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客登门,文鳐鱼汤-《我在洪荒开餐馆,食客全是神话级》

  午后的“有间餐馆”,时光被拉得格外绵长。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帝休竹窗的缝隙,在打磨光滑的青石地板上,切割出明明暗暗的光斑,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空气里,除了固有的草木清香,还弥漫着一股令人垂涎的、越来越浓郁的酱香肉味。

  后土、玄冥、句芒三位祖巫今日来得早,正围在厨房门口,看乐游处理一头刚被她们“顺手”带回来的小麻烦——一头“山膏”。

  这东西长得像头半大的野猪,偏生通体赤红如烧炭,脾气更是暴躁得离谱。即便被玄冥随手冻住了四蹄,倒在地上动弹不得,那张嘴却依旧不肯闲着,发出各种含糊不清却极具侮辱性的“哼唧”声,大致是在骂骂咧咧,说些什么“卑鄙”、“无耻”、“暗算你猪爷爷”之类的车轱辘话,直吵得人脑仁疼。

  “这家伙,肉不知道柴不柴,嘴是真够碎的。”后土抱着胳膊,有些无奈地看着那兀自叫骂不休的山膏。

  句芒倒是兴致勃勃,指尖一点绿光弹出,一缕细藤蔓生长出来,灵活地塞住了山膏的嘴,世界顿时清净了不少。“乐游老板,这东西真能吃吗?”她好奇地问。

  “当然。”乐游笑着,手起刀落,给了那山膏一个痛快,手法干净利落,带着对食材的尊重。“《山海经》……呃,我是说,我曾听闻,这山膏其肉紧实,尤其这五花部分,皮厚油丰,最适合小火慢炖,做一锅红焖肉,炖到酥烂,那胶质和肉香……”他一边熟练地分割着猪肉,一边描述,听得三位祖巫眼睛发亮,连一向清冷的玄冥,都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乐游取其最精华的五花部分,切成大小均匀的肉块。起锅烧油,油是用的他熬制的、带着淡淡果香的兽脂。油热后,下入肉块,瞬间激起一阵热烈的“滋啦”声,肉块在热油中微微收缩,边缘泛起焦黄,浓郁的肉香伴随着油脂的香气升腾而起。加入捣碎的嘉荣花籽,几勺用沙棠果和丹木实尝试发酵出的、颜色深褐却带着复合果香的酱料,快速翻炒。很快,每一块肉都均匀地裹上了诱人的酱色,油光锃亮,香气也变得更加复杂醇厚。

  将炒好的肉块转入一个厚实的陶罐中,加水,水量刚好没过肉块。盖上盖子,撤去旺火,只余灶膛里几块玉髓炭散发着温和而持久的热力。不一会儿,陶罐里便传来了“咕嘟咕嘟”的、令人心安的声音,如同温柔的催眠曲。而那酱香与肉香,在时间的催化下,丝丝缕缕地渗透到餐馆的每一个角落,勾得人心里痒痒的,只盼着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

  就在这温馨而充满期待的等待时刻,山谷入口处,那由乐游设下的、通常只流露出温和欢迎之意的天然阵法,传来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剧烈而紊乱的波动。

  一个身影,几乎是摔进来的。

  那是一个少年,看骨龄不大,身形颀长,穿着一件由某种五彩翎羽编织而成的短褂,华美却略显凌乱。他本来的面容应是极俊秀的,可此刻却完全扭曲了,双眼赤红如血,几乎看不到瞳仁,里面充斥着狂暴与痛苦。他的呼吸粗重得像拉风箱,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带着焦糊味的白沫。周身缭绕的妖力极不稳定,时而炽烈如火,时而尖锐如风,搅得他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脚下的青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黄、枯萎。

  这是一位妖族少年,而且正处于极度危险的失控状态!

  他似乎是被那红焖山膏肉霸道浓烈的香气所吸引,又或许是在无意识的狂乱中,本能地追寻着一丝能安抚他暴走力量的所在。他踉跄着冲到餐馆庭院外,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那由老藤与竹枝编织成的门扉,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赤红的眸子穿透门缝,死死锁住炊烟袅袅的厨房方向,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低沉咆哮,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似乎在用尽最后一丝理智,与体内那即将彻底吞噬他的疯狂力量抗争。

  “是妖族!”后土眉头一皱,几乎是瞬间就踏前一步,周身厚重沉凝的土灵之力隐隐勃发,如同山岳般挡在了厨房门前。玄冥眼神一凛,空气中的水汽瞬间凝结出细小的冰晶,温度骤降。句芒也收敛了笑容,指尖绿芒闪烁,随时可以催生坚韧的藤蔓。

  巫妖二族积怨已久,摩擦不断,这是刻在血脉里的警惕。即便在乐游这方宁静的小天地里,面对一个明显失控、极具威胁的妖族,她们的第一反应依旧是戒备与敌意。

  乐游也走了出来,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这不单单是饥饿,更像是一种走火入魔,或者说……“狂症”?他能清晰的感知到少年体内那如同脱缰野马、横冲直撞的妖力,正在灼烧他的经脉,侵蚀他的神智,若再不干预,恐怕不需外人动手,他自身就会妖力焚心而亡。

  他脑中如书页般飞速翻动。羽衣、狂躁、禽鸟特征……!《西山经》有载:“又西百八十里,曰泰器之山……观水出焉,西流注于流沙。是多文鳐鱼,状如鲤鱼,鱼身而鸟翼,苍文而白首赤喙,常行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其音如鸾鸡,其味酸甘,食之已狂,见则天下大穰。”

  文鳐鱼!食之已狂!

  对症!乐游心中一定。他记得游历洪荒,找场地时,在一处瀑布下游与地下寒脉相连的深潭里,曾见过此鱼踪迹,特意留意,还设法捕捉了几条,现就养在引入溪水的石池中,没想到今天真派上了用场。

  “乐游老板,小心些,他气息很乱,随时可能爆体而亡。”玄冥清冷的声音带着提醒,她能感觉到那妖族少年体内力量的暴烈。

  乐游对她们安抚地笑了笑,示意不必紧张。他缓步上前,在距离那妖族少年数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既不会过度刺激对方,也足以施以援手。他的目光平和如镜,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狂躁的宁静力量,如同山间清泉流淌过灼热的岩石:“是饿了,还是……身体很不舒服?或许,我这里能有办法帮你。”

  那妖族少年猛地抬起头,赤红混乱的瞳孔对上了乐游的目光。食物的浓香不断诱惑着他失控的本能,而乐游身上那与整个山谷生机融为一体、平和宁静的气息,又像是一缕珍贵的甘泉,滴落在他燃烧的神魂之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清凉与慰藉。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在他体内激烈地拉锯、争斗,最终,那摆脱这无边痛苦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紧抓着篱笆的手终于松开,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指印,身体却因为骤然放松和之前的消耗而猛地一晃,险些软倒。

  乐游适时上前,伸手扶住了他。触手之处,少年的身体滚烫得吓人,紊乱的妖力像无数细小的针,刺得乐游手掌微微发麻。“跟我来,先坐下歇会儿。”他半扶半搀,将少年带进餐馆,让他在离后土她们稍远、杏树另一方的一张帝休竹椅上坐下。少年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放在膝盖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显然仍在极力对抗着体内的风暴。

  乐游转身快步回到厨房。红焖山膏肉尚需文火慢炖,眼下最紧迫的,治疗那少年。他径直走到屋角那个引入溪流活水的石池边。池水清冽,几条形态奇异的鱼儿正在其中悠然摆尾。它们身形似鲤,披着苍青与银白交织的美丽纹路,最为奇特的是那对胸鳍,宽大而飘逸,边缘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宛如鸟类的翅膀,头部雪白,嘴唇却鲜红如血,优雅中透着神秘。

  正是文鳐鱼!

  乐游选了一条最为活跃、鳞片完整、灵气最足的,用细密的竹编网小心捞起。那鱼离水,宽大的胸鳍轻轻扇动,竟发出如同凤鸾雏鸟鸣叫般清越婉转的“唧唧”声,空灵悦耳,十分神奇。

  回到灶台边,乐游开始处理。他并没有刮去鱼鳞,因为这文鳐鱼的鳞片细小绵密,蕴含着丰富的灵胶,是药效的关键部分。只在鱼身两面均匀地斜划了几道浅而流畅的刀口,便于滋味和灵效渗透。取来一个干净的宽口陶罐,注入清冽见底、带着丝丝寒气的溪水。乐游刻意没有使用任何气味浓烈的香料,以免干扰文鳐鱼本身“已狂”的主效。只放入了几片能宁神静气的帝休竹嫩叶,又拍入一小块他之前在崖壁发现的、形似生姜却通体莹白如玉、辛辣中带着回甘的“白蕙”根茎,用以驱除可能存在的腥气,同时提升鲜味层次。

  将处理好的文鳐鱼小心地放入冷水中,置于灶上。乐游引燃的是特意准备的玉髓炭,这种炭火力温和、均匀且极其持久,他要的不是猛火快煮,而是用这种近乎“煨”的方式,让鱼肉、鱼鳞、鱼骨乃至鱼鳍中所有的精华,在缓慢上升的温度中,被耐心地、充分地、柔和地逼迫出来,融入这一罐清水中。

  随着水温一点点升高,一股迥异于红焖肉浓香,极其清雅脱俗的气息,开始在山谷小屋中弥漫开来。那是一种复合型的鲜香,主体是清爽的、带着微酸但回甘的的香气。那酸,并非醋的尖锐刺激,更像是新鲜柠檬草撕开时散发的天然果酸,闻一下,便觉舌底津液暗生,混沌的头脑为之一清;那甘,则是文鳐鱼肉质本身蕴含的、醇厚而柔和的甘甜,回味悠长。

  文鳐鱼在逐渐变热的水中,苍青色的鳞片微微舒张,开始释放出晶莹剔透的胶质。原本清澈的泉水先是变得朦胧,如同笼罩薄雾,继而奇妙地转化为一种如同牛乳般的乳白色,但质地却依旧保持着清亮通透,并不浑浊。细腻的鱼肉从半透明逐渐转变为纯净的雪白,肌理在乳白色的汤液中若隐若现,更显娇嫩。那对鸟翼般的胸鳍在热力的作用下,边缘微微卷曲翘起,形态愈发灵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飞出汤面。

  乐游全神贯注,神识细微地掌控着火候,小心地不让汤水彻底沸腾,只维持在那将沸未沸、水面泛起细密如蟹眼般小泡的状态。这个火候最能保护鱼肉的鲜嫩,也能让文鳐鱼“已狂”的药效得以最完美、最温和地释放出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汤色已臻化境,乳白莹润,仿佛凝固的脂玉,胶质丰盈到汤液略显粘稠,表面浮着点点金黄色的、凝聚了精华的鱼油,如同夜空中散落的碎金。香气也达到了顶峰,酸甘清鲜,层次分明,沁人心脾,仿佛能洗涤神魂中的尘埃与躁动。乐游撒入一小把他之前晾晒的、名为“植楮”的翠绿野菜叶子(此草食之不眯,亦有安神明目之效),那叶子在滚烫的汤液中一烫即熟,颜色愈发碧绿欲滴。

  他熄灭火,用一个大号的帝休竹碗,盛了满满一碗热气腾腾的文鳐鱼汤。只见乳白莹润的汤液中,一段雪白细腻的鱼肉安然静卧,苍青色的鱼皮与金色的鱼油形成悦目的点缀,几片嫩绿的植楮叶如同碧玉浮于汤面,整体色泽清新淡雅,香气更是怡人醒神,如同炎夏的一缕清风。

  乐游将这碗寄托着安抚之力的鱼汤,端到了那妖族少年面前。

  “趁热喝吧,小心烫。”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

  少年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那碗汤。那清雅而带着微酸甘甜的香气,仿佛拥有某种神奇的魔力,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狂躁的识海,竟让他脑海中那几乎要撕裂一切的嘶鸣与灼烧感,明显地减弱了一分!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短暂的清明和强烈的渴望。他迟疑地、带着颤抖伸出手,将那只温热的竹碗牢牢捧在手心。

  他先是凑近碗边,小心地吹了吹气,然后低下头,啜饮了一小口。

  汤入口,是极致的清爽与鲜甜瞬间在味蕾上炸开。那微酸的滋味如同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被狂暴封锁的味觉与心扉,紧接着,鱼汤那醇厚柔和的甘鲜便汹涌而至,带着帝休竹叶的宁神气息与植楮叶的草木清香,顺着喉咙滑入如同火烧般的胃中。一股温和而清凉的气流,随之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那暴走灼热的妖力仿佛被无形的手温柔地抚平、梳理,焦枯灼痛的经脉得到了滋润,狂躁不安、几近崩溃的神魂,如同被浸泡在温凉的泉水中,渐渐平息了惊涛骇浪。

  少年整个人都愣住了,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不再有任何犹豫,也顾不上什么仪态和烫嘴,双手捧起碗,仰起头,“咕咚咕咚”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滚烫的汤水对他而言似乎毫无感觉,他贪婪地、近乎掠夺般地饮用着,仿佛在汲取救命的甘泉,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渴望。

  一大碗汤连带鲜嫩的鱼肉被他吃得干干净净。他放下空碗,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憋闷许久的浊气,这口气吐出,他周身的狂躁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平息、消散。赤红的双眼渐渐褪去血色,恢复了原本清亮剔透的浅琥珀色,只是里面还残留着过度消耗后的疲惫。粗重紊乱的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他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清明,仿佛刚从一场可怕的梦魇中挣脱出来。他看向乐游,眼神复杂无比,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对那碗汤神奇效果的震惊,以及一丝深切的羞愧与后怕。

  “多……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少年声音沙哑干涩,但已彻底没了之前的暴戾之气,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行礼,却被乐游用眼神制止了。“我……我叫飞诞,羽族血脉。因……因修炼族中一门秘法,急于求成,不慎引动了血脉深处的心火,险些……险些焚尽神智……”他看着那只空碗,心有余悸,“若非阁下这碗神汤,及时安抚了我暴走的妖力,涤净了我神魂中的躁火……我此刻恐怕已然身死道消了。” 这碗汤不仅救了他的命,更让他对那门族中秘法,有了全新的、更为平和的感悟。

  “机缘巧合,对症而已。”乐游笑了笑,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看来这文鳐鱼,果然名不虚传。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要不要再来一碗?或者……”他指了指灶台上那个依旧唱着“咕嘟”小调、散发着霸道浓香的陶罐,“尝尝那边炖着的红焖山膏肉?虽然性子躁,但炖烂了,味道应该不差。”

  飞诞顺着乐游所指看去,鼻翼不由自主地翕动,用力嗅了嗅空气中那与文鳐鱼汤清雅截然不同、却同样勾魂摄魄的肉香。他的肚子十分诚实地、响亮地“咕噜”叫了一声。他苍白的脸上瞬间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最终还是抵挡不住那诱惑,小声而坚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