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化身离去后,餐馆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仿佛那场以太阳真火为薪的烧烤盛宴只是一段奇妙的插曲。
炉火依旧温热,药香依然袅袅,受伤的生灵在“太平安魂面”的抚慰与安全环境的滋养下,伤势与心神都在缓慢而坚定地愈合。
乐游甚至开始教导几个恢复较好的小妖小巫辨识基础的草药,或是如何更有效地处理那些敦厚的墩兽肉,将肥瘦分开,以备不同的烹调之法。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生机,在这方寸之地顽强地萌发。
然而,山谷之外,那席卷天地的巫妖大劫,却以无可阻挡之势愈演愈烈。天地间的灵气已不再是驳杂,而是彻底陷入了狂暴,浓郁到近乎实质的凶煞之气,如同亿万冤魂的哀嚎凝聚而成,终日笼罩在洪荒的天穹之上,汇聚成厚重不散的血色云层,连阳光都难以穿透,只在云隙间投下诡异狰狞的暗红光影。即便是被无形力量庇护的无名山谷,周围的天空也常年被这血光映照,仿佛随时会有污血从天际滴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这一日,午后刚过,乐游正耐心地指点一个手脚尚有些笨拙的小巫,如何用巧劲剔除兽骨上残留的筋膜,既能保证熬汤时的醇厚,又不至于浪费一丝肉屑。忽然,他话语一顿,一直平和的面容骤然凝肃。
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压迫感,如同无形的海啸,毫无征兆地从谷外碾压而来!那不是某个大能者散发出的威压,而是成千上万、乃至更多的巫族与妖族战士,在极近的距离内忘我厮杀、血气与煞气、怨念与杀意混合凝聚成的惨烈杀伐之气!
这股气息如同活物,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化作肉眼可见的、翻腾涌动的血色潮汐,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无名山谷的方向席卷、逼近!
显然,一处规模空前、激烈程度骇人的主战场,正在某种不可控的力量推动下,朝着这个方向急速转移!
山谷外围那由功德和时序之力共同维系的宁静屏障,或许能够抵挡能量的直接冲击,但若被这等规模的血色洪流、被杀红了眼的双方大军彻底卷入中心,就如同小舟被抛入狂怒的海洋,屏障再坚固,也难保不会在持续不断的疯狂冲击下破碎,届时,谷内这一切刚刚萌生的生机,都将被瞬间碾碎,化为齑粉!
“呜——!”
“杀!为了部落!”
“妖族儿郎,随我冲!”
隐约间,那震耳欲聋、足以撕裂神魂的咆哮声、兵刃交击的刺耳锐鸣、以及神通对撞引发的连绵爆炸声,已然如同雷鸣般滚滚而来,大地都在微微震颤。
店内那些正在帮忙或休息的小妖小巫们,几乎是同时感受到了那源自生命本能的、刻入骨髓的毁灭气息。刚刚平复不久的、对战争的极致恐惧,如同最凶恶的梦魇,再次攫住了他们!刚刚愈合的伤口仿佛再次崩裂,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一丝勇气瞬间瓦解。
“店主!他们……他们打过来了!”
“好多!好多气息!我们逃不掉了!”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他们惊慌失措,有的想要往更深的角落蜷缩,有的则本能地想要向外奔逃,却不知该逃往何方,店内顿时乱作一团,绝望的哭喊与牙齿打颤的声音交织。
乐游眉头紧锁,心念急转。他自身有开天功德护体,更有道祖记名弟子的原因,即便面对大军,自保遁走应当无虞。
但要护住这满店修为低微、心神脆弱的生灵,尤其是在这如同天倾般的战争洪流冲击下,他并无十足把握。
他体内那缕沉寂的开天功德已然被引动,金色微光在体表若隐若现,准备不惜代价,全力激发,以求最大程度地稳固山谷屏障,做最后的抵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并非惊天动地的巨响,而是一种更深层次、更令人灵魂冻结的变化——整个天地,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轻轻地、却不容抗拒地按下了暂停键。
谷外那如同末日降临般的震天喊杀声、神通碰撞的恐怖爆炸声、兵刃撕裂空气的尖啸声……所有声音,在百分之一个刹那内,戛然而止,归于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慌的死寂。
视线所及,谷外那翻涌奔腾、如同血海倒卷的浓郁煞气,骤然凝固在半空之中,不再流动,仿佛成了一幅描绘地狱景象的、巨大而静止的壁画。那些飞溅的碎石、崩散的能量流光、甚至是一些冲锋在前的战士脸上狰狞的表情、挥出的武器轨迹……所有的一切,全都停滞不动,被冻结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
就连山谷之内,那惊慌奔逃的小妖,那绝望哭泣的小巫,那刚刚拿起手边药杵想要做最后抵抗的伤者……他们也全都维持着前一刻的动作,僵立在原地,如同精致却无生气的雕塑。
唯有他们瞪大的眼眸中,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合着极致惊骇、茫然与一丝残留恐惧的眼神,证明着他们的意识仍在活动,却连转动一下眼球都无法做到。
时间,被一种超越理解的力量,彻底禁锢了。
乐游是这被凝固的时空中,唯一还能活动的存在。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浩瀚无边、冰冷而客观、凌驾于万物法则之上的至高意志,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笼罩了以山谷为中心的这片天地。他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那片被血色笼罩的天空。
只见无名山谷的正上方,那原本被不祥暗红充斥的天穹,不知何时,已被一片无边无际、难以用言语形容其伟岸与古老的巨大龙影所覆盖。那龙影并非真实的血肉之躯,更像是宇宙规则、是那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本体的具象化显影!
其身躯蜿蜒不知几万里,仿佛横贯了古往今来,一片片龙鳞开阖之间,隐约有星河诞生又湮灭、四季无声轮转、文明兴衰更迭的宏大虚影生生灭灭。
祂就那样静静地盘踞在苍穹之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没有散发出毁天灭地的气势,但那股源于“存在”本身的、执掌着一切物质与能量运动尺度的无形威压,却让天地失声,让万法凝固,让规则俯首。
紧接着,在那横贯天宇、仿佛承载着过去未来的巨大龙首之上,一双巨大、漠然、倒映着宇宙生灭的龙眸,带着一种亘古的沧桑与绝对的平静,缓缓睁开。
没有凌厉逼人的目光,没有震慑神魂的气势。但当这双仿佛蕴含着所有时间奥秘的眼睛睁开的刹那,乐游清晰地“看”到,那片被山谷之外的战场时空,时间流速像是被一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加快了成千上万倍!那是一种超越了寻常加速神通的、本质上的规则改写!
在他的感知中,那些在冲锋、厮杀、咆哮瞬间的巫妖战士,如同被放置在时光洪流最湍急处的尘埃,以肉眼乃至神念都难以捕捉的速度,在空间内,疯狂地演绎着生命最后、也是最激烈的篇章。
冲锋、格挡、兵刃入肉、法术爆裂、鲜血喷溅、生命哀嚎、身躯倒下、元神溃散……整个过程被压缩到了极致,又在瞬间走向终结。他们的血肉之躯在呼吸之间走完腐朽,坚硬的骨骼在眨眼功夫风化成沙,连带着他们逸散的能量、不甘的怨念,都被这加速到极致的时间之力无情地冲刷、磨蚀、最终化为最原始的粒子,归于虚无……
不过几个呼吸,那片原本杀气冲霄、血气盈野、聚集了数万强悍生灵正在忘我厮杀的庞大战场,已然变得空空荡荡,死寂得令人心悸。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没有战斗遗留的坑洞与焦土,只留下一片无比“干净”的、仿佛被时光遗忘、独自经历了万古沧桑的绝对荒芜之地。所有的存在痕迹,无论是生命还是战斗的余波,都被那加速流逝的时间长河,以一种绝对冷静、绝对彻底的方式,彻底抹去,仿佛它们从未在那里出现过。
然后,那双漠然注视着这一切的、如同日月般的龙眸,缓缓闭合。
停滞的时间长河,恢复了它正常的流淌。山谷内,凝固的小妖小巫们猛地恢复了行动能力,惯性使得几个正在奔跑的差点摔倒。他们茫然地环顾四周,又看向突然变得无比寂静、甚至连之前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都消失无踪的谷外,脸上充满了极致的困惑与不知所措。
方才那如同跗骨之蛆、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们吞噬的毁灭杀伐之气,已然无影无踪,仿佛只是一场集体性的噩梦。
天空之中,那覆盖天宇的巨大龙影,也如同它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散,融于无形,仿佛只是阳光穿过云层时造成的错觉。
而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已不知在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乐游的身边,正是烛龙。
他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峻容颜,玄衣拂动,不染尘埃,仿佛刚才那改天换地、一念间抹去数万生灵存在痕迹的惊世手段,与他毫无关系。
“些许聒噪,扰人清净。”烛龙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埃,“此地,有我。”
简单的四个字,甚至没有刻意加重语气,却比任何雷霆誓言、天道盟约都更加沉重,更加不容置疑。这并非承诺,而是陈述一个已然存在、并将持续存在的事实。
乐游看着身边之人,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撼,有庆幸,更有一种沉甸甸的暖流。他深知烛龙很强,是执掌时序的先天神魔,位格极高,但亲眼目睹其以如此云淡风轻、却又如此绝对彻底的方式展现时空伟力,依旧感到了灵魂层面的悸动。
这份守护,并非张扬的宣告,也非等价交换的契约,而是于无声处听惊雷,在他最需要、甚至在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意识到危险已迫在眉睫之时,便以最直接、最根本的方式,为他,也为这方他倾注心血的小天地,扫平一切外来的威胁,无论那威胁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谢谢。”乐游转过头,看着烛龙平静无波的侧脸,千言万语在心头翻滚,最终只化作这两个最简单,却也最真挚的字眼。
烛龙微微侧首,看了他一眼,那冰封般的眸光深处,似乎有一丝极难察觉的、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流般的柔和,一闪而逝。
他没有回应乐游的道谢,亦没有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做出任何解释,步履从容地走到他惯常的位置,安然坐下,仿佛刚才真的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小事。
店内,那些惊魂未定的生灵们,此刻也终于从极度的茫然中渐渐回过神来。他们看着窗外那片诡异的“干净”之地,再看向安然静坐的玄衣身影,联想到那传说中的人物,一个令他们灵魂战栗却又无比安心的猜想浮上心头。
他们看向烛龙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混合着极致敬畏与劫后余生般深切感激的复杂情绪。他们明白了,有这位执掌时间、凌驾于劫难之上的存在在此坐镇,这间看似普通的餐馆,便是这席卷洪荒的无量量劫中,最不可摧毁的堡垒,最永恒安宁的避风港。
乐游的目光掠过烛龙安静而挺拔的侧影,又望向窗外那片重归宁静、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的山谷,心中最后的一丝波澜也彻底平复,被一种深沉的、坚实的安定感所充满。无论外界如何天翻地覆,血雨腥风,此地,有他点燃的灶火,有烛龙无声的守护,有这袅袅升起的、带着食物香气的炊烟,便是混乱洪荒中,一方不容侵犯的永恒净土。
这份守护,如同最坚实的基石与后盾,让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继续践行他的“食之道”,用美食与善意,去治愈这崩乱世道中,一颗颗惶恐而无助的心灵。
炉火依旧温热,药香依然袅袅,受伤的生灵在“太平安魂面”的抚慰与安全环境的滋养下,伤势与心神都在缓慢而坚定地愈合。
乐游甚至开始教导几个恢复较好的小妖小巫辨识基础的草药,或是如何更有效地处理那些敦厚的墩兽肉,将肥瘦分开,以备不同的烹调之法。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生机,在这方寸之地顽强地萌发。
然而,山谷之外,那席卷天地的巫妖大劫,却以无可阻挡之势愈演愈烈。天地间的灵气已不再是驳杂,而是彻底陷入了狂暴,浓郁到近乎实质的凶煞之气,如同亿万冤魂的哀嚎凝聚而成,终日笼罩在洪荒的天穹之上,汇聚成厚重不散的血色云层,连阳光都难以穿透,只在云隙间投下诡异狰狞的暗红光影。即便是被无形力量庇护的无名山谷,周围的天空也常年被这血光映照,仿佛随时会有污血从天际滴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这一日,午后刚过,乐游正耐心地指点一个手脚尚有些笨拙的小巫,如何用巧劲剔除兽骨上残留的筋膜,既能保证熬汤时的醇厚,又不至于浪费一丝肉屑。忽然,他话语一顿,一直平和的面容骤然凝肃。
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压迫感,如同无形的海啸,毫无征兆地从谷外碾压而来!那不是某个大能者散发出的威压,而是成千上万、乃至更多的巫族与妖族战士,在极近的距离内忘我厮杀、血气与煞气、怨念与杀意混合凝聚成的惨烈杀伐之气!
这股气息如同活物,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化作肉眼可见的、翻腾涌动的血色潮汐,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无名山谷的方向席卷、逼近!
显然,一处规模空前、激烈程度骇人的主战场,正在某种不可控的力量推动下,朝着这个方向急速转移!
山谷外围那由功德和时序之力共同维系的宁静屏障,或许能够抵挡能量的直接冲击,但若被这等规模的血色洪流、被杀红了眼的双方大军彻底卷入中心,就如同小舟被抛入狂怒的海洋,屏障再坚固,也难保不会在持续不断的疯狂冲击下破碎,届时,谷内这一切刚刚萌生的生机,都将被瞬间碾碎,化为齑粉!
“呜——!”
“杀!为了部落!”
“妖族儿郎,随我冲!”
隐约间,那震耳欲聋、足以撕裂神魂的咆哮声、兵刃交击的刺耳锐鸣、以及神通对撞引发的连绵爆炸声,已然如同雷鸣般滚滚而来,大地都在微微震颤。
店内那些正在帮忙或休息的小妖小巫们,几乎是同时感受到了那源自生命本能的、刻入骨髓的毁灭气息。刚刚平复不久的、对战争的极致恐惧,如同最凶恶的梦魇,再次攫住了他们!刚刚愈合的伤口仿佛再次崩裂,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一丝勇气瞬间瓦解。
“店主!他们……他们打过来了!”
“好多!好多气息!我们逃不掉了!”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他们惊慌失措,有的想要往更深的角落蜷缩,有的则本能地想要向外奔逃,却不知该逃往何方,店内顿时乱作一团,绝望的哭喊与牙齿打颤的声音交织。
乐游眉头紧锁,心念急转。他自身有开天功德护体,更有道祖记名弟子的原因,即便面对大军,自保遁走应当无虞。
但要护住这满店修为低微、心神脆弱的生灵,尤其是在这如同天倾般的战争洪流冲击下,他并无十足把握。
他体内那缕沉寂的开天功德已然被引动,金色微光在体表若隐若现,准备不惜代价,全力激发,以求最大程度地稳固山谷屏障,做最后的抵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并非惊天动地的巨响,而是一种更深层次、更令人灵魂冻结的变化——整个天地,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轻轻地、却不容抗拒地按下了暂停键。
谷外那如同末日降临般的震天喊杀声、神通碰撞的恐怖爆炸声、兵刃撕裂空气的尖啸声……所有声音,在百分之一个刹那内,戛然而止,归于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慌的死寂。
视线所及,谷外那翻涌奔腾、如同血海倒卷的浓郁煞气,骤然凝固在半空之中,不再流动,仿佛成了一幅描绘地狱景象的、巨大而静止的壁画。那些飞溅的碎石、崩散的能量流光、甚至是一些冲锋在前的战士脸上狰狞的表情、挥出的武器轨迹……所有的一切,全都停滞不动,被冻结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
就连山谷之内,那惊慌奔逃的小妖,那绝望哭泣的小巫,那刚刚拿起手边药杵想要做最后抵抗的伤者……他们也全都维持着前一刻的动作,僵立在原地,如同精致却无生气的雕塑。
唯有他们瞪大的眼眸中,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合着极致惊骇、茫然与一丝残留恐惧的眼神,证明着他们的意识仍在活动,却连转动一下眼球都无法做到。
时间,被一种超越理解的力量,彻底禁锢了。
乐游是这被凝固的时空中,唯一还能活动的存在。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浩瀚无边、冰冷而客观、凌驾于万物法则之上的至高意志,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笼罩了以山谷为中心的这片天地。他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那片被血色笼罩的天空。
只见无名山谷的正上方,那原本被不祥暗红充斥的天穹,不知何时,已被一片无边无际、难以用言语形容其伟岸与古老的巨大龙影所覆盖。那龙影并非真实的血肉之躯,更像是宇宙规则、是那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本体的具象化显影!
其身躯蜿蜒不知几万里,仿佛横贯了古往今来,一片片龙鳞开阖之间,隐约有星河诞生又湮灭、四季无声轮转、文明兴衰更迭的宏大虚影生生灭灭。
祂就那样静静地盘踞在苍穹之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没有散发出毁天灭地的气势,但那股源于“存在”本身的、执掌着一切物质与能量运动尺度的无形威压,却让天地失声,让万法凝固,让规则俯首。
紧接着,在那横贯天宇、仿佛承载着过去未来的巨大龙首之上,一双巨大、漠然、倒映着宇宙生灭的龙眸,带着一种亘古的沧桑与绝对的平静,缓缓睁开。
没有凌厉逼人的目光,没有震慑神魂的气势。但当这双仿佛蕴含着所有时间奥秘的眼睛睁开的刹那,乐游清晰地“看”到,那片被山谷之外的战场时空,时间流速像是被一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加快了成千上万倍!那是一种超越了寻常加速神通的、本质上的规则改写!
在他的感知中,那些在冲锋、厮杀、咆哮瞬间的巫妖战士,如同被放置在时光洪流最湍急处的尘埃,以肉眼乃至神念都难以捕捉的速度,在空间内,疯狂地演绎着生命最后、也是最激烈的篇章。
冲锋、格挡、兵刃入肉、法术爆裂、鲜血喷溅、生命哀嚎、身躯倒下、元神溃散……整个过程被压缩到了极致,又在瞬间走向终结。他们的血肉之躯在呼吸之间走完腐朽,坚硬的骨骼在眨眼功夫风化成沙,连带着他们逸散的能量、不甘的怨念,都被这加速到极致的时间之力无情地冲刷、磨蚀、最终化为最原始的粒子,归于虚无……
不过几个呼吸,那片原本杀气冲霄、血气盈野、聚集了数万强悍生灵正在忘我厮杀的庞大战场,已然变得空空荡荡,死寂得令人心悸。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没有战斗遗留的坑洞与焦土,只留下一片无比“干净”的、仿佛被时光遗忘、独自经历了万古沧桑的绝对荒芜之地。所有的存在痕迹,无论是生命还是战斗的余波,都被那加速流逝的时间长河,以一种绝对冷静、绝对彻底的方式,彻底抹去,仿佛它们从未在那里出现过。
然后,那双漠然注视着这一切的、如同日月般的龙眸,缓缓闭合。
停滞的时间长河,恢复了它正常的流淌。山谷内,凝固的小妖小巫们猛地恢复了行动能力,惯性使得几个正在奔跑的差点摔倒。他们茫然地环顾四周,又看向突然变得无比寂静、甚至连之前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都消失无踪的谷外,脸上充满了极致的困惑与不知所措。
方才那如同跗骨之蛆、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们吞噬的毁灭杀伐之气,已然无影无踪,仿佛只是一场集体性的噩梦。
天空之中,那覆盖天宇的巨大龙影,也如同它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散,融于无形,仿佛只是阳光穿过云层时造成的错觉。
而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已不知在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乐游的身边,正是烛龙。
他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峻容颜,玄衣拂动,不染尘埃,仿佛刚才那改天换地、一念间抹去数万生灵存在痕迹的惊世手段,与他毫无关系。
“些许聒噪,扰人清净。”烛龙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埃,“此地,有我。”
简单的四个字,甚至没有刻意加重语气,却比任何雷霆誓言、天道盟约都更加沉重,更加不容置疑。这并非承诺,而是陈述一个已然存在、并将持续存在的事实。
乐游看着身边之人,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撼,有庆幸,更有一种沉甸甸的暖流。他深知烛龙很强,是执掌时序的先天神魔,位格极高,但亲眼目睹其以如此云淡风轻、却又如此绝对彻底的方式展现时空伟力,依旧感到了灵魂层面的悸动。
这份守护,并非张扬的宣告,也非等价交换的契约,而是于无声处听惊雷,在他最需要、甚至在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意识到危险已迫在眉睫之时,便以最直接、最根本的方式,为他,也为这方他倾注心血的小天地,扫平一切外来的威胁,无论那威胁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谢谢。”乐游转过头,看着烛龙平静无波的侧脸,千言万语在心头翻滚,最终只化作这两个最简单,却也最真挚的字眼。
烛龙微微侧首,看了他一眼,那冰封般的眸光深处,似乎有一丝极难察觉的、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流般的柔和,一闪而逝。
他没有回应乐游的道谢,亦没有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做出任何解释,步履从容地走到他惯常的位置,安然坐下,仿佛刚才真的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小事。
店内,那些惊魂未定的生灵们,此刻也终于从极度的茫然中渐渐回过神来。他们看着窗外那片诡异的“干净”之地,再看向安然静坐的玄衣身影,联想到那传说中的人物,一个令他们灵魂战栗却又无比安心的猜想浮上心头。
他们看向烛龙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混合着极致敬畏与劫后余生般深切感激的复杂情绪。他们明白了,有这位执掌时间、凌驾于劫难之上的存在在此坐镇,这间看似普通的餐馆,便是这席卷洪荒的无量量劫中,最不可摧毁的堡垒,最永恒安宁的避风港。
乐游的目光掠过烛龙安静而挺拔的侧影,又望向窗外那片重归宁静、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的山谷,心中最后的一丝波澜也彻底平复,被一种深沉的、坚实的安定感所充满。无论外界如何天翻地覆,血雨腥风,此地,有他点燃的灶火,有烛龙无声的守护,有这袅袅升起的、带着食物香气的炊烟,便是混乱洪荒中,一方不容侵犯的永恒净土。
这份守护,如同最坚实的基石与后盾,让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继续践行他的“食之道”,用美食与善意,去治愈这崩乱世道中,一颗颗惶恐而无助的心灵。