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功成,浩瀚功德如甘霖普降,原本在崩溃边缘挣扎的洪荒天地,终于止住了颓势,稳住了摇摇欲坠的根基。尽管放眼望去,大地依旧伤痕累累——弱水退去后留下大片泥泞不堪的狼藉和支离破碎的山河,断裂的山脉如同巨兽的骸骨裸露着,但在那苍穹之上,最狰狞的那道裂痕已被温润的五彩石温柔地填补。
久违的、带着暖意的阳光,终于能够毫无阻碍地洒落,驱散着弥漫在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毁灭与绝望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万物亟待复苏的微弱却坚韧的希望。
无名山谷,如今已是大不相同。受补天功德的直接洗礼与加持,此地已然晋升为一处名副其实的洞天福地。
“有间餐馆”也不再是原先那间朴素的小店,而是化作了殿宇俨然、灵光隐现的奇妙所在。
殿堂比以往宽阔了数倍,梁柱间自有清辉流转;原本的庭院扩展成了灵气盎然的药园,各种受功德滋养而愈发灵秀的植株茁壮生长,散发着沁人心脾的生机;一眼新的灵泉在殿侧汩汩涌出,泉水清冽甘甜,叮咚之声悦耳怡神。整个洞天自成一方宁静祥和、规则完善的小世界,将外界的残破与混乱彻底隔绝。
那些被乐游收留、相依为命度过浩劫的小妖小巫们,脸上终于不再是麻木与恐惧,取而代之的是真切而充满感激的笑容。他们小心翼翼地在这片新天地里活动,有的帮忙整理着焕然一新的殿堂,有的则在细心照料药园中那些珍贵的灵植,每一个忙碌的身影都洋溢着对新生活的无限期盼与活力。
这一日,餐馆迎来了几位极为特殊的客人,也为这新生的洞天,带来了不同于以往的意义。
最先到的,是一道清冽霸道、仿佛能撕裂长空的剑光,人未至,那爽朗不羁的笑声已然传入殿内:“哈哈哈!小师弟,快让本座在你这躲躲外面那些重建的琐碎烦扰,看着就让人头疼!”话音未落,通天教主那青袍身影已大步踏入店中。
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这焕然一新、气象万千的殿堂,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讶异,随即化为浓浓的赞赏,用力拍了拍身边一根流淌着灵光的梁柱,“好家伙!不错,真不错!这场功德,倒是让你这小店也脱胎换骨,焕然新生了!”
乐游闻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从后厨迎出,身上还带着些许未散的烟火气:“通天师兄,您过誉了,不过是侥幸得了些天地眷顾。陋室初成,许多地方还需慢慢打理。您能大驾光临,便是这洞天最大的光彩。”
“哎,说了此地只有食客通天,哪来那么多圣凡俗礼!”通天教主浑不在意地摆手,自顾自在那张由神木自然生长而成的茶桌旁坐下,鼻子用力吸了吸空气中弥漫的复合型香气,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咦?今日这香气,似乎与往日那些烤肉炖汤大不相同,清新雅致了许多,小师弟你又琢磨出什么新花样了?”
正说笑着,门口处光晕流转,一股温润博大、蕴含着无尽慈悲与造化生机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让整个殿堂都仿佛沐浴在和煦的春风之中。女娲娘娘的身影于光晕中凝实,她人身蛇尾,圣洁端庄,周身的悲悯之气依旧,但眉宇间因补天而积攒的深深疲惫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完成了无量功德后的释然、平和,以及一丝淡淡的欣慰。
“乐游道友,烛龙道友。通天道友”女娲含笑向店内的乐游,以及静坐一隅的烛龙点头致意,目光柔和地扫过这方新生洞天的每一个角落,最终落在乐游身上。
她语气真诚而温和,“此番能顺利补全天道,挽救洪荒倾覆之危,多亏二位道友关键时刻鼎力相助。此恩此德,女娲铭记于心。今日特来叨扰,一为当面致谢,二来……也是心中惦念,想亲自尝尝乐游道友这‘劫后’的第一餐,究竟是何种能抚慰天地创伤的滋味。”她的言语中,不仅带着感激,更透露出对这间餐馆及其主人毫无保留的认可与亲近。
“娘娘您太客气了。”乐游连忙郑重回礼,心中暖流涌动,“能在那等关头略尽绵薄之力,是乐游的福分,亦是‘食之道’的荣幸。”他明白,女娲娘娘亲至,并如此表态,其意义远不止于感谢。
然而,令乐游更为意外的是,紧接着,殿堂内玄光再次闪烁,气息陡然变得无比深邃恢弘。太清圣人老子与玉清圣人元始天尊,竟也联袂而至!
老子依旧面色平淡如水,眼神深邃似海,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的无尽智慧,他只是淡淡地环视一周,微微颔首,算是与众人打过了招呼。
而元始天尊则仪态依旧威严,周身散发着不容亵渎的秩序气息,但他看向乐游的目光中,以往那份属于圣人的疏离感却淡化了许多,多了一丝对其在此次大劫中表现与这方新生洞天潜力的认可。
“小友此地,历经大劫而不毁,反得造化晋升,如今已成洪荒一处难得的妙境,可谓一景。”老子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莫名的重量。
元始天尊亦随之微微颔首,接口道:“大劫方过,万物待苏,我等于此劫后相聚,亦是缘法使然。”
乐游心中震撼莫名,他万万没想到,隐居混沌天外、不理俗世的太清与玉清二位圣人,竟会一同降临他这小小的餐馆。这绝非仅仅是给他个人面子,更是对他于补天之功的肯定,以及对这方受功德洗礼、潜力无限的洞天福地的一种无形中的承认与背书。他迅速压下心头的波澜,举止愈发从容不迫,执礼甚恭,将几位圣人一一请入上座。
烛龙坐在靠近厨房的的位置上,对于三清与女娲的接连到来,他甚至连姿势都未曾改变,只是在那浩瀚圣威自然弥漫的殿堂中,维持着自身那片亘古不变的“静”。他也只是向着诸位圣人微微颔首,并未多言,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
然而,他那玄衣墨发、静默如山的身影,以及周身那无形中流转的、仿佛能定住时光的磅礴气息,却让任何存在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自成一方天地,与诸位圣人的道韵分庭抗礼,毫不逊色。
乐游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因圣人齐聚而有些加速的心跳。他深知,今日这顿“劫后第一餐”,意义远非寻常。他不仅要让这几位洪荒最顶尖的存在吃得满意,更要通过这一餐饭,传达出一种历经毁灭后,“新生”的喜悦、“希望”的萌芽,以及“食之道”所能带来的最深层次的抚慰与安宁。
他早已开始精心准备。考虑到圣人们的位格、心境,以及劫后初定的特殊时刻,他设计的菜式,摒弃了过往那些过于追求极致味觉刺激或特殊功效的菜品,转而追求一种返璞归真、蕴含道韵的和谐与滋养。
第一道,是重温旧梦,亦是告别过去的 “太平安魂面(功德升阶版)” 。面条以小院新生长的、受功德洗礼后生机愈发精纯的【沙棠果】榨取汁液,混合宁神效果更强的【帝休草】粉末重新揉制和成,口感比以往更加爽滑韧弹,安魂定魄的效力也水涨船高。汤底则选用新生灵泉,辅以能舒缓心中郁痛的【萆荔】草与几种有清心明目之效的灵菌,文火慢熬,清澈见底,香气清幽绵长,不带半分烟火燥气。这碗面,是对那场席卷天地劫难的正式告别,也是对内心重归平静与安宁的最深祈愿。
第二道,是象征万象更新、生机勃发的 “百珍烩灵蔬” 。乐游亲自在药园中,采摘了数十种劫后新生、沾着露水的灵蔬——叶片如葵、赤华流转的【嘉荣】嫩苗,状如韭菜、开着青花的【祝余】,以及【丹木】新生的、蕴含土行灵气的块茎等等。每一种都饱含着浓郁的生机与天地精华。他以最为简单的清炒之法,最大程度地保留这些灵蔬最本真的滋味与纯净灵气。成菜后,盘中五彩斑斓,青翠欲滴,赤红点缀,一股混合着泥土芬芳与植物清气的蓬勃朝气扑面而来,食之可令人明目清心,真切地感受到万物死而复生、轮回不止的强大生命力。
第三道,是蕴含造化之妙、启迪灵慧的 “文鳐清汤氽星斑” 。主料是前几日弱水退去后,在新生的、蕴含着淡淡星辰灵气的溪流中发现的灵鱼【星斑】。此鱼鳞片闪烁着细碎的星辉,肉质极为鲜嫩,更蕴含着一丝微弱的、能稳固神魂的星辰之力。乐游以【文鳐鱼】骨配合几种山珍熬制出清澈见底、鲜味醇厚的高汤为底,将片得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星斑鱼片,用白玉筷子夹起,放入只是微滚的滚热清汤中,心中默数,仅微微一氽,鱼片便瞬间卷曲如初绽的花朵,肉质转为洁白,与清亮的汤色相映成趣。最后点缀上几丝【迷谷】树的翠绿嫩芽,不仅增色,更添一份清灵之气。此菜鲜美异常,入口即化,更带着一股化解郁结、启迪灵慧的玄妙韵味。
最后,是一道作为压轴,也最能体现乐游此刻心意的 “乾坤八宝功德粥” 。此粥的灵感,部分源于补天时那宏大构思的“造化之基”,但被他极大地简化与调和,变得更为温和适口,易于吸收。以能固本培元的【丹木】果实、饱腹增力的【櫰木】坚果为主粮,辅以安魂定魄的【沙棠】果干、宁神静气的【帝休】草碎、新生灵泉、以及少许能使粥质更加温润醇厚的【玉膏】,最后,乐游投入了自身一丝最为温和纯净的功德之气,以文火耐心慢熬了数个时辰。粥成之时,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混沌之色,米粒与果肉尽数开花,诸般滋味与灵气完美融合,散发着一种令人心神无比安宁、仿佛回归母体般的醇厚香气。此粥不追求立竿见影的强大功效,只为在劫后徐徐滋养身心,稳固因天地剧变而略显浮动的根基,象征着混乱之后世界的沉淀、修复与走向新生的坚定步伐。
当这几道凝聚了乐游心意与“食之道”精髓的菜肴,被一一端上那张由巨大櫰木叶铺就、自然古朴的长桌时,复合而和谐的香气顿时弥漫在整个殿堂之中。
那香气里,既有“太平面”带来的熟悉安宁,又有“百珍烩”散发的新生清鲜,还有“文鳐鱼汤”的灵动鲜美,以及“功德粥”那抚慰一切的醇厚底蕴。几种气息交织融合,形成了一种奇妙的、仿佛能抚平天地创伤、孕育无限希望的独特道韵场域,让在座的每一位,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心神。
通天教主最是性急,率先动筷,径直夹起一箸“文鳐清汤氽星斑”中卷曲的星斑鱼片,也不怕烫,直接送入口中。那鱼肉几乎在触及舌面的瞬间便化开,极致的鲜嫩与清雅的高汤完美结合,更有一丝清凉的星辰之力悄然润泽神魂,让他不由得眼神一亮,大声赞道:“妙!妙啊!此鱼之鲜,堪称极致!汤底清而不薄,鲜而不俗,更有涤荡心神、安抚躁动之效!比外面那些争来斗去、打打杀杀的事情,痛快舒心多了!”
女娲娘娘则更偏爱那碗“乾坤八宝功德粥”。她执起玉勺,轻轻舀起一勺混沌色的粥羹,送入口中,细细品味。那温和敦厚的口感,那融合了多种灵材精华与一丝熟悉功德气息的滋养力量,缓缓流淌过四肢百骸,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与妥帖。她眼中流露出些许追忆与深深的欣慰,轻声道:“此粥……其意其韵,让我不禁想起当日补天之时,道友所献的那碗‘造化之基’。虽形简,而神韵相通。温和敦厚,润物无声,滋养身心根基,正是历经大劫、心神俱疲之后,最需要也最恰当的抚慰。”
老子与元始天尊虽未如通天那般出声盛赞,但他们舒缓的眉宇,微微颔首的动作,以及用餐时那比平日更为放松的姿态,已然清晰地表明了他们对于这几道菜所蕴含的意境与恰到好处的功效的认可。元始天尊甚至罕见地多用了半碗“百珍烩灵蔬”,显然对其中所蕴含的纯净生机与秩序和谐的意味颇为受用。
席间的气氛,在美食的催化下,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融洽。众人默契地不再谈论刚刚过去的惨烈劫难与洪荒未来可能的重建纷争,而是沉浸于这难得的宁静与美味之中。通天教主兴致勃勃地与乐游讨论着“九幽椒”除了制造霸道麻辣外,是否还有其他更具“创意”的用法;女娲娘娘则对洞天药园中那些受功德滋养而变异新生的灵植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细细询问着它们的特性;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太清圣人老子,都偶尔会插言一两句,看似随意,却直指食材搭配中蕴含的阴阳平衡与五行生克之理,让乐游获益匪浅。
而烛龙,依旧是他那副万年不变的沉默姿态。他用餐的动作依旧优雅而精准,对每一道菜都细细品味,但乐游却能敏锐地感觉到,他那看似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次数,远比落在菜肴上要多。
那目光不再带有最初那种纯粹,而是变得更加复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一种仿佛在观察某种珍贵而易碎之物的小心翼翼,以及……或许连烛龙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柔和与暖意。当乐游因通天教主的某个玩笑而忍不住笑出声时,他甚至捕捉到烛龙唇角那一闪而逝、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弧度。
这一餐,没有喧嚣的祝酒,也没有高谈阔论,只有碗筷轻碰的悦耳声响,温馨的咀嚼声,偶尔响起的轻松谈笑,以及美食带来的、深入灵魂的满足与安宁。
劫后残留的疲惫、恐惧与伤痛,仿佛都被这殿堂内流转的生机、希望与温情悄然包裹、融化、抚平。
这早已超越了一顿简单的饭食,它更是一次对洪荒顶尖存在们心灵的集体疗愈,一次跨越身份与道途的友情凝聚,也预示着,一段全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故事,将在这方新生的洞天福地中,伴随着袅袅炊烟,缓缓铺陈开来。
宴会尾声,圣人们相继离去。通天教主离去前,又特意打包了一份“九幽椒麻夔牛肚”的调料,言说带回碧游宫研究;女娲娘娘则留下了一瓶蕴含造化生机的甘露,赠与乐游;老子与元始天尊亦微微颔首示意,身影便消散于玄光之中。
殿堂内重归宁静,只剩下尚未散尽的淡淡食物香气,以及正在收拾残局的乐游,和依旧静坐未动的烛龙。
乐游挽起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开始熟练地收拾碗碟。他心情很好,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烛龙的目光便一直落在他忙碌的身影上,看着他擦拭桌面,归置桌椅,动作利落而充满生活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烛龙忽然起身,走到乐游身边,并未说话,只是自然地拿起一块干净的软布,开始默不作声地帮他擦拭另一张桌子。他的动作起初有些生疏,带着一种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笨拙,但很快便找到了节奏,变得细致而专注。
乐游愣了一下,看着烛龙那双执掌时序、拨弄乾坤的手,此刻却拿着抹布,做着最寻常的琐事,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了。
他没有出声阻止,也没有道谢,只是继续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无言的默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近乎甜谧的静谧。
“下次,”烛龙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是平的,但在寂静的殿堂里格外清晰,“星斑鱼,留给我。”
乐游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看向他。烛龙却没有看他,依旧专注地擦拭着桌面,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好。”乐游低下头,掩住嘴角抑制不住扬起的弧度,轻声应道。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关于一条鱼。这是一种更亲近的、只存在于他们之间的约定。
窗外的夕阳,将最后一片温暖的金辉洒进殿内,笼罩在并肩忙碌的两人身上,拉长了交融在一起的影子。劫后的世界依然残破,但在此刻的“有间餐馆”内,却充盈着一种足以抵御一切风霜的、名为“家”的温暖与宁静。新的故事,确实才刚刚开始。
久违的、带着暖意的阳光,终于能够毫无阻碍地洒落,驱散着弥漫在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毁灭与绝望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万物亟待复苏的微弱却坚韧的希望。
无名山谷,如今已是大不相同。受补天功德的直接洗礼与加持,此地已然晋升为一处名副其实的洞天福地。
“有间餐馆”也不再是原先那间朴素的小店,而是化作了殿宇俨然、灵光隐现的奇妙所在。
殿堂比以往宽阔了数倍,梁柱间自有清辉流转;原本的庭院扩展成了灵气盎然的药园,各种受功德滋养而愈发灵秀的植株茁壮生长,散发着沁人心脾的生机;一眼新的灵泉在殿侧汩汩涌出,泉水清冽甘甜,叮咚之声悦耳怡神。整个洞天自成一方宁静祥和、规则完善的小世界,将外界的残破与混乱彻底隔绝。
那些被乐游收留、相依为命度过浩劫的小妖小巫们,脸上终于不再是麻木与恐惧,取而代之的是真切而充满感激的笑容。他们小心翼翼地在这片新天地里活动,有的帮忙整理着焕然一新的殿堂,有的则在细心照料药园中那些珍贵的灵植,每一个忙碌的身影都洋溢着对新生活的无限期盼与活力。
这一日,餐馆迎来了几位极为特殊的客人,也为这新生的洞天,带来了不同于以往的意义。
最先到的,是一道清冽霸道、仿佛能撕裂长空的剑光,人未至,那爽朗不羁的笑声已然传入殿内:“哈哈哈!小师弟,快让本座在你这躲躲外面那些重建的琐碎烦扰,看着就让人头疼!”话音未落,通天教主那青袍身影已大步踏入店中。
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这焕然一新、气象万千的殿堂,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讶异,随即化为浓浓的赞赏,用力拍了拍身边一根流淌着灵光的梁柱,“好家伙!不错,真不错!这场功德,倒是让你这小店也脱胎换骨,焕然新生了!”
乐游闻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从后厨迎出,身上还带着些许未散的烟火气:“通天师兄,您过誉了,不过是侥幸得了些天地眷顾。陋室初成,许多地方还需慢慢打理。您能大驾光临,便是这洞天最大的光彩。”
“哎,说了此地只有食客通天,哪来那么多圣凡俗礼!”通天教主浑不在意地摆手,自顾自在那张由神木自然生长而成的茶桌旁坐下,鼻子用力吸了吸空气中弥漫的复合型香气,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咦?今日这香气,似乎与往日那些烤肉炖汤大不相同,清新雅致了许多,小师弟你又琢磨出什么新花样了?”
正说笑着,门口处光晕流转,一股温润博大、蕴含着无尽慈悲与造化生机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让整个殿堂都仿佛沐浴在和煦的春风之中。女娲娘娘的身影于光晕中凝实,她人身蛇尾,圣洁端庄,周身的悲悯之气依旧,但眉宇间因补天而积攒的深深疲惫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完成了无量功德后的释然、平和,以及一丝淡淡的欣慰。
“乐游道友,烛龙道友。通天道友”女娲含笑向店内的乐游,以及静坐一隅的烛龙点头致意,目光柔和地扫过这方新生洞天的每一个角落,最终落在乐游身上。
她语气真诚而温和,“此番能顺利补全天道,挽救洪荒倾覆之危,多亏二位道友关键时刻鼎力相助。此恩此德,女娲铭记于心。今日特来叨扰,一为当面致谢,二来……也是心中惦念,想亲自尝尝乐游道友这‘劫后’的第一餐,究竟是何种能抚慰天地创伤的滋味。”她的言语中,不仅带着感激,更透露出对这间餐馆及其主人毫无保留的认可与亲近。
“娘娘您太客气了。”乐游连忙郑重回礼,心中暖流涌动,“能在那等关头略尽绵薄之力,是乐游的福分,亦是‘食之道’的荣幸。”他明白,女娲娘娘亲至,并如此表态,其意义远不止于感谢。
然而,令乐游更为意外的是,紧接着,殿堂内玄光再次闪烁,气息陡然变得无比深邃恢弘。太清圣人老子与玉清圣人元始天尊,竟也联袂而至!
老子依旧面色平淡如水,眼神深邃似海,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的无尽智慧,他只是淡淡地环视一周,微微颔首,算是与众人打过了招呼。
而元始天尊则仪态依旧威严,周身散发着不容亵渎的秩序气息,但他看向乐游的目光中,以往那份属于圣人的疏离感却淡化了许多,多了一丝对其在此次大劫中表现与这方新生洞天潜力的认可。
“小友此地,历经大劫而不毁,反得造化晋升,如今已成洪荒一处难得的妙境,可谓一景。”老子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莫名的重量。
元始天尊亦随之微微颔首,接口道:“大劫方过,万物待苏,我等于此劫后相聚,亦是缘法使然。”
乐游心中震撼莫名,他万万没想到,隐居混沌天外、不理俗世的太清与玉清二位圣人,竟会一同降临他这小小的餐馆。这绝非仅仅是给他个人面子,更是对他于补天之功的肯定,以及对这方受功德洗礼、潜力无限的洞天福地的一种无形中的承认与背书。他迅速压下心头的波澜,举止愈发从容不迫,执礼甚恭,将几位圣人一一请入上座。
烛龙坐在靠近厨房的的位置上,对于三清与女娲的接连到来,他甚至连姿势都未曾改变,只是在那浩瀚圣威自然弥漫的殿堂中,维持着自身那片亘古不变的“静”。他也只是向着诸位圣人微微颔首,并未多言,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
然而,他那玄衣墨发、静默如山的身影,以及周身那无形中流转的、仿佛能定住时光的磅礴气息,却让任何存在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自成一方天地,与诸位圣人的道韵分庭抗礼,毫不逊色。
乐游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因圣人齐聚而有些加速的心跳。他深知,今日这顿“劫后第一餐”,意义远非寻常。他不仅要让这几位洪荒最顶尖的存在吃得满意,更要通过这一餐饭,传达出一种历经毁灭后,“新生”的喜悦、“希望”的萌芽,以及“食之道”所能带来的最深层次的抚慰与安宁。
他早已开始精心准备。考虑到圣人们的位格、心境,以及劫后初定的特殊时刻,他设计的菜式,摒弃了过往那些过于追求极致味觉刺激或特殊功效的菜品,转而追求一种返璞归真、蕴含道韵的和谐与滋养。
第一道,是重温旧梦,亦是告别过去的 “太平安魂面(功德升阶版)” 。面条以小院新生长的、受功德洗礼后生机愈发精纯的【沙棠果】榨取汁液,混合宁神效果更强的【帝休草】粉末重新揉制和成,口感比以往更加爽滑韧弹,安魂定魄的效力也水涨船高。汤底则选用新生灵泉,辅以能舒缓心中郁痛的【萆荔】草与几种有清心明目之效的灵菌,文火慢熬,清澈见底,香气清幽绵长,不带半分烟火燥气。这碗面,是对那场席卷天地劫难的正式告别,也是对内心重归平静与安宁的最深祈愿。
第二道,是象征万象更新、生机勃发的 “百珍烩灵蔬” 。乐游亲自在药园中,采摘了数十种劫后新生、沾着露水的灵蔬——叶片如葵、赤华流转的【嘉荣】嫩苗,状如韭菜、开着青花的【祝余】,以及【丹木】新生的、蕴含土行灵气的块茎等等。每一种都饱含着浓郁的生机与天地精华。他以最为简单的清炒之法,最大程度地保留这些灵蔬最本真的滋味与纯净灵气。成菜后,盘中五彩斑斓,青翠欲滴,赤红点缀,一股混合着泥土芬芳与植物清气的蓬勃朝气扑面而来,食之可令人明目清心,真切地感受到万物死而复生、轮回不止的强大生命力。
第三道,是蕴含造化之妙、启迪灵慧的 “文鳐清汤氽星斑” 。主料是前几日弱水退去后,在新生的、蕴含着淡淡星辰灵气的溪流中发现的灵鱼【星斑】。此鱼鳞片闪烁着细碎的星辉,肉质极为鲜嫩,更蕴含着一丝微弱的、能稳固神魂的星辰之力。乐游以【文鳐鱼】骨配合几种山珍熬制出清澈见底、鲜味醇厚的高汤为底,将片得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星斑鱼片,用白玉筷子夹起,放入只是微滚的滚热清汤中,心中默数,仅微微一氽,鱼片便瞬间卷曲如初绽的花朵,肉质转为洁白,与清亮的汤色相映成趣。最后点缀上几丝【迷谷】树的翠绿嫩芽,不仅增色,更添一份清灵之气。此菜鲜美异常,入口即化,更带着一股化解郁结、启迪灵慧的玄妙韵味。
最后,是一道作为压轴,也最能体现乐游此刻心意的 “乾坤八宝功德粥” 。此粥的灵感,部分源于补天时那宏大构思的“造化之基”,但被他极大地简化与调和,变得更为温和适口,易于吸收。以能固本培元的【丹木】果实、饱腹增力的【櫰木】坚果为主粮,辅以安魂定魄的【沙棠】果干、宁神静气的【帝休】草碎、新生灵泉、以及少许能使粥质更加温润醇厚的【玉膏】,最后,乐游投入了自身一丝最为温和纯净的功德之气,以文火耐心慢熬了数个时辰。粥成之时,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混沌之色,米粒与果肉尽数开花,诸般滋味与灵气完美融合,散发着一种令人心神无比安宁、仿佛回归母体般的醇厚香气。此粥不追求立竿见影的强大功效,只为在劫后徐徐滋养身心,稳固因天地剧变而略显浮动的根基,象征着混乱之后世界的沉淀、修复与走向新生的坚定步伐。
当这几道凝聚了乐游心意与“食之道”精髓的菜肴,被一一端上那张由巨大櫰木叶铺就、自然古朴的长桌时,复合而和谐的香气顿时弥漫在整个殿堂之中。
那香气里,既有“太平面”带来的熟悉安宁,又有“百珍烩”散发的新生清鲜,还有“文鳐鱼汤”的灵动鲜美,以及“功德粥”那抚慰一切的醇厚底蕴。几种气息交织融合,形成了一种奇妙的、仿佛能抚平天地创伤、孕育无限希望的独特道韵场域,让在座的每一位,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心神。
通天教主最是性急,率先动筷,径直夹起一箸“文鳐清汤氽星斑”中卷曲的星斑鱼片,也不怕烫,直接送入口中。那鱼肉几乎在触及舌面的瞬间便化开,极致的鲜嫩与清雅的高汤完美结合,更有一丝清凉的星辰之力悄然润泽神魂,让他不由得眼神一亮,大声赞道:“妙!妙啊!此鱼之鲜,堪称极致!汤底清而不薄,鲜而不俗,更有涤荡心神、安抚躁动之效!比外面那些争来斗去、打打杀杀的事情,痛快舒心多了!”
女娲娘娘则更偏爱那碗“乾坤八宝功德粥”。她执起玉勺,轻轻舀起一勺混沌色的粥羹,送入口中,细细品味。那温和敦厚的口感,那融合了多种灵材精华与一丝熟悉功德气息的滋养力量,缓缓流淌过四肢百骸,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与妥帖。她眼中流露出些许追忆与深深的欣慰,轻声道:“此粥……其意其韵,让我不禁想起当日补天之时,道友所献的那碗‘造化之基’。虽形简,而神韵相通。温和敦厚,润物无声,滋养身心根基,正是历经大劫、心神俱疲之后,最需要也最恰当的抚慰。”
老子与元始天尊虽未如通天那般出声盛赞,但他们舒缓的眉宇,微微颔首的动作,以及用餐时那比平日更为放松的姿态,已然清晰地表明了他们对于这几道菜所蕴含的意境与恰到好处的功效的认可。元始天尊甚至罕见地多用了半碗“百珍烩灵蔬”,显然对其中所蕴含的纯净生机与秩序和谐的意味颇为受用。
席间的气氛,在美食的催化下,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融洽。众人默契地不再谈论刚刚过去的惨烈劫难与洪荒未来可能的重建纷争,而是沉浸于这难得的宁静与美味之中。通天教主兴致勃勃地与乐游讨论着“九幽椒”除了制造霸道麻辣外,是否还有其他更具“创意”的用法;女娲娘娘则对洞天药园中那些受功德滋养而变异新生的灵植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细细询问着它们的特性;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太清圣人老子,都偶尔会插言一两句,看似随意,却直指食材搭配中蕴含的阴阳平衡与五行生克之理,让乐游获益匪浅。
而烛龙,依旧是他那副万年不变的沉默姿态。他用餐的动作依旧优雅而精准,对每一道菜都细细品味,但乐游却能敏锐地感觉到,他那看似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次数,远比落在菜肴上要多。
那目光不再带有最初那种纯粹,而是变得更加复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一种仿佛在观察某种珍贵而易碎之物的小心翼翼,以及……或许连烛龙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柔和与暖意。当乐游因通天教主的某个玩笑而忍不住笑出声时,他甚至捕捉到烛龙唇角那一闪而逝、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弧度。
这一餐,没有喧嚣的祝酒,也没有高谈阔论,只有碗筷轻碰的悦耳声响,温馨的咀嚼声,偶尔响起的轻松谈笑,以及美食带来的、深入灵魂的满足与安宁。
劫后残留的疲惫、恐惧与伤痛,仿佛都被这殿堂内流转的生机、希望与温情悄然包裹、融化、抚平。
这早已超越了一顿简单的饭食,它更是一次对洪荒顶尖存在们心灵的集体疗愈,一次跨越身份与道途的友情凝聚,也预示着,一段全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故事,将在这方新生的洞天福地中,伴随着袅袅炊烟,缓缓铺陈开来。
宴会尾声,圣人们相继离去。通天教主离去前,又特意打包了一份“九幽椒麻夔牛肚”的调料,言说带回碧游宫研究;女娲娘娘则留下了一瓶蕴含造化生机的甘露,赠与乐游;老子与元始天尊亦微微颔首示意,身影便消散于玄光之中。
殿堂内重归宁静,只剩下尚未散尽的淡淡食物香气,以及正在收拾残局的乐游,和依旧静坐未动的烛龙。
乐游挽起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开始熟练地收拾碗碟。他心情很好,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烛龙的目光便一直落在他忙碌的身影上,看着他擦拭桌面,归置桌椅,动作利落而充满生活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烛龙忽然起身,走到乐游身边,并未说话,只是自然地拿起一块干净的软布,开始默不作声地帮他擦拭另一张桌子。他的动作起初有些生疏,带着一种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笨拙,但很快便找到了节奏,变得细致而专注。
乐游愣了一下,看着烛龙那双执掌时序、拨弄乾坤的手,此刻却拿着抹布,做着最寻常的琐事,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了。
他没有出声阻止,也没有道谢,只是继续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无言的默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近乎甜谧的静谧。
“下次,”烛龙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是平的,但在寂静的殿堂里格外清晰,“星斑鱼,留给我。”
乐游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看向他。烛龙却没有看他,依旧专注地擦拭着桌面,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好。”乐游低下头,掩住嘴角抑制不住扬起的弧度,轻声应道。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关于一条鱼。这是一种更亲近的、只存在于他们之间的约定。
窗外的夕阳,将最后一片温暖的金辉洒进殿内,笼罩在并肩忙碌的两人身上,拉长了交融在一起的影子。劫后的世界依然残破,但在此刻的“有间餐馆”内,却充盈着一种足以抵御一切风霜的、名为“家”的温暖与宁静。新的故事,确实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