说笑声。沈国栋带着服务队的几个小伙子搬进来两个大箱子。
“娟姐，你要的设备到了！”沈国栋擦着汗，“真空包装机，还有打标机。嚯，这玩意儿可不便宜。”
沈秀娟快步走过去，检查着设备：“贵有贵的道理。李婶的咸菜，王奶奶的剪纸，不能就这么裸着卖。要有包装，有品牌，有故事。”
她转身，面向手艺角里的所有人，声音提高八度：“各位，咱们今天算是正式开业了。但我把丑话说前头——这不是过家家，这是正经的商业尝试。要按合作社的‘社区商业公约’来：第一，质量必须过硬；第二，价格透明公道；第三，收入按章程分配。”
“怎么分配？”刘大爷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沈秀娟早有准备，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初步方案：销售收入，扣除成本后，60%归手艺本人，20%进入社区公共基金，10%作为手艺角运营经费，10%作为青年创业基金，支持像赵明这样的孩子搞创新。”
“我同意！”赵明第一个举手。
李婶算了算账，小声嘀咕：“那要是卖一百块，我能得六十？”
“对，但前提是您得保证质量。”沈秀娟眼珠一瞪，“要是有人投诉咸菜里有沙子，那不仅要退货，还得从您的分成里扣罚金。”
王奶奶笑了：“娟子，你这规矩立得好。无规矩不成方圆。”
直播在上午十点准时开始。
沈秀娟亲自上阵当主持人——用她的话说，街道文化站干了这么多年，总算有机会“C位出道”了。赵明负责技术，小苏负责记录数据。
“各位直播间的朋友大家好，欢迎来到‘胡同烟火’直播间！”沈秀娟对着镜头，笑容灿烂得不像五十多岁的人，“今天是我们北京南锣鼓巷片区‘最美胡同社区’手艺角第一次亮相……”
沈墨悄悄退出屋子，站在门外廊下。透过窗户，她能看见里面热闹的场景，也能听见沈秀娟越来越熟练的直播话术。
“咱们李婶这个咸菜，用的是六必居老配方，但改良了——减盐30%，加了芝麻和秘制香料，适合现代人口味……”
“王奶奶这把剪刀，跟了她五十年了。您看她剪的这个‘四合院全景’，每一扇窗户、每一片瓦当都是活的……”
沈国梁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站在母亲身边，眉头却皱着。
“妈，秀娟这么搞，会不会太冒进了？”他低声说，“直播卖货，这跟咱们社区治理的调性不符吧？要是让区里领导看见……”
“看见怎么了？”沈墨反问，“社区治理的目的是什么？是让居民过上好日子。好日子不需要钱吗？”
她转头看着长子：“国梁，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怕人说咱们不务正业，怕试点工作走了样。但你要想清楚——如果居民的收入问题不解决，所有的治理都是空中楼阁。”
沈国梁沉默了。
直播进行了一个小时，观看人数最高冲到两千多人。李婶的五十罐咸菜全部售罄，王奶奶的剪纸卖了三十多幅，连刘大爷做的几个小木凳都被人预订了。
“首战告捷！”沈秀娟下播后，脸兴奋得发红，“销售额……等等我算算……咸菜五十罐，一罐三十，一千五；剪纸三十幅，均价五十，一千五；木凳四个，一个八十，三百二……总计三千三百二！”
手艺角里响起欢呼声。
李婶拿着计算器，手都在抖：“我……我能分九百多？就一上午？”
“不止呢。”赵明盯着电脑屏幕，“后台数据显示，还有好多人在问下次什么时候直播。咱们有回头客了！”
小苏捧着手机，突然叫起来：“娟姨，快看！有媒体转发咱们的直播片段了！标题是……‘最美胡同的自我造血之路’！”
沈秀娟抢过手机，眼睛越瞪越大。那是一家主流媒体的微博号，转发量正在快速攀升。评论区里，有人点赞，也有人质疑：
“这才是真正的城市更新！不是推倒重来，是让老社区焕发新生！”
“作秀吧？政府给钱，居民演戏。”
“那个剪纸奶奶好厉害！想买！”
“咸菜看着不错，但价格是不是贵了点？”
沈秀娟一条条翻着评论，脸上的兴奋渐渐沉淀成一种复杂的表情。她抬头，看向沈墨：“妈，咱们……好像真的走出去了。”
沈墨点点头，目光却飘向窗外。
胡同口，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停了三天了。每天同一个时间，同一个位置。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拍了拍沈秀娟的肩膀：“今天做得很好。但记住——出名是好事，也是考验。接下来，会有更多人盯着咱们。”
“我知道。”沈秀娟深吸一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下午，手艺角结算了第一笔收入。当李婶真的拿到九百多块钱现金时，这个一向精明的老太太，眼眶居然红了。
“我……我多少年没自己挣过钱了。”她声音有些哽咽，“自从退休，就是伸手跟儿子要。虽然儿子孝顺，可那感觉……不一样。”
王奶奶小心地把分到的钱装进一个老式手绢包，层层叠叠地包好：“我孙子正上大学，这钱，够他两个月生活费了。”
沈国栋看着这一幕，憨厚的脸上露出笑容。他转头对沈国梁说：“哥，看来秀娟姐这条路，走对了。”
沈国梁没说话，只是核桃盘得更快了。
他心里压着两件事：儿子的婚房首付，和那三百万试点资金的使用方案。这两件事像两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傍晚时分，沈墨把三个子女交到自家小院。
夕阳把四合院的青砖地染成暖金色。石桌上摆着一壶茉莉花茶，四个茶杯。
“今天手艺角开业，你们都看见了。”沈墨给每人倒上茶，“秀娟做得不错，国栋配合得也好，国梁……”
她看向长子：“我知道你压力大。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
沈国梁苦笑：“妈，浩浩那边催得紧。小雅家说了，没婚房，婚礼就延期。”
沈秀娟眼珠一转：“哥，差多少？”
“三十万。”
“我这儿有八万，你先拿着。”沈秀娟说得干脆，“国栋，你能出多少？”
沈国栋挠挠头：“我……五万吧。多了真没了，服务队那边还没发工资呢。”
沈国梁摇头：“不能动你们的钱。我是大哥，还是理事长，这口子不能开。”
“那你想怎么办？”沈秀娟急了，“去借？跟谁借？现在借钱多难你不知道？”
沈墨静静听着，等三个孩子都说完，才缓缓开口：“国梁，你还记得合作社章程里，关于居民临时资金互助的条款吗？”
沈国梁一愣。
“第七章，第二十四条。”沈墨的记忆力好得惊人，“‘合作社可设立居民临时困难互助基金，由公共资金垫付，居民分期偿还，免息或低息’。”
“可那是针对突发疾病、意外灾害的……”沈国梁说到一半，停住了。
他看见母亲的眼睛里，有种深不可测的光。
“章程是人定的，也是可以修订的。”沈墨喝了口茶，“关键是怎么修订，才能既帮到你，又不破坏公平。”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晚风吹过老槐树的沙沙声。
直到沈国梁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李建军。
“沈理事长，有个事得跟您通个气。”开发商代表的声音有些严肃，“我们集团总部新来了个分管副总裁，对咱们这个项目的盈利模式……有些不同看法。下周可能要过来调研，您得有个准备。”
沈国梁的心，又往下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